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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翌日起早,楊明便南下。
  阿寶也了個早,送走了楊明,想了想還是先到兄長那儿好了。
  雖說這二日偶爾到兄長那儿聊天,可所謂話不投机半句多便是指他倆。但,仍是兄長嘛!還是聯絡聯絡感情的好。
  于是乎,來到客房,輕敲了敲門,還沒得到里頭人的回應,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朱霽月正擦拭手里的軟劍。
  他一見來人,眼一冷——
  “是你。”
  “當然是我。大哥,打咱們兄妹倆相認,你還沒說超過十句話呢——今儿個,我是想听听爹娘的事。”
  “你的婚期將近,不同那楊明一塊准備嗎?”
  “他有事出遠門了。”
  朱霽月忽地眼好殺机,沉聲問:“他———出遠門了?”
  “是啊!”阿寶拉了個凳子坐下,照實道:“他說廣州那儿的產業出了問題,定要他去不可。”
  朱霽月正眼瞧了她一會儿,知她所言不假,若不把握此次机會,只怕下回……
  “盛武文待你可好?”他忽地問,深沉的黑眸盯著銀似的軟劍。
  “你是說義父?馬馬虎虎啦:整日喝個半醉,要不是我捉獵物拔野菜回來,他還不知要吃飯了呢!不過義父的手藝好得很,其中以‘叫化雞’為最,大哥,你會嗎嗎?若是不會,改日我弄給你吃。”
  “他——不曾告訴你身世7”
  “義父連個屁也沒告訴我。”頓了頓,吐了吐舌,想楊明“娶妻當娶賢”的條件。她怎地說粗話了?
  瞧一眼兄長,看他不以為意,才又繼續說道:“義父整日嚷嚷天理不彰的,沒王法什么的,還老說對不起霓影什么的。”見他臉色有變,好奇道:“大哥,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識得。”語气候地冷硬來;“你的命是上百條人命換來的,活了一十八年也該活夠了。”
  阿寶一呆,瞧著兄長可怕的臉色,問道:“上百條?可大哥你不是說咱們家上下只有二十余口嗎?”她是不怕他的。沒什么好怕的啊!既是她兄長,就不會加害她的。
  朱霽月冷哼一聲,道:“當年不僅咱們家遭此橫禍,那盛武文全家共一百一十五條人命,為了護佑你平安逃离,皆死于非命;一百一十五條人命中共有六十六條不得全尸。當時盛綺月,雖尚未出世,可一尸二命,這其中的罪孽又豈是你一人能背負得了?”
  阿寶被他激烈的語气嚇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瞅著他。
  “大哥,義父——他一家上百條人命全因咱們而死?”難怪義父終日郁悶,借酒消愁,原來另有一番波折。
  “不是咱們,只有你。”他忽地站起,摸著臉頰上猙獰的疤痕。左手持著的軟劍,在陽光反射下格外刺目。
  “只有我?”她不信
  “只有你。”
  在屋內政了几步,忽地轉身,眨眼間軟劍直通她的喉間,始終半垂的黑眸里寫滿仇恨。
  “你不該獨自活著!早在當年上百條人命為你而亡的同時,你就該死——你的命不該是你的,該是盛家上下百余口人冤死換來的!倘若你一日不死,只怕盛家冤魂一日不得安息!”那語气中的很意是無法隱藏的。
  他恨她!
  阿寶一雙美目閃了閃,低頭瞧架在她喉問的劍尖,再看看盤据在他臉上的猙獰神色,仍是不解——
  “大哥,你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懂。我只知受人家的恩,就該報答,這可是義父數我的。既然盛家的人為我而死,我們就該想個法子,好生報答他們才是。”她是壓根儿沒把喉前的劍給放在眼里。
  “你要如何報答?”
  阿寶一時半刻間也想不出個好法子來,只好問他如何報答義父一家于的恩情才好?”
  “該一死以慰盛家無數冤魂!”
  她皺起細眉,認真地點點頭。
  “原來你是要咱們兄妹倆一塊自殺啊!”
  他的眼里閃過怒火。
  “只有你該死!”
  阿寶古怪的瞧著他。
  “大哥,体挺不公平的。既然義父一家于是為咱們朱家而死,照理來說,應該是你這為人兄長的大哥先自殺才是。雖然我接触俗世未深,可也懂長幼有序的道理,這還是義父教我的。念書就是有這好處,不容易讓人騙。既然咱們要報恩,你該先死才是。有我在,你不必擔心沒人為你收尸。”
  再頓了頓,服里閃過一抹淘气——“大哥,你自殺后,要是見到義父,告訴他,可不是我不報恩。朱家有一人報恩就夠了。至于我,就留在世上,每逢初一、十五為你們上香,也好超度你們,是不?別以為我不夠義气,其實算來算去,還是你自殺最划算了。反正你要是自殺,只有我這么一個親人會哀痛欲絕,可我要自殺了,那你、月儿姊姊、小漁儿一定會難過的,說不定楊明也會掉一二滴眼淚。与其大伙儿難過,還是你自殺最划算了——”
  “住口!”他不得不停,否則難保她再這么胡亂說個沒完!
  她以為她在做什么?上市場論斤叫賣鳴?
  盛武文為避仇家追殺,隱蔽山林十八年,為的就是保住她一條命,但盛武文可知他教養出了什么樣的女于嗎?
  她——到底是太過愚蠢,或是聰慧過頭,存心避過這話題?一思及后者,朱霽月反倒用另一种眼光打量她。
  連劍在喉間她都不怕,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眼一眯,抖了抖軟劍,收回腰隙。
  “大哥,怎么?你不想自殺了?”
