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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邵令儀忽然拿出做大姐的樣子來,冷笑說:“你若那么戀戀幼儿,就不必离婚。”
  子貴惱怒,“同你這等盲塞的人有理說不清,你懂什么,周家信侍你一條心。”
  邵令儀歎一口气,“開明,孩子們需要一個可靠穩定的環境,同祖父母生活最理想不過。”
  開明說:“會議結束。”
  子貴靠在牆角有點沮喪,開明走過去想說几句話,像多謝你允許我將孩子帶走之類,可是講不出口。
  子貴感慨說:“真沒想四年過得那么快,孩子們又長得高大,六歲大外套都可以穿得上。”
  “將來可能有一八○公分高。”
  “胜過你。”
  開明有一絲安慰。
  “本來一直想生一對女儿,老了父母有個伴。”
  開明說:“也總得有人生男孩子。”
  旁人眼中,他倆像是根本沒有离過婚。
  周家信只覺得二人敷衍工夫都好到巔峰,但是那是用來對付外人的,他倆卻用來應付對方。
  周家信說:“開明,你送子貴。”
  子貴答:“我不用人送。”
  周家信笑,“就讓他送你一程吧,如今男人還可以為女人做些什么?衣食住行都不勞別人操心,收入高過我們多多,男人也只得假細心一番,表示尚有存在价值,去,開明。”
  開明笑著取過外套,“遵命。”
  邵令儀卻詫异,“老周,你緣何唱起男人的哀歌來?”
  開明偕子貴下樓。
  子貴忽然說:“要去喝杯咖啡嗎?”
  “我陪你。”也許,她有話要說。
  坐下來,子貴叮囑說:“孩子們的衣服我會帶來,千万別穿藍、灰、白以外的顏色,他們能喝牛奶,別給太多糖吃一一”
  開明安慰道:“放心,一定快高長大。”
  子貴沉默。
  過半刻問:“你沒有去找她?”
  開明低下頭。
  “為何不去找她?”
  開明想一想,“她不會做背叛你的事,她說家里那么多人,就數你對她好。”
  子貴笑了,笑聲有點無奈,卻沒有諷嘲之意,“一切已經過去,還說來做甚。”
  “她覺得落難之際,只有我們打救她。”
  子貴勸道:“別听她的,她何需任何人幫忙。”
  “那你也把她估計過高了。”
  子貴歎口气,“一個人愛另一個人,總覺得那人特別弱小可愛無助。”
  開明微笑,“我們又恢复無話不說了。”
  “若真的相愛,就不必理會其它。”子貴像喃喃自語。
  開明垂下頭。
  “別讓時間在指縫流過,去,去找她。”
  “子貴,你真的認為我應當去?”
  “不過先得收拾一下体重儀容。”
  開明笑了,子貴喚人結帳。
  她說:“開明,祝我幸運。”
  開明有點詫异。
  子貴解釋:“一段婚姻最需要的是運气。”
  開明看著她,“這几年來你頭頭是道,得心應手,想一樣得一樣,生意又蒸蒸日上,我想你正鴻運當頭,一切水到渠成。”
  子貴听了极之高興,一點不發覺許開明一番話似街邊擺檔混飯吃的算命先生。
  “真的,開明,真的?”
  開明雙眼潤濕,“子貴,本來我應該照顧你一生。”
  子貴毫無芥蒂地笑,“開明,”她拍拍他肩膀,“你看住自己就很好。”
  她在酒店門口叫了車子就走。
  開明連送她的机會都沒有。
  要整頓儀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這些日子來孩子吃什么他吃什么,兩名幼儿嗜吃花生醬加果醬夾面包,那种食物一個月能把人吃胖一公斤,有空他跟著儿子不是嚼嗜哩豆就是吃橡皮熊糖,許開明知道他超重。
  他帶著孩子及保姆一起上路,飛机上仍然忙得團團轉。
  許開明与邵子貴是那种如無必要不帶幼儿上飛机的人,也不認為孩子們到處跑有何時髦可言,相反而言十分受罪。
  等孩子們入睡,他才有机會用餐。
  漂亮年輕的侍應生把他帶到一排空位,殷勤招呼,然后有意無意問:“孩子母親呢?”
