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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喬拓和馥儿大喜的日子終于到了,喬堡內外都擠滿了道賀的人潮。
  當趙總管扯開嗓子高唱“送入洞房”,震耳的鞭炮聲立刻交雜著恭賀道喜的聲音,把婚禮的气氛推上最高潮。
  听到這句話,馥儿終于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誰發明這些鳳冠霞帔的?簡直重死人。她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今天一大早就起床的她,被趙媽和趙香梳妝打扮了半天后,便被關在房里,說是成親當天不可見到新郎倌的面,否則不吉利。所以她只好穿著一身嫁裳,呆坐在房里等吉時到來。
  吉時到了之后,她又頂著好重的鳳冠,讓人牽著四處走,掩在紅巾下什么都看不到,害她無聊到每見到一雙鞋子,就開始猜測主人的長相。
  等到終于要拜天地的時候,她已經累得快要睡著了。還好喬拓眼明手快,用勁暗扶她一把,要不然她可能會把鳳冠給拜掉。終于,一切都快結束了,馥儿感激地想高呼万歲。
  趁著一片吵鬧聲,她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喬拓。“拓哥哥,待會我進房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這身累贅脫掉。我快受不了了!”
  喬拓也壓低聲音,一本正經的回答她:“沒問題,我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馥儿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意會過來他的意思,窘得從腳底紅到耳根子。
  她首次慶幸自己戴了頭巾,沒有人看得見,但是拓哥哥實在愈來愈坏,她忍不住抬起小腳用力踢了喬拓一下。
  蕭云坡就坐在他們前方,看到他倆不但在婚禮進行中竊竊私語,馥儿居然還踹喬拓一腳,不禁輕咳一聲。“大哥、‘大嫂’,儀式還沒結束,請勿心急地動手動腳。”
  附近的賓客都忍不住笑了,原來注意他們的舉動者,不止是蕭云坡而已。
  這個臭表哥,看你成親的時候我怎么整你。馥儿紅著臉在心底輕啐。
  在一片贊賞聲中,喬拓牽著馥儿准備入洞房。
  就在他們要轉身時,驀地,一聲暴喝猛然從廳外傳來。
  “慢著!”
  聲到人也到,一名目光焦急中夾雜著气憤的英挺青年,帶著約十名的手下闖了進來,后面還跟著阻擋不及的吳陽等人。
  “堡主,屬下該死。這個人騎著快馬,一到門口,就不由分說地往里沖,我們來不及阻止。”吳陽追赶得滿臉大汗,慚怒地向喬拓報告。
  “有沒有人受傷?”喬拓冷靜地詣問吳陽,但是凜冽的目光卻凝視著昂立面前的不速之客。
  “沒有,沿途試圖阻欄他們的人都被打翻出去,但沒有人受傷。”吳陽說完狠狠地瞪了為首的青年一眼。滿廳的嘈雜因為這突來的變化而倏地安靜下來,全場鴉雀無聲。
  為首的青年先抱拳行禮,“喬堡主,在下耿慶柏。很抱歉莽撞地打斷您的婚事,耽誤您的良辰。實在是因事態緊急,還請見諒。”
  他雖然是對喬拓說話,目光卻不時飄向喬拓身旁的馥儿。
  喬拓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擋到馥儿身前,阻斷耿慶柏的目光。蕭云坡和金庭毅也不動聲色地站到馥儿左右,和喬拓形成犄角之勢,護衛著馥儿。
  馥儿從頭巾下看著身前的四雙腳,好奇地想掀開頭巾,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剛到的那雙腳,鞋緣上沾滿半干的泥巴,看來是從滿遠的地方赶來的。
  “請問有什么事?”喬拓冷傲的聲音透著淡淡卻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耿慶柏知道他不是個會輕易妥協的男人,在心中盤算要如何提出要求,最后他決定速戰速決。
  “這件事實在難以啟齒,不過我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見新娘一面。”
  全場的賓客莫不惊呼出聲,難不成他們要搶親?否則哪有在洞房之前掀新娘頭巾的道理,這對新郎來說是莫大的污辱。
  喬拓的眉頭皺了起來,“理由呢?”