  他冷哼一聲,道:“你這丫頭歪理倒是一堆。”
  “倒也不是歪理。”阿寶認真地回答:“所謂往者已矣,來者可追,做人該向前看。咱們是欠義父的,總有一天定會償還。若是以死來報答義父,那一百多條人命豈不白死?大哥,我可不希望你同義父一般,整日盡是喃喃自語過往的慘事。”頓了頓,再道:“我同你相處這些時日,知道你乎日雖不愛搭理人,可心地也其挺好,就是記住過去的事不好。大哥,你可知大多的英雄英年早逝,全是因為他們太過在意以往的事了,你可千万別重蹈复轍才好。”
  他瞧她半響。原來這丫頭倒也不笨,難怪那“賞金獵人”會瞧上她
  無論如何,她是該死的。
  “話人人都會說。你一生無憂無慮,又豈能知道那慘遭滅門之禍的苦?”細小的梅花房已然滑入指間,隨時可以結束她的性命。
  他——算是豁出去了!
  今儿個就算楊明會追殺他至天涯海角,他也要將這丫頭送上西,天。
  心意一決,對准她的死穴正要發出暗器,哪知一一
  阿寶忽地跳下椅子,二步拼作一步地跑到他面前,踮起腳尖,義气地拍拍他的肩。
  “大哥,我從小跟著義父生活,不知你的存在,自然也設法子照顧你。可如今我知道你了,是絕不會拋下你,獨自去享樂。”說完,拉起他的右手,將貼身荷包塞到他的手里。
  “這是什么?”他冷然地問。
  “銅板啦!”她扔給他一個“你很蠢”的眼神。“大哥,雖然我下山末久,但也知道在這社會是要這玩意儿去換東西的。當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現在該是快活的時侯,里頭還有娘的遺物——上回,楊明硬討回你身邊的那一只金飾,是說什么也不公平。這對金飾不該我一人獨有,如今你既然是我兄長,就該一人一個,留作紀念,是不?”
  見他一臉呆楞的神色,阿寶再補上一句:“將來你娶妻時也可作定情之物,再不然,將來若是沒錢,也可拿去當舖換銀兩啊!”這般小聲,應該不會讓九泉之下的娘親听見吧?
  對于娘親的遺物向來不是看得很重,反正心里緬怀就夠了。如今大哥又沒工作,自然身上是沒半文錢,娘親若是知道,也該意她的作法——就算是不同意,也管不著了,不是嗎?
  朱霽月瞪著荷包里躺著的一只金飾。
  “這是你娘臨終前托交于你的遺物。”
  “如今是咱們的娘。我有你就該有。別一副感動的樣子,從今以后,只要我有的東西,你一定會有的。”
  他盯著那只尊貴的金飾,臉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低語道:“你以為這便能彌補一切?”正要扔金飾,忽地瞧見她坦率信任的目光。
  盛武文將她調教得多好!她的性格單純而朴實,不知人間險惡,倘若一日,她知道他有殺她的意圖,還會待他這般好嗎?”
  一思及盛武文,嘴角一冷,硬是狠下了心殺她。
  撇過頭,不去瞧那坦蕩蕩的美目,怪就怪她不該為盛武文所救,不該出生在這年代。
  梅花鏢正要激射出,忽地窗外“叮”的一聲,那暗器穿進紙窗而來,打掉他手里的的梅花鏢——
  阿寶一瞧那地下的殺人暗器,再瞧瞧朱霽月殺人似的神色,竟沒多大惊訝。
  “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家豈是大丈夫所為?若還有一絲武者風范,便出來同我斗上一場,好領教領教朱兄的厲害。”說話的正是仇似海。敢情早待在外頭靜觀其變了。
  朱霽月冷笑一聲——
  “想來今日不殺那姓楊的手下,是定然動不了你半分毫發了。”心中頗為納悶這阿寶競半聲不吭,好似早已知道會有這种事發生……
  心神一凜!難不成早巳布下此局?
  若是如此,好歹也要同他拼上一拼,最多同歸于盡便是。
  主意一定,輕輕一躍,穿破紙窗,來到庭院,瞧見仇似海正立在那侯著呢!
  朱霽月冷笑一聲——
  “怎么?那姓楊的不敢出來嗎?”
  “對付你,我一人便足夠了。”仇似海淡談說道。
  語畢,也不知是誰先出手的,就見陽光下軟劍光芒刺目,暗器齊飛,撞擊聲不縱于耳。
  阿寶飛棄出來,瞧他們打很難分難解,急忙大嚷:“仇大哥,可別傷我兄長——”語气忽地一頓,听見后力有人欺近,回首一望,呆了一呆,脫口而出:“楊明,你怎么在這里?不是去處理楊家產業了嗎?”
  那楊明一逕地笑著,倒也不說話,走向她几步。
  阿寶本想跑到他面前,要他勸那二人別再廝殺,可一瞧楊明的神色,卻又退了几步。
  這楊明——好陌生啊!
  說是陌生,倒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俊美瀟洒的容貌是天天見慣了的,可那眉間的神色煞是古怪,像是……有些陰森。他的笑容不該是這樣的,平日他雖不正經的笑她,可那笑容不該是如此;說不出那感覺,像是沒有感情,也沒……是啦!那楊明平日笑時,那嘴角是往右揚,而眼前的楊明笑是笑了,可笑容中沒有溫情,嘴角也是皮笑肉不笑
  見他上前似要抱她,阿寶連忙再退几步。“你是誰?”脫口問出后,阿寶惊愕地愣立當場!
  他明明是楊明啊!怎地她這般傻气,還問他這种問題?
  哪知此話一出,那跟前的楊明服一冷,露出藏在袖中的巴首,就往她這里砍來——
  阿寶臉色一白,不敢相信他竟要殺她!
