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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一輛馬車停在羲和園門口。永宁府派人來接邢臻赴宴。
  車夫及永宁府派來的兩名家丁正在門外候著。
  “看不去一趟真的不成了。”邢臻在房里整裝,對一旁憂心忡忡的夫人及雨織說道,“不過有玄野陪我走這一趟,你們放心好了。”
  才說著,玄野一身勁裝的出現在房門口。“大人,隨時可以上路了。”
  “你來得正好,我也打理妥當了。我們走吧!”邢臻說著,就往房外走去。
  “老爺,你可得小心點,能忍就忍,千万別跟那些人過不去。要記得,你可是個小官啊。”邢夫人一路叮嚀著。
  “嬸嬸放心啦,叔父又不是三歲小孩,當了那么久的官,官場那一套叔父哪會摸不透?只是叔父最后身不由己,所以才要請護衛保護他啊。”
  “夫人、小姐,你們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動大人一根寒毛。”玄野炫然黑眸飽含深意的盯著雨織。“你們絕不會后悔讓我留下。”
  “你要是敢讓叔父受到傷害,我馬上要你走人。”雨織信誓旦旦的威脅著。但是心里卻相信,他會毫發未傷的將叔父帶回。雖然討厭他,但在這一點上,她對她則是完成信任。沒有人會傻到去招惹他這种气勢懾人的家伙吧?
  “玄野,走囉。”邢臻在馬上催促著。
  “我絕不會讓你將我赶走。”玄野丟下這句話,才回身跳上馬車。
  “自大的混蛋!”雨織低聲咕噥著。
  邢夫人拉著雨織回屋,邊關心問道:“雨織啊,你對玄野的態度會不會太嚴厲點,其實這個孩子很不錯的,他一個人無父無母,還能練就這么一身好本事,實在難能可貴,我們應該善待他才是啊。”
  “喔!我知道了。”雨織含糊的應著。真不知道嬸嬸是怎么想的,哪有叫自己的侄女對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好一點的道理?真是的!
  她無心對他好,馬車上卻有個人正暗自發誓,絕對要讓她另眼看待。
  “晃動不已的馬車上因有永宁府的家丁,邢臻和他們閒話家常的寒暄著。玄野則靜默一旁,很快的,他的思緒又回到雨織身上。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以前他都沒有這种感覺。是因為在凡間才會這樣嗎?
  驀然,他想起那雙在星界從為見過的眸子,那雙蠱惑著他吻上她的櫻唇。
  怎么會這樣?當他碰触到那柔軟的身驅,以及甜美的櫻唇時,他的情緒和意識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只剩下想將她完全吞噬的意念。好可怕!
  “玄野,玄野!我們到了。”
  “啊,抱歉!”玄野由沉思中惊醒。他再這樣失魂落魄的,准定將護衛的工作搞砸,屆時,他就等著看雨織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吧!
  玄野在心里暗斥著。深吸口气,他讓自己恢复以往的冷靜,全心扮演好護衛的角色。
  一入府,玄野便四處留意。這院子比羲和園大上五、六倍,主人的來頭怕是不小,若存心對邢臻不利,定可調來大批高手。玄野暗自盤算著,若真對上手,他該如何在不運用法術的情況下取胜?
  思忖間,他們已被一名看似管家的中年人請進大廳。
  “咦,怎么不見其它賓客?”邢臻問著,心里卻已有了底。看來那個少王爺用盡各种手段攏絡人心的傳說恐怕不假。
  “少王爺今天就專請你一位賓客。你稍待,我這就去請少王爺出來。”
  “不用了!”隨著威嚴的聲音,門口赫然出現一位衣冠楚楚、大約二十來歲的少年郎。他年紀雖輕,卻有著目中無人的傲气,眼里淨是睥睨群倫的自得。
  玄野嘴角揚起抹冷笑。凡夫俗子!