  開明不欲惹麻煩,隨口說:“她會來飛机場接我們。”
  那標致的女郎收斂了笑臉。
  過海關正排隊,工作人員引他到前打尖,不消十分鐘便順利過關。
  開明怕父母未來到,可是一抬頭已看到他們,老父頭發似更稀疏,他前去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另一手抱著幼儿。
  保姆抱著大弟与許太太會合,那祖母忙問:“行李呢?”
  “一切現買。”
  許老先生說:“對對對,上車吧。”
  一輛七位面包車駛過來,車門打開,一個梳馬尾巴的年輕女郎跳下車來笑著說:“孩子先上,老人家隨后,保姆,座位上籃子里有水果餅干,這位是許開明君吧,我叫馮喜倫,是許老伯的鄰居。”
  許開明見她如此磊落,樂得受她指揮,大家上了車,她關好車門,才上司机位。
  孩子們醒了,一會儿要這個,一會儿要那個,幸虧馮小姐車廂像個臨時住家,式式俱備,玩具,飲料,糖果齊全,連保姆都嘖嘖稱奇。
  許開明開始眼困,閉上雙目,頭靠在車窗上,打瞌睡,雙耳忍受孩子們炮轟,奇怪,四年來的訓練,使他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偷偷睡一覺。
  大儿小儿与弟弟不同的地方是,弟弟文靜得多,許多次,進得房去,開明都看見弟弟小小個獨自坐在電視机前,聞得身后有聲會得轉過頭來一笑,像個活娃娃。
  開明驀然醒來,看到孩子一臉巧克力醬,呻吟一聲,假裝暈厥,許太太笑著搖他,“喂,起來幫忙。”
  一家人下車后車廂里全是廢紙垃圾。
  他向馮小姐致謝:“打扰你了。”
  “啊不妨。”
  “馮小姐讀書還是做事?”
  “我在家父寫字樓打雜。”
  開明頷首,“發展家庭事業最好不過。”
  馮小姐笑,笑笑,“呆會見。”
  保姆忙著替孩子們洗澡。
  許開明到臥室一看,真是什么都准備好了,孩子們好不幸運,祖父母這樣有能力。
  他靜了一會儿,撥電話到子貴處。
  “到了?孩子們可听話?可有哭叫媽媽?”
  “在園子里玩耍呢。”
  “你好嗎?”
  “還不知道,希望會習慣,一時間只覺空气十分清冽,人情味好不濃厚。”
  “開明,我要去上班了。”
  “好,下次再談。”
  開明挂上電話,許太太進來說:“我叫保姆去休息,此處由我接手,你适才同子貴說話?”
  電話鈴響,許先生說:“開明,找你。”
  開明滿以為是周家信,卻得到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我是邵令侃,令儀關照我找你。”
  “邵兄,長遠不見,好嗎?”
  “出來喝一杯。”
  “你說時間地點。”
  當下約好下午見面。
  開明一時沒想到他也在溫埠,只覺突兀。
  听說他与秀月一起,不知這次她在不在。
  竟一夜沒睡好,半夜孩子醒來,他連忙過去查看,大弟伏在枕上飲泣,“媽媽,媽媽”,開明緊緊抱住他,接著許太太也來了,拍孫儿背脊。
  天剎那間亮了。
  翌日替孩子辦好入學手續,把他們送入幼儿園。
  他去赴邵令侃的約會。
  一見到邵某,許開明不禁喝一聲彩,這才是個人物:容貌端正,打扮得恰到好處,衣著合身時髦,卻不浮夸花巧,態度熱忱,一見到開明馬上站起來。
  “我爸和我妹异口同聲叫我看看你。”
  開明拱手,“多多照顧。”
  看他左右,不見有女伴。
  “邵兄你來了多久?”
  “有一年了,”邵令侃答,“家父看中了這里的地皮。”
  “也已經漲足了吧?”開明有點怀疑。
  “很難說,”他笑,“七十年代港人也那樣想,可是以后又漲上十倍。”
  “此處地大。”
  “但是交通方便,靜中帶旺的住宅地皮卻不多。”
  “你是來做買辦?”
  邵令侃呼出一口气,“在家我不得寵,故刺配邊疆。”
  “我听說邵先生非常喜歡你。”
  邵令侃笑,“不過遠有遠的好處,將在外,馬虎點也交得了差,不過,确是讓兩個妹夫比下去了。”
  許開明連忙欠身。
  這時他們身后出現一名洋女,天然金發,高挑身段,穿大紅緊身裙,手搭在邵令侃肩上,在他耳畔說了几句話,他并沒有介紹她,想必這种女伴常常換,兔親戚記住芳名,她投下一個笑容又走開……
  開明忍不住問:“你仍然獨身?”