  “她有可能是我妹妹。”耿慶柏干脆挑明了講,無畏的迎視喬拓的目光。
  為了找馥儿,他們把東北都翻遍了,原以為她遭人綁架,卻又不見有人來要求贖金。這次好不容易有人通報消息,為了他的小妹,也為了思女成疾的母親,他宁可得罪喬堡,也要把事情弄清楚。他父親要不是為了照顧臥病的愛妻,也會同來。“妹妹?”喬拓立刻想到第一次見到馥儿時的那輛馬車,正是從東北耿家庄回來的。他的臉色開始有些蒼白。
  他正在思忖要如何處理時,一雙小手扯扯他的衣服后襬。
  “拓哥哥,我想見見他。”馥儿遲疑地開口。不知為何,她一听到耿慶柏的聲音,就有种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小妹!”一听到馥儿的聲音,耿慶柏就激動地喊道。
  “馥儿,你不要管,我自有分寸。”喬拓半轉身牽住她的手。
  一听到喬拓喊她馥儿,耿慶柏再也克制不住,一個箭步上前就朝喬拓一拳揮去。
  主人都開打了,屬下當然跟進。雙方人馬大打出手,立時杯飛盤碎。
  觀禮的賓客看到場面一發不可收拾,都退到一旁躲避并議論紛紛。
  喬拓見耿慶柏不問青紅皂白地掀起戰端,雖然知道他可能是因為思妹情切,一時失去理智,心中也不禁有气,万一傷到馥儿可怎么辦!
  “馥儿,待在我身后,不要出來。”他一手把馥儿推到身后,護著她,另一手則懲罰性地朝耿慶柏揮出一掌。
  沒想到耿慶柏卻不閃不躲,反而挺身向前硬接他這一掌,悶哼一聲,噴出一口血,但他的左手也成功地拉掉了馥儿的頭巾。
  馥儿兩眼直直地盯在耿慶柏的臉上,“我看過他的臉……在我的夢里……”
  她努力地回想。
  喬拓擔心地看著她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忍不住怒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雙方人馬在這震天吼聲中停下手,耿慶柏乖机躍過來要抓馥儿的手。
  喬拓擋開他,轉身面對馥儿。“馥儿,你听我說。”他急急地握住馥儿的小手。
  “放開她,你憑什么娶她?”耿慶柏企圖拉開喬拓,卻再度被他一掌推開。
  馥儿這才如夢初醒,她的視線越過喬拓,投向耿慶柏,“你為什么叫我妹妹?”
  “因為你本來就是我妹妹!”耿慶柏急切的聲音中含著不信,馥儿怎么會不認得他?
  馥儿惊慌地搖頭,“不可能,我姓齊,叫齊馥儿,可是你姓耿。”馥儿口中雖然否認,卻壓不住心中不斷升起的慌亂。
  耿慶柏一听火大了,馥儿居然真的不認識他,還說她自己姓“齊”?他不禁朝喬拓怒吼,“你們是怎么對待她的,為什么她不認識我?”
  喬拓的心中現在只有馥儿,他只想擁她入怀,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他狠厲地瞪耿慶柏一眼,試著摟住馥儿,“馥儿,你听我說,我慢慢解釋給你听……”
  馥儿掙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往后退。她的頭好痛。
  她望向耿慶柏。這是真的嗎?她有哥哥、有家人,若是真的,為什么他們到現在才來找她?
  她又轉向喬拓。如果這是真的,那不就代表喬拓欺騙她?她叫了近兩個月的表哥也是假的?