  少王爺望向邢臻,但視線旋即不由自主的被站在邢臻身后的玄野吸引,頓時雙眼一亮。他們元朝武士眾多,但他還未見過一個看起來如此膽識過人的漢人。“邢大人,你身后這位是……”
  “這是敝宅新聘的護衛。”邢臻起身相迎。
  “喔,是嗎?”他笑著打量玄野。很好!他就連這個護衛也一起收買過來。
  “不知少王爺專請老朽過府,是不是有什么吩咐?”邢臻希望少王爺能把話挑明講,講完了他好走人。在這种達官貴人的府邸里,只會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哪敢說是吩咐呢!”少王爺示意他們坐下。“只是有些事想請教邢大人,不過不急,我們邊吃邊聊。”
  他一拍掌,便有婢女陸陸續續端上佳肴,頃刻間,一面大方桌擺上了野駝蹄、駝乳麋、天鵝炙、羊炙等各式各樣蒙古貴族設宴時最講究的菜色,怕是十個人也吃不完。
  廳里彌漫著食物的香气,但少王爺這种舖張的排場卻看得邢臻食欲全無。他根本就是存心炫耀,哪里是有心請客。這些蒙古食物怕只有蠻人才吃得下。
  玄野知道不該開口,卻又忍不住想殺殺少王爺的威風。
  “這么頓佳肴怕要花不少的民脂民膏才備得周全吧?少王爺真是好能耐。”這种將百姓當俎上肉的權官千百年來他不知道看過多少。他們得意的笑容到最后終將消失殆盡。
  少王爺一直挂在嘴邊的笑容在一瞬間僵硬,原本意气昂揚的俊臉漲成難看的鐵青色。
  邢臻聞言,一股熱血直往腦門竄,差點被玄野嚇死。他是不是那條小命不想要了?就算想臭罵著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少王爺,可也別罵得那么直截了當啊。
  “少王爺,你別見怪,我這個護衛沒念過什么書,常說錯話,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跟這個粗人計較。”邢臻陪著笑,一面扯著玄野的袍袖,示意他赶緊道歉。
  “粗人,是嗎?我看他嘴倒挺利的。”少王爺冷哼一聲,非常不快的瞪視玄野。
  玄野不甘示弱的迎視,卻裝出一臉胡涂,無辜地說道:“啊!真不好意思,我這個人講話一向太直接。”
  這算哪門子道歉?擺明了說他剛才講的全是實話。邢臻差點跌下椅。
  “哈……哈……別當真,別當真。”邢臻笑著對少王爺說道。大冷天的,他竟然直冒汗。因為他正看見面前兩人敵對的眼光在空中擦出可怕的火花。
  半晌后,少王爺才忿忿地轉開頭,“哼!我才不會和下人認真。”
  “對嘛!還是先談我們的事要緊,少王爺定有重要之事才專程來找我的,請明示。”邢臻赶忙岔開話題。
  少王爺倒真的甩開頭不再理會玄野。但就算他想對玄野發怒,也會再次被玄野用攝魂術鎮住,不能發怒。
  “是這樣的,我常听我爹人前人后的稱贊司天監的邢少監,說你雖官卑位小,但實際上卻是深藏不露的飽學之士。”少王爺几乎將邢臻捧上天。他頓了頓又說:“而且你這不与人爭的豁達,在漢族士人里還頗得好評,同朝的漢族官員對你也頗敬重。也就是說你對漢族士、官都具影響力。如何?我這話沒說錯吧?”
  “過獎!過獎!是永宁王和一些同僚不棄,我才得些虛名,哪有什么真才實學,更談不上影響力。”邢臻可受不起少王爺無端的贊譽。
  “邢少監未免過謙,我探听到的可非如此。不過無妨,你我心照不宣就成了。”少王爺別有深意的笑了笑,拿起酒壺親自替邢臻斟滿酒。“來!我先敬你一杯。你難得過府來,今天定要跟你好好討教、討教。”
  邢臻舉杯一飲而盡,臉上帶著笑,心里卻苦哈哈。這頓飯可真難吃啊!
  “听說當今圣上頒令的措施常引得怨聲載道,不知邢少監對此事有何看法?”
  邢臻听見他這番話,陡地一震,隨即敷衍地笑道:“皇上的政績不是我這种卑微的官員可以多說話的。少王爺若真想知道,該問御史大人才是啊!我這司天監的少監,只管看天相,不管看人事的。”
  元朝天文歷法由太史院和司天監主掌,司天監還在太史院之下。而司天少監只不過是司天監之下一名輔佐官員,是微不足道的小官。
  少王爺搖搖頭,表情頗不贊同,“邢少監這么說可就錯了。書上有云:‘應天理,順人事。’那不就是說得順著天理,在人事上才能有番作為嗎?所以少監雖只知天相,實際上已知人事。”
  “這話是不錯,可是……”邢臻遲疑著。少王爺今天談天相、問人事,難道他真的想……奪位?邢臻心中一凜,慌忙斂起眼中一閃而過的惊詫之色。
  “既然如何,我想請少監替我朝看看當今皇帝的气數。”
  “這不是可以信口胡說之事,請少王爺問些別的吧!”邢臻態度變得強硬。
  “若我一定要問呢?”