  邵令侃笑笑,“單身漢做慣了,千金不易。”
  “可是我听說一一”
  “貝秀月?我已經罷乎了。”
  開明沖口而出:“為什么?”
  “一則父親說,名義上,她同子貴一樣,是我妹妹。”
  “可是你倆半絲血緣也無。”
  邵令侃答:“但華人想法不同,不好向親戚交待。”
  “一則呢?”
  邵令侃十分感慨,“要是我真豁出去,家父亦無可奈何,可是秀月這個人,難以捉摸,我連一成把握也無,就徹底犧牲,未免不值。”
  開明不出聲。
  “我們約會過十來次,卻根本不知她想什么喜歡什么,我老覺得她神思不屬,即使精神好的時候也冷冷地等我施盡百寶去襯好她,開明,人活到一定年紀多少有點自愛,我為自己不值,這樣下去,即使結婚,又有什么快樂?”
  開明低下頭。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開明點點頭。
  邵令侃略党安慰,“于是我知難而退,同自己說,放棄吧,邵令侃,在她眼中,异性均是糞土。”
  許開明笑了,用手旋轉咖啡杯。
  邵令侃用乎搔搔頭,“可是我始終不能忘記她,開頭,以為那是她長得美的緣故,可是不,你看洋女,均大眼高鼻小嘴,雪白肌膚,身段美好,可是不難把她們丟在腦后。”
  說到這里,十分困惑,雙目看在遠處。
  邵令侃說下去:“秀月有一股耐人尋味的神情,像一個謎,我好想破解,可是兜來兜去,不得要領,驀然惊心,她是一個令你虛耗一生的女人,所以我不后悔我的選擇,畢竟一個男人還有許多其它的事要做。”
  邵令侃語气無限惋惜。
  許開明沒想到大舅會對他傾訴心事:
  那洋女回來了,身上衣服已經換過,手上拎著大包小包,顯然在附近商場甚有收獲,她笑靨如花地吻邵令侃臉頰,到另外一張桌子坐下。
  開明識趣地笑說:“我們再聯絡吧。”
  “開明,看到秀月替我致意。”他歎口气。
  開明一怔。
  邵令侃是聰明人,立刻問:“你不知道她住在灰點?”
  許開明笑,“都來了。”
  “可不是,全世界華人設施最齊備的西方都會,也數是這里了。”
  開明与他握手,只見那邊媚眼一五一十拋向邵令侃,小小投資,即大量回報,這才是生意眼。
  開明向他道別,回到停車場,只覺腳步有點浮。
  他把車子駛到灰點,看著浩瀚的太平洋,直到黃昏。
  他知道她与他看著同一個海。
  車子里電話響了。
  “開明,”是他母親,“孩子們找你。”
  許開明如大夢初醒,駕車回家。
  接著一段日子,開明為新辦公室奔走,轉瞬三個月過去,子貴趁寒假過來看孩子們。
  “住什么地方?”開明問她。
  “秀月處。”
  開明低下頭,姐妹倆己和好如初。
  “你沒去過她家?”
  “我沒同她聯絡。”
  “來,我帶你去參觀。”
  車子駛進西南海旁大道,再轉入幽靜內街,停在一座大宅前。
  子貴說:“兩畝半地,主宅仍在裝修,她与管家住工人宿舍,那里也有四個房間。”
  開明不語,這當然不干山本或是吳日良的事,這是另外一筆帳。
  子貴看開明一眼,“當地有本好事的英文雜志做過調查,列出溫埠頭二十名豪宅,秀月這間是第三名。”
  開明說:“奇怪,每個城市都有這种三八的刊物。”
  子貴笑答:“天下烏鴉一樣黑。”
  秀月站在大門口等他們,怯生生,天气已經相當寒冷,她卻沒披大衣,只穿灰色凱絲咪毛衣与緊身褲,雙臂抱在胸前,瑟縮不已。
  子貴笑道:“快進屋去。”
  “在那邊。”
  工人宿舍一如一般花園洋房大小。
  管家端出下午茶來。
  許開明站得遠遠,看著秀月,她頭發束腦后,臉上沒有化妝,容顏异常秀麗,但正如邵令侃所說,异性為她著迷,卻還不為她的美貌,多年不見,她嬌慵如昔。
  只听得她抱怨:“買不到好蛋糕,均太甜太甜,甜得發苦。”
  半晌開明說:“邵令侃問候你。”
  秀月嗤一聲笑,“他像不像邵富榮?一個印子印出來,本來小生意也毋須如此庸俗,他家最特別。”
  許開明這才知道邵令侃決定退下去的原因,再糾纏也沒有希望,知難而退是明智之舉。
  子貴這時發覺秀月胸前有一條极細的白金項鏈,墜子是一顆晶光燦爛的碩大心型金鋼鑽,她詫异問:“這是誰的心?”
