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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雜喧騰的夜市,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
  一對年輕的夫婦牽著一個野性十足,看似十分調皮搗蛋的小女孩鑽進一家左鄰右舍都是賣衣服,卻被夾在其中顯得很不對稱、极不顯眼、寒酸的命相之家。
  誰叫台北是個寸土寸金的地方!盡管命相之家的窄門是那么不亮麗、不起眼,但門帝后的神秘卻依舊吸引著人想一窺究竟。
  尤其是一些碰到人生有困惑疑難、卻又不知如何解決的人們,唯有花點錢求教于專門的算命人士以求得心安。
  這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他們的女儿前來,就是抱著這种心態的。
  入內坐定后,年輕的媽媽已經迫不及待地先開口:
  ”胡半仙,請你幫我女儿看看,她的命究竟是怎樣?為什么只要是她喜歡的男同學,跟她玩不是受傷就是意外破相,害得同學們對她都敬畏三分,不喜歡和她一起玩。”
  年輕的媽媽遞上女儿的八字。
  那六十來歲的胡半仙接過紙條,屈指算了算,并端凝小女孩的長相,見她甜美可人,卻机靈調皮,很惋惜地歎道:
  “不能怪她,只能怪你們生出一個硬命的女儿,注定她會克所有与她八字不合的同學;長大后,她不能太容易嫁出去哦!”
  小女孩一听,生气地:“你胡說,我才不相信!”
  年輕媽媽著急地問:“胡半仙,你的意思是說因為她肖蛇,不能嫁,也不能交男朋友?”
  “還有,她的八字又硬又特殊,和男人交交朋友無妨,但不能談戀愛結婚,否則也會克對方。”
  “難道都沒有辦法改善嗎?”沉靜的年輕爸爸詢問。
  “有,和她生辰八字相合的人,一個近在眼前,一個遠在天邊。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我說了你們可別惊怕;明年——也就是在她十歲之前若不把她送走,她將會克死你們夫婦倆。”胡半仙諱莫如深地說。
  “啊……”年輕的婦人失聲叫出。
  “她已經九歲多了,若照胡半仙所說的必須要將她送走,該將她送到哪里去呢?”年輕的爸爸力持鎮定。
  “我具有來者不克的天質,如果你們愿意,我可以收她做義女,算是做善事,你們只要每個月送教育費与生活費來,順便來探望她就可以了,這樣你們也可逃過死劫。”
  “好,好,好!反正女孩長大都是別人的,我同意!”年輕的爸爸喜出望外。
  “呸!虧你還是她爸爸!怎可重男輕女,把女儿丟在這里不管!”
  “誰說我不管?我們每個月都會來看她呀!你要留住她,不怕她克死我們?”
  小女孩很懂事、聰明,這一切的對話,她都能明了,看父母為自己起了爭執,她流著眼淚,卻堅強地說:
  “媽媽,我愿意留在這里,我不想要你們因為我而死。”
  “孩子……”年輕的媽媽忍不住心酸地摟著小女孩。
  “就這么決定了,胡半仙,寫個同意書,我們畫個押吧!”年輕的爸爸倒是挺爽快。
  胡半仙點頭,咳了兩聲,向房內喊道:
  “天麒,出來見見你的義妹。”胡半仙緊接著拿起毛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了起來。
  年輕的媽媽看到一個活潑好動的小男孩跳出來,嘴上還嚼著口香糖。
  “哦,等一下,胡半仙,你收留我女儿,不怕克了你儿子?”
  “呵,這就是我剛才說的近在眼前的人,他叫官天麒,生肖屬虎,八字和你女儿相合,是我前兩年收養的,他已經十二歲了!所以,和我住在一起,誰也不克誰。”胡半仙腦子里打著如意算盤。
  “胡半仙的意思是我女儿不用改姓?”年輕媽媽問。
  “我膝下無子無女,老伴早在三年前走了,這也是因緣際會。我所謂收養,并不是過繼到我家,只不過大家立個同意書,我認她做義女,与我同住,而且他們兩個也可以傳承我的衣缽。”胡半仙似乎老謀深算。
  “我和你同住,當你義女,可是我不要跟你學算命!”小女孩倔強地噘起小嘴,這算命仙一言定她終身,她的小小心靈可不服气!
