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老區口气似個過來人,有點唏噓。
  他現在一大把年紀,似塊化石,但每個人都年輕過,老區也有傷心事吧,不然怎么會獨身至今。
  他咕嚕著退出去。
  老區忘記關上工作間的門,他開著一部小小的無線電。歌聲若斷若續,隱隱約約地傳出來,絲一般鑽進振川的耳朵。
  ——你微笑的影子
  在你离去之后
  仍使日間美麗
  并使晨曦發光
  振川苦笑,沒想到老區這一把年紀,還未把七情六欲清個一干二淨。
  甲乙兩位先生說得對,人類感情太露太激太強太傷。
  但喜怒哀樂若是用不盡,豈非白活一場,不比現款,存在那里又沒有利息可收。
  還是發揮得淋漓盡致才不吃虧。
  窗外一抹紅霞,天色漸暗,歌聲漸低。
  振川听見小机車噗噗的引擎聲,伊利莎白到了。
  老區慌張地進來說:“吳小姐找你。”
  “是,我們有約。”
  老區說:“少爺——”
  振川揮揮手。
  他走到門口,雙手插在口袋里。
  “上車呀。”那女郎說。
  振川低下頭。
  伊利莎白揚起一條眉。
  “對不起。”振川說。
  伊利莎白一怔:“我能問為什么嗎?”
  振川答:“我愛的,是另外一個人。”
  女郎神色立即黯下來,垂低雙眼。
  “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同別人去跳舞,但實際上做不到。如果傷害了你,不知如何贖罪;或者,你會愿意在舍下喝龍蝦湯,作為輕微的補償。”
  伊利莎白難堪地維持沉靜。
  她坐在小小机車上,走也不是,下來也不是。
  振川非常內疚,開這种玩笑太過不當,對象又是如此可愛的女郎。不過,他又慶幸自己有膽臨崖勒馬,同她開心見誠,說個明白。
  伊利莎白維持那個車上姿勢,吸一口气,問道:“她是一個標致的女子?”她們都喜歡問同樣的問題。
  振川微笑,“在普通人眼中,也許不,在我眼中,絕對是。但這不是理由吧?主要是,我愛上了她。”
  伊利莎白笑了。
  她又問:“將來,會不會有人那樣對我?”
  “當然,”振川肯定,“更好十倍,千依百順。”
  她又再笑,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畢竟与振川并無深厚情誼,失望一會儿,也就恢复自然。
  “多可惜你不能赴約,我都准備好了,有一隊四人爵士樂隊、香檳魚子醬,可以跳舞到晨曦。”
  振川听著都向往。
  假使把持不定,作為吳小姐的座上客,今夜一過,情況完全不同。
  振川問:“進來喝杯茶嗎?”
  “不了,”伊利莎白搖搖頭,“就此別過。”
  振川拉住她小机車的把手,“對不起,伊利莎白。”
  “不要緊。”
  她發動引擎,小車子噗噗的循私家路离去。
  真是個大方的好女孩子,將來不知誰有福气得了去。
  “嘖嘖。”
  振川心中一喜。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那是柏如瑛,他的克星。
  振川沒有回過頭去。
  “爵士樂隊,噫,金色式士風,熱情的鼓,奏出我不能停止愛你那樣的曲子,一邊喝玫瑰香檳,看今夜星光燦爛,為什么爽約?”
  振川轉過頭來,看到如瑛雙眼中充滿喜悅。
  他答:“我不知道,我若知道,早跳上机車,天涯海角跟了去。”說的真是肺腑之言。
  “男人都是這個樣子。”
  振川問:“你來干什么?”
  “聊天呀。”
  “你知我一定有空?”
  “你沒空,老區也有。”
  這個調皮鬼,還在施展她那滑不溜手的泥鰍功。
  “進屋里來吧。”
  老區聞聲迎出來,看到如瑛,即時擠眉弄眼,振川想,原來是你搞鬼,把她引來,弄得不好,兩女相見,說不定廝打起來。嘩,振川飄飄然,這是做男人的最高境界,有女爭風。
  如瑛看他一眼,“不會的。”
  振川的秘密被窺,耳朵發燒。
  他說:“如瑛,你這門功夫不去,誰敢娶你?”