  秀月雙腿盤坐在沙發上笑答:“某人。”
  子貴納罕,“一顆心交給別人懸在半空,不難過嗎?”
  秀月立刻說:“當然不是真心。”
  子貴嘩哈一聲笑出來。
  用完茶點,子貴改變主意,決定到許家下榻,方便接近孩子。
  她到臥室去撥電話。
  秀月忽然問:“那日在人工湖畔,你為何不上來招呼?”
  開明驀然抬起頭,“你知道我在身后?”
  秀月點點頭。
  “我等你叫我。”
  秀月卻說:“我卻等你過來。”
  兩個人都無可奈何地笑了。
  秀月問開明:“你為何不多走一步?”
  開明坦誠地答:“我沒有信心。”
  秀月不語。
  開明也問:“你為什么不回頭看我?”
  秀月長長歎息,“回頭看?要是我打算与兩個孩子共同分攤你的時間,我會回頭看,要是我有把握主持一頭家,我也會回頭看,要是我愿意洗心革面,我更會回頭看。”
  開明知道這是她真心話。
  秀月笑了,“我可以奉獻什么?我不學無術,身無長處,我不敢回頭看你。”
  子貴出來了,“在說什么?”
  秀月伸一個懶腰,“在說我除了睡懶覺喝老酒什么都不會。”
  子貴惊訝,“有那樣的事嗎,也許你會的。我們都不會,才能有如此享受。”
  秀月不再言語,她听得出子貴語气中諷刺之意。
  子貴拎起行李,對開明說:“我与媽說好了,”她仍管許太太叫媽,“她說房間片刻即可准備好。”
  秀月隨即道:“希望你有一個愉快的假期。”
  她送他們到門口。
  開明說:“回去吧,外頭冷。”
  秀月披上一件灰藍色絲絨大衣,“我散散步。”
  “這件外套不夠暖。”
  話還沒說完,眼前忽然飄起零星的雪花,那點點飛絮沾在秀月頭發上,更襯得她皎洁的面孔如圖畫中人,外衣的确不夠厚,她卻不理那很多,對開明說:“回去吧,孩子們在等。”
  她卻朝草地另一端走過去。
  風吹過來,大衣鼓動,無限動人。
  開明看著她朝亭子走過去。
  子貴響號催他了。
  開明上車,看到子貴正在戴絨線手套,“天轉涼了,孩子們夠冬衣沒有?那可是要穿滑雪裝的。”
  雖然是一模一樣的五官,卻越來越不相似,根本是南轅北轍兩個人,可是怎么能怪子貴呢,她是個母親,原應瑣碎嘮叨,不然誰來照顧孩子生活細節。
  車子駛出私家路,尚看到秀月一點點大的身型站在遠處朝他們招手,這時,地上已積有薄薄一層白霜。
  子貴忽然說:“看,像不像林中仙子?”
  開明默默點頭。
  “所以,這些年來,她也不老,不是不食人間煙火,而是吸盡人間精華。”
  這都是事實,開明把車子駛出華廈。
  回到家里,看到大儿小儿穿著厚厚冬衣在園子里奔走玩雪。
  子貴笑,“媽真好,已經替他們置了冬衣。”
  孩子們看見媽媽,一齊歡呼扑上來。
  開明想,子貴是馬大,秀月是馬利亞,上帝鐘愛閒逸的馬利亞,而對勞碌的馬大說:“馬大馬大,馬利亞已得到了上好福分。”可是,秀月是犯罪的馬利亞,開明垂頭。
  他幫子貴拎行李入屋。
  把箱子在客房里放好,子貴也跟著進來,一層層把厚衣脫下,手套擱在床上。
  開明看著手套,無動于衷,一點不覺吸引。
  “我在想,”子貴站到窗口去,“倘若那一次,我听從母親的忠告,拒絕收留秀月,不讓她進門,我与你,今天是否還可以在一起呢?”