  她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
  喬拓在馥儿甩開他手的那一剎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惊慌。他看著馥儿蒼白的小臉,真怕她會昏倒。“馥儿,你失去了記憶,我們不是存心騙你的。”他急著解釋。
  但是馥儿像是沒听到似的,淚珠儿滑落蒼白的臉頰,轉身往馥園跑。
  “馥儿,等等!”喬拓跟著追出去。
  耿慶柏這時也察覺事情可能不應該怪喬堡。他剛要起步跟著追出去,蕭云坡和金庭毅面色陰沉地擋住他的去路。
  “好好的一段姻緣就這么被你攪亂,就算你真的馥儿的親哥哥,我也不饒你。”
  蕭云坡語气冷硬,手指扳拗得劈啪響。
         ※        ※         ※
  馥儿不理會喬拓的叫喚,被欺騙和被遺棄的感覺充塞在她胸中,不斷地撕毀她的理智,令她只想跑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舔舐傷口,根本沒有注意腳下。
  突然,她一腳踩到裙襬,整個人往后倒。
  喬拓追在她后面,見狀飛身向前,用自己的身体當肉墊接住她。
  馥儿本來以為自己肯定跌得頭暈目眩,沒想到她卻摔在喬拓身上。
  “你怎么那么傻?”她邊哭邊捶喬拓的胸膛。
  “与其讓你傷一根手指頭,不如讓我斷根肋骨。”喬拓痛楚地坐起身,把她摟到怀里,以防她又想不開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馥儿听了更是難過。喬拓跟她根本一點關系也沒有,卻照顧呵護她這么久,他大可以把她赶出去,任她流落街頭。她想起在喬堡的种种,哭得更加傷心,“為什么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小傻瓜,你還不明白嗎?”喬拓伸手溫柔地抹掉她頰上的淚痕,“因為我愛上了你。”
  喬拓突來的表白讓馥儿傻了眼,她眨著淚眸呆望著他,抽噎地說:“你愛上我?從一開始?”
  喬拓點點頭。
  “我不相信。”她猛搖頭。
  “為什么不相信?”喬拓皺眉問。在喬堡從來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話,偏偏馥儿三番兩次這么做。
  “因為世上不可能有這种事,你不認識我,不知道我的過去,怎么可能立刻愛上我?”馥儿哭喊道,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你只是可怜我。”
  喬拓歎口气,捧住馥儿的小臉,“馥儿,看著我。”馥儿抬起淚濕的睫毛,看著喬拓認真的臉龐。
  “我愛你。”
  馥儿搖頭。
  “我愛你。”
  馥儿仍然搖頭。
  眼見馥儿依舊不相信,喬拓气得干脆猛烈地吻上她的唇,用自己的唇舌告訴她他的愛意。馥儿被他吻得臉紅气喘,連哭泣也忘了。
  “我愛你的善良……你的天真……你的笑靨……你的一舉手、一投足……我愛你的一切。”喬拓每說一句,就更加深自己的吻。
  他呢喃的愛語終于突破馥儿的心防,她邊回吻邊哭,摟住喬拓的脖子。此刻,她已明了喬拓對她的深深愛意。
  “相信我。”喬拓堅定的再加上一句。
  “嗯。”
  他輕怜蜜意地再吻上馥儿的臉頰,把她的淚水吮干,再移向她的紅唇,混著咸咸的淚水傾泄自己的深情。好一會儿后,他才抬起頭。
  “以后不准你再這樣從我身邊跑開。”喬拓又懲罰性吻她一下,“否則我一定要用鐵練把你成天拴在我身邊,用家法伺候。”
  “什么家法?”馥儿揉著微腫的眼睛,天真地問。
  “就是這個!”喬拓重重地親她一下。
  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的馥儿,羞澀地偎在他怀里。兩人靜靜地享受著這雨過天青的一刻。
  不過,耿慶柏的事要怎么辦?他絕不會讓馥儿跟他回去,就算他是她的親哥哥也不行,他不能一日見不到她。
  “馥儿,我想他可能真的是你哥哥,要不要去見見他?”喬拓不情愿地問。
  一旦他們相認后,就代表他得和更多的人分享馥儿。但是,他又不愿馥儿一直喪失記憶,他希望她的感覺完整、快樂。
  馥儿點點頭,剛才耿慶柏為了她,宁可挨喬拓一掌的那一幕很令她感動,但是她心中充滿了疑問。“他們為什么沒有找我?”
