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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愛丁堡是蘇格蘭的首府及第二大城,位于福斯灣的南端,古代諾塞伯雷的國愛德溫于七世紀在此建立一座古堡而得名。
  寒浩天住的地方离王子街花園不遠,由于冬天的游客不多,所以相當安靜。車子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寒雪在車上睡了有一段的時間。
  他被寒浩天從車里抱出來時,因為驟冷的空气,于是醒了過來。
  “冷嗎?”寒浩天感覺他的身子抖了一下。
  “一點點。”沒想到這里的天气比倫敦還冷,即使身上已經套了好几件衣服,還是可以感受到寒气沁入骨髓。
  “進屋就不冷了。”寒浩天雙手更抱緊了些,快步走進開著暖气的屋中。
  一進入屋子,就看見几個佣人站在門口迎接,讓怕生的寒雪害羞地躲進浩天怀中。若不是上次腳扭傷得太嚴重,他也不需要這樣被人抱著到處走,盡管他很喜歡浩天的怀抱,可是這樣好像很不禮貌。
  “他們不會笑你的。”身后的應翔天,好笑地瞧著他的動作。
  聞言,寒雪偷偷露出小臉,不意卻對上管家嚴厲的眼神,嚇了他好大一跳,再度將臉埋進寒浩天的怀里。
  寒浩天揚眉,抱著他進入主臥室,以眼神指示其他人跟上。“小雪人,抬起頭來,我介紹這個家的成員給你認識。”寒雪乖乖听話地抬起頭,端坐在床上仰望床前的一群人。他發現不管是男是女,每一個人都長得好高大,管家甚至比浩天還高上半個頭。
  “你現在看的這位是蓋特,也是這個家的總管,他以后會教你一些簡單的禮儀及英文,如果你想學蓋爾語的話,他也可以教你。旁邊那位紅頭發的美女是蓋特的妻子也是我們的廚師佳貝,再過去這位是我在這里的秘書楊平,從今天起他負責教你中文,接下來是琳娜、坎特、珞妮跟杰森。”
  “你們好,我叫斯諾,寒雪是我的新名字,以后請多多指教……這樣可以嗎?”最后一句是跟寒浩天說的,他怕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當然可以,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儿?”
  一整天沒看見寒浩天,讓他有些不安,一時忘了身邊還有其他人,一雙小手立刻抓住寒浩天的衣袖。“你也一起嗎?”陌生的環境讓他非常不安。
  寒浩天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后,溫柔地替他蓋好被子。“我還要整理一些東西才睡,你累了的話就先睡。”
  他立刻搖頭。“我等你。”
  “我要弄到很晚,听我的話先睡,等一下我會過來的。”寒浩天伸手蒙住他的雙眼,等他閉上眼睛才放下。
  寒雪長長的睫毛雖然听話地乖乖合上,仍不安穩地微微顫動著。
  “不准張開喔!”若不是事情要在短時間內解決,他其實很想抱著小家伙入睡。
  寒雪很乖的點頭,就算心里一百個不愿意,可是只要是浩天說的話,他就一定听。
  長途的路程連平常人都覺得累,更何況是身体狀況不佳的寒雪。
  在寒浩天的陪伴之下,他沒多久就睡著了,微弱的气息均勻的呼吸著,就像個初生的寶寶一般脆弱。
  看他惹人怜愛的模樣,寒浩天差點就放棄等一下的工作上床陪他一起睡。他多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才放開寒雪的手往書房走去。
  在黑暗中熟睡的寒雪,在寒浩天离去沒多久之后做起惡夢,這早已是多年來控制不了的夢魘。從小到大他一直必須在睡夢中提防酒醉的母親拿棍棒毆打他,要不然就是小心母親的客人將主意打到他身上,從來沒有一天好好睡過。能讓他安心的寒浩天一走,多年來的“習慣”又再度回來。
  所以,當管家進入臥房檢查暖气是否夠溫暖時,呈半夢半睡狀態的寒雪立刻惊醒,一臉慌張地看著門口的蓋特。
  蓋特在黑暗中并沒發現床上的寒雪已經醒來,他确定室溫剛好之后就立刻离去并關上房門,讓些微的燈光完全消失在大門外。
  滿室的黑暗,讓寒雪想起小時后被關在衣櫥里的日子,他連忙起身找尋電源開關,直到燈光亮起、松了一口气之后,他才感覺到胸口跟右肩上傳來的痛楚。
  半小時過后,寒浩天進房就看見滿室的燈光,跟蜷縮在床邊靠近電源開關的寒雪,他不安穩的睡顏上有著淚痕。
  他之前到底受過什么樣的折磨,讓他如此地容易不安?
