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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他們沒有動,媽媽睜開眼睛問:“是小寶?請你把燈關掉好嗎?”她的聲音非常的平靜。
  我不出聲,我震惊到极度,我看著她的臉,她的頭發蓬松,她的眼睛是紅的,她的神情如水一樣,我的母親!在我面前做這种事,還叫我把燈關掉,我都快瘋了。
  “小寶!”她淡淡地說,“我請你關燈,你太沒禮貌了。”
  我大叫一聲,順手拾起一只花瓶,連花帶水的摔過去,花瓶落在他們對面的牆上,碎成一千片一万片,媽媽動都沒有動,臉色轉為青白,那個男人卻跳起來,站在那里,用英文問:“這是誰?”
  媽媽說:“比利,坐下來。”她的聲音還是那么鎮靜。
  我完全失去控制,我吼道:“滾出去!滾出去!把你髒手拿開,你敢碰我的媽媽!”
  我扑過去扭住那外國人,他叫:“明!”
  媽媽拉住我,“小寶!你瘋了!這是我的家!你住手!”
  她的聲音很急促,但仍是那么冰冷的。
  我一拳揍出去,那個外國人只還了一手,我就被摔在地下。我臨昏過去的時候只听到一句話:那外國男人問:“明,這孩子是誰?”
  媽媽沒有回答。
  媽媽!我心痛如絞。
  我醒來的時候,干了的鼻血聞上去仍是一股腥味。
  我睜開眼睛,那個洋人還沒有走。
  媽媽說:“小寶,這是比利,我以前大學的教授。”
  我說:“叫他滾。”
  媽媽說:“小寶,你不明白,他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你非常的沒禮貌,干涉了我的生活,我要你向他道歉。”
  “我一一向他道歉?”我啞聲問。
  “你來自一個沒有禮貌的家庭,我明白,可是現在你住在這里,你就得重新學習,我生活方式与你父親的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媽媽,請你叫這個洋人走。”
  “小寶一一”
  那個洋人站起來,“明,我明天再來。”
  “比利一一”
  “我可以看得出你的困難,我非常抱歉。”他說。
  “比利,我抱歉——”母親以手扶著額頭,把她濃厚烏黑的頭發往后撥,她的額角是雪白的。
  那個外國人輕吻她一下,就走了。
  屋子里靜得像墳墓。
  母親一語不發。
  我可以看得出她的憤怒已經達到了极點。我做錯了什么?她是我的母親,我是她的儿子,她怎么可以在我面前做這种事情?她怎么可以把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外國男人留在家里,与她擁抱接吻?我不能接受這种事情,她一定要我道歉,該道歉的不是我,而是她。
  過了很久,她喝一口水,清清喉嚨,她問:“你的鼻子還痛嗎?”聲音一點不激動,還是不激動。
  我說:“那不重要。媽媽,你的教養另外有一個名詞,那叫虛偽。”我的眼淚忍不住沖出來。
  “我不是你的父親,我的行為舉止不一樣。”她說。
  “我愛你,媽媽。”
  “我也愛你,儿子。我們必需相愛,因為我們是母子,我們還有其它的選擇嗎?”
  “你可以告訴我,你不愛我,媽媽,你不一定要愛我,就因為我是你的儿子,你也不需要愛我。”
  “如果我不愛你,我會把你生下來嗎?”她問我。
  “那是一個大恩惠嗎,媽媽?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我并沒有出生。”我說,“媽媽,我發覺我的生命真累,我在父親那里沒有法子住下去,在你這里又沒法子适應,我應該怎么辦?”
  “你可以在這里住下去,我們都喜歡你,你為什么一定要把我的朋友赶走?”媽媽問。
  “你是我的媽媽!”
  “你的媽媽早就与你父親离婚了,我有權結交朋友,你的媽媽只是個女人,一個普通的女人,有著平凡女人的喜怒哀樂跟欲望,你的媽媽頭發還沒有白,你難道不能夠明白体諒?”
