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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烈火緩緩地從樹叢走出來。
  荷生問:“是你?你一直偷窺我們。”
  烈火命令烈云,“小云,回屋里去。”
  烈云卻懇求荷生,“讓我到你家去住一晚。”
  “你是成年人,你有自由這樣做,來。”
  烈火喝止,“荷生你膽敢縱容烈云。”
  “說呀,”荷生疲倦地轉過頭來,“說你要剝我們的皮,說呀。”
  烈火呆住。
  荷生指著他說:“你不曉得這個時候的你有多討厭。”
  她把烈火撇在大門口,与烈云乘車离去。
  烈云開車如騰云駕霧,只想快,在這方面,兄妹倆非常相似。
  她把車子開到路上,半途在避車處停住。
  烈云幽幽同荷生說:“你得罪二哥,不怕失去他?”
  荷生反問:“這么容易失去一個人?”
  “你知道他脾气。”
  “那么,失去也只好失去了。”
  烈云欽佩地說:“荷生,你真強悍。”
  “環境造人,少年喪父,從此把一切大事看淡。”荷生深深吁出一口气,“同你剛相反,看你多么驕矜,小小不如意,即時哭泣。”
  烈云低下頭來,“荷生,你對我真好。”
  荷生微笑,“我也覺得是,這是我痛腳,我疼女性,据說最沒出息的女人才珍惜女同胞,應當互相傾軋,爭取男性的歡心才是。”
  烈云苦苦地笑。
  “來,到舍下度一宵,試試做窮人的滋味。”
  “荷生你這樣說真叫我沒有藏身之地。”
  到達夏宅,荷生侍候烈云沐浴更衣,又把自己的床讓出來。
  她笑說:“放心,墊褥底下沒有豆子。”
  烈云歎口气,“只有你把我當小公主。”
  “烈云,他們是他們,你是你,為什么不跟著母親出外過新生活?”
  烈云笑,“荷生,這下可逮住你了,責己也要嚴啊,你呢,你為什么不跟令堂到外國從頭開始?忘記烈火這個討厭的人誠屬好事。”
  荷生一怔,丟下烈火?她想都沒想過,光是听烈云說起有這樣的可能性,已經心跳。
  “做不到吧,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為自身套上一副枷鎖,緊緊囚在牢籠里,不能動彈。”
  夜已深,人已靜,兩個女孩子壓低了聲音。
  “烈云,我還是要勸你疏遠一個人。”
  “不,你錯了。”烈云按住荷生的手。
  荷生看著她,“那人明明是你同父异母的大哥。”
  “每個人都這么想,但是烈風不姓烈,他父親不是我父親。”烈云透露一個惊人的秘密。
  荷生訝异地說:“我不相信,小云,你一廂情愿,他同烈火長得非常相似。”
  “英俊的男孩子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大眼睛高鼻梁,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但他的母親周琪明明是前任烈太太。”
  “那是真的,不過烈風的父親另有其人,這件事我一早就知道。”
  “烈云,誰把這宗秘密告訴你?”荷生非常狐疑。
  “烈風。”
  荷生張大嘴巴,但心中一顆大石緩緩著地。
  “烈云,即使沒有血緣,感覺上也尷尬,為何一定要選烈風?”
  “選?”烈云仰高頭笑起來,“荷生,原來說真了你比我還要天真,你以為我們真有權選擇?”
  這話說得很玄,哲理甚深,荷生細細咀嚼。
  荷生緊張地問:“烈火可知道其中訣竅?”
  烈云搖搖頭,“不能告訴他,也不能告訴父親,否則烈風更加沒有地位。”
  “你一定要同烈火說,”荷生握住烈云的雙肩,“他憎恨烈風,一半是因為你的緣故。”
  “不,荷生,你要答應我,今晚的話,不能傳出去。”
  “謝謝你,烈云,”荷生啼笑皆非,“這些秘密,一件件如大石似壓在我胃里,遲早穿洞。”
  “我們睡吧。”
  睡,還能睡?
  荷生想哭。
  但是黑夜自有它的一套,仿惶慌張的心受它安撫,漸漸平复下來,荷生的雙眼猶如膠著似的,黏在一起,她終于在客床上睡著。
  第二天醒來,發覺烈云已經离去。
  大概是睡不慣,急著要回家補一覺。
  荷生也不以為意。
  昨夜听來的故事,只當夢魘中情節,荷生把它擱在一旁,暫且不去理會。
  夏太太同女儿說:“烈小姐說,多謝你招呼她。”
  “你看見她离去?”荷生問。
  “噯,她走的時候,約七點半左右。”
  “媽媽,你應該叫我一聲。”
  “她說不用你送。”
  稍后,言諾的電話來到。
  “听說你硬是把烈云帶走了。”
  “我沒有拐帶她,言諾,你必定是听了烈火片面之詞。”荷生沒好气。
  “你叫她來跟我說話。”
  “她已經走了。”
  “走?”言諾緊張起來,“去哪里?”