  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讓他重新躺好,寒浩天關上燈上床躺在他身側,右臂將他輕攬入怀,并小心不碰到他的傷處。
  在聞到寒浩天气息的一瞬間,寒雪在睡夢中輕歎了一口气,微蹙的眉頭才又舒展開來。
  ***
  “吶!這些是你要的資料,我勸你還是不要看,否則一整天的心情都會很糟糕。”應翔天將一份調查報告放到寒浩天的桌上,一張臉臭臭的。
  那些資料是有關于寒雪的成長記錄,里頭除了虐待跟就醫記錄之外,几乎找不到其他的東西。
  “小雪人的母親有吸毒跟酗酒的坏習慣,每次只要喝醉酒就會打小雪人出气,很多次都是鄰居看不過去才將昏迷不醒的小雪人送醫急救。听房東說只要他母親心情不好,就會把他關到衣櫥里三、四天不讓他吃飯洗澡,沒錢的時候就像上次我們遇到的情況一樣,將小雪人賣給自己的客人。根据社工人員的觀察,沙娜·安德森早在十多年前已經有精神异常的狀況。”沙娜·安德森本人是個美女,運用自己出色的外貌跟人上床收相當高的費用。后來遇上了小雪人的父親而陷入情网,正打算認真過生活時卻被拋棄,因此將所有的恨意都轉移到小雪人身上。當她出手打小雪人時,嘴里罵的都是小雪人的父親。
  “上面沒寫父親的名字。”
  “跟沙娜上床的人太多,除了沙娜自己之外,根本不知道是誰,而沙娜在我們遇到小雪人那天時就已經失蹤,這些資料都是從鄰近醫院跟社工局那里找來的。我想反正也沒必要知道小雪人的父親是誰,所以就調查到這里為止。”看完了整份調查報告,寒浩天隨手丟進一旁的火爐。
  “就跟你說看了一整天心情都會不好。”想到小雪人曾受過那么多的苦,想快樂也快樂不起來。“他今天好嗎?”“正在跟蓋特學英語。”他才說著,就听見主臥室傳來笑聲。
  應翔天揚揚眉。“好像玩得很快樂的樣子。”
  “蓋特是個好老師,小雪是個認真的好學生,才不過几天的時間而已,他已經學會字典上十分之一的字了。”小雪有語言方面的天份,所以學習的速度很快。
  “你怎么不自己教,你也是一個好老師啊!”他心想:寒雪最希望被教導的人,應該是浩天。
  “我有我的工作,空閒的時間我打算帶他到處看看。”如果用空閒的時間教他,就沒有机會帶他到處走走了。
  “浩天?”寒雪怯生生地站在書房門邊。
  “怎么自己走過來?你的腳還沒完全好。”寒浩天從座位上站起身,快步來到他身邊,輕而易舉地抱起他。
  “沒關系的,已經不痛了。”腳踝早恢复原狀,上頭纏的紗布只是固定用的,避免因太大的動作造成二度傷害。
  “韓森怎么說?”在三人沙發坐下,寒浩天修長的手握住他細瘦的腳踝檢查。
  “他說已經可以走路了,可是還要纏著紗布,不可以走太久。再過几天胸前的紗布也可以拿掉,只有肩膀可能還要半個月的時間。”摸摸自己的右肩,寒雪不懂為什么都不痛了,卻還要纏著厚厚的一層紗布,痒痒怪不舒服的。
  “今天課都上完了嗎?”幫他撥開垂在眼前的頭發,他喜歡看那一雙藍紫色的眸子閃爍的光彩。
  “都上完了。我把ㄅㄆㄇ都背完了,還學會說‘你好嗎’跟‘我的名字叫寒雪,請大家多多指教’。跟之前學的話加起來我已經學會剛好一百句,楊平還教我一句話,說你一定會喜歡听,所以我很努力的學喔。”長長的一段話,大部分都是相當標准的中文。
  “哪一句話?”那小子不知道又作什么怪。
  “小雪愛浩天。你喜歡嗎?浩天,‘愛’是什么?”楊平只告訴他發音,卻沒跟他解釋那是么意思。
  “好小子,居然玩這种把戲。”一旁的應翔天立刻笑出聲音。