  “他們一定有,只是找錯了方向。”喬拓推斷。
  他泄气地想,看來這椿婚事是沒辦法在今天完成了。他抱起馥儿走向大廳。
         ※        ※         ※
  他們才走進去,便發現大廳中的客人已經走得一個不剩。
  馥儿好奇地問:“咦,人呢?”
  蕭云坡回道:“都送走了。”
  耿慶柏看到喬拓抱著馥儿,又要沖過來。“喂,把我妹妹放下來,這成何体統?”但是語气已經沒有那么不友善了。
  他已經從蕭云坡口中得知事實,這件事的确不能全怪喬堡,更正确的說,若真如蕭云坡所言,他還得感激喬堡,要不然馥儿不知道會流落何方。光想到失去記憶的馥儿只身在外,求救無門的景象,就足以令他出一身冷汗。
  喬拓不理他,看來馥儿這個哥哥還真沉不住气。他輕輕地把馥儿放到椅子上。
  耿慶柏見喬拓不理他,气得又想揮拳頭。
  蕭云坡見狀懶懶地開口:“我說耿老弟,我們是不是又要再打一埸,你才開心?”馥儿這才注意到她“表哥”、金庭毅和她“哥哥”的臉上全都是瘀青和浮腫,身上也有多處挂彩,不禁關心地問:“你們臉上為何都是傷,怎么不上藥?不要緊嗎?”
  耿慶柏沒回答,他焦急地坐到她旁邊,不理會喬拓的瞪視,拉住馥儿的小手,“馥儿,看著我,你真的不記得我?”
  馥儿望著眼前這張看來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孔。他期待的表情令她不忍讓他失望,很想說她記得,但是她不能欺騙他。她囁嚅地回答:“對不起。”
  耿慶柏的臉色刷地變白,垂頭喪气地癱坐在椅子上,剛才和蕭云坡他們邊打邊解開誤會時,他還半信半疑,現在一經證實,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要如何向爹娘交代。尤其是他娘,好不容易尋回了女儿,女儿卻忘了他們,這种傷痛,她還承受得住嗎?万一馥儿一輩子都想不起來,那可怎么辦?她可是他們最疼愛的寶貝啊!
  耿慶柏搖搖頭,強自振作起精神。“喬堡主,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向你道謝。
  謝謝你這些日子來對馥儿的照顧。”他欠欠身致意。
  “耿兄,不用客气。如今馥儿已算是我妻子,我理當照顧她。”喬拓說著愛怜地看馥儿一眼。
  看來這位喬堡主對馥儿用情很深。但是耿慶柏又想到,若他不是馥儿命中注定之人,這么做不僅無法帶給馥儿幸福,反而會誤了馥儿的性命。那位“鐵口直斷”的話,一直是耿家人心中擺脫不掉的陰影。
  “謝謝喬堡主的好意,但是馥儿婚嫁之事不能不稟告父母。”他拱拱手道:
  “請你把馥儿交給我帶回去,在熟悉的環境,說不定馥儿的記憶能快點恢复。”
  “不行。”喬拓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他不能冒險。
  耿慶柏的火气又起,“不行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馥儿的十八歲就快到了,她……”一种新的思法躍入他腦際,喬拓有沒有可能是馥儿命中注定的男人?
  馥儿的十八歲生日?喬拓疑心地看著耿慶柏。他在隱瞞什么?為什么突然住嘴?他若有所思地瞇起眼睛,盯著沉思中的耿慶柏。
  耿慶柏輕咳兩聲,“喬堡主,恕我冒昧地問,馥儿在貴堡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耿兄這話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馥儿這一個多月來,有沒有生病、出什么意外,或是發生不尋常的事?”
  喬拓皺皺眉,“馥儿剛到的時候發燒了三天,除此之外,她有一次跟人起沖突,不小心被鞭了兩下。”
  “什么!有人敢打她?”耿慶柏的鎮定立刻消失,火爆地怒吼。
  喬拓現在已經有些明了耿慶柏的個性,傳聞中他一向穩重內斂,但是看來只要事情牽涉到馥儿,他就會失去應有的冷靜和沉穩。他苦笑地想,這一點倒是跟自己很像。
  “耿兄,稍安勿躁。這件事我已經處理了。”喬拓安撫地說。
  “拓哥哥,”馥儿好奇地插嘴,“你怎么對付他們的?”
