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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銀女再度出現


  第二天一早,銀女又同我聯絡。
  她索价高過原定數目一倍。
  我通知陳家,司徒說沒問題。
  銀女下午在約定的時間又來電話,說現款即刻要。
  司徒不耐煩,同她說不行。
  一手交人,另一手交貨,而且她必須即刻現形,陳家不會胡亂取下任何一個嬰孩。
  二十世紀販賣人口,而我居然參与其中,我不知說什么話好。
  司徒吸著煙斗,“而且還是你想出來的主意呢。”
  電話再來,我向銀女發言:“我們知道你在哪里,同尊尼仔說,他沒有秘密,你們此刻住在北斗星街三百O四號十五樓A座,別裝模作樣了,錢不同你討价還价,接過孩子即付,但是你必須向陳家報到。”
  那邊沉默良久,象是与別人商量對策。
  過很久她說:“我情愿到你家來。”
  “歡迎。”
  “我的确是為妹妹。”
  “我相信你。”我溫和地說。
  “我明天下午到你家來。”
  “好,明天見。”我松口气。
  司徒訝异,“你竟這么會應付了。”
  我微笑,“貨色那么熱,這個月不脫手,就不值一文,他們比我們更急。”
  司徒听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都是老李教唆的。”
  “老李?”我嗤之以鼻,“給我做徒弟還不要呢。”
  “這可不成為白相人嫂嫂了!”司徒大惊失色。
  精神崩潰的前夕,人們往往异于常情,我想我是其中一個最佳例子。
  第二天老李与司徒埋伏在書房內,來等銀女現形。
  銀女不是一個人來的。
  她拖著她的三妹。
  她的腹部高聳,精神不錯,失蹤的三個星期間,人養得紅壯白大。
  我生气。
  銀女沖口而出,“你瘦得可怕。”
  我毫不慚愧坦白直說:“為你擔心成這樣,還說?”
  她略為不安。
  “這段時間有沒有去檢查?”
  她搖搖頭。
  “你還不過來我瞧瞧。”我歎气。
  她的三妹緊緊跟在她身后,雙目象一只小獸,警惕、凶殘、光亮。
  “三妹同我住。”她說出條件。
  “怎么?不相信尊尼仔?”我問。
  她一愕,投來的眼光象是要說:你怎么變聰明了?
  舉一反三,這种本事我還有。
  銀女躺在床上,我細細与她檢查。
  胎儿健康活潑,不停踢動,我繃緊的面孔松弛下來,他已開始往下挪移,准備降臨人間。
  銀女問:“還有多久?”聲音中并沒有大多的感情。
  “三個星期。”
  “是男是女?”
  “我不知道,需要做音波素描,但是我不介意等到他出生才知道性別。”
  銀女不響。
  三妹始終蜷縮一角,象銀女初到我處那樣惶恐不安。
  我說:“別擔心,你可与你姐姐同住。”
  女孩用手臂緊緊抱在胸前,眼神閃爍不停。
  我問銀女:“你二妹呢?你有沒有同她聯絡?”
  “她有工作,她會得照顧兩個小的。”
  工作,什么樣的工作?出賣什么?
  我不能再多管閒事了。
  我數出几千塊,交在她手中。
  “謝謝。”
  我諷刺她:“你等錢用,我知道。”
  她沒有再回嘴。
  老李對,面皮撕破之后,往往更易辦事。
  我問老李要不要通知姜姑娘。
  “你說呢?”
  “不用了,”我答:“她幫不上什么,而且一定振振有詞,叫我們依法收養嬰儿。”
  “這是她的職責呀。”老李笑。
  “這簡直是她的宗教。”
  “你開始不喜歡她了。”
  “你在暗示什么?”