  寒浩天瞪了他一眼,轉頭對寒雪微笑。“我喜歡你這么說,不過以后只能說給我一個人听,別讓其他人听到。”真不知道該稱贊,還是該揍楊平一頓。
  寒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浩天,‘愛’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會知道。”他不打算這么早告訴他答案,否則以他超級害羞的個性,知道后就沒辦法時常听到了。“累不累?”摸摸他的雙頰,這兩個星期中他胖了一些,越來越漂亮了。
  “不累。”他的精神很好,每天都睡得飽、吃得好、穿得暖,這樣的生活就像在做夢一樣,讓他常常無法控制地捏捏大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寒浩天仔細端詳他的臉色,确定他真的精神充足。“不累的話我帶你到外頭走走,順便幫你買些衣服。”
  听到他要帶他出去,寒雪一張臉立刻漾起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讓身旁的兩人都看傻了眼。“真的嗎?去哪里?”
  “你的傷還沒好,所以我先帶你去看花鐘,再到王子街去買些衣服跟書。先去換件衣服,外頭很冷,叫琳娜把那件新買的白色大衣拿給你穿上。”
  “好!”他一說完,小小的身子立刻溜下寒治天的大腿,像只小鳥一樣快速跑到一樓找琳娜。
  “他很容易滿足,上次佳貝把一塊剛烤好的餅干遞給他,他像拿到什么寶貝一樣捧在手心,兩眼睜大大地瞧著。我問他干嘛,他居然回答我原來餅干也有熱的,而且聞起來好香。”
  寒浩天微笑,這件事他也听佳貝說過,小雪現在已經成為全家的開心寶貝了。
  “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的笑容變多了。”之前浩天跟他那個大哥最不同的地方,就是擎天不管何時何地老挂著一臉白痴的笑,而浩天卻是十年也看不到一絲笑意在臉上,讓人怀疑當初兩人出生時是不是一個多了一條神經,一個少了一條。
  “是嗎?”他不是不會笑,而是一天到晚面對一群恭敬嚴肅的屬下,實在是沒有笑的必要。至于工作跟幫內事務更是無聊得可以,能不打呵欠就不錯了,還要他笑。
  “沒錯,如果讓銀狼他們看見你現在的表情,包准會嚇掉他們的眼睛。”
  “這個主意不錯。”那群屬下的确是缺乏刺激。
  “浩天,我換好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寒雪已經換好外出服,身上那件大衣几乎把他整個人都給蓋住,只露出一顆小小的頭;脖子上的圍巾又將小小的頭遮去一半,只剩下鼻子以上部位。
  寒浩天可以想象,等一下他帽子一戴上,整個人就只剩下眼睛還在外頭了。
  “天啊!”應翔天好笑地走過去,“小雪人真的變成雪人了。”受不了他那么可愛,他雙手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怀抱。“老天,你真是可愛斃了。”好像個娃娃。
  寒浩天也這么覺得,因此他能容忍寒雪讓翔天抱一下,不過也只有一下下。
  “你可以放開了吧?”他硬將寒雪身上那雙大手撤去,自己彎身攔腰抱起他。“你身上有香香的味道。”
  他一手抱住寒浩天的頸間,一手放進口袋掏出一個小香包。“是這個,佳貝剛剛幫我放進去的,聞起來甜甜的好像糖果。”