  喬拓不打算把細節告訴她,省得她善心一發,又要替他們求情。“我只是命令喬堡的所屬行號,不接尚書府的生意而已。”
  馥儿滿意地“喔”了一聲,心想這似乎沒什么。她要是知道別的商家因為有喬堡撐腰,也群起效尤,對付他們早看不慣的尚書府,害得尚書府連買桶米都要多走十几里路,恐怕她還是會于心不忍。
  耿慶柏看著喬拓唇邊一抹略顯狠辣的笑意,就知道他對尚書府的懲罰一定不止如此。
  “除此之外,馥儿還有沒有發生什么事?”他繼續追問:“譬如說,她有沒有造成你們的什么損失?”
  他想起“鐵口直斷”曾說過,馥儿未來的夫婿必須要有很大的福气,才能夠化解馥儿本身的煞气,但他自己可能會“不太幸福”,雖無大礙,但煩心操勞是免不了。
  “也算不上損失,她只是不小心在廚房引起一場‘小’火災。”喬拓含蓄地說。
  耿慶柏一听,眼睛立即一亮,再問:“還有呢?”
  喬拓尷尬地沒回答。他再講下去,簡直就像在訴說馥儿的“罪狀”一樣。
  馥儿不滿地插嘴道:“‘哥哥’,我以前經常犯下滔天大罪嗎?你為什么一副我一定會做錯事的樣子?”
  “不是的,小妹,這關系到你的終身大事。”耿慶柏赶忙解釋。
  “什么終身大事?”馥儿一臉莫名奇妙。
  “哎呀,我的寶貝妹妹,這件事情,一時間三言兩語也說不清,反正如果你在這儿出的錯愈多,爹愈有可能同意你的婚事。”
  這句話蕭云坡听懂了,只要能促成喬拓和馥儿的婚事,他可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更何況只是開口說說馥儿的糗事。
  “這說起來就多了。她醒來的第一天就炸了我們的彈藥房不說,還毀了廚房,外加大哥的書房。另外,她還把皇上親賜喬堡的……”蕭云坡滔滔不絕地舉例。
  連在外人面前總是冷冰冰的金庭毅也跟著幫腔,“二師兄,別忘了,她還害我們誘捕剌客的計策失敗……”
  耿慶柏听得頻頻點頭,簡直可以用眉飛色舞來形容。
  喬拓看著兩個師弟像是忘了馥儿有怨必報的個性,說得口沬橫飛,不禁有些替他們擔心,他們是不是忘了馥儿也在場?
  馥儿愈听臉愈紅,腮幫子亦愈繃愈緊。“表哥”真是愈說愈過分,連他被設計當了一下午牛童的事都搬出來,簡直像在訴苦告狀。
  “拓哥哥,你看‘表哥’啦!”她一時還改不了口,責睨一眼這個冒牌“表哥”。
  “云坡、庭毅,你們好象忘了馥儿還坐在這儿。”這句話有效的煞住了他們的連番炮火。
  對呀!他們怎么忘了這點!
  蕭云坡立刻轉向馥儿,一臉諂笑,“馥儿,坡哥哥這可是為了你的婚事著想,千万別怪罪。”
  “是啊,不能怪罪,不能怪罪!”金庭毅也忙道。他苦笑地想,平常他都很知道明哲保身,怎么這回居然惹火上身。
  “來不及了啦,你們都把我的罪狀數說盡了,現在才來道歉,太遲了。”馥儿橫眉豎眼地瞪著他們。
  這下慘了,兩人立刻苦著臉,轉向喬拓求救。
  喬拓看在他們是替他的婚事著想的份上,拍拍馥儿的臉頰。“馥儿,別鬧了,小心我家法伺候。”
  “你敢?”馥儿立刻瞪大眼睛。這還得了,連拓哥哥都不替她撐腰,她以后還有得混嗎?
  喬拓兩肩上挑,“我不敢嗎?”