  “楊明,你是怎么啦?”匕首迎面而來,她是閃也不閃,壓根儿不信楊明會這般待她的。
  “怎么啦?死在未婚夫手下,也該瞑目了!”那出自眼前楊明嘴里的聲音,竟是陌生的男聲!
  “縱然她有百般不對,我也決計不會傷她,更何況是你呢!”人影一閃,一手將阿寶摟進怀里,一手拂袖,甩去那致命的巴首。
  阿寶才听耳熟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就發現自己讓人給摟了,定睛一瞧,身旁的不是楊明遠會是誰?
  那……抬頭瞧去,眼前的不也是楊明嗎?
  這……竟有兩個楊明?
  “你……你沒南下?”跟前的楊明低聲咆哮,是親眼看見他坐進馬車离開的,又怎科到他轉眼間即回?
  “若不假造机會,只怕你們還不敢找上門來。”楊明冷笑一聲。“你們這些大內高手倒也天真,想我楊明怎會瞧不出你玩的把戲?若是乖乖束手就擒,倒也可以饒你一命”
  這下,可讓阿寶認出誰是楊明了!那狂妄自大的口吻——還有那樓人的方式,是非楊明莫屬——
  “他怎么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她問身邊的楊明,認定了他才是真正楊家少主人。
  楊明輕輕一笑,道:“不過是雕虫小技。你若喜歡,改日教你這易容之術便是。”不巧得很,年少時是曾學過淺薄的易容術,說是淺薄也其是自謙之詞。
  不然,“賞金獵人”又豈能在江湖上緝凶捕盜?早讓盜匪畫了像,各自去小心防范了!如今江湖上有人言那“賞金獵人”是女儿身,有人說“賞金獵人”是瞧不過眼的流浪漢,更有人說“賞金獵人”正是代天巡守的官員,可偏偏沒人怀疑到他頭上——這其中易容術功不可沒。
  “你——是怎么發現的?”那男子自認行進隱藏得當。
  “有膽子在楊府前招搖的乞儿不多,你就是其一。以為臉上弄了個大毒瘤,便沒人敢瞧你一眼了嗎?可不曾見過哪家乞儿見了施舍的銀兩,非但不感激,反而無視那銀子讓其他乞儿搶走。”語畢,瞧那男子眼露殺机,赤手空拳的使扑了上來。
  楊明倒也不以為意,只朝阿寶笑道:“想不想跟我習武?”
  不等阿寶回答,竟借力使力,借著阿寶之手,用力朝那男子的臉上拍了兩掌。
  鮮紅的五爪印清楚地烙在那男子臉上!他一怒,便又扑了上來,想先將阿寶給殺了!這楊明倒也不怕,當下一樓阿寶腰際,逼得她非躺在他怀里不可;腿一离地,正巧到那男子的麻穴——照理來說,阿寶是絲毫不道武功,就算力气大得出奇,比起值武之人仍是差上一截,就算踢到麻穴,對方也不見得會有感覺。那男子冷笑一聲,才道:“你當真以為一個小小娘們便能對付得了大內高手?那我豈不白混了數十年?”正要再找間隙攻擊那揚明,哪知“嗤”的一聲,心突地一沉——
  正是楊明手一彈,一顆小石子朝他麻穴擊來!
  這男子好歹也是大內高手,沒有三兩三,又豈敢來楊府殺人?听那器飛得急快,一時心急,只好徒手去接——
  然后就听到他慘一聲,那鮮血濺到青衫上!原來是那小石力道极猛,瞬間穿透了他的掌心,直接打中那麻穴。那男子身子一軟,只得跪了下來。
  阿寶當場看傻了眼!
  可還來不及反應,那身后忽地撕裂,她暗叫不好——
  “仇大哥和兄長還在打架呢?你快勸勸他們——”
  仇似海一掌擊向朱霽月,一手直朝他手臂抓去,哪知朱霽月在因頓之中,使出同樣掌法,以致二人互相撕下左右臂的衣袖,各中了一掌,退了數步,方才站定。
  “誰都不重要,跟前只要殺了那小公主!”那中了麻穴的高天易大叫道。
  朱霽月渾然不覺他的命令,只瞪著那仇似海,道:“是誰教你盛家拳的?”
  仇似海也以同樣震的眼神望著他,道:“這句話該是我問!”
  朱霽月待要再詢問,忽地瞧見仇似海左臂上的齒痕!想起當年娘親混著血水狠咬他手臂一口,告訴他那是親人相認之物,言猶在耳,卻已勿勿過了十八年!原本以為今生再也無望見到親人,哪知……
  “你的齒痕——”仇似海也發覺朱霽月右臂上的齒痕,正是先前二人互撕衣袖露出來的。
  難道……
  二人怔怔相視,一時之間,那回憶盡數褪回……盛家道人屠殺,小弟被藏在床層之中,母親身中數刀而死……盛家長子被砍了一刀,以為死去……
  “你……是綺官?”朱霽月沉著聲問,語聲又是顫抖又是期盼。
  仇似海激動地點頭。
  “我正是盛綺官。當年被藏在床層之中的盛家幼子!你……”
  “盛綺月。”一說十八年未曾用過的名字,竟感陌生。
  仇似海是他的胞弟?