  如瑛不理他,“人家吳小姐不是那么淺薄的人。”
  若非有威脅,如瑛此刻一定尚与王約瑟埋頭苦苦公干,她才不會跑來閒聊。
  “公司上了軌道吧?”
  “嘿,趁柏如玨在床上不能作惡,我們不知辦妥多少正經大事。”
  振川感覺有點寒颼颼。
  如瑛的意思是,她趁柏如玨大病,把他生意搶過來。
  無論如何,乘人之危是有點歹毒的。
  如瑛說:“商場如戰場,振川,相信你也明白。”
  老區在這時候端出龍蝦湯來。
  振川說:“好香”,又問,“加了鮮蘆筍是不是,這綠色好別致。”
  如瑛低下頭,想起往事,曾經有人孤陋寡聞,以為這湯會毒殺人。
  當然,這也不過是借口,一個人要丟棄一個人的時候,必然有一千一万种借詞。
  “來,”振川也知道如瑛触景傷情,“享用蒜茸面包,我可以吃足一整條。”
  如瑛吁出一口气。
  振川說:“現在,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如瑛說:“太難以令人置信。”
  “試試我。”
  “是因為車子失事。”
  “這我已知道。”
  “撞到我車子的,不是什么重型貨柜車之類。”
  振川心念一動,是他們的飛行器!
  如瑛點點頭,“你猜對了。”
  所以甲乙兩人表情如此尷尬慚愧,難怪。
  “撞擊之后,他們立即把我自車子中拖出,發現我已昏迷。”
  振川抬起頭:“你死了?”
  “是。”
  一切是意料中事,但振川仍然震惊不已,死了,柏如瑛死而复活!
  “他們努力以超越的儀器拯救我的生命。”
  “然后再把你放回現場。”
  “是。”
  “醒來之后,你有了超人能力。”
  “是。”
  “怎么會?”
  “他們說,像鐵与磁鐵接触,鐵質也會產生磁力。”
  “是他們的儀器產生的副效果,你有了他們的影子,這解釋了你那雙貓儿眼。”
  “我想是。”
  振川深深吸一口气。
  這么說來,柏如瑛還算不算是柏如瑛?
  如瑛凄酸地說:“當然我還是柏如瑛,過去的一切都歷歷在目,我并沒有喪失記憶力与良知。”
  “他們來自何處?”
  “該星球的代號對他們沒有意義,說了也是白說。”
  “他們為何滯留地球?”振川皺上眉頭。
  “為了我。”
  “但你已經獲救。”振川大大的意外。
  “他們不肯定我會活下去,是以派甲乙兩人留下來作詳細觀察。”
  “他們本性倒是很善良。”振川頗為動容。
  “是的,誤殺別的星球上的生物會令他們內疚一生。”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优秀族類。
  振川又問:“他們的母船呢?”
  “停在天上。”
  “他們兩人留下來,可有危險?”
  “才不會,他們擔心我才真:非驢非馬,半桶水,絕對慘過不懂武功。”
  “他們打算把你怎么樣?”
  “使我回复正常,跟普通人一模一樣,做回以前的我。”
  “啊,過程一定非常困難。”
  “是的,又被你猜對,振川,現在你明白了吧,我不能求助于容醫生,這不是我們能力可以辦到的事。”
  振川同意。
  “我也是剛知道的,听過他們解釋倒是放心,至少知道自己不是妖女。”
  振川對她說:“如瑛,平日行為要檢點,最好不要露出你的本領,免得召來禍事。”
  “他們也那樣忠告我。”
  振川打蛇隨棍上,“你看,我多關心你,對你多好。”
  如瑛見振川邀功,不禁大笑起來。
  振川拉著她的手臂,依依不舍。
  也許從前的柏如瑛是個溫馴的、乏味的、一板一眼、毫無情趣的淑女。
  如果阿甲阿乙努力地成功地使她恢复過去面貌,林振川林振川,你會不會此心不變,此志不渝?
