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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龍云集團董事長辦公室內,正醞釀著一場風暴。
  嚴人龍表情僵硬,瞪視著報紙上斗大的標題:量販龍頭搶占東部商机,大肆搜購土地!
  龍云集團擴店計划,重整量販店生態!
  嚴人龍眉頭深鎖。龍云在東部的擴展計划。已經進入最后評估階段,而東部的土地勘察也默默的在進行當中。以低調的方式處理,一方面是避免同業競爭,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避免土地遭有心人士乘机哄抬,造成土地取得成本增加,以及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如今消息曝光,事情恐怕會變得很棘手。
  是誰將消息透露出去的?公司內除了他直接參与本計划外,還有研展部的詹經理、企划部的陳經理以及業務部的趙經理三人,會是他們嗎?不,應該不至于,他們對公司的忠誠度是絕對不用怀疑的,但除了他們三人之外還有誰會知道呢?
  難道會是……會是她?
  紅英?
  不,不會!當初給她看那份數据時,他曾經告訴她事關机密,而紅英也答應在報導上不提,事后她那篇登在報上的采訪報導,他也看過,并沒有任何有關龍云東部計划的集字什語——可是為何到了今天,卻又有一篇這樣的后續報導呢?
  嚴人龍再看一眼哪篇報導記者的署名,并不是紅英——但這并不表示紅英沒將消息透露給其它的人!報社、記者經常為了搶獨家不擇手段,也不管被報導者是否受到傷害!不,紅英并不是這种沒有職業道德的記者,他相信她。但記者這种行業卻——難道紅英真的辜負了他對她的信任?
  嚴人龍拿起電話:“何秘書,請你通知研展部、企划部及業務部的經理,十分鐘后到會議室開緊急會議。”
  嚴人龍也打電話到報社找紅英,一直都聯絡不上,直到晚上才在紅英家里聯絡上她。
  紅英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里,已經快九點了。今天紅英參加一個環保團体的環保之旅,跟著那些環保團体在台北近郊的几處山區繞了又繞。才剛踏進家門就被弟弟喊住,要她接電話。
  綠峰一手摀住電話的一頭,嘻皮笑臉的說:“姊,英俊瀟洒的嚴大哥,追你可追得真緊,還算准了你進門的時間,嘖、嘖!厲害、厲害,可不可以拜托你請他教我几招泡馬子的秘訣?”
  紅英一把搶過綠峰手中的電話,同時給弟弟一個白眼,警告弟弟滾遠一點。知道是嚴人龍打來的電話,紅英心中不覺產生一絲蜜意柔情,看來他真的很關心自己呢!一种被關愛的幸福感爬滿紅英心頭。
  原以為電話那頭傳來的會是富有磁性,充滿柔情蜜意的關怀之聲,誰知欲只是冷冽刺耳的腔調——“紅英,你可真會跑,要找你還真不容易。”
  紅英心里頭很不是滋味,滿心以為嚴人龍會以他那低沈的嗓音,詢問她累不累,或者餓不餓,再不然惡心一點,想不想我之類的話,沒想到竟然是如此冷漠更帶了點興師問罪的意味,一股失望的感覺浮上心頭。
  “我是記者,當然要到處跑挖新聞!”紅英不甘示弱。
  “好個記者到處挖新聞。”
  “喂,你什么意思嘛!我才剛踏進家門,又累又餓,有什么事嗎?”
  “好,你又累又餓,讓你休息一下好了,半個鐘頭之后,我到你家樓下等你,我要當面向你問個清楚。”
  也不等紅英回話,電話便“咋”一聲切斷了。
  紅英覺得失望、气惱,心中的期待全化為烏有,同時更一頭霧水,覺得莫名其妙。嚴人龍最后說:“要當面向你問個清楚”,什么事他要當面間個清楚?從他的語气中,可以明顯感受到他正极力壓抑住他的怒气。
  奇怪,我哪里得罪他了?至少今天沒有啊?噢,算了,累死人了,先洗個澡,吃點東西再說,反正半個鐘頭后就知道答案了。
  紅英已經累得不想再動腦筋想事情了。
  半個鐘頭之后——
  “是不是你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嚴人龍靠在車門上,雖然表情冷峻,但姿態仍不掩其瀟洒魅力。
  “消息?什么消息?”
  “哦!別裝蒜了,竟然還問我什么消息!”
  “奇怪了,你沒說我怎么知道?”