  尋了一十八年,方才找到,他是該心喜的,可……低頭一望那雙手,那是沾了血腥的手……他還配為人兄長嗎7
  相較之下.只有自慚形穢。上蒼不該讓他隔了十八年再遇上胞弟.他已是一身罪孽之人,兄弟相認又如何?只會在那記億中抹上一筆不該有的丑惡。
  他宁愿綺官只記得那以往愛笑的盛綺月……
  “你……便是綺月?”仇似海是万万沒想到的。見他冷峻的臉上競有几許抗拒之意,正要詳細再問,忽地屋檐上來一陣冷笑聲——
  “盛綺月,你可別忘了盛家血海深仇未報、師父養育之恩未還吧?”隨著女聲方歇,二名平日扮作家丁的綠林好漢一躍屋頂,哪知屋上已然沒半個人影存在,只留陣陣笑聲……還有那惊愕的眾人……
  短短一日里竟發生了這么多事情!
  從那高天易欲殺阿寶,至盛家兄弟相認,事情急轉直下,阿寶早傻在當場!而那楊明不愧是楊家少主,除了初時的微愕,仿佛万般事皆已料到,就是沒料到仇似海和那姓朱的竟是親生手足!
  不過,這也好,既是兄弟,便不會再打阿寶的主意。
  正要開口邀他們進廳詳談,家丁忽地來報:“大門外,有一小乞和老人求見少爺与寶小姐。”
  “乞儿?老人?”
  “那乞儿少年說他姓暢,單名‘善’字。楊家姓還是少爺賞給他的。”
  “是咱們在碧云寺遇見的少年孩子,定是他和劉伯一塊來了。”阿寶喜道。對眼前的事是一知半解,但那少年与她性子相投,也算是除楊府外的一個熟人,自然是歡喜。
  楊明微一沉吟,便道:“請他們先至客房休息吧!”
  那家丁面有難色,道:“可那老人說定要先謝過少爺的恩澤。”
  “也罷。先叫他們到前廳吧!順便吩咐下去,准備几樣現成的酒菜,他們一路來此,又身無盤,早該餓坏肚子了吧!”
  那家丁銜命而去。
  “二位,何不先隨我到前廳,再作細談。”楊明道。
  綺月怔征地回過神,瞧了一眼仇似海,再注視阿寶,那眼里竟有几許掙扎。
  “有什么可談?殺她是我來此的目的。既然你們已知我是大內高手,又同須多一言,盡管放馬過來便是。”蒼白的臉色与那鮮血似的刀痕形成強烈對比。
  “大哥,你在胡說什么……什么殺人不殺人的,我可不要你殺人!”阿寶皺起柳似的細眉,嚷道。
  “誰是你大哥?”那盛綺月嘴一抿,冷然誼:“事已至此,体又何須再演戲呢?先前在屋內殺你,你臉色未變,定是那姓楊的告知了一切,既是如此,又何必再稱我為大哥?”
  “不,楊明沒說,是你自個儿露出馬腳的。”品亮黑眸閃了閃,坦白道:“大哥,先前在屋內你道盛家人皆因我一人而亡,須取我命,盛家魂方能安息。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親生兄長了。”
  盛綺月一凜,想后來她又贈予金飾……既知不是她兄長,又何必……
  “但,大哥便是大哥。一日是我大哥,便終生是我大哥。從小到大,除了義父外,我再也沒有親人了,你來當我大哥,我便一生一世的視你為大哥,那是理所當然的嘛!”阿寶的性子向來是有話直說,這一番話可是肺腑之言。
  盛綺月又豈會不知?
  數日相處,早了解她那單純朴實的性子,說出來的話決計沒有假;她太容易信任人,可他配嗎?那金飾交給他之時,已認他作兄長,但……他是定要殺她的。
  “這其間必定有所誤會,何不靜下心談?”揚明注意到他迅速變化的神色,不得不防。
  “是啊……你真是綺月大哥!”仇似梅是不得不信,向來木然的臉色早讓激動給取代了。
  “不,誰是你的大哥!”盛綺月無意識地將右臂上的齒痕遮掩。
  此舉更證實也的身份了!
  “大哥?”
  十余年的時間,原以為親人盡亡,沒想到當年知書達禮,連看到小鳥受傷都會為它包扎的綺月大哥競還活在世上……能不激動嗎?
  “我不是你大哥!”盛綺月又是狼狽又是凶狠的道。
  阿寶瞧著現況僵持不下,上前一步,認真的朝他說:“不管你是誰的兄長,可無論如何,咱們靜下心來談。倘若我阿寶有對你不住的地方,大哥你要殺要砍就隨你。”不是命令的口气,但這一番話說下來,倒也頗有气勢。
  盛綺月的眼光奇异地盯著她与生具來的尊貴气質,邁:“此話當真?”
  “若非屬實,以兄長的劍術是殺得了我的。”阿寶挺嚴肅地說邁。
  他冷眼瞧著一旁始終不吭聲的楊明。
  “他呢?就不會助你嗎?”
  “既然她允諾于你,我就暫作旁觀者,誰也不幫。”楊明笑道。
  阿寶著他,問道:“大哥,這下你可信了么?”
  “不要叫我大哥!”
  他怎能心軟?怎能?若不是她和父親,盛家豈會死了上百條人命?她該為此負責的。但為何一見那雙坦率無所懼的眼,就好似下不了手……笑話!死在他盛綺月手中的人命何止數十條!雖稱不上是大奸大惡之徒,好歹也做過奸淫擄掠的勾當。可她呢?或許是無辜的生命,但母債女還,她母親的罪孽是該由她償還的。
  當下,不瞧她一眼,也不再看仇似海,轉身便住那前廳疾步走去。該是算算陳年舊賬的時侯了!
  待仇似海跟上前,楊明才聚起一雙濃盲,這:“小寶儿,若不是我清楚其中內情,是絕不會答允你自個儿便允諾人家的。”
  “怎么?我又沒對不起兄長,怕什么呢?”阿寶是俯仰無愧于天地。
  “可你的命是屬于我的,就不該隨便允諾他。”
  阿寶睜大眼,尤其瞧他還一臉認真,脫口道:“什么時候我的命成了你的了?我就是我,怎會成為你的?”
