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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聶府,汲古書齋——
  “章槐安?那是誰?”聶封隱抬起頭,微微惊詫。
  “那還會有誰?自然是璇璣了。”聶元陽放下筆,吹了吹紙上的墨汁。“不是我有心抱怨,她既是你的女人,這事就該由你去做才是。(鳳凰傳)大致就這樣嘍?”紙上密密麻麻的,上頭說明笑世生的純情才子佳人之作要用何刻本、花欄、版畫、字体等等。
  “章家?就是那個跟我們在生意上有過節的章家嗎?”聶封隱只手托腮,沉思道。
  “是啊,就是那個章家。她是章家長女,章老爺二個月前去世,當晚長女槐安就告失蹤,到如今都還沒個影。她的長相形容跟璇璣一樣,雖然沒什么特色,不過都飽學詩書。”
  “哦?”一名富商之女潛進聶府,會有何目的?
  “你專注的樣子像回到了從前。”聶元陽微笑,將紙張卷了起來交給身后的大武。“我還以為笑世生會比璇璣引起你的注意呢。”
  聶封隱輕輕哼了聲,沒發現如敏小心翼翼的端了茶進來。章家也會有這般愛書的女儿嗎?曾經見過章老爺几面,是個縱欲過度的老頭,風聲不是挺好……如果璇璣是章槐安,為何進聶府當丫鬟?
  “她有目的?或者她想對付府里的誰?”
  “不。”聶封隱立刻否決了。“她不會是玩心机的女人。”就算有目的,最多也只是偷書。單瞧她搶下(如意君傳),就知道書對她來說比人還重要……他輕輕抿了抿唇--她失去貞操怕都沒有失去一本書的心痛。
  一夜未眠,看著她睡,除了偶爾發出的夢囈外,她睡得相當的熟,而他在等待天亮之后,她會有怎生的反應?她沒有太大的激動,他几乎算是強奪了她的貞操啊!該死的秦璇璣,她怎會如此的仰慕他?仰慕到連女人的貞節都愿意奉獻?
  “我以為璇璣這事,足夠你暴跳如雷了,倒沒想到你不動如山,像以往那個思緒翻轉盡藏于心的聶封隱。”聶元陽眯起眼笑,話鋒忽然一轉:“怎么樣?文公子正等著与你上鏡橋品茗談心,那里可是你第一次看見(孽世鏡)手稿本的地方,你們必定有許多話要談。”
  “誰說我得邀他上鏡橋了?”
  “哦?我以為他有幸得以上鏡橋,畢竟(孽世鏡)可是他所著,而你這些年來不都積极在找尋他嗎?想當初,你雙腿受傷,原本不再問書肆之事,直到偶然瞧見(孽世鏡)的手稿本,才為它寫跋,不是嗎?如今人終于找到了,不好好招呼,未免太對不起人家。”
  他哼了一聲。“我沒空見他,你就代我招呼吧--”粗糙的雙手顫抖的供上茶茶,衣袖沾有墨汁,他才注意到如敏的存在。
  他眯眼,怒道:“誰准你進來的?”
  “是我。”聶元陽說道:“听朝生說,你把璇璣赶出上古園一天,我就隨手在府里抓了個丫頭過來暫時侍候你。”
  “不必,叫她出去。”他頓了頓:“去把璇璣叫來。”
  “她跟元總管出門了……”如敏語調發抖:“元總管說……說……璇璣姊既然空閒一天,那就跟他出門上書肆拿……拿什么鏡子的,那是四少爺要的東西……”
  “誰讓夕生帶她出去的?”他沒好气地說:“我終年住在上古樓,聶府就當我一直不存在嗎?”
  “可能夕生不知道璇璣對你的意義吧。”聶 陽笑道,遭來一記殺傷力十足的白眼后,仍然談笑風生:“三哥你呢,有什么真心話老藏在心底不說,是沒人知道的。夕生這人雖然對總管之職游刃有余,但對一些事情倒挺粗心的,你什么都不說,夕生當然以為她就是個丫鬟,既然是個ㄚ鬟,要怎么使喚都由他啊。”
  “啊……三少爺……喜歡璇璣姊嗎?”