  “那我只能說無可奉告!”邢臻不假辭色的拒絕。他不想跟這种事有任何牽連,這并非為他個人,他得為身邊所有的人設想。
  “你……”少王爺臉色全變,怒目瞪視邢臻。“說來說去,我這忙你是不肯幫了?”
  “不是不幫,實在是使不上力。請見諒。”邢臻起身說道,“多謝少王爺的招待,既然對你無所幫助,我也不好多叨扰,就此告辭,多謝盛情款待。”
  邢臻不待主人下逐客令,識趣的自動告辭,帶著玄野离開大廳。當然,少王爺可不會赶來相送,因為他正在大廳里咬牙切齒,气的火冒三丈呢!
  不愿讓永宁府的馬車相送,邢臻自行在大都城內雇了輛馬車,一路上面色凝重的沉思著,擔心這平靜的生活過不了几日了。
  玄野不打扰邢臻,自顧留意著四周狀況。那個少王爺恐怕沒這么容易善罷干休,搞不好會派人來報复。
  他們雇馬車离開永宁府時已是戌時,天色早已全暗,城里的人大都躲在屋里避寒。一出大門大都城門更顯得冷清,這种雪天寒夜郊道上根本連個人影也瞧不著,馬車前的油燈黯淡的晃蕩著,燈光映在皚皚雪地上,添了几分蒼涼。
  驟然,玄野感到一股殺气迫人而來。
  “大人,小心!有埋伏!”他讓邢臻躲往馬車角落,吩咐車夫快馬加鞭,盡速穿過眼前這片黑黝黝的林子。
  行了不久在樹林的颯颯聲中突然多了一种細微的咻咻聲,且愈來愈近。這种聲音玄野再熟識不過,是箭!而且是很多的箭。
  “快走!”他不由分說的拉起邢臻撞開的車蓋,往上逃竄。
  “怎……哇!”邢臻還沒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人就飛上天落在樹上。待他站定腳時,才看清他們的馬車已如刺蝟般長滿一根根的刺。
  馬車兩側插滿了箭,而車夫和馬匹身上亦中了無數的箭,殷紅的鮮血怵目地染在雪地上,腥味滲入凜冽的冷風里,碎裂的油燈使火舌迅速蔓延。
  玄野冷冷地望著這一切。
  邢臻則緊握雙拳,气得渾身打顫。“太過分了。這……”
  玄野連忙制止他出聲。樹下有十來位黑衣蒙面人悄悄离開隱身處,慢慢接近馬車。
  “頭儿,里面沒人!”其中一個蒙面人往馬車里探了一下,隨即惊慌失措地大叫。
  “什么?!這么多箭還射不死他們。”看似頭頭的人憤怒地揮著拳,厲聲吩咐道:“就算沒死,他們也一定受了傷,快去追!兩個都得給我抓回來。”
  玄野待他們散去后,才扶著邢臻由樹上躍下。“大人,我們快走。”
  兩人隨即在樹林間閃躲、穿梭,往回程赶去。但邢臻終究上了年紀,又是文人,動作當然沒這些成天舞刀弄槍的家伙俐落,未久就气喘噓噓,跟不上玄野速度,終于還是被發現。
  “看到了,在這里!”惊喊的聲音在林間響起。彈指間,所有的火把已聚集在他們周圍。
  玄野不屑的瞟了他們一眼。若不是帶著邢臻,這些人根本不配、也不值得他動手,他大可大搖大擺的打他們面前經過,他們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更別說是想攔下他了。但如今他可不能自暴身分,只得勉為其難的陪他們玩玩。
  “大人,你在這躲一躲,別亂動,一切由我應付。”他將邢臻扶到一棵樹下,冷冷的站定,瞪著那些死到臨頭的蠢蛋,气定神閒的說道:“你們這一大群人半路攔劫還毀了我們的馬車,是何居心?想置人于死地嗎?這不太好吧!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喔。不過,想殺我,你們這輩子怕是沒這能耐。所以最好趁著還沒有受傷時赶快走人,否則刀劍無眼,動起手來你們非死即傷,到時我可不負責任。”
  “狂妄的小子!滿嘴廢話!”那頭頭被激得怒火沖天,連忙道:“射!射!”