  我的眼淚洶涌而出,“你是我的母親!”
  “你太不講理了,比利与我一點也沒做丑事,他沒有老婆,我沒有丈夫一一”
  “但是你有一個儿子!”我叫。
  “我還是要活下去的,有儿子沒儿子,我還是得活下去。”
  “我來錯了。”我說。
  媽媽的臉轉為蒼白,白得透明,她的眼神失去鎮靜,呆視著我很久,她低聲說:“我知道這是我惟一做錯的事。”她抬起頭來,長發披向腦后,連嘴唇都變得淡色。
  “媽媽,我們兩個人可以生活得很宁靜,”我說,“你可以再結婚,但是這些進進出出的男人……”
  她站起來,“小寶,我們沒有辦法溝通。沒有人干涉我生活方式,從來沒有,我的生活方式也不是由我自己控制的,那出于命運的手。我的命運与人家的命運不一樣,人家可以做一個好媽媽,我不能,我沒有這种机會,我屋子里面進出的男人太多,我甚至手有點儿錢,是不是?我原可以素淨的過日子,但是我告訴你了,我只是一個女人,我覺得還年輕,希望再過几年女人過的日子,你若不能接受,我十分抱歉,我原沒有資格做一個母親,所以過去這些年來,我從來沒有假仁假義來看過你,直到你來找我,我心中是高興的,但我也自私,因為我只是一個人,我希望我們可以和平共處,我希望我們可以互相尊重——我一直不懂做母親之道,我抱歉。”
  我認真地哭了。
  我們的确是無法溝通思想,對我來說,她是我媽媽,如果她答應我搬進來,我們之間便已經有了默契,她要放棄一切來做一個好母親。
  好母親是沒有男朋友的,好母親是不會与男人進進出出的,好母親是要為儿女犧牲的。她不是好母親,她并沒有做過母親,她是個美麗的女人,她有上軌道的事業,她有她做人的道理,有她的朋友,然而她不會做母親,我們的關系這樣子曖昧,我怎么可以往得下去,如果我不快樂,即使吃的是最好的,穿的是最好的,住的是最好的,如果我不快樂,又有什么用?
  我從來沒有這樣子傷透了心,很久很久之前,爸爸不讓我吃飯,我捱著餓,至少我心中可以想,假使媽媽要我,假使媽媽要我,我不會到這种地步,現在我到了媽媽這里,她怎么對我說話?她怎么對我?她根本不是一個媽媽,我很傷心,我蹲下來絕望地哭。
  母親說道:“男孩子是不哭的。”
  我哭得更厲害了。
  她站起來,到房間去,取了大衣,像是要出去。
  “媽媽!”我拉住她。
  “你到底怎么了?”
  “請不要走。”
  “不要哭。”她蒼白的說,“我總要走的,遲早是要走的,我總要比你先去一步,我以為你是一個獨立的男孩子,如果你不是,那么現在就得學習,生活与生命原本如此。”
  我看著她,渾身顫抖。
  “我案頭有鎮靜劑,你去吃兩顆,然后好好的睡一覺,我要走了,我出去透透空气,今天屋子里真是特別的悶。”她毫無怜惜地掉頭走了。
  我坐在客廳里,眼淚漸漸地干了,我呆視地下花瓶的碎片,玫瑰花折落在地上,像一切花一樣,是這么死的,并沒有質本洁來還洁去。
  媽媽到哪里去了?找比利去了?我記得有些媽媽,整天把孩子帶著,看電影,逛花園,茶館里。百貨公司里,孩子永遠在她們的怀中,我滿以為媽媽只有一种,那么就是這一种,孩子們即使長大了,也還可以偶然撒撤嬌。
  我站起來,忽然之間覺得無限的疲倦。這是我惟一可以走的路,我一點選擇也沒有,我還是要從頭開始的,那么剛才那頓脾气又有什么作為呢?除了讓媽媽知道我有多么幼稚。