  老李轉變題材問:“陳家的人,怎么沒赶來。”
  “他們經過上次一役,知道厲害,怕得不得了,這赴湯蹈火的責任,仍由我背起。”
  那日一屋四個女人,因為筋疲力盡,都早早上床。
  睡到清晨,天朦朦亮,我警覺而醒,听到身邊有聲響,便順口問:
  “誰?”
  “是我。”
  銀女。
  “做什么?”我問。
  “腹中踢動得厲害,睡不著,想找你說話。”
  “出去吧,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好說的。”我拒絕。
  “陳太太——”
  豺狼永遠不會變兔,我以往不懂得這個道理。
  “我知道我辜負你。”她開始。
  “不必再說。”我阻止她。
  她無奈,“你不會原諒我?”
  我伸出手臂,“看到這里的縫針?何必加添這么惊險的一幕?”我們之間真的無話可說。
  她不響,沉默良久,仍然坐在我房中一角。
  我問:“妹妹睡得好嗎?”
  “不在意碰她一下,馬上警覺跳起來,取過藏在枕頭下的刀,指向我,喉嚨發出胡胡聲,真叫人害怕。看清楚是我,便大哭。”
  我听著惻然。
  “二妹呢?”我問:“二妹有能力照顧兩個小的孩子?”
  “我与她談過,叫她今日來取錢,你昨日給的那筆錢。”
  “她現在做什么工作?”
  銀女凄涼地哭:“我沒有問,不想知道。”
  我起床与兩個女孩子吃早餐。
  我同銀女說:“叫你妹妹去洗個澡,還有,頭發也髒了。”
  銀女說:“自從那件事后,她不肯清洁,連臉都不肯洗。”
  我失聲,“可怜的孩子,你不必怕,我在這里,每個人都是安全的。”
  我要過去樓住她,她猛力推開我。
  我握緊拳頭,又表達不出心中憤然,頹然坐下。
  “我會照顧她,”銀女說:“你別擔心,她會忘記這件事,正如我,我也早忘記這种事。”
  我問:“你忘記了嗎?”
  她不出聲,低頭哄她的妹妹,那女孩把身体盡量縮在她姐姐的怀里,象是要擠進她姐姐的身体里去。
  我一點胃口也沒有,什么都不想吃,推開碗筷。
  在妹妹面前,銀女變為大人,她成日陪著妹妹,寸步不离,善良的一面表露無遺,我卻比看到她險惡的一面更難過。
  我坐在沙發上看書,漸漸瞌睡入夢。
  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把我吵醒。
  我把雙眼睜開一條縫。
  她的二妹來了。
  只听得銀女道:“我會有錢,足夠安頓你們,你何必做下去。”
  她二妹冷笑道:“你口气与姜姑娘越來越象。”
  銀女說:“你不會有好結果。”
  “跟你,跟你又會好?那尊尼仔与媽的男人有什么兩樣?”
  她二妹的臉上早著了銀女一記耳光。
  她掩著臉,恨道:“你教訓我,你有資格教訓我?你比我好得了多少?”
  我拉下遮住面孔的書,“不准打架。”
  那二妹轉頭看牢我,“收買她孩子的就是你?”她轉向銀女,“你比媽媽更不如,媽媽可沒賣掉女儿。”
  銀女面色蒼白地回答:“有時我真希望她賣掉我們,好過堆在一起吃苦。”
  她二妹冷笑連連。
  我說。“這不是吵嘴爭意气的時候。”
  銀女看看她兩個妹妹,忽然之間,她們三人緊緊擁在一起,也沒有哭泣,只是抱在一起,細細的手臂纏在一塊儿,一時也分不出有多少人,象街上被遺棄的小貓,擠在紙箱中,身体疊身体,抵抗外來足以奪命的因子。
  半晌分開身体,她們不再爭吵。
  銀女指著我說:“這位太太,是個好人。”
  我苦笑,好人。
  “你們肯听我說話?”