  “嘿,你滿有主見的嘛!”胡半仙笑盯著她。
  “若不是為了我爸爸、媽媽,我才不相信你這什么半仙、全仙!”
  “不可以侮辱義父!”官天麒斥道。
  胡半仙不以為忤,“你叫什么名字?”
  “何雪翎。”小女孩瞪視著眼前張牙舞爪的官天麒。
  胡半仙在紙上寫上她的名字。
  “唉!胡半仙,他們在一起會不會打架啊?”年輕的媽媽憂心忡忡地。
  “不會、不會!斗嘴爭執難免,如果兩個都是男孩,鐵定會,但他們八字都硬,异性相吸,不會打架的,不相信,你們日后等著瞧!”胡半仙意味深長地表示,期待著他促成的新局勢。
  ※※※
  十二年后……
  冬天的陽光溫暖地穿過稀疏參差的樹葉間縫,篩下斑斑駁駁的光影。
  在仁愛路上,有位年輕貌美、曲線玲瓏的豆蔻少女挽著一個凸頭鶴發的男人過街。她無視路人投以曖昧的眼光,依然輕松自在地和那男人談笑風生。
  她的行業是伴游女郎,不同的是——自己是老板、也是員工,僅有唯一一人的公司。她不定期地陪著商場上的老板到高級西餐廳用餐,聆听對方發泄生活上、家庭上与工作上的不滿,然后她會為對方看臉相、手相,以輕聲軟語安慰對方,舒坦對方不平衡的心情。
  有些男人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也會預約下次見面時間,甚至想要追求她;還有些已婚的男人會激動地牽起她的手說要為她离婚,再娶她,她都是一笑置之,表明自己只适合做男人的一般朋友,不适合做妻子;而且与他做朋友,只能見三次面,若是以后再見一次面就會給男人帶來傷劫!她的話發生嚇阻作用,老一點的男人听了半信半疑,想見又不敢見,為保全性命唯有听她的,老死再不往來。
  年輕男人就不信這一套,反而覺得刺激,硬是要与她玩這种游戲。于是在第三次見面時,她就和對方打賭,要對方開出一張十万元的即期支票做為賭注,如果對方不幸受傷,她就可以領取這筆賭金。這項賭約雙方都立契約以資證明,免得日后吃上官司。
  縱然這是一項冒險刺激又不合理的玩法,但她找的都是心甘情愿又主動想嘗試冒險的男人。那些男人物質生活太优渥、太奢華、也太好色,碰到她這种蛇蝎美女,不僅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即使輸了也心甘情愿。有的人更想和她訂下契約——若男人發膚無損,安然無恙,她需委身相許,另付對方五十万。
  對于這點,喜愛玩樂、富于冒險精神的她,根本不懼也不屑,因為她自信那些男人都胜不了她的,因為那些男人都不知道自己輸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她根本有克人的天賦,而她在交往之初早已藉看相問清了對方的八字,除了和自己及義兄有雷同八字的人不怕克之外,其他的男人都是她的手下敗將。
  到目前為止,敢下賭注的男人不怕触楣頭的后果計有四輕傷;至于對方是怎樣受傷的,她可不管,反正是和她分手后發生的意外,她沒有權利、義務去了解,她只知道穩拿賭金,給自己開的PUB多添一筆資本罷了。
  通常,她只從中午十一點到下午二點伴陪那些商界老板,下班時間一到,她便回去睡大頭党,以應付夜晚PUB的生意。
  不過,今天她必須犧牲睡眠,回義兄的命相之家一趟。她招來一部計程車,坐了上去。
  義父在兩年半前過世了,留下的攤子由義兄繼承。她之所以稱這個家為命相之家,是因為里面空間狹窄,根本暗無天日,不像個家;若非當年父母認命地把她留在那儿,她才不會逆來順受地在里面住了十年。
  這十年當中,她也學了不少算命的本領,但就是不喜歡死气沉沉地坐在那儿為人算命,想不到小時候活潑好動的義兄長大后反而斯文,耐得住長久待在家中,當然攤子就歸他管嘍!