  眼淚留不住她。
  或者她見過太多的眼淚,要不就是她自己也流過太多的眼淚。
  我走進她的房間,在她案上有一小瓶藥,我倒了其中兩粒藥出來,用那杯水吞了。杯子還是水晶的,她的鎮靜,与我將來的鎮靜,都來自同一個瓶子,是可靠的,值得相信的。
  她的房間充滿了那种香气,她的睡衣一半垂在地上,我為她拾起來,衣料柔軟而暖昧,像她的笑,我握在手中深深嗅了一下。
  從今日起,我要長大,我必須要長大,迅速地适應這個環境。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我鑽進被窩里。我決定了,無論她有沒有回家,我還是要熟睡的。
  她沒有回來,我也沒有睡著。
  電話在三點鐘又響了,她沒有接听。她人不在,她根本沒有回來。但是我仿佛听見她的聲音一一“你在黃昏相我嗎?”她低低的聲音。
  女佣人把花瓶掃得干干淨淨,一連三日,我獨自吃早餐。她沒有回來,她沒有留消息給我。她把整間屋子留給我,她自己不回來了。
  我沒有上學,我不能夠再上學了,喬其來過一次。琉璃也來過一次。琉璃說:“這是你的生命,如果你硬是要這么過,我也沒有辦法。沒有人愛母親是這樣愛法的。”
  我完全失去了胃口,吃不下食物,我等她回來,我一定要等她回來,她一定會回來的,我是她的儿子,我是她的小寶。我翻來覆去地想,無論如何,她是愛我的,她必須要愛我,她一定會回來。
  喬其又來了,帶來一大束玫瑰,他坐在我勸面,一言不發,用手支著下巴,看著那束玫瑰。上次我打爛的那只花瓶,是他送的嗎?那些玫瑰,是他帶來的嗎?我沒問他。他也沒問我,我們倆相對無言,坐了一個小時,他走了。來的時候不發一言,走的時候,也不發一言。
  只是他确實等了一個小時,很明顯的,他也不知道媽媽在什么地方。她跑去躲起來了,我知道的。
  他走了才沒多久,媽媽便回來了。她穿的衣那与她离去的時候不一樣。我并沒有惊异,因為我在等她,我知道她是隨時會回來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做事這么令人惊异,這么叫人猜測不到,我這么的高興見到她。
  “媽媽。”我叫她。
  她看上去也很快樂,她微笑。
  “我到學校去接你,學校說你沒上課,”她平靜而愉快地說,隨手脫了大衣,“那很奇怪,一個好學生缺課三天,為什么?”
  我什么也說不出。
  “你還沒吃飯?”她看著桌子上的飯菜,“都涼了。”
  她叫佣人盛了飯出來,連吃三碗,我從來不知道她可以吃得那么多,而且吃得那么快,仿佛一點心事也沒有。我看著她,吃完飯她手中拿著一杯拔蘭地酒慢慢地喝,才四點半。
  她看到茶几上的花,她說:“呵,喬其來過了。”
  這并不是她想說的話,她要說的話在后頭,我知道,我太知道她了。我在等,耐心地等,我已經等了三天。
  “小寶,我想過了。”
  “是。”
  “你不能住你父親的家,我明白,你是我的儿子,我早知道你不能住那個地方,所以我不去看你,這或者是強辭奪理,但是我如果沒有能力把你接出來,去看你有什么用呢?你是不能回去的。”
  我看著她。