  讓他很想立刻就吃了他,寒浩天心想。
  “你喜歡嗎?”他搖搖上頭打了一個蝴蝶結的香袋。
  “喜歡,很适合你。”現在不能吃就先來一個吻吧!寒浩天吻上他的唇。
  寒雪手中的香袋差點沒掉到地上,他圓睜著雙眼看寒浩天輕輕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這是第二個吻了,證實了第一個吻那种触電的感覺不是他的想象。
  “喜歡嗎?”他喜愛看他害羞的樣子,故意在他臉紅得跟苹果一樣時問出口。
  寒雪害羞地點點頭。“喜歡……”
  “什么?我沒听到。”寒浩天故意對他使坏。
  天真的寒雪哪知道他是故意的,以為他真的沒听到,只好深吸一口气稍微大聲一點又說一次,然后害羞地將臉埋進他的頸間,不敢看他的臉。
  一旁的應翔天搖搖頭。
  真的是被吃定了。
  ***
  王子街的街道一邊是蘇格蘭式建筑,另一邊是深谷有鐵路經過,寒雪几乎是屏息地看著這奇特的景觀。他這輩子連山都沒見過,哪有看過如此奇特的景象,最近几天因為腳傷的關系,都不曾出過門,現在他才知道外面的景色居然跟倫敦有如此大的差异。雖然是在城市里,還是可以看到很多綠色的大樹在遠方連成一片,高地的气候蒙上一層霧气,吸起來即使隔著圍巾還是冰冰涼涼的。
  “我們今天先到深谷的這邊看看,明天我再帶你到另一邊的愛丁堡古城跟圣吉萊斯大教堂瞧瞧。會不會冷?”
  “不會。”寒雪緊抓著寒浩天的手,惟一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寫滿興奮。
  “真的不冷?”寒浩天是有些擔心的,再過一個星期他們就要往北邊更高的高地去,他很擔心小雪這么瘦小又單薄的身子沒辦法忍受高地的寒冷。愛丁堡的宅邸只是為了方便公司上交易,而爺爺留下來的產業卻是在更深入的高地地區,爺爺可是道地的蘇格蘭人。
  “不冷。”有浩天在他身邊幫他擋住大部分的寒冷,他又穿了這么多的衣服,怎么會冷呢?
  “那就好。來,我們去買衣服,有什么喜歡的東西跟我說一聲。”他拉著寒雪進入店里,很快地幫寒雪訂了几套衣服。依照他的体型,也只能穿儿童的衣服,如果是在領地,十一、二歲的孩子也比他高大。
  寒雪的目光不在商品本身,而是上頭的標价,一件衣服要一百三十六英鎊,一英鎊可以買兩個好吃的牛油面包,一百三十六英鎊就可以買兩百七十二個,若是以前可以讓他吃上半年還有剩。
  小腦袋瞬間將衣服轉換成小山一般的牛油面包,看到下一件衣服又是一座小山似的面包;等寒浩天買完衣服,他已經在腦袋里蓋成一座大山似的面包山。
  “在想什么?”
  寒雪將剛才的念頭一字不漏地跟他說,惹得寒浩天一陣大笑,旁邊的店員也憋笑憋得很痛苦。
  “記得咱們上次坐的那輛黑色車子嗎?”
  寒浩天說的是那輛很大的黑色轎車吧!“記得。”
  “那一輛要五十多万英鎊喔!”
  “咦?”他無法想象一百多万個牛油面包放在一起是什么模樣,整個腦海里除了面包還是面包,每個角落都是面包。
  “呼吸,傻瓜。”瞧他一副被面包給壓得喘不過气的模樣,寒浩天忍不住提醒。
  寒雪用力搖了一下腦袋,才將腦海里的龐大面包山給甩開。“浩天……衣服又不能養活人,為什么衣服會比面包貴啊?”這真是難以理解的一件事。
  這問題不好回答,卻難不倒寒浩天。“因為一件衣服可以穿很久,面包吃了就沒有了。”
  原來是這樣,浩天真聰明,為什么他會想不到呢?他實在太笨了。
  “還有想要的東西嗎?”