  “我不知道。”
  “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言諾的口吻已似質問。
  “言諾,烈云是一個成年人,我不能拘禁她,”荷生光火,“她昨夜在我處留宿,今早起來离去,你何不撥到琪園去看看,也許她在家里睡覺。”
  “荷生,你并不認識烈云,你不該擔這种干系。”
  “言諾,要是你昨晚在現場,你也會做同樣的事。”
  言諾歎一口气,“听說昨晚真的鬧大了。”
  “烈云不得不避開一陣。”
  “你倆昨夜可睡得還好?”
  “不好。”
  “你同烈火吵架了?”
  “已經不是新聞。”
  “荷生,有時我替你擔心。”
  荷生的鼻子一酸,連忙忍住。
  言諾也知道他不方便多說,“保重。”
  荷生把頭枕在雙臂上良久。
  烈火并無登門道歉,也許他認為他沒有錯,但是在這樣的關系里,誰愛誰多一點,誰就會自動認錯。
  電話鈴尖銳地響起來。
  是他,是烈火認錯來了。
  “荷生,我是言諾,”他气急敗坏,“烈云不在琪園。”
  荷生安慰他:“也許在逛街,也許約了朋友;言諾,你不過是替烈家打工,不必兼職保姆。”
  言諾當然听出諷刺之意,一聲不響便挂斷電話。
  荷生覺得歉意,但無法控制情緒,早知這么吃苦,就不該逞英雄与烈火闌翻,坐立不安真正難受。
  她撇開一切上學去,下課時四處張望,沒人來接。
  荷生坐在鐘樓下石階上好一會儿,太陽下山,天色漸暗,荷生只得打道回府。
  她沒想到言諾与烈火兩個人在夏宅等她。
  呵道歉還要人陪著來?荷生訝异,接著又感慨,三個人很久沒有約在一起見面了。
  吉諾先沉不住气,“荷生,烈云不見了。”
  荷生一呆。
  “早上七點半自你這里离開之后,沒有人見過她。”
  荷生說:“還不到十二小時呢。”
  “烈云的体質比較差,她很少連接逗留在外邊超過三四個鐘頭。”言諾掏出手帕來抹汗。
  荷生微微牽動嘴角,這并非身体不好,而是生活習慣嬌縱,反正有的是時間,上場完畢,自然要回家休息一下,轉個班,換件衣裳,再接下一場。
  烈火背著他們,一聲不響。
  小言又問荷生,“小云有沒有跟你說,她要到哪里去?”
  荷生搖搖頭。
  “她离開的時候,表情有無异樣?”
  “我并無目睹她离去。”
  “她一定跟你說過什么。”
  “言諾,你好像在審問我。”
  言諾太忠于烈家,幼受庭訓,他自然而然地跟著父親的老路走,烈風說得也對,外人看來,烈火永遠像主子,而言諾,不自覺地拜了下風。
  其實烈家需要的是人才,不是奴才,言諾滿腔熱誠竟予旁人一個完全相反的感覺,十分不幸。
  這樣的形象一旦固定,他再也离不了烈氏机构,就像他父親一樣。
  言諾接著說:“荷生,小云自你這里走脫,你要負一點責任。”
  荷生見他一直釘著不放,便回他一句:“要追究責任,你還不是烈家的人。”
  言諾十分震惊,他摹然發覺荷生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听話的小師妹。
  他轉過頭去跟烈火說:“對不起,我不得要領。”
  烈火說:“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會找她回來。”
  他拂袖而去。
  言諾說:“我希望小云不是在烈風那里。”
  荷生轉過頭去,“你一直勸我不要介入烈家的私事,現在輪到我提出同樣的忠言,他們并不需要外人協助,這么些年都過了,不見得到今日才需要我同你來做諸葛亮。”
  言諾低下頭,過良久,才說:“我也是為朋友。”
  但過分熱心,便似只看門大。
  荷生說:“我們都猜對了,小云一定在烈風處。”
  她站起來送客,言諾一時卻沒有离去的意思。
  “听說你功課退步了。”
  荷生莞爾,“是。”
  “會畢業嗎?”