  “這里有你多話的余地嗎?”
  他斥道,嚇得如敏立刻噤若寒蟬。
  元朝生看了一眼她,只覺她抖如秋風,掙扎了好一會儿,然后臉上作了一個”
  我入地獄”的表情。她了好几回口水,才說:
  “三少爺,璇璣姊人很好……如果您喜歡她,把她留下也就罷了,可是……
  可是……如果您想欺負她……請……請饒了她吧!如敏很想……很想赶緊瞧見璇璣姊嫁人……她不小了……再晚些,府里一些好漢子都娶了妻,那就來不及了……”她的圓臉白白的,終于一睹府里聞名的閻王,讓她嚇得腿都軟了,但還是得鼓起勇气說,為了璇璣姊的將來。沒道理得要她賠一生給這個閻王大爺啊!
  聶封隱的臉色沉下來。“誰敢娶她?”瞪了一眼發笑的聶元陽。
  聶元陽聳了聳肩,打開扇子輕掩,适時遮掩住一臉的笑。
  “有,有……怎么會沒有?璇璣姊雖然不是很……漂亮,但她懂很多事,連我這不識字的都懂了好几個字……”她急急忙忙從腰間掏出一張折疊的小箋,攤開來捧到聶封隱的面前。“這上頭都是府里不錯的家丁……璇璣姊待在上古園,沒有辦法去遇見他們,所以……所以我把那些人都畫在紙上……啊!”突然紙被三少爺搶去,嚇死她了!
  聶封隱瞪奢那張小幅的高麗紙,右上方是一枝白梅,梅花素雅而化真。
  “你是從哪里拿來的?”他怒問。
  “我……我不會寫他們的名字,所以照他們的樣子晝的……”她知道畫得很丑,但三少爺也不必這樣凶,她是真不會畫畫啊!
  “我是問你,這張箋是從哪里拿來的!”
  他怒喝,嚇得如敏兩眼翻白,往后仰倒。
  元朝生及時扶住她圓潤的身軀,她的圓臉立刻注入几抹紅暈,赶緊往前几步,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是璇璣姊給我的……”
  “璇璣?”太過惊訝,以致他的腦子空白了下,隨即向朝生說:“去把(孽世鏡)拿來。”
  “三哥,這箋有點眼熟。”聶元陽拿下扇子,好奇的靠過來研究:“不是書齋里販售的吧。看起來素雅簡單,沒有任何香气,是粗糙了點,應該是自個儿所做的。”
  聶封隱并未答話,將(孽世鏡)打開,在首頁擺著一張箋,有些淡黃老舊了,但紙張是高麗紙所裁,兩相比對之下,所裁大小相似,箋頭有枝白梅,畫法一般,唯一不同是,夾于〔孽世鏡〕首頁的箋紙下蓋有笑世生的印。
  “啊……三少爺也有璇璣箋嗎?”
  “璇璣箋?”
  “是啊,是我替璇璣姊做的箋所取的名字。”如敏老實說道,雖然不太清楚為何三少爺這般惊訝,不過他瞧起來并無憤怒之色。“璇璣姊跟元總管要了几張不能用的紙,當場作了几張箋給我,她說這是她自個儿做著好玩的……”
  “是她親手做的?”聶封隱喃喃道。腦海快如閃電的晃過几個畫面她是個愛書人,鮮有她討厭或者連一眼也未看的書,唯獨對(孽世鏡)并不熱中……莫怪柳苠這般老實過頭的人會這么死守承諾,因為笑世生是個女人嗎?
  她才二十二歲,三年前不過是十九芳華,這么的年輕,年輕到教人不敢置信這樣舉國聞名的一本書,會是出自她的筆下,但他就是多少相信了,比起擁有更多物證的文容郎,他的心偏袒了璇璣箋。
  他早該知道才是!