  “既是我妻子,你的命該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諾,以后不准隨意說出承諾。”
  阿寶一呆,古里古怪地瞧著他,將他的一言一詞全給轉成另一种含意!
  “你的意思是,既然我要成為你的妻子了,我的命就該是你的?”
  楊明一笑,撫了撫她柔軟的唇瓣——
  “總算孺子可教也——”
  “相對的,既然你也要成為我丈夫了,你的命也該是我的了。”這可是肯定句。
  楊明怔了怔,又笑了!
  “娘子說得是,我的命也合該屬于你的。”知道這丫頭向來要求公平,也就隨她意了。
  阿寶點點頭。
  “好极。既然如此,我可有一件事擱在心頭多日,你該要听我的才是。”
  “但說無妨。”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夸。只怕當今世上,武藝才智能胜過他的,是寥寥可數,能威脅到他生命的更是找不出一人,就算他的命屬于她又如何?
  就不信她能提出什么事來。
  “從今以后,你可別在我面前飛來飛去,要是不僅跌了下來,我來不及救你,那可如何是好?”此話一出口,當場讓那二名守著高天易的綠林好漢放聲大笑。
  若不是楊明狠瞪他們一眼,只怕這會儿已笑得連下巴都脫臼了!
  而那高天易雖是血流如注,全身癱瘓,可也怀疑她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她不知楊明文武兼備嗎?若不是楊明設下陷阱,他又豈會傻瓜似的易容混進楊府?這一生最感自豪的便是精研易容術,沒想到一下于就讓他給識破,能……不沮喪嗎?而她,竟然還怀疑自個儿的未婚夫?
  她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女子……
  這個中緣由大概也只有楊明一人知曉了。
  當日在“高升客棧”,她便是瞧見他獨在屋頂上單挑八名大漢,而不顧自身危險的闖上去保護他……
  這一生,可還沒人想要保護他呢!
  神色一動,手臂一縮,阿寶便緊貼住他高大的身軀。
  “你……你要干嘛?”臉不自覺地發燙起來,本想低下頭的,怕她就是不服輸的個性,只好又抬頭,拼命地瞧著那柔悄似水的黑眸。
  楊明一笑,溫熱的鼻息噴在她臉上。
  “小寶儿,我要吻你。”
  阿寶微啟朱唇,正要接話,他的嘴唇便复蓋了上去……當場,讓那三人瞧得一楞一傷的,一時半刻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人……便是那“賞金獵人”楊明嗎?
  若說了出去,會有人相信嗎?
  只怕,連他們自個儿也不信吧……
  一路來到前廳,楊明若有所思地撫著嘴角。
  只怕遲早一日,他的嘴唇會讓這丫頭啃得全是傷口!他是喜歡吻她,但她的回應可就讓人有些許吃不消了!并不是不喜歡她回吻的方式,但若照這般吻法,他又要如何向旁人解釋?前兩天嘴角的傷口借言說是讓貓抓傷了,可如今的傷口呢?
  阿寶酗了他一眼,臉蛋又是酡紅又是气惱,道:“活該!誰讓你還沒問過我就想……就想‘偷襲’我!”
  楊明笑了笑,想摟住她的腰,卻讓她給退了几步,存心避開他的魔手。
  他倒也不以為意,無辜地提醒她——
  “小寶儿,你可還記得楊家娶妻三大要件?倘若你再推托下去……”頓了頓,不再言語,任由她想像那后半段的話。
  “呸!老愛唬我!什么楊家娶妻三大要件,那都不管用啦!”臉紅了紅,理所當然的說:“既然你已占我便宜,就該娶我,那娶妻三要件自然不算數。再說,我阿寶的性子就是如此,想要得個‘賢’字,是再也不可能。除了彈琴之外,你也別奢望我像那京城大家閨秀般,又會刺繡又懂婦德。總之,算你倒了大霉,若不娶我,我定將你的敗跡劣行全說与人家听,屆時瞧你這楊家少主人還有面子活下去嗎?”這分明是退婚嘛!
  她是不懂三從四德,也不知那妻之賢要從何學起,但若要她說話細聲細气,不道反抗,那壓根儿就是不可能!所以他最好認命,別老把“楊家娶妻當娶賢”几字挂在嘴上。
  楊明怔了怔,沒科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
  阿寶得意地瞧著他,道:“這可是月儿姊姊告訴我的。沒一個男人可以隨意占女人便宜的,就連攜手也不成。既然你占我便宜不下數次,就該娶我。”
  不過說也奇怪;她不懂,是因為她常年待在山上,自然不知山下的禮儀規范,可他呢?活了近三十年的歲月,又豈會不知占女人便宜定要娶她之說?又或,既然知道了,為何又要吃她豆腐?是當初便決定要娶她了嗎?
  楊明微微一笑,也不反駁,直接道:“既然我娶你是必然,那么現下給點甜頭也是應當。”語畢,竟又迫近前來,分明是不怕她又咬傷了他。
  阿寶臉一紅,啐道:“不要臉!”便轉身跑進前廳了。
  楊明搖頭笑了笑,跟著進去。
  那仇似海与盛綺月早已坐在那儿侯著了,而另一邊則是那乞儿少年和那劉伯……
  “楊叔叔、寶阿姨。”那楊善立站了來,下意識的抹了抹今早特地洗淨的臉蛋。衣衫上是有不少補丁,可那是他唯一的一件衣服,昨儿個還特地到溪邊洗干淨的,應該還算干淨吧?