  她說話說得很慢很慢,每一個字都經過思考似的,實在有點可怕。然后她喝一口酒,再說下去。“小寶,你也不能夠与我住,我們的想法不一樣,前几天我們說過。我已經三十六歲了,一個女人在三十六歲的時候,應該坐下來安安心心地過日子,但是我們的生命太長,我們的青春太短。青春是什么?小寶,你應該知道,因為你正青春。”
  母親說:“我的煩惱是我不知道我會活到什么年紀。如果上帝告訴我——‘你的壽命是四十歲。’OK,我馬上結婚,為一個男人煮飯洗衣服打掃地方,怀孕生孩子披頭散發地渡其余年。但是你不知道,我擔心我會活到八十歲,那我以后的四十年就這么過了?我不甘心,所以我無法轉變我的生活方式,絕對不是目前,我對不起你、我無法做到你心目中的理想牌母親。”
  我點點頭。
  “我十八歲的時候,我也有過夢想,我嫁你父親,只不過求一口飯吃,沒有女人懂得愛情比我更多,沒有女人比我更蠢。我非常的年輕,非常的漂亮,非常的天真,就因為如此,你父親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机會。我盡了我的力,我逐個毛錢算賬,我做了一切家務,我出去工作賺錢,我甚至為他生了一個孩子。我后悔嗎?并不,我只是不明白我是怎么可以那么犧牲偉大,或者是因為年輕,你不知道,小寶,年輕便是奇跡,可以做的事情是難以想象的多,難以想象的不可能,可是我都做了。”她笑,無聲的笑,“而且失敗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對合約的束縛有莫名的恐懼,怕簽字,我的字除了簽在卷子上与支票上,連信都不敢簽。我為什么告訴你這些?因為你是我的儿子。當我看著你,像看見我以前做過的一件官司,打贏打輸是很難說的,一切像做夢一樣。你來与我住,我很高興,但事實說明你不能与我住。小寶,我想把你送出去。”
  我猛地抬起頭。
  “我到張阿姨家去住了三天,我們想了三天,我們覺得你只有离開這里,幸虧我目前還有這個能力,小寶,請別跟你自己為難,也請別与我為難,請你答應出去念書。”
  “哪儿?”
  “加拿大,英國,美國,你喜歡的地方,”她溫和地說,“我會來看你,我們是好母子,我們只是不能同居而已,小寶,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我怀你的時候是那么年輕,但是我要你活著,甚至我親生的母親叫我去打胎,我不肯,我掩著肚子痛哭,我要你生下來,我只有十八歲。”
  我瞪著她,我顫抖著。
  “不要哭,小寶,男孩子是不哭的,不要哭。至少我把這事告訴你了,你知道了,你父親不懂得,他甚至不知道生命是什么,像他這樣的人是有的。我能不愛你嗎?你是我惟一犧牲過的人。”她又笑。
  我的眼淚還是流下來了。
  我低聲說:“我去加拿大。”
  “雪很深的國家一一寂寞是國際性的。”她還是笑,“我們去報名讓你升中學最后一年,你只犧牲一個學期,你要用功升大學。你的母親會繼續過她習慣的生活。”
  “我愛你,媽媽。”
  “我不值得你愛,小寶,一切母親都要比我偉大。母親們都是偉大的,因為人們都這么說,母親把孩子不停地生下來,拉扯大,然后說她們是偉大的,有什么辦法呢?不生不養女人就更加不值錢了。”
  “媽媽!”