  撇開性別,她渾身上下的舉止就是合了他對笑世生的感覺。以往沒注意到,是因為始終沒有想過笑世生原來是名女人——
  孽世鏡,一本歷代以來唯一以平實的白描方式,暗諷一個家族里的淫亂無道--何守生以黃金買下官職,淫他人之妻女,殺其家仆,納回的妻妾十之八九皆搶來淫來買來,文中雖然勾勒出活色生香的情欲場面,但它難能可貴的是,在塵俗生活中勾勒出眾生丑態,靈活的刻畫出多种人的性格,与以往的傳奇小說是完全的不同風貌。淫來的妻妾偷漢,与賣油郎私通,最后下場頗有警世作用。何府家破人亡,死的死,逃的逃,何守生之女遁入空門長伴青燈,以贖其父之罪……
  他眯眼,腦海一晃而過……
  “這可有趣了。倘若璇璣真是笑世生,為何不愿承認?宁見冒充者冒她的名義行拐騙之實,卻不愿出來指認?”聶元陽問道。
  “你,你這丫頭,暫時別跟璇璣談起今儿個的事,要讓我知道這事漏出去,你就可以回老家另謀生路了。”
  “奴婢……奴婢遵命!”如敏緊張的福了福身。
  他們在說什么,她全听不懂啊,要如何說出去。只知道三少爺看見璇璣箋似乎很震惊,至于震惊什么,就不知道了。她還不夠聰明,做不到察言觀色,就算想警告璇璣姊,也無從開口啊。
  未經通報的,門忽然咿呀的被推了開。
  “四少爺,總算找到您了!”某個在方才如敏的畫里出現的家丁急急叫道:”
  十二少爺負傷回來……”
  聶元陽立刻起身,笑臉已不复見。“在哪儿?誰讓他出去的?”他要凶起來,可不比聶封隱遜色。
  “就在府里大廳里,隨行的還有元總管跟一名丫鬟……對啦,我曾經瞧過她在三少爺身邊侍候,不是怀安的那一個。”
  “璇璣!”聶封隱眯起凶狠的眼,咆哮道。
  如敏嚇了一跳,往后躍進元朝生的怀里。
           ※        ※         ※
  破天荒的,三年不曾在聶府里出現的三少爺,一路從最偏東的上古園推出來。
  沿路瞧見的家丁雖然在忙自個儿的事,也忍不住斜眼偷偷瞄了這既陌生又熟悉的主子。
  未進大廳前,就听聶元巧又笑又逞強的說道:“不疼不疼!才挨了几棍,我要是受不住,就不算男子漢大丈夫……哎喲,璇璣丫頭,你就不能稍為輕上一點嗎?万一揉斷了我的骨頭,你要負責照料我一生嗎?”
  聶元陽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快步走進大廳。“元巧,你又跟誰惹事生非了?
  ““四哥!”聶元巧見老鼠就變貓,見了貓就自動轉為老鼠臉。“我哪有!這可不能隨便賴人的。我不過是跟璇璣在書肆的街口逛,誰知道莫名其妙就有人拿匕首殺人,是不?璇璣。”他尋找站在己方的同伴,免得被四哥狠狠扁一頓。
  璇璣只是輕輕應了聲,垂著臉。
  “是你那票狐群狗党的把戲嗎?”他收起扇子,抓起聶元巧裸露的一雙手臂,臂上雖無明顯的傷痕瘀青,但輕輕一壓就瞧見元巧痛得齜牙咧嘴的。
  “才不!四哥不要瞧輕我的朋友,我才不認識那人,渾身髒兮兮,又是一身的油味,要不是我抱著璇璣閃開,現下回聶府的搞不好是兩具体……唉喲,好痛!”可惡!四哥好狠,明知他怕痛的,還故意用力壓他被打中的地方。
  “油味?”聶封隱心神閃過。是賣油郎嗎?
  “三哥!元巧失聲叫道,瞪著聶元陽身后的三哥!……他不是死都不肯出上古園嗎?是看錯了吧?