  她們三個不出聲。
  “兩個小的送到局里去,會得到很好的照顧,你們三個,聚在一起,要開始新生活。”
  老二打開金色的小手袋,取出一根香煙,熟練的點著,深深吸一口,向天空噴出一枝煙,非常滄桑地說:“這樣的話,姜姑娘說過三万次,嘴皮都說破。”
  我無語。
  “不是這么容易的。”十六歲的老二象是閱歷無數,教訓我起來。
  “你不愿意而已。”我說。
  “是,我干嘛要到厂里去縫牛仔褲?為了些微勤工獎,連廁所都不敢去?為了要做易縫的部分,還不是一樣要跟工頭去吃茶跳舞。”她又噴出一口煙。
  “這是自甘墮落。”
  她仰頭狂笑起來,不再回答我,“我們的事,你不會明白,也不用管。”
  我覺得她說得對,保持緘默,轉身進書房。
  地方能有多大,她們的對白自然我听听得一清二楚。
  “為什么對陳太太說這种話?她是不相干的人。”銀女說。
  “我討厭她。”
  銀女不響。
  “你去不去看母親?”老二問。
  “不去。”
  “她差不多了。”
  “她年年都差不多。”銀女譏笑,“要去你去。”
  老二開門走了。
  朱媽進來尋我,“這里快變女童收容院了。”
  銀女在門邊出現,面色森然,“我三妹一定要跟住我,我現在不能离開她。”
  朱媽訕訕地不出聲。
  我抬頭說:“沒有人不准你妹妹在此。你到如今還不相信我為人?”我使個眼色叫朱媽出去。
  銀女說:“二妹,她一張嘴坏些,心地不錯。”
  “我不會責怪她,銀女,你想解釋什么?這是完全不必要的,我們之間,等孩子生下,一了百了。”
  她顫抖著嘴唇,實在是有話要說,只是說不出口。
  就算是一剎時的良心發現,有什么用呢,一下子又原形畢露,“銀女,你不欠我什么,”我說,“去陪你妹妹,她需要你。”
  我進廚房去取水喝。
  朱媽向我訴怨,“這些女孩子一個比一個難服侍。”
  我只好拍拍她的肩膊安慰她。
  每個人都需要安慰,誰來安慰我?
  老李,我想起老李。
  朱媽嚷:“這不是李先生?他跑得這么急干什么?”
  我自廚房的紗窗看出去,可不正是老李,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他一頭大汗、正自小徑奔上來。
  我朝他搖搖手,“老李。”
  他自廚房紗門進來,從我手中搶過冰水一口飲盡。
  “姜姑娘同我說,九姑出事了。”老李上气不接下气,我立刻壓低聲音,“可是死了。”
  他點點頭。
  我不響。
  老李說:“不是病死的。”
  “什么:”“跳樓,醫院六樓跳下去。”
  我的血都凝固了,瞪大眼睛看牢老李。
  “姜姑娘難過得不得了,說是她害的。”
  我拉著老李手臂,听他說下去。
  “法庭要傳她做證人,是那件后父非禮繼女的案子,誰想到姜姑娘一直瞞著她,直到消息沒經姜姑娘傳到她耳朵,醫院的人說她呆了一個上午,就出事了。”
  “但她已是將死的人了。”
  “姜姑娘正替她辦這件事,已經來不及,她懊惱出血來。”
  我轉過面孔。
  “我赶去的時候尸身還在現場,落在停車場上,真邪門,無邁,你可別害怕,她的面孔一點不難看,斜斜躺在一輛平治車蓬上,姿勢還好得很呢,一只手擱胸前,面目安詳,不過照醫生的報告,是即席死亡。”
  “姜姑娘呢?”