  馥儿想到喬拓一向不理會世俗眼光的作風,吐吐舌頭,背過臉賭气地不說話。
  她在心中暗自盤算,要怎么瞞著喬拓整整這兩個可惡的家伙。
  蕭云坡看喬拓光說四個字,就能讓馥儿服服帖帖,忍不住好奇地開口問道:
  “什么家法?”
  他話剛說完,一聲嬌叱和一只茶杯就凌空朝他飛來。
  “你坏死了!”馥儿羞得滿臉通紅,要不是喬拓飛快地捉住她的手,他們恐怕還看得到鑲花盤子外加一只烤雞在空中飛舞的奇景。
  蕭云坡見狀倒也反應靈敏,伸手接下杯子,挽救了它免于破碎。不過他也知道,若再追問下去,絕對會死得很壯烈。
  喬拓也怕蕭云坡再追問,赶緊把話題轉回來,“請問耿兄問這些的目的何在?”
  “拓兄,這事以后再解釋給你听。”耿慶柏沉默不語,彷佛在考慮接下來要怎么做。
  喬拓注意到這位耿家大少爺對他的稱呼已經由“喬堡主”改為“拓兄”,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認同了他和馥儿的婚事?
  耿慶柏現在已經放棄要接馥儿回去的念頭。看到剛才馥儿和他們說笑的樣子,就知道她在這儿過得很好,他心中忍不住有一絲嫉妒,因為以前這些只有他和雙親才享受得到。
  “這樣好了,拓兄,我這就派人回東北報信,請家父、家母來喬堡一趟。”
  他目視喬拓,真誠地說:“我可能要先在這儿叨扰一陣子。”
  “歡迎,你也好久沒跟馥儿相聚了。”喬拓大方地說。但他心中忍不住想,從現在開始,有這個太過愛護妹妹的哥哥守在一旁,恐怕想跟馥儿單獨親密相處,就沒那么容易了。
         ※        ※         ※
  “快呀!”
  “毅哥哥,小心,大哥在你后面!”
  馥儿站在喬堡后山坡的山腳下一塊平坦的草地旁,興奮地不時拍手大叫。
  耿慶柏、蕭云坡和金庭毅倆倆互攻了一陣子后,又各据一方,虎視眈眈地凝神注視方形場地中,一顆燈籠大的彩球。
  “馥儿,你又在整他們了。”喬拓不知從哪儿冒出來,突然出聲,嚇了馥儿一大跳。
  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拓哥哥,你什么時候來的?”
  喬拓寵愛地整整她被風吹亂的烏黑秀發,“剛來。”
  其實他已經站在后面看著馥儿好一會了。看她上上下下地又叫又跳,紅通通的嫩頰上綻放著快樂的笑容,不忍心打斷她。
  馥儿剛要挽喬拓的手,驀然想起什么,嘟著嘴背過身去不理他。
  “還在生气?”喬拓失笑。
  馥儿回頭白他一眼,“誰教你揍大哥。”
  “誰教他帶你去騎馬。”他學她的口吻。
  前天一早,耿慶柏就把“鐵口直斷”的話和馥儿從小的“輝煌”事跡告訴喬拓,還特別叮囑他馥儿尚有第三劫,害他擔心得很,立刻把他和馥儿的八字拿去給那位“鐵口直斷”再批一次,還好他們的八字簡直是天作之合,他才稍稍放心。
  不過,趙相士也再度提醒,不可對馥儿第三次的大劫等閒視之,教他又緊張起來。
  昨天下午,耿慶柏不知道他已經拿八字去合過,突然發癲,決定要測試喬拓是否真是馥儿的福星,同時也是為了討好馥儿,所以對她的要求不論危險与否,一律答應。只不過危險的事一定差人通報喬拓,看看有他在場,馥儿是不是不會出意外,可謂無所不用其极,拿馥儿的性命開玩笑。气得喬拓几乎要把他轟出堡去。
  耿慶柏到目前仍能毫發無損地待在喬堡,喬拓都要佩服自己的耐力了。
  “那你也用不著一拳把他打飛出去呀!”