  他揉了揉眼睛,再一張眼,三哥依舊坐在那儿,目光炯炯的越過他,瞪著璇璣。他悄悄的閃了閃,再閃了閃,讓三哥能窺璇璣全貌。他拉拉聶元陽的衣袖,用力使了使眼神。現下他可不敢招惹三哥,他得先擺平四哥再來救璇璣。
  聶元陽狠狠揉了揉他的頭發,也向朝生使個眼色,一塊出去。
  “你過來。”
  璇璣依言走了上來。
  她渾身濕透,昨晚才撫摸過的身子顯得有些發顫。是什么原因讓她顫抖成這樣。.因為他的存在?還是剛歷經了生死關頭?
  “你冷嗎?”
  “不……璇璣不冷。”
  她白皙的臉蛋有些惊嚇過度,如受惊小兔,讓他……很不舒服。
  “有沒有受傷?”他的目光徘徊在她的身子上。
  他的拳頭緊握,一臉怒气。心痛、心痛,那是此時此刻唯一的感受,幸而有元巧在身旁,倘若沒有……倘若沒有,現下,他見到的就不是完整無缺的璇璣了。
  是意外或者有人存心謀害她?心痛之感持續加溫,揪住了渾身的意志。怎會如此晚才肯承認?他一向明白自己的喜好,在雙腿未殘之前,并非沒有遇過飽讀詩書的女子,但最多僅于尊重,從未有冒犯之想,唯有這個璇璣,賴著她的仰慕,硬要了她的身子,更想要她的心,卻因為他雙腿作祟,不敢表態。
  “我沒受傷,三少爺……你還好嗎?”
  “我好得不能再好。”他喃喃道:“推我回上古樓吧,你也得換下一身濕衣裳。”泛白的拳頭打開,握住椅把。
  他一向做事有計畫也有遠見,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從不遲疑,也明白自己适合些什么,從未錯過。倘若他的雙腿未殘,他會毫無顧忌的去得到她;倘若他的雙腿未殘,他會用她所仰慕的聶封隱勾引她的芳心,而非在這里妒恨那個今她仰慕的聶封隱!該死的!
  現在呢?她立于危險之時,自己卻無法保護她,因為他的雙腿。
  真心總要到最后才承認,因為差點失去!她能毫發無傷的回來,是万幸!
  “外頭好玩嗎?”他問,語气里并無含任何的怒气或挑。“我倒挺久沒有出去了。”
  “啊!三少爺想外出嗎?”她惊喜的問。
  “也許。”他頓了頓,問道:“怎么這么高興?今儿個不才差點被人傷了嗎?
  ““那是小事。”她微笑道,原先的惊慌已去了大半。該走的時候還是得走,但想要多留一刻,想要瞧著他的雙腿康愈,想要跟他和平共處多說說話,她愿為這些小小的奢望冒一些風險。
  “小事?”他嗤了一聲,只手托腮。只有她這种性情古怪的女人才會認為是小事,她究竟把她的安全置于何地?”那傷你之人,你可識得?”