  “真可笑,新聞是貴報登的,難道還要我來告訴你?”
  “什么新聞?”紅英仍然是一頭霧水。
  “別告訴我,你沒看今天的報紙!”
  “我是沒看報紙呀!”
  “你沒看報紙?”嚴人龍語帶質疑。
  紅英對嚴人龍這种語气,著實感到不快,悻悻然地說:“我今天一早就出門,到山上繞了一天,哪有時間看報紙?看你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好嗎?”
  “好,你沒看今天的報紙,我拿給你看。”說著嚴人龍便自身后拿出報紙遞与紅英。
  紅英接過報紙一眼便看到那則令嚴人龍為之震怒的報導,報導上署名的記者是她的同事王莉。紅英仔細閱讀該則報導,消息是引述自“龍云集團高層人士”,將龍云集團東部拓展計划大肆披露,并且更將几處集團所屬意的地點寫了出來。
  “這……這則報導不是我發的,王莉是我的同事,可是,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寫。”
  “為什么,因為女人長舌,你把消息透露給她!”
  女人長舌?這樣的指控簡直是性別歧視嘛!難道男人就不長舌?紅英這下可火了。
  “喂,請看清楚上面寫的,是記者王莉,而消息則來自貴公司的”高層人士“,是王莉采訪了貴公司的”高層人士“,不是我葉紅英!”
  “龍云除了我這個高層人士接受你的采訪之外,公司里沒有其它人接受貴報記者的訪問。當初我信任你,給你看那份評估報告,讓你要實際了解龍云集團永續經營与回饋性的服務精神,但因事涉公司經營策略的机密,也事先与你言明,只可看不許提,誰知——”嚴人龍白天的余怒,即便在清涼夜風的吹拂下,仍末消褪。
  “不,我沒有報導出來,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沒錯,你當時那篇報導并沒有提到,但是你卻把消息透露給你同事,所以才會有今天這樣的一篇報導。”
  “哎,奇怪了,為什么你不回公司去查,或許是你公司里的人透露出去的,干嘛跑來這里對我興師問罪!”被嚴人龍如此指控,紅英心中有點冤枉。
  “不可能是龍云的人泄露出去的!”嚴人龍斬釘截鐵的說。
  “你怎么能如此有把握的認為不是你公司里頭的人長舌出賣公司,而一味的認定是我,況且公司上下那么多人,人多嘴雜,事情自然容易傳出去,請你回去調查清楚后再來找我!”
  “你以為我今天看到報紙以后在公司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紅英悻然道。
  “看到這則報導后,我立刻召集相關人員開會調查,結果消息并不是由我公司這邊泄漏的。”
  “哼!這种事情誰會這么容易就承認啊,當然在你面前打死也要抵賴,否則飯碗不保!”
  “沒錯,你說得對,這种事情誰會這么容易就承認,就如同你現在抵死也不承認的道理是一樣的。”嚴人龍拿紅英的話來套在她身上。
  “嚴人龍!你要搞清楚,我不是捧你的飯碗生活,我不需要抵死不認!”
  “對!你不是捧我的飯碗,但你是捧報社的飯碗。哼,記者!”
  看到嚴人龍那种對記者嗤之以鼻的輕蔑神態,紅英覺得受到莫大的侮辱。
  “記者怎樣?記者為人們追求知的權利!”
  “哈,是啊,無冕王,無孔不入,打著人們有知的權利的口號,不擇手段,只要一支筆就能傷害人于無形!”
  不可否認,有些記者确實如此,但那畢竟只是少數,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紅英大聲抗議道:“你這樣說并不公平!”
  嚴人龍揮了揮手中的報紙,聲音冷峻的說:“難道這就公平嗎?你知道,這篇報導一出來,將對龍云造成多大的困扰嗎?這消息一見報,不用等到明天,我們的競爭對手可能就已經根据報上所寫的那几個地點去收購土地了,甚至吸引一些据客協助哄抬炒作;而地主也將因這些人的爭相搶購任意抬高售价。价格的飆漲不但造成我們土地成本取得的增加,同時也喪失先机,將商机平白拱手讓人。這樣的后果你們在報導的時候是否曾替當事者稍作設想?”
  的确是很嚴重,也難怪嚴人龍要如此气憤,但再怎么說也不能一口咬定就是我泄密呢?難道你在心中把我葉紅英看得如此卑鄙嗎?難道我葉紅英在你嚴人龍心目中員的只是一個文化流氓嗎?枉費人家……,紅英愈想愈气,愈想愈不值得!