  義父去世時,她才高職畢業。在校時學了調酒手藝,因為想給自己闖出一片天空,回去找親生父母商量。十年間父母又生了四個小孩,哪有心情与辦法來籌措資本讓她開業?而且也深怕她一回到家便會克死家人,到最后她走投無路,只好到飯店去當調酒員。
  她長得標致,不論是飯店里的男性職員或顧客都喜歡和她聊天,甚至想和她打情罵俏,但她遵守義父臨終囑咐,千万不可愛上男人,否則那個男人便會遭殃。就因為這樣的顧忌与限制,使她無法安心工作,對顧客、對男人一律目不斜視;當然,目不斜視的結果是“被迫离職”。
  失去工作后,義兄要她回去加入算命的行列,她死也不肯,她可不愿像義父一輩子待在那暗無天日的房子里!她正值年少青春,怎么可以因命中注定的事而從命!她要用自己的智慧与能力去闖蕩、去開拓!
  經過反复思量,終于被她想出這么一個可以賺錢、可以交朋友,又可以慢慢尋覓一個不怕她克的男人的辦法。
  于是,她租房子、登廣告——
  “你心里有一堆情緒垃圾未吐,不妨找我清理,還可以幫你看相解厄,當你的垃圾知音。絕對守密,絕非仙人跳,也不會惡意敲詐,更非陪酒、陪舞、賣春,只要你付得起交際鐘點費。相信你自己的選擇就等于相信我,請電洽×××—××××。”
  這則廣告一登,好多商界老板趨之若惊!為了安全起見,她一一在電話中過濾對象,傳真彼此的長相,做為相見的依据,井与對方相約在人潮較多的大飯店或高級西餐廳,為自己做了一層無形的保護膜。
  也有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以為她矯揉做作,她也都巧妙地篩除或見過面之后便剔除了這筆生意。她很清楚地向客戶表示自己的三不陪原則,同時建立彼此的信任,以延續下一次的生意机會。
  兩年半來,她在溫柔婉約、亮麗迷人、机智靈敏之外,還帶一份神秘感,成為想傾吐垃圾情緒的男人心目中的偶像。因此,她的“忘情檔案”已經直升到NO.250了;也就是說,她的客戶已有25O十人,且不定期約她聊天算命,但絕對不超過三次,所以她的客戶常保持著新鮮感且數目在不斷遞增。
  她的鐘點以三個小時計費,除了免費飽餐一頓之外,尚有一筆可觀的收入,所以,她的開業美夢便順利成真了。除了夜晚經營“忘情小酒吧”,這伴游的工作仍繼續不斷。店里深夜三點打烊,她就睡到早上十點起床,若有伴游生意則打扮出門,若無生意,她就去游泳健身;一般在下午伴游完畢,她又回家睡回籠覺,以便蓄積体力。
  這樣的日子她過得挺愜意的,像一只快樂的小鳥自由飛翔著,無拘無束,又能自力更生,羡煞了不少以前的同班同學!現在店里雇用的許心盈,便是班上本來最害羞又自卑的女孩,瘦瘦弱弱像竹竿似的,家境也不好,她在同情之余扶許心盈一把,經她調教之后,許心盈已經不怯生,還能主動和顧客搭訕、拉攏生意了。
  計程車在夜市前停車,她付了車資便前往命相之家。
  下午,夜市里的店家尚未營業,顯得冷冷清清,不時還有一股臭气熏來,那是賣小吃的攤販長期所遺留的气味,已經根深抵固地和地面結合一起了。
  而她,愈來愈不适應這走過十年的歲月痕跡!踏進家的那一刻,她不覺深皺起眉宇,連吸了十年的霉味似乎也變得教人排斥作惡了。
  官天麒對這气味早習以為常了!從算命桌抬起頭,見到姿容艷冠群芳的義妹在合身的風衣里顯得格外优雅逸韻,不禁贊歎:
  “嘿,雪翎,兩年不見,你變得更漂亮了,看來你走出這屋子可走對了!不僅精神飽滿、容光煥發,還美得令人心動,看你春風得意的模樣,快告訴我,這兩年來你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何雪翎賠笑著顧左右而言他:“仙風道長,先說說你在電話中急著叫我回來是為了何事?”