  箭立時由四面八方對准玄野射去。
  只見他遒勁矯健的身驅輕松自在的在箭雨中穿梭,飛箭連他的袍衣都未沾到,甚至連飛往邢臻方向的箭他都能及時一一擋住。
  邢臻睜大眼,瞧著生平見過最厲害的功夫。原本玄野說大話時,他還真替玄野捏把冷汗,但這時見著他的身手,才知他沒半點夸口。
  他移交的速度快得讓人眼花撩亂,到后來只見條黑影穿來飛去。
  偶爾有人陪他玩玩倒也不錯的。只是對手太弱,不甚過癮。玄野玩得興味正濃,突然看見邢臻瞠大眼,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瞪他。
  糟糕!玩過火了!身分被怀疑了嗎?
  玄野赶忙放慢速度,裝出力不從心的樣子,故意讓自己的手臂中了一箭,再將利劍用力一揮,讓所有來箭統統倒回,立時傳出此起彼落的慘叫聲,眾賊全部倒地不起,只能呼天搶地的在地上翻滾。
  “今天碰上我算你們倒霉。我知道你們是少王爺派來的,回去告訴他,少動邢府的歪腦筋,否則我照樣會把他派來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到時他可別怪我不給他留面子。快滾吧!”
  那批人一听玄野放過他們,連滾帶爬的一哄而散,頃刻就溜得不見蹤影。
  玄野把臂上的箭拔下頓時血流如注。其實普通的箭根本傷不了他,他還得故意弄出傷口,擠出點血來。真是麻煩!
  “玄野,你的……手,快止血,不然會廢了的。”邢臻憂心地瞧著他的傷口。真不知道雨織從哪里找來這么奇特的人,打起假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厲害,流起血來也是惊心動魄的駭然。
  “不打緊,小傷不礙事。”玄野全不當一回事的笑了笑。
  邢臻看著玄野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輕松笑臉,再看著捂住傷口的指縫中不停冒出的鮮血。天呀!他們家來了個不得了的人物,一個真正的、鐵錚錚的漢子。
  再邢臻敬佩万分的眼光下,玄野總算完成護衛責任,安全的將他送回府。
  由于馬車被毀,剩下一半的路程只得步行。所以當他們回府時,都快過了亥時。也正因為他們回來得太晚,才一踏進大門,邢夫人就气急敗坏的迎上前,一看邢臻沒事,高興的又哭又笑。
  “你們耽擱了這么久,我都擔心死了。前次路上打劫受的傷才剛恢复,若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么得了?”
  “拜托你節制點好不好?年紀都一大把了,還成天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也不怕被人家看笑話。”邢臻提醒夫人。
  雨織赶來時剛好听到這話,一臉不以為然的嗔道:“叔父怎能這樣說嬸嬸呢?嬸嬸擔心得連晚膳都沒用,坐也坐不住,盡往大門口跑,就怕叔父有個差錯,如今被你這么說,真不值得。”
  邢臻向來拿府里這兩個女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被雨織說了一頓,也只能歉然笑道:“算我失言,失言!”
  “這才對嘛!”雨織轉嗔為喜,這才望向站在叔父身后的玄野。她嫣然一笑,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將叔父平安的送回來。”
  “啊!對了。玄野為了救我受了重傷,雨織,你快帶他去療傷。”
  “不勞煩邢姑娘了,這點傷我自己回房打理就行。”語畢,玄野匆忙點個頭,便往琉璃軒行去。
  雨織那突然的粲笑絢爛得讓他窒息。那樣的笑容美得懹他害怕。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        ※         ※
  雨織在她的落月軒里,正可怜兮兮地被催促著去探視玄野的病情。
  “他不是說不要緊嗎?那我何必多事?”雨織噘著紅唇,不情愿的說。
  她當然也為玄野擔心,但他方才那副神气模樣,讓人想了就气。他既然那么不希罕,她何苦去自討沒趣?