  “既然事態如此嚴重,那嚴董事長你就應該回去好好懲罰你那些泄密的職員!”
  “我說過,不可能是我公司的人。因為參与此次評估計畫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公司三個部門的經理,這三個人不但資歷很深,對公司忠心耿耿,而且他們也是公司的股東,他們完全沒有理由拿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對他們一點好處也沒有!再說他們最近也沒有和媒体接触,所以不可能是他們不小心透露口風。唯一有可能對媒体泄露机密的人就是我,唉!只怪我一時……太相信你,總以為你与眾不同,不像一般的記者,看來我是看走眼了!”嚴人龍聲音中透著些許失望。
  “不像一般的記者怎樣?”紅英高傲的抬高下巴,她絕不容許嚴人龍如此瞧不起她的職業。
  “哼,一般的記者就是言而無信!”嚴人龍冷哼了一聲。
  “請你不要這樣誣蔑記者,希望你為你的這句話而道歉!”
  嚴人龍极盡諷刺的說:“喔,或許我應該更正為,記者是秘密的挖掘者,挖到了就迫不及待的公開,要他們守密簡直是緣木求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紅英簡直气得血液都倒流了!
  “好,反正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樣一個記者,我是唯一的嫌疑犯,不,你今天站在這里這樣子指控我,等于已經是宣判我有罪了,好啊!你可以去告我呀!告我無賴,告我泄密,告我長舌,告我讓你看走眼,告我——”“碰!”突如其來的一聲撞擊令紅英嚇了一跳,原來是嚴人龍捏緊拳頭,重重的往轎車車頂上一擊,所發出的聲音:紅英咄咄逼人,伶牙俐齒的模樣,教嚴人龍恨不得捏住她那細細白白的脖子,陷死她算了!但看著紅英杏眼圓睜、翹高鼻尖、嘟著櫻桃嘴喳呼喳呼罵人的俏模樣,實在令嚴人龍下不了手,所以他選擇讓自己痛。
  紅英雖然忙愣了一下,但斗志并沒有被嚇退,反而更加挑釁道:“怎樣,想打我是嗎?來呀,你打呀,反正被你告或被你打,橫豎也改變不了你對我的看法,別以為暴力就可以讓我屈服,你別想我會——”這個女孩真是爭強好胜,敢如此向一個處于盛怒的男人下戰書,逼得嚴人龍只好采取舉動——右手快如閃電般伸出,紅英只覺身子一個琅嗆,眼前一花,整個人便如撞到牆般倒了下來——倒在一堵厚實、溫暖且有淡淡窮香味的胸牆上。
  “你,可——”接下來的話被嚴人龍疾俯而下的雙唇給吞沒了!
  沁涼的晚風,炙熱的雙唇,紅英只覺心神迷醉,心中的委屈、憤怒,霎時間被那習習晚風吹送到無邊無涯的夜空里;嚴人龍灼熱的唇片不斷在紅英唇上孺動、壓擠,舌頭直闖入紅英嘴里,靈活的舌尖不斷的挑逗著紅英柔軟而敏感的舌,紅英覺得身体輕飄飄的,若非嚴人龍大手環住她的纖腰,恐怕她早已如那天上的星星般浮在云端了。不知何時,嚴人龍的雙唇已來到紅英的粉額上,在喉嚨間徘徊,按著又順著粉額上的血管一路往上吻到耳際,并在紅英小巧的耳垂上輕噬著,一股酥麻的感覺傳遍紅英全身!
  低沈沙啞的聲音伴著暖暖熱气吹進紅英耳膜:“以后,千万別逼男人對你便用暴力,我不敢保證別的男人是否會采取像我這种權宜的方式,我也不敢保證別的男人在盛怒下也能像我這樣讓你如沐春風。”
  嚴人龍那揄的話語,將紅英忘卻了的理智与斗志又喚了回來,紅英一把推開嚴人龍,把剛才沒說完的話,完整的吼出來:“你可惡!”
  嚴人龍劍眉一場,露出可惡又迷人的笑容,邪惡的說:“可惡嗎?我看你倒很享受這樣的可惡呢!”