  “不……我不認識他。”
  他的嘴角撇了撇。那就是認識了。她對于說謊很不在行,也沒有多少心机,成天就著想著進汲古書齋。在她眼里,書比他還重要……他哼了一聲,或者該說,在她的世界里第一順位是書,而第二順位……就是他了,是有點惱怒,但跟書爭有什么意義?活著的人才是一切。
  他几乎要怀疑,她之所以潛進聶府是為了汲古書齋。
  路經府里某一處,他忽然說道:“咱們上鏡橋吧。”
  “鏡橋?好。”她推他上橋。
  橋建构在湖之上,愈到中央橋愈發拱高,在最高處有個亭。平常沒人敢上來,因為元總管曾說在聶府里,這塊地是屬于其中一個主子的,誰也不准上去。
  橋是走梯上去的,但顯然有人在聶封隱出事后,細心的將梯改成一半斜坡式的,即使是坐輪椅的也能上去,就是推的人累了。
  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推上去,已是气喘吁吁了。
  “很累嗎?”他的樣子有些惡意。“這可是最后一次了,去把四周的布幔拉下來。”
  最后一次?她拭去額上汗珠,總覺今儿個他言行舉止間充滿神 。怎樣的神卻說不出來,但与過往似乎有些了差別。
  將涼亭四周的布幔放下,遮掩了些許的涼風及雨絲,造就一個半密閉式的空間。
  “年少時,我极愛在這儿念書,尤其下雨的時候,將幔放下,隨著風揚,別有一番風味,涼亭下有小舟,若是想泛舟,便跳了下去。”
  “喔。”少年時候的聶封隱嗎?難以想像他的少年時代,但他描述的景象令她十分向往……她回身,瞧見石桌上擺了几本書跟一套衣服。聶封隱正注視著她,黑瞳有抹光采。
  “你渾身濕透,可以先換下這一套男裝,這是我十七、八歲的舊衣服。”他拍了拍撐著石桌的桌柱。“你可以把惊訝的神色收起來,里頭有一層暗格,是放一些書跟衣服的。是讓我貪玩淋了濕,方便換衣用的。”這几年忙于封隱書肆,于是就少來了,倒是元巧那小鬼偶爾偷溜上來,夕生才留下几件衣服。
  “我……”要她在這里換嗎?白皙的臉抹上紅彩。“我……我回上古樓換就行了,謝謝三少爺。”
  “回上古摟?你可是要留在我身旁伺候我的,我待在這里一整天,你也要跟著我,誰准你自個儿回去了?去換上吧,得了風寒事小,要傳染給我,你以為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他的聲音有怒气,但眼里則隱約有抹玄虛。
  有陰謀!絕對有陰謀!她不太愿意的接過那件衣服。“我……我要上哪儿去換呢?”雖然四周的布幔有足夠的隱私,但他也在里頭啊!
  “就在這儿啊!我不是沒瞧過你的身子。”他輕輕嗤了聲,拿起桌上的書翻看,像一點也不放在眼里。
  她遲疑了下,移向微微飄揚的布幔,离他离得遠遠的,才緩緩抽開腰間的織帶。她背對著他,總覺背后有兩道目光射來,是她多心嗎?今天的聶封隱除了教人捉摸不定外,尚有几分奇异的感覺。
  “瞧你才上鏡橋,就气喘不已。”他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后響起,狀似不經意。
  “你既是私塾夫子之女,又念過不少書,令尊沒教過你讀書識字外,也得要有体力嗎?好比說,你住鄉間,出游机會應是不少。”
  “先父……先父忙于教書,璇璣泰半是待在閨房里的。”她將外衫給脫了下來,有點忐忑不安的。即使背對著他,即使他在看著書,也覺得像是在光天化日下脫衣給他瞧。
  昨晚,她緊張又不安,表面裝得像沒事人,實則心思一片混亂。与他肌膚之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經驗,不能說是美妙,但因為是他,所以一點也沒有后悔的情緒,只是有點難以面對他。
  “哦?閨房嗎?”他的聲音略帶沙啞的:“你少出門嗎?”
  “是的,女子在外諸多不便,能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吧。”遲疑了下,將略濕的肚兜拉下。
  “你既有教書的爹,門下學生應該不少,怎么你到了這年紀,還未論婚嫁呢?