  “言之過早。”
  荷生已經無話可說。
  她肯定了一件事,時光倒流,她也會再一次离開言諾,現在她清楚知道他絕對不是她要的那個人。
  荷生不再內疚。
  “對了,”她說,“聯絡到小云,給我一個消息。”
  言諾沉默一會儿,只得告辭。
  夏太太自書房出來,“不再有复合的希望?”
  荷生詫异地問:“母親你為何如此高估言諾?”
  “我希望有人照顧你。”
  “誰照顧誰還不知道呢。”荷生歎口气。
  “你口气老練許多。”
  “經一事,長一智,這几個月來我的确長大了。”
  “那么,你認為同烈火做朋友是适當的選擇?”
  荷生笑笑。
  夏太太吁出一口气,“也許這只是你們的游戲,倒叫我這個旁觀者緊張得透不過气來。”
  游戲?
  荷生沒想到母親有這么幽默。
  她把功課翻出來追補,在她這种年齡,讀課文一目十行,永志不忘,書本頁數刷刷翻過,念文科就有這點好處,荷生一下子溫習到深夜,手邊一卷巧克力餅干吃得只剩碎末。
  電話鈴響了,她母親探頭進來,喜悅地問:“改邪歸正?”
  荷生索性讓母親高興到底,“無論是誰,說我不在家。”
  過一會儿夏太太進來說,“不管用,那位先生知道你沒出去。”
  是誰這么霸道?
  人在不在家是另外一個問題,不愿意听電話被人逼著去听又是另外一回事。
  “是烈火嗎?”
  “不,是他父親。”
  荷生大大的意外,“噫,他找我有什么事。”
  她合上書本,走到客廳,也不開燈,一取起話筒,那邊就說:“夏小姐?我有急事要見你,請你立即下樓來。”
  “烈先生你在何處?”
  “府上樓下。”
  “五分鐘。”
  荷生急忙取過長大衣披在運動衫上,取過鎖匙開門下樓。
  烈戰胜站在車子邊等她,見到荷生,替她打開車門,荷生剛坐好,他便把一張字條交到荷生手中。
  荷生知道非同小可,急忙打開看,字條只有三行字,用英文打出來,一眼就看通,荷生一下子像墮入冰窖里,雙手顫抖。
  烈戰胜沉著地說:“你是最后見到烈云的人。”
  荷生說不出話來。
  “我已通知警方。”
  “但是——”
  “我生平不受恐嚇。”烈戰胜的聲音沉著而鎮定。
  荷生再次攤開紙條閱讀上面的句子:令媛在我們手中,切勿報警,贖人條款容后通知。
  烈戰胜低聲說:“你毋須內疚,小云最后出現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但我希望你提供線索。”
  他把車子停在路邊。
  烈戰胜出示一塊布料,“小云是否穿著這件衣裳?”
  料子在領口部分剪出,她早就注意到烈云只穿一個牌子的服裝,昨天烈云換下衣服,由她替她挂好,差些儿便要歎息有些人竟可花五個位數字置一件常服穿著,沒想到今天就發生這樣的事。
  “小云可有异樣的表示?”
  “小云平常的舉止都一直是异常人。”
  烈戰胜不出聲,過一會儿,他們背后駛來一輛車子,車頭燈閃兩下,停在附近,有人下車,走近來,俯下身子,出示警方證件,“這位是夏小姐吧,希望你能把當晚的細節說一說。”
  荷生惊怖過度,呆著一張臉,作不得聲。
  “夏小姐,請你与我們合作。”
  烈戰胜忙道:“慢慢來,她同我說也是一樣。”
  便衣探員催說:“烈先生,我們要爭取時間及線索。”
  “我知道,被綁架的是小女。”
  探員只得退下。
  過一會儿,烈戰胜低聲問:“你可否把詳情告訴我?”
  荷生看著他,不知從何說起。
  烈戰胜取出一只銀制扁酒壺,“喝一口白蘭地。”
  荷生佩服他的鎮定,打開蓋子,喝了一口酒。
  “要是你愿意的話,我們可以找一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講,”不過,他看看后面的車子,“他們會在附近。”
  荷生終于開口,“烈云昨晚約在九時許來到我家……”
  荷生有惊人的攝影記憶,心細如塵,烈戰胜听了她的敘述,猶如親自在場一般。
  在這樣的要緊關頭,荷生仍替烈云隱瞞著若干秘密,由始至終,沒有提到烈風這個人名。
  稍后,荷生也明白到,她這樣做,也并非純粹為著烈云,在這种時刻,于烈戰胜跟前,提到他所不喜悅的人,是十分不智的行為。原來,荷生感喟地發覺,她像所有人一樣,不敢令烈戰胜不高興。
  烈戰胜听畢,對荷生說:“我現在送你回家休息,請勿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烈火在哪里?”