  紅英繰紅著臉,雙手插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樣子:“嚴人龍!你不但可惡而且可恨,無端跑來污蔑我,而且還對我……”紅英一時間竟說不出适切的話來。
  “還對你怎樣?”嚴人龍則彷佛沒發生過什么事似的,輕輕松松,瀟瀟洒洒的倚靠在車門上。
  紅英簡直要噴火。
  “對我做——做人身攻擊!”
  嚴人龍這時笑得更邪惡:“唔,你言過其實了,我也不過是吻了你小小的嘴,小小的耳朵,再加上一點脖子,至于身体其它部位,我可還沒攻擊呢!不過,既然,你提醒了,下次我會記得。”
  噢,怎么會有這么無恥、無賴,狂妄自大的人!
  “我鄭重警告你,我一定會向你討回今天的公道,哼!”
  紅英說完話后,從鼻子上噴出一口气,一朵腳,一轉身便快步离開。
  望著漸漸消失在微暗燈光下的倩影,嚴人龍輕輕噢了一口气,然后自口袋掏出一根煙點燃。
  對于東部計划的曝光,嚴人龍一度非常气惱紅英,但見到紅英之后,這股怒气在紅英如小貓般一番張牙舞爪的辯駁之后早已煙消霧散。如果紅英所言屬實,那么,事情究竟是如何傳出去的呢?嚴人龍眉頭微鎖,捻熄煙蒂,鑽入轎車,帶著一團迷霧,消失在黑夜里:紅英坐在辦公室里,柳眉深鎖,距那晚的爭執已經過了一個月又過三天,紅英天天數著日子,而日子是愈數愈气悶。
  那自太狂妄、血口噴人的家伙居然都沒再來騷扰她!
  也好啦!那樣誤會人家,誰稀罕!
  雖然心里咒罵著,紅英心中卻又好几次盼望能在報社或家門口意外碰到嚴人龍。但沒想到那人竟心如鐵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好啦!這會儿不正稱你的心,如你的意了!你不是討厭人家嗎?你不是不要人家當孩子的爹嗎?人家現在果真不來打扰你了,還不放鞭炮?可是……唉!
  紅英心中百味雜陳,以前老覺嚴人龍礙事,現在不見人來又似若有所失,那張俊臉老是浮在跟前對她微笑。
  紅英呼了一口气,如今唯一可堪告慰的是——她沒有怀孕。爭吵后的第二天。
  她到藥局去買了驗孕劑,結果證明并沒有怀孕,想來是自己情緒緊張以致扰亂了生理期。至此紅英才卸下多日來一直壓在心上的大石。
  在每周一次的編輯會議上,紅英問過主編以及王莉,那篇有關龍云的報道,主編說是一位自稱龍云集團內部親信打來的,那名男人說紅英所寫的那篇報導不夠深入,也愿意再提供一些數据,作為該篇的后續報導,由于紅英不在,對方又不方便安排其他時間,只好將電話轉給恰巧回報社交稿的王莉處理。
  紅英雖然和王莉是同事,但兩人并不熟識。平常她們都是在外面跑新聞,只有交稿時才回報社,加上現在通訊方便,有些記者家里如果有傳真机,干脆就在家里發稿回報社,因此同事之間,平常都是各忙各的,難得碰面,也只有每星期一次的編輯會議才能夠把大家聚在一起。
  王莉說那個男人告訴她,他握有重要數据,可以給她一些震撼性的內幕消息,于是王莉便和那男人約在咖啡shop見面,至于他的姓名、長相,与龍云的關系,王莉則不愿透露,因為王莉曾答應過對方,必須對也的身分保密。至于動机何在,那男人告訴王莉,因為紅英那篇報導不夠深入,并未將龍云集團真正的服務精神傳達給讀者,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了解龍云集團回饋、貢獻社會的實際行動。
  王莉堅守她的誠信原則,以致紅英苦無對策,不過至少有主編可以為她向嚴人龍證明她的清白。
  倔強的紅英卻又不愿請主編或王莉為她向嚴人龍證明自己的清白,以嚴人龍對記者的偏見,紅英以為即便主編或王莉出面為她解釋,難保嚴人龍不會認為是她們串通起來為自己或報社脫罪,屆時若再惹來一頓羞辱,豈不殃及無辜,對不起主編及同事。
  可是,難道兩人就這樣僵著?就這樣從此一刀兩斷?那英俊的面容,那醉人的微笑,那低沈的嗓音,難道就只能在夢中回味?唉……
  “嘿,你在發什么呆呀!紅英?”