  ”她的背雪白纖細滑到腰間,皆是一片凝脂玉膚。她穿上了他青色的外衫,藕臂摩擦滑過袖口,如同他撫過她的手臂。他閉了閉眼,咬住牙。
  “我……我不常出閨房門,我爹年紀也大了,不太注意我……”
  章家老頭年歲上亦有一把。她不出閨門,不是害羞守分,而是怕出了那門,什么事都難以預料。
  (孽世鏡)里撇開撰者警世、譏諷的文筆,再省去一些虛构外加的人物,跳脫出小說体裁之外,大体而言,活脫脫就是章家的翻版。
  他不曾發現過,因為他對章家并無任何解及興趣,但,如果章家真如(孽世鏡)里所描述:男盜女娼,女人偷漢,何守生殺其仆,淫人妻女,不難解釋為何她處女之身能毫無羞澀的寫出那樣色情的交媾。
  “你過來。”
  “是。”她羞澀的微笑。
  “腰閒的織帶可不是這樣綁的。”他拉了她過來些,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紙香味。扯下織帶重新繞過她的腰綁,她的腰細如水蛇,輕輕一摟,她便會投怀送抱。
  “少爺……”她止住在他身邊臉紅的感覺。“六少爺回來了呢。”
  “哦!”他心不在焉的。“你遇見了他?我倒說元巧那小鬼練武不精,怎能全身而退?是老六救了你們?”
  “是,可他不愿意回聶府來,為什么呢?那要如何治療你的雙腿?”她的柳眉蹙起。
  “他曾下過咒詛,一生不進聶府一步。你這么擔心我?”
  “那是當然。”她直覺地說。
  “這倒是,為了我的雙腿,你連身子都肯給我了,自然是擔心聶封隱了。”
  他的語气似乎有點諷刺,也有點酸意。她怔了怔,在她張口解釋前,他冷淡的阻止道:“別再拿那一套仰慕的說詞。可不是每一個仰慕我的女人,我都得照單全收。”
  “喔……”她是不是該備感榮幸?他的自傲仍然緊緊的藏在他的骨子里,令人又气又惱又好笑。
  他自行推動輪椅到欄杆旁,將一面的布幔拉起,細雨飄飛起來。他轉頭,向她伸出手。
  璇璣怔了怔,才碰到他的手,便被他強力握住。“璇璣,倘若你有喜歡之物,卻配不上它,你會如何做?”
  “我……我想它會有更适合的人選。”是指飾物嗎?任何飾物戴挂在他身上,都會藉由他本身的風采而發光,會有什么東西是他配不上的?
  “假若你很想要呢?”
  她沉思了會,微笑:“我對任何東西大多是沒有興趣的。”說是無欲無求也不為過的。
  “是嗎?”他揚眉:“我跟你不同。不管我适不适合她,我會費盡心血的得到她。”是的,真的下了決心要得到她。
  她确實不美,身分背景也仍然謎團重重,在某方面有些小迷糊而遲緩,不是十全十美的,但她的身影已經趁虛而入了。
  是從她搶下(如意君傳)開始。
  他得承認如果當年他的雙腿未廢,也許她進聶府來的頭几個月,是連看她一眼也不會看的。但,不論花了多久的時間,遲早必定會發掘到她平凡貌色下的特別之處。
  “徘徊婉轉,自可成章,非我佳人,莫之能解”,璇璣唯他可解。若非她遭人追殺,只怕他還得拖上一段時日才得承認。
  “呃。”他說得……有點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為何突然跟她提起配不配的問題?
  “有時候你倒挺遲鈍的。我有十一個兄弟,終年不見得能見到几回,但兄弟情依舊深厚如昔。現在我得靠他們保護屬于我的東西,將來,我保護我自己的東西,用不著他們。”
  “呃……”她看著他俊朗而意气風發的側面入了迷,雖然不太了解他話中深意,但他似乎有所改變了。究竟是什么改變了他呢?
  在短短的半天里……是那位自稱是笑世生的文公子嗎?如果他能改變聶封,讓他重新再起風采,那么她不在乎那位文公子來聶府的真正目的。
  “所以,”他注視著她的臉。“今天晚上開始,你不必再打地舖,回你的仆房,沒有我的吩咐,入了夜不准隨便出來一步。”
  他的溫熱手掌剎那間冷了起來。鏡橋上的湖泊起了薄薄的霧气,冷冽的空气彌漫了起來。他的臉龐逐漸模糊,融進白霧之中。
  他就像是高高的月亮,即使暫時不慎墜進水里,也依舊有回去的一天,而她也只能永遠站在地面痴痴的仰慕著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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