  振川太歡喜現在這個沖動矛盾冒失、多愁善感、靈活調皮的柏如瑛。
  “如瑛,”他說,“如果他們使你恢复正常,你會不會記得我?”
  “保證記得一切,包括那四人爵士樂隊。”如瑛眨眨眼。
  振川略為放心,“其實我不想你變,現在不是挺好嗎?”
  如瑛搖搖頭,“与眾不同是行不通的。”
  “他們隨時可以把你的异能驅逐出体外?”
  “阿甲告訴我,事情會有點复雜,他們在研究中。”
  “研究什么,不是淺而易見的事嗎?”
  如瑛剛要開口,老區進來說:“少爺,有一班朋友找你。”
  “是些什么人?”
  “我只認得一位孫先生。”
  振川馬上看向如瑛。
  如瑛站起來,“我不想看到他。”
  “如瑛,事過情遷,見面也無所謂,你又不打算一輩子躲他。”
  如瑛說:“我原諒,但是我不忘記,何必虛偽地与一個傷害過我的人嘻嘻哈哈,故作大方。我或者愚鈍,但不是十三點。”
  振川看著她,她的心仍然痛楚,連帶使振川也覺惻然,他多希望她已經完全忘卻,豪邁快活地与孫竟成談笑自若。
  如瑛取過外套,“我自后門出去。”
  “我送你。”
  “你還是招呼客人吧。”
  振川不理她,拉起她的手,陪她到后門,誰知門外傳來嘻哈之聲,孫竟成拔直嗓子在那里叫:“振川這幢鬼屋真有趣,值得參觀。”他們竟把屋子包圍了。
  “蝗虫!”振川罵。
  如瑛輕輕說:“可見他們都喜歡你。”
  “有時真想求他們放過我。”
  如疾忽然感怀身世,“我就沒有朋友。”
  振川笑,“你有我,你需要的不過是我。”
  如瑛揚起一道眉毛,剛要教訓振川的輕薄,后門咚咚咚敲響,蝗虫要攻進來。
  “去工作間躲一躲。”
  “好的。”
  如瑛一揮手,孫竟成在門外“哎唷”大叫一聲,繼而呼痛。
  振川看著如瑛進工作間,即時開門看個究竟,原來老孫結結實實摔了一跤,坐在地上,起不得身,振川見到他滑稽的樣子,指著他哈哈大笑。
  真痛快,如瑛做得好。
  孫竟成抱怨,“還不扶我,一個個都幸災樂禍。”
  振川伸手去扶他。
  老孫搓著臀部,“真蹊蹺,無端端滑一跤。”
  振川笑問:“是誰讓你踩了香蕉皮?”
  活該!活該!活該!
  “不請我們進來嗎?”
  “有何貴干?”
  “沒有貴干就不能來嗎?”他一手推開振川,自顧自帶領三五個衣著時髦、姿態活潑的年輕人進屋去。
  振川討厭他。
  剛才正与如瑛卿卿我我,簡直不枉此生,偏偏孫小子跑來大煞風景,振川宁可重色輕友,登報与他脫离關系,以便日后太太平平過日子。
  想到這里,振川老實不客气地說:“有話請說,有屁請放。”
  孫竟成瞪他一眼,“閣下好不粗俗。”
  振川一直向工作間瞄過去,心不在焉,只是關心如瑛。
  “你推了伊利莎白,為什么?”孫竟成問。
  “我有權選擇約會。”
  “豬油蒙了心,碰見這樣好的女孩子還要端架子。”
  振川看著他,“老孫,當心再摔跤。”
  話還沒說完,孫竟成身軀突然之間失去平衡,重重往地板上摔下,跌得四腳朝天。
  這一次,誰都笑不出來,忙把孫竟成攙扶起來坐好,都有點忐忑不安,四處張望,覺得無限古怪。
  其中一位女客嚅嚅地問:“可不可以開燈?”