  紅英感覺肩頭被拍了一下。
  “喔!嗨!是你呀,嚇我一跳。”
  回頭一看,原來是趙士安。
  “瞧你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怎么,戀愛啦?”
  “我沒有悶悶不樂,我也沒有戀愛!”
  戀愛!跟誰戀愛?嚴人龍?哼,他不配!尤其在他那樣侮辱我的人格、藐視我的職業后,我早就把他除名啦!可是——不知怎地滿腦子里全都是他!
  “走吧!”
  “走?去哪儿?”
  “喲!你不但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而且還失魂落魄呢!忘啦,到警察局去看那對小鴛鴦大盜啊!”
  為了嚴人龍,紅英都忘了自己任務在身,今天警方逮捕一對同居在一起的小情侶:這對小情侶也不過是國中生年齡,今天凌晨三、四點,小男生正在搶劫便利商店,小女生則在店門口把風,正好碰上巡邏的警察,于是一對小情侶便騎著摩托車和警方展開一番追逐戰,最后因為油耗盡了,跑不動了,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當紅英在警局看到這一對小情侶時,不禁搖頭慨歎自己老了,跟不上時代了!
  而她也不過二十三歲而已,在這對新新新人類面前,她已經淪為舊新新人類了。這對新新新小情侶,也不過只是兩個孩子罷了,都還發育不全呢!瘦小、青澀,但卻染了一頭時下最流行的金棕色頭發,若他們站在寫著兩人罪行、姓氏的白色布條前,卻仍是一副不在乎,無所謂的樣子,真教人為他們心痛!彷佛這里只是大人們的法律世界,跟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們面對鏡頭時,竟然是那么樣的坦然,真不知是他們沒救了,還是這個社會已經沒希望了?
  尤其當紅英問他們為什么小小年紀兩人就同居在一起時,小女生竟然回答說:“爽呀!”
  “難道你們父母都不管你們了嗎?”
  小男生回答說:“他們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你們年紀這么小,哪來的錢租套房住?”
  “你好笨喔!是不是記者都會問這种蠢問題?你沒看見,我們為什么站在這里讓你們拍照嗎?”小女生一臉不耐。
  天哪!這兩個小孩到底是怎么了?他們是來自什樣的家庭?他們的父母要是知道了,會做何反應呢?
  “你們有沒有想過,這种行為是犯法的?”
  “犯法又怎樣?反正我們還小,也判不到我們!”小男生根本不在乎。
  “但是你們會被送到感化院去呀,難道你們不怕?”
  “感化院是什么東西我不知道——那是在哪里,會、會不會很可怕呀?會很多人嗎?”小男生听到感化院,覺得很茫然。
  “那里面有沒有電影可以看?有沒有電動玩貝?我們兩人還可不可以住在一起?”
  是什么樣的社會竟蘊育出這樣無知的小孩?是父母無知,還是這個社會生病了?
  据警員說,聯絡不到小女生的家人,至于小男生的父親則拜托打電話的警員收養他儿子。
  唉!真是個百病叢生的社會,你只要在警察局待上一天,你就會知道我們這個社會病得有多嚴重。
  正當紅英打算离去時,一個頭發抹得油亮,一身鱷魚名牌休閒服裝扮的男人与紅英擦身而過,一陣濃郁的古龍水香味,刺得紅英一陣惡心。
  是他,嚴人龍的大舅子!真巧,又碰見他!這人倒是警察局的常客啊!可是這一次和前兩次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第一次在嚴人龍辦公室,雖然只是匆匆几跟,但紅英記得當時的他不修邊幅,而且簡直是衣著邋遢:第二次碰面是在城中區的分局,那時他像個兩眼布滿血絲的賭客。沒想到不到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卻搖身一變,衣著光鮮,一身名牌,彷佛暴發戶似的——突然,一個念頭閃入紅英腦海里。
  回想那天在嚴人龍辦公室的情景,當她看過嚴人能給她的那份机密文件后,嚴人龍并未立即收起來,好象仍然繼續擺在茶几上:在她离開時,嚴人龍曾追出辦公室。在電梯門口欄住她——那意味著,當時嚴人龍辦公室內就只有那個男人……難道會是他?他就是那個“龍云集團高層人士”?
  于是紅英快步追了上去。
  “先生,請等一等。”
  林朝富停住腳步,回過頭來。
  “是你在叫我嗎?小姐?”