  “人是你雇回來的,人家受了傷,你好意思不去探望一下嗎?而且你叔父那條命可是他保住的,說什么你也得去謝謝人家。”邢夫人苦口婆心的勸道,“方才我和你叔父都去看過他了,他也只讓我們在門口慰問几句,就直催我們回來,所以你去看看他也花不了多少工夫。別讓人家笑話我們不懂禮數。”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若她再不答應,恐怕嬸嬸會嘮叨到她耳朵長茧,還未必肯放過她。
  邢夫人見游說成功,總算松了口气,“要去就快,時辰都這么晚了,再遲可要打扰到人家歇息了。”
  瞧嬸嬸一臉滿意的离開,雨織在房里又磨蹭了半天,才拿了一堆他可能用得著的外傷藥,拖著不情愿的步伐往琉璃軒走去。
  最好他睡死了,听不見她的敲門聲。反正她來過一趟就足以向嬸嬸交差。
  “玄野,你睡了嗎?”她在玄野的房門上敲了兩下。
  應聲而開的門讓雨織大失所望。
  “邢姑娘,真是稀客,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玄野斜倚著門,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雨織覺得他語帶調侃,但念在他負傷在身的份上,決定不与他計較。
  “你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當然不是。”雨織急忙否認,將捧著的藥往他怀里遞。“是嬸嬸要我送些傷藥過來的。”
  就在玄野伸手接到時,她驀地倒抽一口气,瞠大雙眸著瞪著他右臂上絲毫未處理的傷口。
  “你故作神勇啊?干嘛不把傷口包扎起來?”雨織嚷嚷著。
  他不在意地瞟了傷口一眼,悠哉的說道:“小傷,根本就不礙事。”
  “不礙事?!”雨織拉高嗓門,蹙眉盯著那血肉模糊的傷口。“這种傷叫不礙事,難不成要等手臂廢了才叫礙事?拜托你別盡杵在門口,赶快去療傷成不成?”
  “是,遵命。”玄野夸張地彎腰鞠躬,然后轉回房里。
  本來送了藥,就算完成慰問的任務,但雨織卻不自主的跟進房,監督他療傷。她看見玄野卷起一袖,將她送來的藥隨便涂抹兩三下就想了事,不自覺地開口制止,“不行!不行!你根本沒認真的在處理,這樣傷口會复原得很慢的。”
  听到自己過度激昂的話語,雨織猛然住口。
  啊,她這是干嘛?玄野的傷好得快或慢干她何事,她急個什么勁?
  “那麻煩姑娘讓我見識一下,何謂認真處理?”玄野向她伸出手臂。
  雨織遲疑著,暗責自己多事。
  “不敢?還是不屑?”玄野挑眉問道。
  替他療傷根本不是她該做的事,跟這危險的人太親近更是不妥。然而她卻不愿承認自己的怯弱,于是不得不上前為他療傷。
  雨織拿著藥,一副急于畫清界線的模樣,“你為了保護叔父而受傷,我可是沖著這一點才幫你療傷的喔!”
  “這我當然知道。”玄野笑著。她對他還是滿怀戒心。
  只要把他想成普通人就沒事了。雨織這么想著,心跳卻不听使喚的加訴,拿著藥的手也微微顫抖。然而心里雖慌,她臉上卻不露痕跡,專心一意地只將視線膠在傷口范圍。雖然不看他,卻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緊緊跟隨她動作移動的灼熱眸子。
  他的眼神讓她心神一震,連忙掉開頭,并努力說一些話掩飾自己的靦腆失態。
  “真不知你腦子在想些什么,這么嚴重的傷口竟放著不理。叔父和嬸嬸也真是的,他們不是來看過你了嗎?怎么沒叮嚀你要照顧好傷口?”雨織顰眉仔細的包扎著他的傷,邊叨叨絮絮的咕噥著。
  玄野帶著奇异的眼光瞅著她。
  她松松綰著的發髻有几綹掉下來,在細頸旁輕輕拂動,黑亮的青絲像沁涼的流泉,將粉嫩的頸与頰襯得更加雪白,柔若無骨的纖纖素手在他身上忙碌著。
  “你怎么變得溫柔起來了?”他含笑支頤。想不到假裝受傷還有這等好處。
  雨織忽地停下手,星眸含怒的盯著他,“你的意思是說,我一直都很不溫柔,是嗎?”
  “當然不是。”難得能和平相處,他可不想再与她開戰,玄野連忙解釋道:“只是你說起話來咄咄逼人的,讓人招架不住。”
  “咄咄逼人?有嗎?”雨織側首想了一下,堅決的搖頭。“我才沒有,咄咄逼人的是你。”
  “這樣說來,我們是半斤八兩。”
  “瞎說,我才跟你不一樣。”就算她不介意跟他抬杠,可也不會承認自己和他同類。“你去問問嬸嬸和街坊鄰居,誰不說我乖巧可人?”