  一路進到場府,是招他給嚇住了!原本以為楊府不過是一般家庭,再不然就是小康,可不曾料到會這般有錢,簡直跟迷宮一般!那帶他們前來的李總管還道楊府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富豪……他們真愿意收留他?万一——万一他們反悔,那可怎么辦?
  阿寶一瞧見楊善,急忙上前。對這孩子,是激發了她心底深處的母性。
  “好孩子,你總算來了。我還當你不想來了呢!”她握住他黝黑的手,道:“這便是你嘴里說的劉伯嗎?”轉向那老人,見他手捧著一個玩意儿,用黑布蓋著,那雙老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好似又是悸又是不信……
  楊善害羞地掀了掀嘴角,點點頭,心頭一塊大石放下,才要替劉伯介紹呢!娜知“噗通”聲,那老人忽地雙腿跪地,眼角流下二行眼淚。
  在場的人皆嚇了一跳:阿寶不知所措地看著步上前來的楊明,再轉向那老人……
  “你——你怎么啦?”
  “劉伯,你不舒服嗎?”楊善本想扶起那老人的,可那老人甩去他的手,向前爬行了几步———
  “蘭貴妃……奴才盼了你十几年,總算將你盼來了……”話一出。令當場所有人又再愣了愣。不僅因那古怪言詞讓人惊詫,連那語調都是細聲細气的,好似不是男人。再一細瞧,那老人雖有六十歲的容額,卻半根胡子也沒長出……
  “你在說些什么?”阿寶退了几步,道:“我可不是那個什么貴妃的,我叫朱緯寶。劉老伯,你認錯人啦!”
  “不……我沒認錯人!”那老人是眼淚鼻涕直流,哭泣:“今儿個你總算是原諒了奴才,當初……我千不該、万不該。不該將小公主托給那盛武文,如今……如今小公主不知身落何方,奴才難辭其咎。現下貴妃娘娘既前來帶奴才走,定是原諒了奴才。”言詞之間竟有大慰之意,拼了命似的朝她叩首。
  阿寶得惊得慌了!連忙也跪了下來,扶住他。
  “你快起來!”我可不是你嘴里的什么貴妃娘娘,你搞錯啦!”
  盛綺月冷笑——
  “這會儿,該來的都來了,該償債的也逃不了,這位定是當年托嬰的劉公公吧?怎么,當年進出宮中,還沒死嗎?”
  “你……”那老人抹去眼淚,正要問他是誰,忽地瞧見那仇似海。一定睛,嚇了一跳,竟有几分神似那當年的盛武文……
  再一回首瞧阿寶,心中不兔納悶:怎地暌違一十八年,反而二人還較當年年輕?蘭貴妃是魂魄之身,這是自然,可那盛武文又怎地沒變老?莫非他也已死?
  楊明走上前來,一手將阿寶扶了起來,另一手挾住那劉伯,逼得他不得不順勢站起來。
  “有話坐下再說。既然劉公公在場,對當年之事定所知甚詳。也好,是該把事情說清楚的時候了。”楊明的臉色從一進屋便好看不到哪去。
  那劉公公一瞧便知這跟前高壯的男子同阿寶有所牽連,遲疑道:“你……你是誰?”
  “我可是你嘴里那小公主的未來夫婿。”發覺阿寶惊詫的盯著他,苦笑——“本想再遲一段時日再同你說一切來龍去脈,可如今是非說不可了。這倒也好,咱們欠盛家太多,若不將一切事情攤開,也實對不住盛武文在天之靈。”
  話說到這,阿寶也不笨,院約地感覺到諸多事情皆由她而起。兄長欲殺她而后快,跟前劉伯又稱她為貴妃……她是楊明的未婚妻,他卻道自個儿是小公主的未來夫婿……前后一連接,腦子浮起一結論,脫口道:“你是說……我的爹娘正是……”
  “你父正是先皇孝宗,母親是后宮蘭貴妃;几年前駕崩的武宗是你皇兄,當今皇上是你的堂弟。”楊明壓根儿就不打算瞞她。
  阿寶瞠目結舌,一時競說不出話來。
  那老人一惊,直打量著阿寶
  “你不是貴妃娘娘……是十八年前的那女嬰?”言下是悲喜交集。悲的是,原以為是蘭貴妃之魂前來引他,如今卻不如他所想;喜的是,下落始終不明的小公主總算找到了。
  一雙老眼瞧了阿寶一會儿,是愈瞧愈像當年入宮時的蘭貴妃。但再細瞧,卻又有所所不同,那蘭貴妃細致嬌弱,如瓷娃娃般易碎,性子太過敏感,若遇有不順遂之事,只會暗自飲泣……跟前的女子貌雖似蘭貴妃,可嬌嫩的臉蛋上卻是坦率的神色,眉雖似柳,卻有自己的意念,頗似當年年少時的孝宗……
  楊明握起阿寶的手,走到盛綺月面前。
  “你義父的确是盛武文,但你的身世卻不是江南儿女。當年劉公公將你托給盛武文,連夜逃出京城,盛家卻因而慘遭滅門!雖說護皇家血脈是黎民百姓當為,但咱們仍是欠盛家兄弟一份情……”
  “她欠的是一條命!”盛綺月猛地站起,眉間盡是殺机。“若是想以一個‘謝’字便打發了我,那是痴人說夢!如今既已證實她是蘭妃之女,就該賠上一條命來!”
  “大哥!寶姑娘……寶公主不欠咱們的。”仇似海道。
  “誰是你大哥!就算她是無辜的,可母債女還,當年她母親所做的一切,就該由她償還!”