  振川還沒有回答,整個客廳的燈已經亮起來。
  大伙嚇一大跳。
  “這是什么?”另一位客人惊問。
  振川很鎮靜地回答:“是遙遠控制。”
  眾人如坐針氈。
  振川問:“大家賞面前來探訪,有什么目的?”孫竟成答:“我們一起去參加伊利莎白的派對吧!”
  振川問:“是她叫你們來的?”
  “不,我們自己要來叫你,把你的女友也請來嘛,好不好?”
  振川搖搖頭,“我已同吳小姐說清楚,我不想去。”
  “你不過是怕女友吃醋,兩人一齊去,不就是了。”
  “又不是沒我不行,不浪費大家的歡樂時光了。”
  振川為著表示決絕,索性站起來送客。
  大伙說:“掃興。”
  “大家言重了。”
  孫竟成問:“那位女士是誰?”
  振川當然沒有回答。
  孫竟成像是想到什么,面色變幻不定。
  這時,大廳燈光一閃一滅一亮,打訊號逐客。
  孫竟成同朋友們一起跳起來,齊齊看著振川。
  振川微笑,兩手插在口袋里,覺得非常享受。
  他心中暗道:如瑛如瑛,你太過招搖了。
  孫竟成蒼白地說:“我們走吧,這幢房子不只看上去似鬼屋。”
  一隊五六人打前門一起出去,一邊心怀恐懼地回頭張望。
  振川童心大發,伸出兩只手作利爪狀,嘴巴鬼聲鬼气地說:“哎——嗚——”
  他們走得更快,呼嘯而散。
  振川大笑,急急回到工作間找如瑛。
  偌大工作間杳無一人。
  “如瑛,如瑛。”他叫。
  老區前來,“柏小姐早就走了。”
  “嘎,喂,大廳燈光是怎么一回事?”振川也嚇一跳。
  老區狡黠地笑,“是我。”
  “你?”
  “我在總掣上玩了些花樣,少爺,恕我那樣做,我不喜歡那群嘩鬼,不希望他們久留,你不會怪我吧?”
  “求之不得,謝謝你,老區。”
  “我知道,他們要拉攏你同吳小姐,”老區憤憤然說,“這對柏小姐太不公平了,她可是孤軍作戰,無人撐腰。”
  “是嗎,”振川暗暗好笑,作大惑不解狀,“那么你是什么人呢?”
  老區有點不好意思,訕訕退出去。
  振川掩著嘴笑,這兩個常人眼中并不算太過可愛的人,居然成為莫逆,可見人結人緣。
  這樣一鬧,如瑛無味地离去,振川覺得孫竟成總有辦法破坏她的快樂。
  天黑了,振川拿著一本小說上樓看,翻開第一頁,瞪著一行行字,隔很久很久,才發覺自己倒頭拿著書,忙不迭把書掉轉來,暗暗竊笑。
  他試圖集中精神讀第一行,噫,原來這是本中文書,扉頁即英文書的最后一頁,振川歎口气,熄燈,在黑暗中冥想。
  他閉上雙目,漸漸思想到老遠老遠,盹著了。
  疲倦,而有時間及心情開怀地睡,已是幸福。
  振川是一個從不失眠的快活人,這樣和衣躺在床上,一直到天亮,老區上來叫醒他。
  迷迷朦朦,振川也記得是禮拜天。
  他用枕頭壓住頭,含糊地說:“安息日便讓我安息吧。”
  “少爺,是你的老板。”
  老板?振川拉下被褥,坐起來。
  可不是,振川看見他公司的大班站在老區的身后。
  振川連忙咳嗽一聲,向老區丟一個眼色,叫他退下。
  逢是老板,長期威風凜凜,發號施令,已成習慣,下了班,照樣英明神武,指揮如意,閒雜人等并無立足之地。到了別人家里,照樣當是他的辦公室。
  只見他往沙發上一坐,皺著眉頭打量這間臥室,批評道:“顏色這么嗲,振川,你若不快快結婚,人家會誤會的。”
  振川心想,大哥,有几個人會闖進別人的睡房來呢?