  “這么說來是我的錯囉?”他好喜歡這樣跟她說話。也許一開頭他們見面的方式太過突兀,才會造成那么大的沖突。
  “就是啊!就是!”雨織連連頷首。“你那樣突然跑過來強迫人家收你當護衛,不被痛罵才怪。你少把責任推到我不溫柔上,我可不接受。”
  雨織想起初見他時的震撼,以及与他爭執時他那种要將人吞噬的迫人力量。會不會現在的他只是种短暫的溫和表現,因為他受了傷?
  眼見談笑風生的容顏倏然地消失,翦翦瞳眸里升起瑟縮的懼意,他突然有种留不住美麗事物的遺憾与心痛。
  “我說過了,你不用怕我的。”他的手輕拂著柔膩粉頰。他喜歡這种触覺。
  “我才不怕你!”雨織一把拍掉他的話,“我討厭你說一些自以為是的話,更討厭你貿貿然闖進來,硬逼著我做措手不及的決定。討厭!討厭!”
  其實,她最討厭的是自己。方才一切不是都很好嗎?為何要一手毀掉呢?她到底在害怕些什么?他明明說的是實話,為什么自己就是忍不住想臭罵他一頓?
  “對不起,你說得對,我一點也不溫柔。”雨織丟下這么一句話,就往房門口跑去。
  “等一等。”玄野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他不知道自己在想做什么,只是覺得不能讓她這樣走掉。
  呀!她又落淚了。
  “別哭!”他對這种星界里少見的淚水感到無措,胸口刺痛的感覺更讓他混亂。他想象今天早上在曲廊那樣緊緊的擁著她、吻她,但又怕會惹她發怒。
  他到底該怎么辦呢?他空有一身法力,卻什么也做不了。
  “不干你的事,放手啦!”雨織怎么也甩不開被他緊抓住的胳臂。
  “你不哭,我就放手。”
  雨織胡亂抹了一把臉,算是把淚拭淨,忿忿地瞪著他,“我不哭了,你放手。”
  “剛剛不是還談的好好的嗎?怎么說走就走?”玄野還是沒放開她。他真不知道自己干嘛低聲下气的?他可不記得曾用過這种口气与人說話。
  不過這招倒是挺管用的。雨織怔怔的望著她,好象忘了方才哭嚷著要离開。
  他不那么狂妄霸道的時候,真的是挺魅人的,讓她害怕的炯炯黑眸像燦燦繁星閃爍著;那种以銅強鐵壁向她壓迫而來的气勢也不見了。
  “你的傷我已經包扎好了,而且這么晚你也該休息了。”雨織用力掙開他的手,卻沒有移動腳步。
  “怎么了?”他俯首,想看清她的表情。
  雨織垂首,遲疑地輕咬紅唇,半晌才歎了口气,仰首用澄清明亮的眸子直直地望進他眼底。“好吧!我承認我怕了你,尤其是你惡狠狠地瞪著我的時候,我更是怕了要死。”
  她大大松了口气,終于把真正的感覺說出來,心里舒坦多了。就算他會看不起她,她也不在乎了。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我還以為是什么呢!”玄野啞然失笑,“你放心,就算我用惡狠狠的眼光瞪著你,也絕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不過日后我會小心謹慎,盡量不用惡狠狠的眼光看你。”
  “還有,不准有怪异的舉動。”他今天心情似乎特別的好,她得乘机一次把話挑明了講。
  “什么怪异舉動?”玄野擰著眉,不知她在說啥。他的毛病好象突然變多了。
  “嗯……嗯……”雨織支吾半天才紅著說:“就是今早你在曲廊上做的事,你……”她雙頰染著灼灼紅暈。笨!她真不該再提這子事的,就當從沒發生過就好了嘛!
  玄野看著嬌羞滿面的她,終于恍然大悟。可是,他卻突然好想做她正下令禁止的事。
  “你說的是這個嗎?”他迅速在她唇上吻了一記。
  雨織惊跳開來,拼命抹淨雙唇,邊喊道:“才說不許,你又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玄野笑著宣稱。他知道這話當然不可能被實踐。
  “嘻皮笑臉的!你可得記牢自己的承諾。”語畢,雨織以快的几乎是奪門而出的速度跑開。直到回了房,還止不住地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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