  寒雪搖搖頭,想到這些東西的价錢可以養活很多人,他就舍不得花。
  “浩天……”
  “嗯?”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不但幫他療傷,給他好吃的東西、很多的衣服,還讓人教他許多東西。他對每一個人都是這么好嗎?
  遲鈍的小傻瓜,他表現得都這么明顯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心思,就他一個人仍迷迷糊糊。“因為我喜歡你啊!”“真的?”寒浩天說他喜歡他耶!他有沒有听錯?
  “當然是真的,我從來不說謊話的。”
  寒雪确定他沒听錯之后,嘴邊難以控制地拉出一個幸福的笑容。“我也喜歡浩天,好喜歡,好喜歡!”難得他放開害羞,伸手攬住寒浩天的頸子,開心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等到他發現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動地的事時,一張臉又紅了起來。
  寵溺地摸摸他的頭,寒浩天干脆抱起他,給了他一個更像吻的吻,使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只貓咪一樣躲在他怀中喘息。
  也許是寒雪嬌小的身材,及過分漂亮的臉,即使他的聲音比一般女孩子低些,也沒人怀疑他的性別。不論是顧客還是店員,都以羡慕的眼光注視這一對看起來十分搭配的情侶。
  “走吧!現在花園的人比較少,我帶你去看花鐘。”就算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他還是比較喜歡一個人獨自享受小雪人可愛的模樣。
  ***
  自從离開愛丁堡進入高地深處之后,大多數的時間寒雪都是待在主臥室的床上不曾离開,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韓森在他离開愛丁堡前替他動了一個手術,好像是他的心髒有問題。這些事他不太懂,只知道剛拆開不久的紗布又重新纏上胸膛,而且又得有一段時間不准下床。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里好冷,冷得他連動都不想動,有种一离開大床就會變成冰塊的錯覺。
  可是在第二個星期的某日,他一個人拔掉點滴,惊慌地沖出臥室穿過長廊跑到大門口。
  因為浩天有事必須赶回台灣一趟,而他才剛動完手術不久,又還沒學會中文,所以要被留在這里。
  這件事浩天昨天就跟他說了,可是一旦浩天真要离開,他卻無法不感到惊慌。一再道別之后,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地追到大門口。
  “小雪,你怎么這樣就跑出來了?”蓋特惊訝地看著寒雪只穿了睡衣,連鞋也沒套上,就一臉蒼白地奔跑過來。他連忙脫下身上的大衣,套在他身上。
  “蓋特,浩天呢?”寒雪左瞧瞧右看看,眼珠子繞了一圈之后依舊沒發現寒浩天的蹤影。
  “二少爺人剛剛离開。”佳貝看了蓋特一眼,要他直接抱寒雪進屋。寒雪的身体太單薄,又剛動完手術不久,受不了這种凜冽的高地气候。
  “浩天已經走了?”寒雪忍不住失望地哭了起來,眼淚不停的落下,卻一點聲音也不曾發出。
  “別哭啊!少爺很快就會回來的。”其實他也沒這個自信,但是他就是心疼寒雪這樣眼淚不停滑下。
  “是啊!二少爺很快就會回來。要不然小雪赶快學會中文,就可以到台灣去找浩天了。”楊平也跟著安慰他。
  照理說,二少爺選上一個同性的人作為戀人,應該沒有人贊同,甚至該据理力爭的反對,可是每句反對的話在見到小雪之后,全煙消云散。別說那一張臉是多么的惹人疼,就連那單純如孩子般的個性,都讓人舍不得罵上一句。會愛上這樣的孩子,實在是找不到反對的理由。听說小雪還是個受虐儿,真想不到居然有人會狠心到對這么純洁可愛的孩子動手。
  “學會中文就可以去找浩天了嗎?”寒雪只想到學會中文就可以去找寒浩天,沒想過學會中文需要多久的一段時間。
  “是啊!”楊平也取下圍巾幫他圍在脖子上。
  “我會很努力學的。”一想到浩天會有一段時間不在身邊,陡然消失的安全感再次讓他流下淚水。
  “那就別哭了,一直哭會弄坏身体的。”蓋特抱著他進入大門,沿著寒雪出來的路線走回溫暖的主臥室。
  “我知道,可是停不下來。”他好難過。