  “他在琪園等消息。”
  “我能否到琪國陪他?”
  “我認為暫時沒有這個必要。”
  “需要我的時候請立即通知我。”
  “謝謝你。”
  他的聲音始終沒有透露過一絲惊惶、失措、慌忙。
  恐懼是會傳染的,烈戰胜一直維持著冷靜。
  他駕車把荷生送回家,看著她上樓,才緩緩离去。
  荷生整夜對著功課發呆,天亮的時候,她把書本掃到地下,走到街上去散心。
  馬路上已有不少行人,匆忙間荷生只覺迎面而來的女孩子,個個都似烈云,荷生掩住臉,一個踉蹌,除些摔跤,幸虧有好心人扶住她。
  荷生睜開眼,見是個穿白色校服的女學生,大眼尖臉,她緊握住人家的手,“烈云?”
  那女孩錯愕地摔開她离去。
  荷生歎一口气,搶到一部街車,坐上去,關上門。
  她對司机說出一個地址。
  荷生想去那個地方看看。
  計程車停在烈家那幢小別墅前。
  荷生下了車,按過鈴,沒有人應,便兜到后園,輕易自廚房半開的气窗爬了進去。
  屋內靜寂一片。
  三間睡房收拾得十分干淨,荷生兜一個圈子,回到廚房,做一杯茶,喝一口,坐下沉思。
  忽然之間她听得有人在她身后問:“你也發覺有疑點?”
  荷生整個人跳起來,茶杯噹一聲打得粉碎,褲腳上全濺濕,她轉頭一看,說話的人卻是烈戰胜。
  “對不起。”他取過廚房的毛巾交給荷生。
  剛才怎么沒看見他?
  烈戰胜回答她的問題,“客廳左邊還有一個書房。”
  荷生借收拾遮掩尷尬。
  “我打開前門并不見人,回到書房卻又听到人聲。”
  荷生另外倒一杯茶,慢慢呷一口。
  “你好像有話要說。”
  “烈先生,烈云在家,生活得并不開心。”
  烈戰胜不出聲。
  “她有她的難處。”
  烈戰胜仍然不語。
  荷生問:“昨夜可有接到任何消息?”
  “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他站起來。
  荷生跟他進書房,烈戰胜指著書桌上一只小型電動打字机說:“你試打一下。”
  荷生坐好,取過一張白紙,卷入打字簡,順手打出“很久之前,有一位公主……”
  荷生呆住。
  她不由自主,改變字句,打出“令媛在我們手中”,同樣的字模,一式的字鍵,荷生記得字條中每一個字母的尖端都帶一點點紅色,同這部打字机二色帶的效果一模一樣。
  荷生抽出紙,懸亮光處一照,水印透出厂商標志,同她看過那張完全相同。
  荷生張大嘴巴,那封勒索信,分明是在這間書房寫成。
  烈戰胜到這個時候,聲音仍然剛強,只稍帶無奈,“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沒想到孩子的生活竟然這般不愉快。”
  荷生靜靜地看住他。
  “我已讓烈火去銷案。”
  “昨夜一宵并無消息?”
  烈戰胜終于疲倦了,他輕輕搖頭。
  荷生已不覺得他有什么可怕,蹲下來,輕聲說:“我相信烈云不會做這樣的事來傷害你。”
  “你好像了解她比我為多。”
  “世事往往如此,也許你了解我,比家母更多。”
  烈戰胜只得苦笑。
  “給她一點時間,她冷靜下來,自會出現。”
  烈戰胜臉色凝重,如說旁人把事情看得太簡單。
  荷生歎口气,她希望這只是一宗安排失當的私奔案。
  門外有汽車引擎聲。
  荷生探頭出去看,与言諾打個照面。
  言諾如釋重負,“原來你在這里,我們到處找你,差點以為失蹤的是兩個人。”
  烈火跟在他身后,他無暇閒談,匆匆走到父親身邊,低聲講了几句話。
  烈戰胜說:“那么,請荷生幫幫忙。”
  荷生連忙問:“我能做什么?”