  “季大夫陪著她。”
  “怎么同銀女說?”我問。
  朱媽在一旁听得呆住。
  老李靜靜走向門邊,拉開中門,銀女站在門外。
  老李說:“我們所說的每句話,她都听得見,從開頭就是。”
  銀女站在門外,忽然之間顯得很瘦小,很單薄,她木無表情,呆站著。
  我們維持緘默,看著銀女。
  終于老李說:“我乘朋友的船進來,如果你要見母親最后一面,我可以送你們出去。”
  我同銀女說:“我陪你。”
  我以為她會堅持到底,堅決不去,但是她點點頭。
  我在她身上加披一件衣裳,她要把三妹拉著一起出去。
  老李點點頭。
  我們坐老李那般豪華游艇出去,在公眾碼頭上岸.一路上銀女摟住三妹,一點聲音沒有。
  車子赶到醫院,老李熱絡地把我們帶進停放間,我讓銀女与三妹跟住老李,我殿后。
  老李在簽字的時候,姜姑娘也來了,我們默默會合。
  姜姑娘含著淚,一定要怪責她自己來求發泄,我勸慰無門。
  她輕對我說:“是我害九姑。”
  “說什么話,你又不會起死回生,怎么見得是你害她。”我低聲說。
  “真的,害她不能躺在床上好好地去。”
  “無論如何,她也拖不過這個月。”
  她仍然難過得不住落淚,雙眼已經紅腫。
  我們盡隨老李進去。
  銀女一直好好的,直至見到她母親的遺体,忽然崩潰下來,跪在那里不肯站起來。
  姜姑娘去拉她,被她一手打開,抱著母親的雙腿,死命不放,老李要有所動作,被我叫止。
  “隨她去,她禁不起搓揉。”
  銀女號啕大哭起來,喉嚨發出呵呵聲,一切恩怨反解,恨意疏散,到頭來,她是她的娘,她是她的骨肉。
  銀大哭得象只受傷的野獸,大聲嚎叫,扯著她母親的手,怎么都不放,那么原始的悲慟,聞之令人心碎,我整個人震呆在一旁。
  姜姑娘更差,混身抖得如一片落葉。
  老李用手臂護住我。
  銀女的三妹用身子貼著牆,面色蒼白,堅強的聳立,這個孩子,從頭到尾,我未曾听她說過一句話。
  長大后,她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模式,這個女孩,永遠不會成為普通快樂的人,她身上的烙印,永不痊愈。
  銀女的聲音在空調的房間內撞出回音。
  沒有人來干涉她。
  隔了良久,她的聲音低沉下去。
  我過去扶住她,她緊緊抱住我的腰,汗浸濕了她的頭發,面孔被眼淚泡腫,嘴唇裂開,有血絲泌出,整個人象只鬼。
  我把她的頭緊緊護住,貼住我胸口,好讓她听見我的心跳.人們還有孩時的習慣,貼緊母親的怀抱,听見母親的心髒躍動,便會得鎮靜下來。
  我看到九姑的容顏,正如老李所說,出奇的平靜完整,一朵殘敗的花,仍然看得出曾經是一朵花,她不必再受苦,一了百了,她終于受夠,以這個方式結束生命。
  “我們回去吧。”我說。
  她沒有反對。
  我拉起三妹,跟姜姑娘說:“保重。”
  我們回家去。
  老李要辦事,同我說:“你是醫生,兩個女孩在你手中,我放心。”
  我做看護,安排她們休息。
  銀女一直不能說話,整個人歇斯底里,并且有間歇性抽搐,我有點擔心。
  到半夜,她略為清醒,握著我手,斷斷續續說一句話:“你原諒我,你原諒我。”
  一時間我不知她要我原諒,還是求她母親原諒。
  她們已都受夠,都應獲得原諒。
  我在廚啟喝咖啡,捧著杯子良久不語。
  朱媽說:“真可怜。”
  三個字道盡銀女的一生。
  我清清喉嚨.“朱媽,這件事完之后,恐怕我不需要你呢。”
  “沒關系,司徒先生早同我說明,這是短工,不是長工。”
  “你也是個有知識的人,朱媽。”
  “哪里,不敢當。”她笑了。
  “怎么會出來幫佣?”