  嘴里卻敷衍道:“快了、快了。”
  “我有急事。”
  當然,不急的話,也不會一早親自來走這趟。
  振川匆匆洗把臉,出來洗耳恭听。
  “振川,你持護照是不是?”
  “是。”
  “今天下午三點鐘的飛机,”他把飛机票交在振川手上,“你到三藩市去一趟。”
  振川目定口呆,沒想到在安息日要充軍。
  “你听我說,”大哥歎口气,“總公司出了非常不合理的條款,要我遵旨,我想來想去,只有叫你走一趟,同他們說:不!”
  振川气結,這不是叫他送上門去任人魚肉?弄得不好,龍顏大怒,一刀砍了來使。
  振川心中一疊聲叫苦。
  大哥之所以是大哥,當然有原因,只听得他說:“我一夜沒睡著,想到今早,振川,只有你可以幫我忙。”
  振川輕輕一聲呻吟。
  大哥在等他的答复。
  他微弱地問:“几點飛机,五點?”
  大哥胜利地笑:“三點。”
  “現在已經十一點。”
  “所以,你要立刻准備。”
  振川忍不住問:“倘若這件事辦成功,我有什么好處?”
  “成功的机會很微的。”
  “万一呢?”
  “王約瑟從前的位子是你的。”
  振川點點頭,歎息一聲:“我為什么會听你的話?”
  大哥得意地說:“因為我有領袖魅力。”
  “不,”振川說,“因為我太貪。”
  大哥聳聳肩,“管它是什么,一路順風。”
  他把文件放在床上,叫振川在飛机上再看一次。
  振川送他出去。
  老區迎上來,“少爺,可是要出門?”
  “請替我收拾三天需要的衣服雜物。”
  振川連忙撥電話通知如瑛,他的心,早已飛到她那里。
  柏太太接的電話:“振川?如瑛剛出去,她讓我告訴你,請你在家等她。”
  振川焦急地說:“我要出門呢!”
  “她說三十分鐘內一定到府上。”
  振川松口气,“啊,好,我等。”
  “還有什么事嗎?”
  “沒有了,謝謝伯母。”
  “振川,你也要出門?”
  振川一愕。
  “如瑛今早同我說,她有急事要到美國。”
  振川奇,他倆昨天才見過面,沒听她提起。
  可見真是急事,不是無故隱瞞,而且她為此特地百忙中親來解釋,振川心內甜絲絲。
  “再見,振川。”
  振川在屋內巡來巡去等如瑛。
  老區熟練地把行李收拾好,放在門口,叫了車子。
  振川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十分焦急。
  老區安慰他:“柏小姐說來,她一定來。”
  電話鈴響起來。
  振川如熱鍋上的螞蟻,“是如瑛,快去听快去听。”
  “不,是王約瑟先生。”
  這人又有啥事体?
  振川不耐煩,王約瑟比他更毛躁,劈頭便說:“林振川,你搞什么鬼,如瑛一早叫醒我,叫我替她補飛机票。”
  振川莫名其妙,“關我什么事?”
  王約瑟冷笑一聲,“這水仙不開花,還裝蒜。”
  振川說:“老王,我听都听不懂你說什么。”
  王約瑟說:“你已連胜兩局,不過我一定急起直追。”
  “喂,喂。”
  王約瑟已挂上電話。
  振川罵聲神經病。
  門鈴急而緊,老區說來了來了,果然是如瑛。
  她拎著只小箱子。
  振川迎她進屋,“你到哪里去?”
  “与你一起,到三藩市。”
  振川大奇:“你也有事?”
  如瑛凝視他一會儿,歎口气,“你這只蠢雞。”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區在一旁插嘴,“少爺,看樣子柏小姐是特地陪你出門來的。”
  振川轉頭,“你,你——真的?”大喜過望,想到王約瑟語气之怨懟,“哦,怪不得,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但……”如瑛怎么知道他要出門?當然,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對、對、對,”振川敲著腦袋,“很合理。”
  老區搖搖頭,只當他歡喜得語無倫次。
  如瑛說:“我們走吧。”
  振川猶疑問:“你居然抽得出空?”