  自從她踏出這命相之家,立志要以自己的方式闖出一片天地后,她就未再回來過,平常只以電話与義見聯絡;然而她的電話號碼已換了第三次,難怪義兄搞不清她究竟在做些什么生意!
  “這屋子太小了,隔壁賣衣服的搬走了,房子空了出來;我和房東商量過,有意把它租下來。”官天麒道出找她的原因。
  “好啊,我贊成!這房子當初不知怎么蓋的,像夾心餅干窄得令人窒息。你若搬到隔壁,就把里面弄清爽明亮一點,現代人算命不像義父那時代,烏漆抹黑的,會讓人裹足不前。”
  “哦,難怪我近來生意大不如前,沒有你指點,我若是繼續照義父的模式依樣畫葫蘆,可能到最后連房租都付不起唆!”官天麒苦笑,故意迎合。
  “老哥,虧你還替人算命,我看你哪,是井底之蛙,
  “唉!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官天麒不以為然,
  “啐!這句話落伍啦!你呀,現代人,卻像個老古董!算命的冬烘先生!”
  “嘿,口來就取笑我,看我如何修理你,過來!”官天麒半帶威脅口吻。
  何雪翎才不畏懼呢!她笑在心里,老哥這一招小時候經常耍,對她而言簡直是老套了,只不過一回家就給義見下不了台階,既然他想威風一下,就成全他吧!
  她乖乖地走到他身旁,趴在他大腿上。
  “好了,你打吧!”
  “打你調皮不听話!打你愛頂嘴!”
  官天麒像往昔打著小時候不乖的她,在屁股上拍了兩下,倏地,他卻發覺不對勁了。記得她小時候平平的屁股,怎么一晃眼兩年半,變得又圓又大又有彈性了?
  他撫著雖隔著衣層,卻結實、有彈性的臀部,不禁心思蕩漾起來了,“雪翎,我多久沒打你了?”
  何雪翎卻毫無心机,也無邪念。“嗯,大概有五六年了吧!”
  “啊,有那么久?我怎么都不覺得!我只曉得你長大。變漂亮了,卻不曉得你的身子也發育得這么好!”
  他的手悄悄移到她的胸部,何雪翎敏感地惊跳起來,他赶忙解釋:
  “我只想碰触一下,就像小時候我抱著你、摸著你的頭,你才能入睡的感覺。”
  何雪翎臉上飛過一抹紅霞,“不行呀!我已經二十二歲,長大成熟了;而你,二十五歲,也不小了。”
  “是嗎?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你時,你矮我半個頭,現在你竟然高出我半個頭!現在的我看起來弱不禁風,不比你丰腴,瞧我屁股又軟又扁……”官天麒站起來和義妹比高比胖。
  “你呀,當完兵后成天窩在這屋里,不見陽光,不呼吸新鮮空气,不但成了干扁四季豆,還一臉濕气、污气。陰气哩!”何雪翎調侃他,而她最不喜歡義兄一股陰沉之气,是因為那种感覺讓人發冷顫。
  “我有這么糟嗎?”官天麒摸摸臉頰。
  何雪翎看著義兄清秀端正的臉頰凹削了,搖頭地歎气,把他推到牆上挂的鏡子前。
  “你瞧自己的臉色,額頭到太陽穴沉黯不明!老是替別人算,怎么不替自己算一算?”
  “所以我才要搬到隔壁重新開張,并且找你回來幫忙。”
  “我有什么忙好幫的?就這一張桌子、几張椅子,一些舊書,拉里拉雜的東西!”
  “我想你這兩年半在外頭混得不錯,想請你回來投資,和我一起算命。”
  “哇塞!老哥,你气色暗得迷糊了,我生意剛做得這么興隆,你就要我收攤,跟你賺這死气沉沉的錢,我才不干哩!”
  “听你的語气,你的生意很賺錢嘍,告訴我你到底做什么行業?利潤那么好?”