  蓋特讓他在床上躺好,重新幫他蓋上被子。“你看,都流血了。”細瘦的手臂上原本插著針頭的地方,因為拔起的方式不對,流出一條細小的血跡。
  曾經當過護士的琳娜,立刻小心地將點滴的針頭再插回臂上。
  “對不起……”他不是故意讓自己流血的。
  “算了,別哭了,先睡一會儿,等一下起來叫楊平馬上教你中文好不好?”不知道二少爺曾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我現在就學。”他想赶快學會。
  “不行,先休息一會,你看看自己的臉色,那么蒼白!讀書是要用心的事,精神不好的話,效率也不好。你乖乖睡一會儿,等精神好一點的時候我們再開始。”
  等他閉上雙眼,眾人才紛紛离去。可睡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寒雪再度因為惡夢而惊醒,一個人習慣性地睡到靠近燈光的角落。
  ***
  “誰打來的電話?”坐在位于台中郊區的住宅中,應翔天奇怪地看著寒浩天一臉憂慮地听著電話。
  寒浩天挂上電話。“是楊平打來的,他說小雪得了肺炎,情況不是很好。”
  “怎么會這樣?”應翔天連忙自沙發上坐起。
  “韓森說他的身体不适合生活在高地,再加上他一向有睡不安穩的習慣,先是得了感冒,然后因為缺乏充分的休息所以并發肺炎。”
  “你要赶過去嗎?”
  寒浩天搖搖頭。“楊平已經用飛机送他過來了,今天晚上會到机場。”
  “生病的人怎么能夠長途旅行?”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是最快的辦法,幸好我的飛机里面的設備都很齊全,不會讓他太累。”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回台灣的時候就帶他一起過來,也不必管他是不是剛動完手術。
  “這樣也好,干脆把英國那里的事都交給一個人負責,你就不需要再來回跑。”
  “我也是這么想,這個人不論是在公司或是在幫中都必須是舉足輕重的角色,這樣才有說服力。”寒浩天慢條斯理的翻動手中的紙張,但他的眼光不在紙上,而是在應翔天的身上。
  應翔天敏銳的神經立刻感應到他的想法,像臀部被狠狠捏了一下似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別,千万別是我!我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明天我要到南部整頓游离幫派,而且公司在雅加達的企划也在等我開始,還有下一個月要到澳洲去勘查市場,順便聯絡在地權威,再來接著又要到大陸本土進行協商交易,還有……”
  寒浩天才懶得理他長長的一大串話在說些什么,他直接打了通電話到英國通知主事人換成應翔天。
  “你不能這么做!”應翔天沖上去想挂掉電話已經來不及了,他咬牙切齒的瞪著寒浩天。
  寒浩天冷冷地勾起一抹微笑。“你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
  嗚……命中弱點。“你是老板。”
  “是老板要听屬下的命令,還是屬下要听老板的命令?”
  “是屬下要听老板的命令。”他真的是倒了大半輩子的霉才會有這种老板。
  “很好,后天早上的飛机可以嗎?”
  他能說不可以嗎?“當、然、可、以。”
  “很好。”早該這么做了,養了這么久的人材不就是要好好利用的嗎?“我會替你加薪的。”誰說金錢買不到時間,多花點錢加個薪,他的時間就空閒多了。
  “我宁愿不要錢。”應翔天忍不住低聲咕噥。
  寒浩天听到了,不過只是揚一揚眉,便去做自己的事情。
  ***
  飛机降落在水机場,寒浩天正在下方等著,不在乎机場每一處不斷投射過來的眼光。
  登机門一打開,寒浩天立即走上前去,毫不遲疑地走進前側的小房間中,寒雪就在里頭的單人床上睡著,一個月前紅潤的臉色不复見,小小的一張臉蛋上那一對弧形优美的眉正微微皺著,慘白的小嘴微弱地呼吸。
  跟著一起來的韓森還沒說話,睡著的寒雪仿佛感受到寒浩天的气息,緩緩張開雙眼,毫不猶豫地就找到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嘴邊牽起一道美麗的微笑。
  看見他的模樣,即使心中再疼不過,也不由得跟著牽起一抹微笑。
  “浩天……”寒雪蚊蚋般的聲音,仍可以感覺出他的快樂。
  “好久不見,小雪人。”摸摸他的頭發,他發現額際仍燙手。“都一個月了,怎么一點也沒變胖,還是這么瘦?”