  如瑛吐吐舌頭,“王約瑟罵我是個混賬業余生意人。”
  “別理他,他吃醋。”
  如瑛繼而蹙上眉尖,“振川,你可知道我為何要來?”
  “你愛我愛得難分難舍。”
  如瑛白他一眼,“你有難了。”
  “啊,可是王約瑟要追殺我?”
  “振川,請你控制你自己。”有點慍意了。
  振川擦擦鼻子,“是、是、是。”
  “我覺得你這次出門,會有危險,故此坐立不安。”
  振川動容,“是什么樣的災難?”
  “我不知道,我早說過我是半桶水,”如瑛懊惱地說,“知一些不知一些,非常煩惱。”
  “甲乙兩位沒有給你提示?”
  “他們也很幽默,說不想制造預言家,更不會助長這种歪風。”
  振川看如瑛一眼,“他們有他們的道理。”
  如瑛深深吸進一口气,“所以,這次只好用我這個三腳貓出馬。”
  “如瑛,假如真有危險的話,你又与我在一起,你不怕牽涉連累?”
  如瑛沒有回答。
  車子一直向飛机場駛去。
  這种問題根本多余,自然毋需答案。
  振川看著行李隨輸送帶而去,說:“現在還來得及打回頭。”
  如瑛笑,“如何向公司交代?嗯,說你有預感,因為你查過通書,此行不吉不利,十分凶險。”
  振川歎口气,“一個人不得不做他必須要做的事。”
  如瑛點點頭,問:“可是云斯頓邱吉爾的名言?”
  振川一怔,“我還以為是尊榮的座右銘。”
  “不管是什么,上飛机吧。”
  振川并不覺得有什么遺憾,与如瑛一起旅行,夫复何求,往樂觀方面想,這是千載難逢的机會,認識這些日子了,只有這一次,他倆可以單獨相處。
  振川覺得很幸福很快樂。
  他同如瑛說:“我就是一個這么簡單的人。”
  如瑛閉著眼睛,笑了起來。
  振川剛探頭過去,想以行動表示心意,侍應生卻鶯聲嚦嚦地在身邊問他們要喝什么酒。
  振川忙正襟危坐,但輕輕伸手握住如瑛的手。
  他注意到她并沒有蓄長指甲,手指敏感纖長,十分秀气,普通一枚金戒指就足夠裝飾。
  忽然,他听到如瑛輕輕問:“人家,會怎么想?”
  振川愕然,“人家會想什么?”
  如瑛自言自語似說:“人家也許會說,天下都沒有女人了,只剩下一個柏如瑛不成,在整個同學會的男生中轉來轉去。”
  振川要過了好一會儿才會過意來,十分訝异,他沒想到如瑛年紀輕輕,思想竟如此保守;可是一方面又十分欣喜,他一向怕那种一杯水主義的豪放女,一切攤開來展覽,事無不可告人者,誤解爛塌塌是大方。
  振川心中百感交集。
  過一會儿他答:“我是一個不屬于任何社交圈的人,一向听不到別人說的話。”
  “如果你听到,會作什么反應?”
  振川看著她說:“如瑛,相信我,如果我堅持听不到,沒有人敢來說給我听。”
  如瑛如釋重負,“就那么簡單?”
  “絕對簡單。”
  如瑛又閉上雙眼。
  振川總算把他的心事交代清楚,放下一塊大石。
  一路上飛机极之穩定,航行得相當舒服,風平浪靜,什么事都沒有。
  也許如瑛過慮了。
  更或許,振川一廂情愿地想,這是如瑛故意找借口來拉近他,想到這里,振川鬼鬼祟祟地笑起來。
  如瑛轉過頭來瞪他一眼。
  到酒店,振川立刻与總公司聯絡。
  “我找卡拉威爾先生。”
  “他不在公司,請問哪里找?”
  “我是香江分行的代表林振川。”
  “啊,香江,請問林先生要不要留話?”
  “我已抵達三藩市,想盡快約見卡拉威爾。”
  “林先生,卡先生休假,往圣羅倫斯河下游釣鮭魚去了。”
  ------------------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