  “初到貴境,已是四十多歲的人,雖在內地教過中學,卻沒有外文程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容于儿媳,不出來自食其力,等死嘛。”
  每個人都有個故事。
  “你現在可吃香著,誰不歡迎你這樣的幫手,薪水比一般文員好得多。”
  “能夠服侍你是不同的,陳太太,一般使佣人的人還不是呼五喝六,想起頗覺凄涼。”
  我喝口茶,“我看過一篇文章,訪問歌星白光,那白光說:做人,怎么做,都不會快樂。”
  朱媽說:“你不會的,陳太太,你剛剛開始。”
  “我?”我笑出來,“你可知道我什么年紀?”
  “三十多歲好算老?還早著呢,還得結婚生子,從頭開始。”
  我笑著搖頭,“朱媽,你少嚇唬我。”
  “是真的,看誰家有這么大的福气來承受。”
  “朱媽,你真看好我。”
  “季大夫就錯過机會。”
  “姜姑娘是不錯的。”我指出。
  “噯,”朱媽點點頭,“她良心好。”
  “很正直。”我夸贊她,“這年頭的女人,不知恁地,狐媚子性格的占多,就她看上去還正气。”
  朱媽說:“瞧,我怎么跟你聊上了,太太你該休息了。”
  “說說話可以松弛神經。”我放下杯子站起來。
  剛要回房間,銀女的三妹進來。惊惶失色,拉住我。
  “啊,啊——”
  “有話慢漫說,”我把聲音盡量放得溫柔,“是不是又做噩夢?不要緊,喝杯牛奶。”
  她拉我,力大無窮,手指扼進我肉里,我呼痛。
  朱媽來格開她的手。
  “姐,姐——”
  “銀女?”
  我奔進房里。
  我的天!
  銀女在床上輾轉,半床的血。
  我大叫,“朱媽,去燒水。”
  不得了,水袋都出來了。
  我按住銀女,她神智清醒,雙眼如一只小鹿般睜大,眼神迷茫痛苦恐懼。
  “不怕,不怕,”我大聲說,她与三妹都听見,“我是醫生,有我在,不要害怕。”
  在家中接生,十余年護理生涯,還是第一遭。
  可幸朱媽出奇的鎮靜,幫不少忙。
  銀女苦苦忍住,并沒有喊叫,只是大聲呻吟。
  我洗淨雙手,吩咐朱媽把家中所有干淨被單取出墊妥,剪刀放水中煮滾消毒,真難得如此,從容不迫。
  “打電話給李先生,說銀女早產。”
  朱媽連忙出去。
  我跟三妹說:“不用害怕,來觀肴生命誕生的奇跡。”
  小女孩見我一臉笑容,安靜下來,緊守一旁。
  我同銀女說:“准備好了?有力气就用,深呼吸,千万不要怕,正常生理現象,女皇帝都經過這個階段。”
  銀女在百般慌亂中居然還向我點頭。
  “好孩子。”我贊道。
  朱媽送來熱水毛巾,我替她印汗。
  “我接生過上千的孩子,相信我。”
  她又點頭。
  水袋沖破,嬰儿的小毛頭開始出現,跟著是小小的肩膀,我輕輕順勢一拉,連身体帶腿部都出來了,早產儿只得一點點大,身体上染滿血塊,青紫色的臍帶比他手臂還壯。
  朱媽大叫:“是個男孩,是個男孩。”
  她遞上事先准備好的剪刀。
  她說:“足足在沸水里煮了十分鐘。”
  我捧起新生的嬰儿,忽然淚流滿面。
  “看,”我叫三妹,“來看。”
  嬰儿張大小嘴,哭得不亦樂乎,聲音宏亮。
  我用顫抖的手緊緊抱住小生命。
  忽然之間每個人都哭起來。朱媽与我擁作一團,三妹伏在她姐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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