  寒雪微笑。“我很努力吃了,可是胖不起來……對不起……咳咳……”停不下來的干咳讓他皺起眉頭。
  “別說話了,睡一下,我就在你旁邊。”握住他熱燙的小手,寒浩天一向不動聲色的臉龐透露出擔心。
  從小到大,他跟擎天兩個人几乎從來沒生過病,就算得個感冒也不曾發燒過,所以他不知道小雪現在的狀況到底是好是坏,可光看小雪的樣子似乎非常不樂觀。
  寒雪深深看他一眼,感受到手里實在的触覺,這才安心閉上雙眼,喉間仍輕輕咳著。
  等待他呼吸稍微平穩之后,寒浩天才將目光轉移到一直不曾說話的韓森身上。
  韓森确定寒雪真的已經睡著之后才輕聲地回答:“他已經連續七天都沒有退燒,通常肺炎的患者發燒五天到十天是常有的事,只要体力夠好,小心照顧觀察都可以撐得住。
  小雪人的身体狀況你也很清楚,我擔心他的体力撐不了那么久。再加上他只要睡著就會做惡夢,之前因為在昏睡中不停哭泣而有脫水的情況,這都不是好現象,我才要楊平准備飛机立刻過來。我知道他只要在你身邊就能睡得安穩。”說著,他將眼光放回熟睡的寒雪身上,果然秀逸的兩道眉已不再聚攏,平和地舒展著。
  “他做惡夢的情況沒辦法改善嗎?”
  “我試了很多方法,可是這是長時間累積下來的恐懼,短時間內是消除不了的。我曾經做過簡單的催眠,才知道他的母親常常在他熟睡的時候,掐住他的脖子使他窒息昏迷;這比毆打還容易造成夢魘,黑暗死亡的恐懼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識。”死亡深植人類的心靈,它所帶來的恐懼感比痛覺還要深刻。
  寒浩天喃道:“以前我就知道這世界不是公平的,可是小雪人讓我感覺到不公平下的悲哀。”每個人的出生都有自己需要克服的困境,只是依小雪人的能力沒讓他有脫离的机會。
  “小雪人不是惟一的受虐儿,他甚至可以說是幸運的,至少他還有机會遇到你。可是很多孩子在還沒見到希望的時候就被扼殺了。”很難想象今天寒雪若不是遇到浩天,或者遇到的人不是浩天,那他會變得如何?
  “可以移動他嗎?”他不會讓小雪再回到那樣的環境。
  “小心點就可以了,机場附近的空气不太好,車有開過來吧?”
  “當然。”寒浩天小心地橫抱起寒雪,小小的腦袋就躺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一直不曾修剪過的銀發已經長及肩,在陽光下閃耀著耀人的光芒。
  韓森提起點滴跟在一邊下机,藍色的雙眸始終在兩人身上打轉。
  遇到浩天真的是幸運嗎?
  寒浩天高大的身材蘊藏著惊人的溫柔,小心而緩慢地將寒雪送進艙門旁邊的轎車中,一點也不曾惊扰到熟睡的寒雪。寒雪漂亮的臉上自見到寒浩天之后,一直帶著淺淺的微笑,似乎完全不曾感受到病痛的折磨。
  他几乎可以确定寒雪一定會沒事,只要浩天能待在他身邊,就可以撐過這一段難熬的時期,但之后呢?
  如果有一天浩天不在他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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