  “楊明,你說的那蘭貴妃當真是我娘親?”阿寶目不轉睛地瞧著楊明,臉色認真。
  楊明苦笑——“自然當真。”
  “既然如此,我娘親又做了什么錯事,兄長要我母債女還呢?”此話一出,算是認定那蘭貴奴就是她的娘親。
  楊明沒料到她會這般輕易就認了母親,接受那流亡在外的公主身份;可仔細一想,這例也符合她的性子。
  公主或是平民,對她而官,均無差別。她是阿寶便是阿寶,公主也好,平民也罷,那對她是沒多大意義的。重要的是能知道她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誰,她究竟是從何而來,便已足夠。這盛武文教養得好,不愧當年蘭貴妃的托負。
  思及此,揚明不覺對她怜愛更添几分。也無怪乎,能得他鐘情者,非她莫屬。
  盛綺月嘴角一撇,冷道:“這般丑事又如何能說呢?”
  “你不說,我又如何知道我娘親到底做了什么錯事?”
  “阿寶說得是。”楊明沉聲道:“這其中定有誤會。你是盛家之后,定當明白當年你父為護皇家血脈的苦心。這几日我捎信南下探訪故人,十年前他是皇城中的大內高手,如今雖已陪居江南,卻也略知大內高手之中,有三人不為皇上所知,似有其他任務。一是臉上有疤之人,另一是易容師,第三人則是一女子。現下,那假扮我之人便是共一;你,該也是其中一人,究竟是誰讓你追殺阿寶一十八年?”
  盛綺月冷然瞧他——
  “既然你已知我底細,也該知道當年救我之人,便是親舅霽加影。他親口對我說,若不是那蘭貴妃与盛武文私通,孝宗又何以痛下殺手,非置親女于死地?若不是他倆私通,又何以盛武文舍盛家滿門,而僅救小公主一人?”那語气中盡是恨意。當年親舅亦是大內高手,若不是他得知消息赶到盛綺月,又豈會有今日的他?
  “義父不會做這种事的!”阿寶怒道:“我雖敬你為兄長,可也不能胡亂說話!我娘親既是我爹的妻子,就不會做出背叛他的事。定是你搞錯了!”
  “親舅又何須騙我?”
  “你叫他來,我要好好問問他!”阿寶雖敬他為兄。卻也不許他對娘親這般羞辱。再說,義父不該會做那种事……倘若真是,又為何不敢告訴她?
  “親舅已死。當年知此事之人皆已謝世,自然死無對證。你娘親負我盛家百條人命,是該由你還。”他緊捏劍柄,恨道。
  “胡扯!全是胡扯!貴妃已死,先皇也已駕崩,我還沒死!”那劉公公急道:“當年之事最清楚的莫過于我。你既是盛武文之子,就該知你父親的性子——”那原是滿心求死的老人竟也出現一絲怒容,當場指責他道:“你不該毀貴妃娘娘的清白,你更不該誤會你父親!武文与貴妃娘娘乃是同鄉,她尊盛武文為兄,盛武文當地是妹,二人之間清清白自。你若如此毀謗他們,只伯在九泉之下,他們也不會瞑目!”
  “既是如此,那孝宗又何須殺親女?”他逼問。
  仇似海在旁聆听半晌,皺起眉頭,解釋道;“大哥,我雖不知有親舅的存在,可他定然不知當年孝宗殺親女的真正原因。你該知道孝宗出生之際,頭頂有一寸之地并無毫發,全拜那万貴妃所害。當年孝宗便是信了道士之言,說小公主是万貴妃轉世,若不下殺手,只怕將來孝宗難逃她所害。你該知道孝宗雖算有道明君,但晚年為求長生,盡信道士之言,自然會痛下殺手。而咱們父親也沒拋下我們,當年他托人捎信給娘親,要咱們連夜逃离京城,可……那被托之人醉洒誤事,足足慢了一天一夜。收到信時,盛家僅剩我一人,那時你不見蹤影,如親已死,盛家遍地尸首……這!該怪咱們父親。”
  盛綺月臉色一白,瞧仇似海不似說謊,他沒道理騙他的,但親舅也沒理由騙他……
  “不該是如此的,不該是如此的!”他低語。
  倘若真如胞弟所言,一十八年來,他究競在做些什么?成了殺人工具?讓血腥沾滿了一雙手?親舅訓練他殺人,到頭來他究竟所為為何?
  “我便是人證。“那劉公公流下兩行老淚。“當年,我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太監,我是最清楚那晚發生的事。貴娘娘產下一女之際,正是乾清官失火的時候,我傷听見先皇与那道土交談,那道土不知收了后宮哪位妃子的好處,競說那夜万貴妃轉世成人,前來索命!先皇自然駭怕,連夜派宮中太監到貴妃娘娘那儿,查那嬰儿究竟是男是女……”
  劉公公歎了一聲,再道:“先皇一听是女,當真以為小公主便是万貴妃轉世,派了人要將小公主殺害。我連忙稟告貴妃娘娘,那時貴妃娘娘產后体虛,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辦法,我只得出了個主意,找來盛武文,托以重任,將小公主送出宮,待到將來先皇明白道土所說之言全是謊言,再將小公主接入宮中……那盛武文當真是重情重義的漢子,二活不說,便挑起了這擔子,帶小公主逃出宮中。可……不知是誰出了消息,先皇大怒之下,連夜冠了個勾結韃子的罪名,派人格盛家上百條人命盡數殺了!而貴妃娘娘當晚听聞盛家因她而慘遭滅門,先皇又有毒酒賜死之意,竟自個儿自縊而死……貴妃身旁的親信除我逃出官之外,全給先皇賜死,無一幸免……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倘若我有一句謊言,就教我立即死在當場!”
  “這……”盛綺月神色不穩。“親舅又何須騙我?“是已信了他七八分。可十八年的仇根呢?日日夜校擱在心頭上的仇恨就這般消失嗎?”