  “唉!每個人的賺錢方式不同,你就不要問了!你要我投資,我看那是好听話,其實是因為要擴充門面,沒有資本,對不對?”她可不是省油的燈,跟義兄生活了十年,怎么會摸不清楚他的底細,倒是義兄對她的了解有如霧里看花。
  “哈,碰到你這鬼精靈,我真是沒轍!若不是算命的收入微薄,我也不會開口向你要!”官天麒還是有點自尊的。
  “老哥,跟我還分什么彼此,我故意說說的嘛!你是小仙,別人是大仙,當然錢賺得少,只好認‘命’嘍!你先在隔壁做做看,如果收入還是差,我再幫你另想辦法!”
  “雪翎,你真夠情義!”官天麒可感動得很!
  “唉,誰叫我們是義結金蘭的兄妹呢!”
  “不止呀,義父還要我們結為夫婦哩!”官天麒瞧著眼前美麗飄逸的義妹;他一向本著她會克別的男人不容易嫁出去的信念,也就不太會去思念著儿女私情,專心從事算命。兩年半不見義妹,沒想到她出落得愈發標致迷人,他不但動心,卻也暗暗擔心起來。他曾蓄意避開的危机,似乎即將又要面臨了。那個八字与義妹相合的湯奕龍快出獄了,而已婚的湯奕龍對他卻仍具有無形的威脅。
  “呸,你夢想喲!看你個頭比我矮,弱不禁風的書生模樣,站在我這健美女郎的身邊,你不覺得矮了一截?”她自視甚高,況且世面見多了,怎會看得上義兄!
  “那又有什么用?終究你會克男人哪!而且見面不出三次……只有我不怕你克。”他表明自己會耐心等待。
  “哼!我就偏不信邪,偏要另外找一個不怕克的男人,如果是我喜歡的男人,即使會克他,我也要把他愛到死。”何雪翎一副想陶醉在愛情中的表情。
  “嘿!你的心腸真狠!最毒婦人心,別的女人愛男人是愛得欲其生,你是愛得欲其死,誰敢愛你呀,怕不赶快逃才怪!”
  “如果他真是愛我,就不怕被我克,就像王子親了白雪公主后,魔咒就解除了,我也希望愛我的人不會被我克死,而能和我白頭偕老。”
  “你以為自己是童話故事的女主角呀!別做美夢了,事實終歸是事實,再怎樣你也不能改變你天生‘克人的天賦’!”官天麒借机潑她冷水、消遣她。
  “你等著瞧!總有一天,我一定能找到适合我的男人。”何雪翎硬是不信邪。
  “什么!你已經交了一大堆男朋友了?唉喲,我的天哪!”官天麒簡直不敢置信。
  “只有四輕傷的紀錄,其余的在我精心引導下皆安然無恙。”她得意非凡。
  “老天爺!我拜托拜托你,別去招惹男人好不好!我擔心你會害死太多男人啊!尤其你長得像一朵花,哪個男人不想摘?但他們卻不知道你是一朵有毒的花呀!”官天麒都快跳腳了。
  “老哥!皇帝不急,急死你這太監!何必把我說得那么可怕!就因我自有分寸,所以,才會有更多的追求者在我背后窮追不舍。你安心啦!我懂得如何運用的。”
  “你簡直是造孽!”官天麒搖首,無可奈何道。
  何雪翎卻不這么想,她倒覺得是在替自己造緣哪!
  ※※※
  蕭條枯木怎堪悲,黃葉殘花欲待誰?這詞句道盡了孟冬寒气,也凄訴著感情失意的心境,就像此刻的湯奕龍,真想躲進一個有暖燈、溫酒和滾熱的世界里。
  于是,他把自己交給夜晚,把自己擠進冬夜節目——台北街頭上活絡絡、熱騰騰的酒吧。
  他在東區一家換過一家,有意把自己醉死,嘗嘗那頹廢、放松自己的感覺,偏偏他不會醉,且神經繃得特緊。
  他已經轉移陣地四次了,卻還意猶未盡,反正口袋里的鈔票還多著哩!