  開明見是那么慎重的問題,頓時靜靜坐下來,思索片刻,回答道:“會。”
  子貴笑,“我想也是,因為你會一直誤會我就是她,至多認為我越老越現實,可是,沒有比較,你也不會失望。”
  開明抬起頭,“有時,我又認為不。”
  子貴頷首,“漸漸你無法容忍我的圓滑現實,終于也是要分手。”
  “子貴,對不起。”
  子貴微笑,“但是你曾經深愛過我。”
  開明說:“啊是,子貴,不能更多。”
  “你看我,”子貴笑了,“說起這种話來,我得沐浴休息了。”
  開明退出房去。
  有電話打進來,開明問:“哪一位找邵子貴?”
  “我是她丈夫。”對方十分客气。
  開明不便多說,立刻把電話接進客房。
  接著兩個星期,子貴天天盡責接送放學,帶孩子逛游樂場、科學館,只字不提工作。
  公司里有電話來,也能瀟洒地在一旁說:“我不在,”對方听見,說:“她明明在旁邊,”開明如此答,“她說她不在。”佩服子貴工夫又進一層。
  子貴這樣說:“絕對不是沒有我不行,而是反正我在,不煩白不煩。”
  許太太挽留她,“子貴多住几天。”
  “媽媽,复活節我再來。”
  許太太真把子貴當女儿,“子貴,那人對你好嗎?”
  “很好,媽,他是我生活上伙伴,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實事求是,不動心,不傷心。”
  許太太頷首,“那是說你爸与我。”
  許老先生嘩哈一聲叫起來,“什么,你不愛我?”
  這是子貴的看家本事,她永遠能夠把在場人士哄撮得高高興興,身分多尷尬不是問題。
  离開溫埠,子貴直接到舊金山去見那人。
  自飛机場回來開明去接放學,發覺鄰居馮小姐也在校門口。
  馮小姐迎上來笑,“許伯母托我來接大弟小弟。”
  “你時常做義工吧?”
  馮喜倫笑,“許伯母付我工資。”
  “什么,”開明大吃一惊,“怎么付得起?”
  馮喜倫說:“開始時我才念高中,替許伯母做跑腿,賺取零用,一直到現在。”
  “家母真幸運。”
  “你們真客气。”
  馮喜倫天真熱情,活脫是名土生。
  “在加國出世嗎?”
  “九個多月來報到,算是土生。”
  “喜歡加國嗎?”
  “我沒有選擇,我只得一個國,一個家。”
  正想深入討論,校門一打開,孩子們一涌而出。
  開明一看兩個儿子,“嘩,怎么全身全頭是泥巴?”大吃一惊。
  馮喜倫見怪不怪,“一定是踢泥球來。”
  把孩子們載回家,保姆忙著幫他倆洗刷,他倆光著身子滿屋跑,幸虧馮小姐在一旁幫手。
  許氏伉儷到朋友家打橋牌去了。
  開明做了茶點出來招呼馮喜倫。
  馮小姐穿著便服,十分洒脫,取起三文治便吃,食量奇佳。
  “今日放假?”
  “是,努力爭取,才有一天半假期。”
  許開明好奇,“請問你家做什么事業?”
  馮喜倫答:“你知道海旁的環球酒店?”
  “知道,規模不大,可是招呼周到,房間常滿。”
  “那是我父親与叔伯的生意,我在柜台工作。”
  啊原來如此。
  正在攀談,許太太先由朋友送回家來。
  看到開明与馮小姐談得好不高興,又后悔早回。
  果然,喜倫看看手表道別。
  在門口她說:“三文治十分可口,有股清香,青瓜切得夠薄,是你做的?”
  開明點點頭,“改天來吃我做的司空餅。”
  “一定,下星期今日可好?”
  “不見不散。”
  馮喜倫离去后,許太太說:“土生子單純熱誠,十分可愛。”
  “是,不知怎地,煩惱少好多。”
  “你不會嫌他們粗淺吧?”
  “怎么會,那种純朴是极之難得的。”
  “我看著喜倫長大,她前年才除下牙箍,小孩子大得真快。”
  “是嗎,”開明說,“我卻希望快快看到大儿小儿結婚生子,你好做太婆。”
  許太太呵呵笑起來。
  許開明忽然問:“媽媽,你怎么看我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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