  “只怕是他自個儿揣測下的結果。”楊明沉思道,瞧了一眼震惊莫名的阿寶,柔聲安慰:“這便是你的身世。無論是好是坏,你便是你,無須為他們所做的事難過。”
  阿寶怔怔地看著他,脫口道:“可……我的爹爹不該是如此。既然愛娘,就該一塊愛我,不論我是不是那万貴妃轉世。我畢竟是他女儿,我又怎會害他?”忽地神志恍惚的低語:“我例宁愿我的爹娘是普通人家,和樂過一生也胜過宮廷的斗爭。他不該逼我娘自縊,更不該殺了那么多條無辜人命,義父何辜?盛家上百條人命又何辜……”既是如此,永遠不知那身世也就好了。如今知道了,只是徒增傷感,傷心自個儿的爹竟想殺親生女,義父比起他來,是更像她的爹了!
  楊明執起她的手,心疼道:“這事我本該瞞你,但你不同于一般女子,我不能為你決定一切,孝宗當年所做之事或許無法彌補,可你須明白,我既是你未來的夫婿,就會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想討回公主的身份,我也會想盡辦法,只要你說出口,我定然做到。”這几句可都是肺腑之言。
  想他楊明向來是重然諾之人,是早猜到了她會為孝宗所做之事難過,但若不將她的身世說明,只怕她會抱憾終生,永遠不知盛綺月為何想殺她,對那盛綺月也無從交代……
  阿寶瞧了瞧楊明,再瞧瞧盛綺月眼底那痛苦,仇似海的無奈,輕言道:“万般事情皆由我而起,若不是我,盛家何以遭滅門?公主之名,我壓很儿就不想要。要了,那又如何?能挽回娘親的生命、挽回爹爹當初殺我之心嗎?”頓了頓,像是成熟蛻變了不少,大聲宣布道:“既然盛家上百條人命不能挽回,就該還他們一個公道,重修盛家上百條人命之墓,洗刷當年義父勾結韃子的罪名,這是我欠盛家的,至于我娘……因我而死,我卻連一個牌位也沒有……”
  “誰說沒有!”那劉公公連忙喚楊善拿來那黑布罩著的東西過來,一掀,上頭正是蘭氏的牌位。
  “當年,我逃出宮中,雖設法救貴妃,但我朝夕祭拜她的牌位,無一日間斷。”那劉公公喜于蘭貴妃之女竟讓盛武文教養得這般好。倘若她是男儿身,又豈能輪得到那武宗坐皇位?在位十六年的武宗,只知嬉笑玩樂,不知民間疾苦……但世事又豈盡如人意?只能說是天意。
  阿寶瞧那牌位,輕叫了起來:“這是那日咱們到碧云寺,我上香的脾位呢!”沒料到這競是娘親的牌位,當下請到供桌上,誠敬的上了三柱香。
  難怪當日競有不舍之意,原來娘親牌位近在咫尺……
  “可我要如何才能洗刷義父的罪名呢?”阿寶煩惱道,向來不知愁為何物,這會儿,眉間竟也點上淡淡愁意。
  楊明微一沉吟,倒也有番結論出來。他道:“這事例也簡單。不過,還須盛綺月臉上瞧去。
  他可是來殺阿寶的,雖說是因誤會,但如今他相信這事實真相了嗎?縱使相信,縱然十八年來他那親舅訓練他成殺人机器,想必人格早已扭曲,就算是單純天真的孩子,只怕在這十八年來的恨海中,也己喪失了那份單純無邪,而他……能將過去的一切拋諸惱后嗎?
  盛綺月冷冷地瞧著阿寶半晌,想在他腰際的荷包里有那皇族金飾,想阿寶不怪他想殺她,反而贈予荷包……咬了咬唇,終于放下心中多年的結,沉聲道:“若能洗刷先父罪名,還盛家一個公道,便是立時死了,我都愿意。”一番話已將對阿寶的恨意盡數消去。
  以往直呼父親名諱,是瞧不他的所作所為。如今真相大白,知道那是值得驕傲崇敬的父親,雖因他累及全家,但至少為蘭貴妃留下了一條血脈。當初恐怕連盛武文都不知自己所做之事究竟值不值得、如今他在天之靈,定不悔當初決定。那可是個好姑娘、有擔當之人,父親是該救她的……
  但,十八年前的血腥呢?若不是親舅救他,只怕他早因失血過多而死,如今還會有他嗎?若不是親舅救他,十八年來也又豈會僅靠著仇恨度日,讓血腥沾滿了身,到頭來才知他所做所為所恨盡是枉費……對阿寶的恨意可消,但一身的血腥究竟何時才能洗淨……
  “盛兄肯助我一臂之力,是再好也不過。不過除你与那易容之人之外,似還有一位女子是下定了決心,想殺阿寶。”
  盛綺月沉聲道:“咱們三人全是親舅訓練出來的。三年前親舅臨死之際,囑我三人定要完成他的心愿,手刃阿寶。除我之外,高天易与那毒蜘蛛皆是親舅收養的孤儿。向來咱們三人是各自行事,如今她在何方,我并不知情,就算告知地一切真相,她也未必會听。為報親舅恩情,無論如何,她是非殺阿寶不可。”
  楊明沉思半晌,點頭道:“既是如此,咱們就來個守株待免便是。至于洗刷罪名!倒是簡單得緊。”
  “如何簡單?”仇似海問道。
  楊明微微一笑,瞧了同樣好奇的阿寶一眼,道:“當初既是道士還你為万貴妃轉世,毀了上百條人命,如今就由道士來洗刷一切罪名,還盛家一個清白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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