  紅英立刻走上前去:“對不起,請問你是不是嚴人龍的親戚?”
  “沒錯,小姐是……”林朝富半咪起眼。
  “我們碰過兩次面,一次是在嚴人龍辦公室,一次是在城中的分局,我姓葉,我在報社工作——”“哦,對,對對,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美麗的記者小姐。”
  “先生。噢,對不起,還不知道您貴姓大名?”
  “我姓林,叫林朝富,看來我們還挺有緣的,不過怎么老是在警局里相遇呢,真糟糕!是不是?”
  “你怎么又進警局了?不過林先生今天看起來和前兩次大不相同。”
  “哦!有什么不一樣?”
  “前兩次看起來,呃——看起來比較落魄,恕我冒昧,而今天看起來意气風發,像個事業有成的大老板。”紅英試探著說。
  “哦!真的嗎?我這樣子看起來像個大老板?”林朝富听見紅英夸他像個大老板有點得意忘形。
  “是呀!林先生現在看起來就好象才剛度完假回來的董事長,只是不知怎么來這里?”
  這輩子可是第一次听人家說他是董事長,尤其還是出自一個美麗女孩之口,林朝富立刻覺得飄飄然,得意的說:“喔!因為車子与人發生了點小擦撞,所以才來這里報到,你知道,我那輛是積架耶!唉,真是傷腦筋,簡直背到家了,今天才第一天上路呢,而且明明是對方撞我,只因我開的是名貴進口跑車,那輛國產車的車主,硬是跟我糾纏,不賠我不打緊,還要我賠他,結果呢?結果,唉,你看,像我這樣的身分,如果只為一點小錢當街跟人計較,那就太沒格了,當場我就掏了几万塊給那人。這年頭有錢好辦事,有什么事情是錢辦不到的?反正大爺現在要錢還怕沒有!”
  “听林先生這么說,最近發財啦?”
  林朝富露得意之色,不置可否。
  “不知可否請教林先生的致富之道?”
  “我的致富之道?美麗的記者小姐,你是說你想采訪我?”
  “是啊,想請教林先生的致富之道,讓我們的讀者分享。”
  “好啊!好啊!不過那場車禍我還得去跟警察做筆錄,現在也過中午了,這樣好了,我們晚上再談好嗎?”
  “晚上?”
  “是呀,我們晚上邊吃邊談,這樣才能盡興嘛!”
  為了套林朝富的話,紅英只好答應。而林朝富當然也是別有用心的,今天与紅英的再次相遇,深為紅英的气質与美貌所吸引,嚴人龍這個大舅子此生別無嗜好,唯賭与色而已,而對紅英這樣一個清秀佳人,竟肯輕易放過,再加上近日發了一筆橫財,膽子也就要大了起來。
  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同嚴人龍證明自己的清白,紅英只好答應林朝富晚餐的邀約,想到要和那种猥瑣的人共進晚餐,紅英就覺得倒胃口,不過只要能證明自己無辜,這一點點犧牲算什么!只要今晚能掌握到确切的證据,就能夠讓嚴人龍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她希望嚴人龍回心轉意!
  想起那天,當她知道自己并沒有怀孕時,她還頜首稱慶呢!連呼吸都經松了,不然她老覺得肚子里多了一個人跟她搶著空气用似的,呼吸起來特別沉重,這下可自由了,不必再受制于嚴人龍所說的“我們的孩子”。可是,如此一來不就完完全全斬斷她和嚴人龍唯一可以再見的理由了嗎?
  縱便今晚能證明她的清白,那也不過是討回人格。她其實已失去兩人繼續相處的借口了,再也看不到他那邪惡(其實是性感)的笑感,也听不到他那低沈如磁吸住她耳膜的性感嗓音,那一直被她忽視的深情注視,如今想來卻是那么樣的令她心旌搖蕩!那兩片曾經對地做出無禮攻擊的嘴,此時彷佛緊貼在她的唇上低語:但是這一切的魔咒都已隨著她末怀孕的事實而解除,嚴人龍對她再也沒有任何“責任”了,那維系他們兩人的“必要因素”,如今已消除,她自由了,但她也失去他了!
  這樣的結果竟令紅英覺得有些悵然、迷憫!更糟的是還有一些莫名的失落感!
  就算今晚能證明自己清白又有何意義呢?唉……想到這里,真是有點意興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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