  仰頭望見一家小PUB,門口上端樹立了一個滿頭蛇發的蛇魔女,蛇魔女妖饒美艷,岔開的大腿中挂著一個木招牌——忘情小酒吧。
  湯奕龍被那小酒吧特异的造型給吸引了,當他准備進門一窺究竟,卻瞥見門上有一小布告——
  本酒吧專屬女人,讓女人享有一個自在而不尷尬的空間,隨時解放情緒,盡倩且安全地与陌生人交談。這里是女士的心靈廚房,請男士留步,勿路險地。
  湯奕龍不禁冷笑。勿踏險地?想嚇唬人哪!心靈廚房,既然女人可以在這里發泄情緒,為什么他不可以?剛才到過的酒吧,不是重金屬樂風,就是藍調爵士的复古音樂,他心中正嘀咕著為什么沒有一點現代的曲調?而這間小酒吧,感覺既前衛又神秘,為了滿足他的好奇欲望,哪管這是男人禁地,在老子有錢就可以買酒的心態下,他大刺刺地推門而入。
  空間不大,六坪左右的小PUB里不像其他酒吧彌漫著熱騰騰喧雜的气氛,相反地,讓人覺得溫馨輕松,自動CD播放著松弛身心的現代輕音樂,自然無拘無束的表情洋溢在桌桌爆滿的客人臉上,有年輕的女人肆無忌憚、比手划腳地高談闊論,也有中年的女人輕柔低語,時而暢笑。正在調酒的何雪翎抬頭瞥見一陌生男子走入;他擁有一張气宇軒昂的臉,壯碩的身材,塊頭架勢十足的男性姿態,令她不禁心跳不已。這男人有著与眾不同的吸引力;但他右臉頰的深色疤痕及他不穩的步履,使深具經驗的她一眼便看出這男人的江湖气味以及他似乎早已喝醉了。
  她放下手上的調酒瓶,鎮定心神,笑容可掬地走上前。
  “這位先生,你走錯地方了,這儿是女人國,男人禁止入內。”
  “女人?哼!女人有什么了不起!我只知道你這儿賣酒,所以我來喝酒。賣酒、喝酒還要分男女嗎?”他已步履不穩,視線有些模糊地看著眼前穿著襯衫、牛仔褲,打扮十分中性化的女人。
  “先生,麻煩你到別家去,這里真的不歡迎男人!我可以介紹你到隔壁巷‘熱潮’PUB去,那儿不分男女都可以進去。”好粗狂的口气!何雪翎微皺眉頭,打散适才對他的好印象,耐著性子,只為不打扰客人喝酒气氛。
  “我才不要什么熱潮,我現在低潮得很,我要到你這儿喝酒‘忘情’。”他半沖地想找位置坐下。
  何雪翎強力制止,向吧台的許心盈比個手勢,許心盈和她早有默契地從酒架上取了一瓶白酒遞給她。
  何雪翎將酒遞給湯奕龍,冷酷地把他推出門外。
  “我不管你是誰,你要喝酒,我送你一瓶,喝掉你的失意,但記得別再來鬧事!”
  湯奕龍听了一怔。“你以為我是地方混混?”
  他又气惱又有骨气地掏出兩張鈔票丟給她,沖出門去。
  他跑到附近一座冷清無人的公園,隨便往一張冰涼的椅子坐下來喝問酒。
  剛出獄的他,本抱著虧欠彌補的心情欲与妻子連郁芳共同團圓,沒想到她趁他在獄中服刑時,就暗中辦妥了离婚手續。老婆琵琶別抱,他居然被蒙在鼓里還不自知!想起今天的事,他就滿腔怒火,直至現在還未能平息。
  一早踏出獄門,兩年未見的妻子并沒有前來迎接,他已略感不悅,繼而思及她為自己守了兩年活寡,也就暫且釋怀。孰知,滿心歡喜返家之后,按了門鈴竟瞧見一位高個儿的陌生男人穿著他的睡袍前來應門。
  他頓時醋火高漲,用力推開門,揪著那男人。
  “你是誰?為什么在我家?”
  那男人口气比他還狠,用力甩掉他的手。“你又是誰!竟敢闖入我家!郁芳,赶快起來打電話叫警察。”
  他一听那男人親密地喚著妻子的名,更是無法容忍,再度緊抓著那男人。
  “你穿我的睡袍,叫我妻子的名字,快說,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那男人恍然大悟,但仍是不畏地。
  “哦,原來你是郁芳的前夫。我告訴你,這個家已經是我和郁芳的嘍,沒有你的份!”