  昨天喬拓發現她不听話地硬拉她大哥帶她去騎馬,立刻沖至馬場,正好看到她差點摔下馬,不禁气黑了臉,不但當場揍她大哥一拳,訓誡了她一頓,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給她一記家法伺候,害她被蕭云坡取笑了一整天。
  馥儿嘟著嘴想,那還不都是要怪他,要不是看到他突然出現,她也不會嚇得從馬上跌下來。
  “馥儿,你不要我把他揍飛出去,就不該要求他帶她去騎馬。”
  “為什么連趙香都能騎馬,我就不行?”馥儿兩手扠腰,凶巴巴地問。
  “等你的身体再強壯一點,我一定親自教你好不好?”想到馥儿昨天差點跌下馬,他到現在心中還不住發冷。
  “拓哥哥,這已經是你第一千兩百零二十三次說這句話了。”馥儿气得用纖細玉指狠狠地戳喬拓的胸膛,結果又痛得她差點掉眼淚。她老是忘了喬拓早已鍛煉成鋼筋鐵骨,她用柔軟的小手指去攻擊他,根本是以卵擊石,討不了好。
  “這也是好第一千兩百零二十三次問這句話了。”喬拓不為所動,但沒忘記替她搓揉戳痛的指頭。
  他看馥儿气呼呼的表情,無奈地歎口气。騎馬這件事實在不是他不教她,而是他早就發現馥儿的平衡感极差,差到連走路都很容易跌倒。這樣的情況下要學騎馬,那后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把馥儿攬進怀里,“馥儿,和我一起騎馬不快樂嗎?”
  馥儿搖搖頭,“不是不快樂。”
  “那是嫌我騎術不好囉?”喬拓再問。
  “怎么可能!”誰不知道喬拓的騎術精湛。
  喬拓揚眉,“那么,是我的胸膛靠起來不舒服?”
  “也不是。”馥儿臉紅紅的。其實窩在拓哥哥怀里騎馬,厚厚暖暖地,再舒适不過了。她有一次還不小心睡著,讓他抱回堡去。
  “這不就結了。和我騎馬很快樂,我的騎術又不賴,我的胸膛靠起來也很舒服。那和我一起騎就好了,何需自己騎?”喬拓做出結論。
  “因為自己騎和跟別人共騎不一樣。”馥儿爭辯。
  “所以我說了,等你身体強壯一點后再教你。”喬拓手一攤。
  馥儿气結,小嘴張張闔闔,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了,我的寶貝,再吵我可又要家法伺候了!”喬拓捏捏她的俏鼻。
  馥儿赶緊閉上嘴巴,她才不想又被“家法伺候”。
  喬拓望望場中三人全神貫注的拚斗模樣,岔開話題,“他們在做什么?”
  馥儿馬上忘了剛才的爭辯,露出笑容,挽住喬拓的手臂,慧黠地眨眨大眼,“搶球。”
  “搶球?真是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喬拓睨了馥儿一眼。“八成又是你的鬼點子。”
  “才不是,他們是自愿的,我可沒有強迫他們。你瞧!我不是乖乖地站在一旁加油,沒有搗蛋,沒有惡作劇,也沒有做危險的事。”
  喬拓看她一副詭計得逞,笑得像只狡猾的小貓樣,沒轍地搖搖頭。
  這兩天馥儿簡直是把他們三人玩弄股掌之上,一會儿叫他們陪她逛市集擠進女人堆里選胭脂;一會儿又要他們跟她一起踢毽子,害這三個大男人都快無顏見江東父老了。
  每當想到了什么新點子,如果耿慶柏推說沒空,馥儿一定立刻眼眶泛紅,泫然欲泣地提醒他,她遭遺棄近兩個月。
  而蕭云坡和金庭毅若拒絕她的提議,她也一定如法炮制,哽咽地強調他們欺騙她這名弱女子,誆她叫他們“哥哥”的事實。
  于是,三個大男人在她的淚水攻勢下沒有不棄械投降的。
  不過看他們專注認真的神情,恐怕這次的內情一樣不簡單。“說吧,你這次又是拿什么威脅他們?”