  “烈云要跟你說話。”
  荷生答:“沒問題,什么地方,什么時候,我愿意去。”
  時間安排在清晨兩時,私人住宅區內一個公眾電話亭。
  電話亭邊有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夜闌人靜,只得兩個店員,沒有顧客。
  言諾把車子停在一邊,問荷生要不要咖啡。
  荷生看看鐘,他們提早大半個小時來到。
  只剩便利店有燈光,似一隔透明的盒子。
  荷生接過紙杯,問言諾:“你有沒有去過烈風那里?”
  “烈風不在本市。”
  “這資料可靠嗎?”
  “烈先生已派人二十四小時監察。”
  荷生低下頭,“言諾,我們能不能開誠布公地同那邊談一談?”
  言諾看著她,“由你做代表?”他揶揄她。
  荷生不去理他,還有二十五分鐘。
  “對不起。”言諾又為剛才的話道歉,“我太魯莽。”
  “不要緊,這兩天大家都太累太苦。”
  言諾從倒后鏡里看見,“烈氏父子到了。”他馬上下車。
  荷生坐在車里,直到喝完咖啡。
  同車來的還有其他人,把一只小小錄音机交到荷生手中,教荷生運用。
  亭子里的公用電話在黑暗中響起,比預定時間早了五分鐘。
  荷生連忙拉開門,取過听筒。
  公用電話亭里有一股不愉快的异味,荷生無暇理會那么多,開著錄音机,貼住話筒,提高聲線說:“我是夏荷生。”
  那邊沒有回答。
  “烈云,是烈云?”
  “荷生。”确是烈云的聲音。
  “烈云,你有什么要求,盡管說出來,一定答應你。”
  烈云嗚咽,“荷生,叫父親救我。”
  連荷生都忍不住說:“回家來,烈云,別再鬧下去。”
  電話在這個時候啪一聲挂斷。
  “烈云,烈云?”
  烈火拉開電話亭子玻璃門,“你听到她聲音?”
  荷生本著臉,把錄音机還給他。
  他遞給父親,荷生只听得烈戰胜說了三個字,“付贖款。”
  他們鑽進車子,預備駛走。
  荷生拉住烈火,“慢著,你沒有把整個故事告訴我。”
  烈火說:“現在不是講故事的時候。”
  荷生固執地說:“現在馬上告訴我。”
  這個時候,烈戰胜忽然開口:“荷生,請到這邊上車。”
  荷生過去坐在烈氏父子當中。
  車子駛出住宅區。
  烈戰胜沉著地說:“開頭的時候,這件事只是一個游戲,烈云被邀請做女主角,她欣然接受,天真地一心一意要幫助一個人,心想事后最多被我放逐到外國几年,作為懲罰。”
  烈火一直看著窗外。
  烈戰胜說下去,“她遭人愚弄了,主使人的目的是要利用她來傷害我,她中了圈套。”
  荷生馬上明白了。
  烈火沙啞著喉嚨說:“烈云如不無恙歸來,我會殺他。”烈火緊握拳頭。
  荷生閉上酸澀的雙眼。
  她也被人利用了,從頭開始,烈云便把她當一只棋子。
  那么怯弱秀美的烈云。
  荷生用手捂著臉。
  這是一個連環套,夏荷生是最末的一個環節。
  烈戰胜看著她,“你的面色很差,荷生,回去休息吧。”
  荷生顫抖的手拉住烈戰胜的袖子,“我不該多管閒事。”
  烈戰胜轉過頭來,雙目炯炯,“這件事与你無關。”
  “烈云回來的時候,請通知我一聲。”
  荷生從來沒有覺得如此寂寞過,放了學她就成日守在家中等消息。
  一個星期不到,衣帶漸寬,人憔悴,連她自己都訝异會瘦得這么快。
  算一算,烈云失蹤,已經有七天。
  第八日,下課,荷生在鐘樓下看到比她更萎靡的言諾。
  荷生的心咚一跳。
  言諾說:“烈先生叫我來同你說一聲:烈云回來了。”
  “謝謝天。”荷生大力呵出一口气,拍著胸口,“不然我會難過一輩子。”
  言諾臉上沒有喜色。
  荷生覺得雙腿乏力,坐倒在石階上,“好家伙,以后我才不會再妄用我的同情心,言諾,你教訓得好,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言諾靜靜坐在她身邊。
  “小云是否自行返家?”
  言諾搖搖頭,“她被丟在一個廢車場。”
  荷生一怔。
  “她坐在那里有好几個小時才被管理員發覺,通知警方,又隔了半日才領回家。”
  荷生覺得不妥,“小云現在何處?”
  “醫院。”
  “她受了傷?”
  “沒有表面傷痕。”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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