  這時,郁芳還帶著朦朧睡意,走出房間。
  “一大早,嚷嚷個什么勁儿!吵死人了!”
  湯奕龍瞥見妻子穿著性感的睡衣出現,心里已有了數,不禁怒吼道:
  “郁芳,你好大的膽子,敢背著我偷人!”
  連郁芳被這一惊天動地、孔武有力的嘶吼聲嚇得六神無主,再見到他扭曲的臉頰上那道刀疤,顯現殺机似的,恐懼結巴地說不出話來。
  “別怕!郁芳,有我在。”
  那男人回擋在她面前,回瞪著湯奕龍。“我坦白告訴你,郁芳現在是我的妻子,与你早已經毫無瓜葛,你別想動她歪腦筋,否則我絕不饒你!”
  “郁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急欲知道答案,咆哮地大叫。
  連郁芳囁嚅地:“你服刑半年后,我發現自己有了軍毅的孩子,為了讓小孩有個健全的家,所以,我……”
  那男人替她接口:“所以,我要她和你辦离婚……”
  湯奕龍生气地搶話:“然后你們結婚?郁芳,你居然敢偽造文書!我沒有同意离婚,而你居然和這男人……”他義憤填膺,卻對連郁芳打不下手。
  “奕龍,我當時真的慌了。你入獄后,沒人照顧我,遇到他,他待我是真心的,我曉得你一定不會答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請你原諒我!”連郁芳半泣半訴。
  “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我入獄時,你為了表明等我的心跡,不惜和我結婚;但是,不到半年,你居然又投入另一個男人怀抱,叫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气?”
  他憤慨地躍向前,一手掐住那男人的脖子,一手揮拳,擊中那男人的鼻梁,頓時血流如注,他仍繼續出手痛打只會講大話卻毫無還手之力的男人。
  “別打了!別打了!奕龍,求你放過他,我給你磕頭!”連郁芳跪了下來,對著他猛磕著頭。
  湯奕龍這才住了手,狠狠地撂下旬冷諷:“臭婊子!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瞎了眼,居然會嫁這种軟腳蝦!”
  連郁芳抱著滿臉都是血的丈夫,怕得牙齒打顫地目視他离去,正慶幸逃過一劫!不意湯奕龍又折回,兩人嚇得又縮成一團。
  “嘿,這房子是我的,我愛回來就可以回來!還有,老子剛出獄,手頭上緊了一點,先拿些錢來用用!”
  連郁芳不敢再有二話。進房去拿了一疊鈔票遞給他,他數了數,很滿意地點個頭,塞入褲袋里。
  那男人可不滿意,叫道:“姓湯的,你別想再踏進這里,這房子已經屬于我和郁芳的了。”
  “好,你們夠狠!偷天換日,把房子也過了戶?”湯奕龍冷視他們。
  “你敢再踏進這房子,我就叫警察逮住你,告你妨害自由,別忘了你才出獄,要回牢籠可很簡單。”那男人雖被揍,但卻毫不懼武力。
  湯奕龍眼睛一睜,邪笑道:“唷,算你有种!你叫什么名字?我得記著你的大名,下次見面才好稱呼一聲。”
  “哼!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邱軍毅。”
  湯奕龍邪笑的臉立即變得惡狠狠的。“好,我會找你算這筆帳的!”
  回思及此的湯奕龍隨著腦子里的意念吼出:
  “我絕不會放過你們!總有一天,我會找你算帳的。奪妻之恨,不雪恥誓不為大丈夫!”
  湯奕龍猛灌完酒,將空酒瓶狠狠地砸碎。想到當初被結拜哥儿——官天麒陷害,坐了兩年的牢;出獄后又發覺妻子背叛了他,這連續的傷害,使他忍無可忍,恨無處發,只能痛打邱軍毅出气!然而,打完之后又能如何?換來的不過是失意、惆悵以及更為加深的恨意。
  男人和女人都把他當猴子要,這個仇他非報不可,剛才酒吧的女調酒師也視他如敝屣,把他當混混看待,這個仇他也要報!
  “我要報仇!我要出气……”他喃喃囈語著,吐出的酒气散漫在寒冬的枯樹落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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