  “胜利者可以放一天假。”她掩不住得色。“這不算威脅,算獎賞,對不對?”這回拓哥哥應該沒理由責備她了吧!
  “放什么假?”原來這回她施以利誘,她的花樣真是愈來愈多,難怪那三個大男人招架不住。“明天不用跟我去花房學插花。”她又忍不住笑出來,誰教他們那天要說那么多她的糗事。
  “你呀,真的調皮。”喬拓不禁失笑。以蕭云坡他們的身分,窩在花房學女子插花的事要是傳了出去,被同儕好友取笑上一陣子事小,一世英名盡毀事大。
  難怪他們現在這么拚命。
  “原來你光顧著替他們找樂趣,都忘了我的存在。”喬拓半開玩笑地抗議。
  也只有在馥儿面前,他才能這么輕松自在,卸下嚴肅的一面。
  “哎呀,拓哥哥,你早說嘛!明天我們去插花,一定不會忘了找你一起去。”
  馥儿一副心疼他的樣子,還舉起手信誓旦旦地說,明早絕不會忘了他,教喬拓哭笑不得。
  “說真的,拓哥哥,你這兩天到底在忙什么?”
  喬拓抱歉地順順她的頭發,他這兩天還真是沒空陪她。他擔心蒙面人另有詭計,所以忙著部署,加強警戒。但他不想讓馥儿擔心。
  “忙著再娶你一次啊!”
  “討厭!”馥儿臉紅地輕啐他一口。
  喬拓著迷地欣賞她的紅頰,猛地想起剛接到的消息。
  “你爹娘恐怕這兩天就會到了。”喬拓仔細地觀察馥儿的臉色。雖然馥儿現在已經能和她哥哥打成一片,但是他知道失去記憶一直是她心中的痛。
  “他們會不會跟哥哥一樣,因為我認不出他們而難過?”馥儿露出愁容,難過地垂下頭,小腳在地上亂畫。
  喬拓握住她的柔荑,疼惜地說:“馥儿,你要記得,這不是你的錯,只能怪造化弄人。若非如此,我又怎能遇上你?再說,你看你哥哥并沒有因為你不記得他,而減少絲毫對你的疼愛,不是嗎?”
  馥儿不禁有些愧疚,這兩天她也把那些真假哥哥們的精力壓榨得差不多了。
  “好啦。”她知道喬拓拐彎抹角講這一番話的用意。“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也不會太常找哥哥他們的麻煩,這樣好不好?”
  喬拓給她一個贊賞的微笑,展臂抱起她朝馥園走去。他要好好補償這兩天來對她的冷落。
  馥儿偎在喬拓怀里,兩手自動摟住他的脖子。她現在已經進步到可以隨時隨地被喬拓抱在怀里,臉不紅气不喘地“坐怀不亂”。
  她嘰嘰喳喳、比手畫腳地把這兩天來,耿慶柏他們的糗事說給喬拓听,完全把場中拚得汗流浹背的三個可怜男人給忘了。
  “我搶到了!”金庭毅興奮地大叫,冷硬的臉上難得地展露出笑容。
  “唉!師弟,裁判都走了,你才搶到啊?”蕭云坡一手搭到他肩上,咳聲歎气地說。
  金庭毅這才發現他之所以搶得到球,是因為耿慶柏和蕭云坡根本沒在防守。
  他們的目光正盯著喬拓行遠的背影。
  蕭云坡拍拍耿慶柏,“耿兄,算了,今天就讓他們獨處一會吧。”
  這兩天耿慶柏可說是寸步不离地陪著馥儿,一方面是為了重溫兄妹之情,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克盡做哥哥的職責,以免日后有什么閒言閒語。但是看到他們之間無時不刻流露的深情,他也不忍再橫加阻撓。
  “那明天的插花怎么辦?”金庭毅手拿彩球,吶吶地問。
  這句話提醒了蕭云坡和耿慶柏。是啊,要怎么辦?
  三個人面面相覷,一致大大地、重重地歎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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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Pinepro's Gate
  鍵入:云儿  排校: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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