  “我愛你,小寶,你會成為我一個非常棒的朋友,你知道嗎?”媽媽微笑。
  “媽媽,你也會成為我一個好朋友。”我說,
  “只是咱們倆不适合做母子,對不起。”
  她仰頭笑,雪白整齊的牙齒,略為放肆的表情,實在太好看了。我們是不适合做母子,沒有儿子看母親是這么看的。我總算得到走一條新路的机會了,媽媽要我离開她,爸爸也要我离開他,我只好往外國跑。
  這原先是我的最終目的,來投奔我媽媽,由媽媽出錢,讓我到外國去。我舍得离開她嗎?但是离開也就离開了,看不見便思念,思念一會儿便淡忘,人就是這個樣子。現在最滿意的人,該是琉璃吧.還是我自己?我只希望可以陪我媽媽過以后的日子,但是媽媽不需要我,她不需要我。我只好走,使她快樂。
  “加拿大,什么地方?”我問。
  “不是溫哥華,那里中國人太多,中國人一多是不行的,去蒙特里吧。”
  “好的。”
  “一切手續,咱們托徐老板辦,他手下人多,做事方便,你別怪我懂得利用人。”
  母親說:“做人就是這樣,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所以咱們只要靜等消息好了,反正你是小孩子,去了那邊,沒有說不習慣的。”
  我就這樣去了,把這里的十六年都扔下來,這敢情是好,開始我的新生活,有多少個人可以有這樣幸運?有多少個人可以這么做?正如琉璃說:有多少個人可以有我這樣的媽媽?人家的媽媽就管煮飯洗衣服,嘮嘮叨叨,我這媽媽卻懂得遣兵調將,呼風喚雨,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儿子弄到外國去念書。
  她點了一支煙說:“小寶,我的痛苦是沒有錢,沒有錢是不行的,一個人要自由,除非要有很多的錢,多可惜,人人都愁錢。”
  “爸爸可不愁,”我笑,“他要是愁,早想法子去賺了,他就愁沒有人借錢給他。”
  媽媽笑,“你倒也明白他。”
  “假使我有一個能干的爸爸——”
  “那要你怪我,我眼睛沒睜大,沒挑個好丈夫,所以你沒得到一個好爸爸,對不起,小寶,從頭到尾,我畢生之中真正對不起的人,也只有一個你。”
  “沒有關系,大家都不過只來這世界上逛几十年。”我說。
  媽媽的眼圈紅了,“小寶,現在真是連你也會說這种喪气的話了,由此可知你不像你父親,他活了也是白活了。”
  “媽媽,隔了五十年,又有什么分別呢?”我說,“但愿來世我們仍是母子,但愿我們生活在一個正常的家庭里。”
  媽媽笑,她的眼圈更紅了,她說:“還有這种事,我只听過‘來世愿作比翼鳥’,現在居然有人看得起我,愿意來世還做我的儿子。”
  “還有誰可以有這樣的媽媽呢?”我低聲地說道。
  “那倒是真的,我原是全世界最不負責任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媽媽。”我說。
  “我十分明白,小寶,我十分明白。”她歎一口气,又喝一口酒。
  “媽媽,你有沒有喝醉過?”
  “有呀,怎么沒有?”她微笑。
  “喝醉了,做什么?”我問。
  “傻傻地坐在那儿,覺得很沒有意思,反正明天還是要起床的,想著明天的事,難道還不夠煩的?偶然也哭,离開你父親之后,我戀愛過一次,也失敗了,做為一個女人,我真是一敗涂地,想想只好哭。”但是她此刻還是哈哈笑著的。
  “我們這樣子詳談的時間也不多了,媽媽,”
  “沒有關系,隔五十年,我們也還是母子,也許那個時候,我會做最好的媽媽,也說不定。”
  “媽媽,”我拉起了她的手,“媽媽。”我把她的手放在臉邊。
  “小寶!”她抱住我。
  我們倆終于擁抱了,我把頭埋在她胸前,抱住她的腰,她的腰那么軟,那么纖細,她的身体那么溫暖,我太感動了,我簡直忘了我身在何處,這是我第一次抱她,也恐怕是最后一次,她是我的媽媽,不是別的女人,我不該這么想,离開她是好的,不是因為我們相處難,而是因為我不能夠如此愛她,這樣子下去,我們不能再過健康地生活。
  我慢慢地放松了她。
  她撫摸著我的臉說:“當你半歲的時候,我就想:我這儿子大了,我還沒老,我要跟他去跳舞,你會跳舞嗎?”
  “跳得不好。”
  她又笑,媽媽今天笑得特別多。她以后的日子,就這么的過了嗎?人總是要老的,不久頭發就白了,不久再紅的紅顏也是要老的,如花美眷,也敵不過似水流年,媽媽終究還是一個人,她是在笑生命的可笑嗎?她是在笑她命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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