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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燈時分,雨織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府。忙了一日,她一無所獲。
  她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向嬸嬸交代。嬸嬸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無措狀,光想到就讓她覺得可怕。可是她真的盡力了,真的!
  她努力不去想巧儿一路的埋怨嘀咕。巧儿堅決認定,沒聘用那個突然冒出的危險家伙是她的錯,連到了家門口,還是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小姐,都是你不好啦,害我們白忙了一下午。我不管啦!我兩只腳都起水泡了,明天你自個儿再去想辦法,我不管了啦!”
  “沒見過這樣囉唆的丫鬟,你煩不煩呀!”她才真的想哭呢!
  “雨織,你們回來啦!怎么不快進來?”邢夫人見她們站在門口,眉開眼笑的招呼著。
  怎么回事?雨織怔怔的進屋,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眼前是一早哭哭啼啼送她出門的嬸嬸嗎?
  “累坏了吧?”邢夫人笑咪咪地摟著她,“你這么晚才回來,玄野護衛都等好几個時辰了。”
  “玄野……護衛?”為什么她會有大難臨頭的感覺?
  “是呀!”邢夫人一個勁的點頭,滿臉春風得意。“你叔父還直夸你呢!竟能尋到武藝高強、學問淵博的護衛。這下子我心上一塊石落了地,舒坦多了。雨織,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能干呢!連那么不凡的人都能被你說服來當護衛。”
  “我說服他?”雨織現在是滿腔被愚弄了的憤怒。
  “當然囉!不然那么出眾的人怎么肯屈就?”邢夫人自顧自說著,全沒發現雨織异樣的臉色。
  “那個家伙現在在哪里?”
  “家伙?”邢夫人這才發覺她神色有异。
  “玄野護衛!”她盡量忍著,但說起他的名號,仍不免要咬牙切齒。
  “他在書齋和你叔父聊的正起勁呢!”邢夫人疑惑地問道,“有什么不對嗎?”
  “沒什么,我只是有件事沒和他說清楚。”雨織朝嬸嬸笑了笑,怒火中燒的朝書齋疾去。
  那個自作主張的混蛋,她什么時候說要雇他來著?就算這會儿已騎虎難下了,她也要把他教訓一頓才甘心。他到底懂不懂禮數呀?隨隨便便就闖進人家府里頭來。太可惡了!可惡!
  雨織“碰”地一掌推開門,气沖沖地進房。
  房里的兩個男人同時轉頭望向她,只是邢臻是一臉詫异,而玄野是滿面的不在乎。
  “雨織,你回來啦?過來這儿坐烤烤火,暖一下身子。”邢臻熱絡地招呼著,“怎么這時才回府?玄野午時就來了。他一來就先露兩手,說是讓我放心,我豈只是安心?可說是大開眼見啊!真是辛苦你了,替我找來這么好的人當護衛。”
  雨織勉強保持笑臉听完叔父笑逐顏開的贊美。
  “叔父,這人借我一下。”雨織對叔父敷衍的笑笑,不由分說的扯住玄野的衣袖往外跑,將他帶到后園最深處的望月亭。
  她只顧慮到就近在這里對他大吼大叫叔父和嬸嬸也不會听見,卻忘了和這號危險人物獨處是多么不安全。
  一到亭里站定,雨織忿忿地甩開他的袍袖,厲色質問道:“你倒是給我交付清楚,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我不是明白拒絕你了嗎?你憑什么貿貿然跑來冒充護衛?你到底有什么企圖?”
  玄野气定神閒地瞟著她,對她一連串的質問充耳不聞。他這是在幫她耶!她那是對待恩人的態勢嗎?
  “你少一臉不屑的杵在那里,你若不說個清楚,照樣轟你出去。”她跟他是耗上了。這個人簡直存心挑釁嘛!竟然用那种倨傲的眼光看他,好象她是幼稚、無理取鬧的小孩似的。
  “喔!你想轟我出去嗎?”他慢條斯理的說著,雙手環胸,自在的靠在亭柱上。“你叔父和嬸嬸可巴不得我留下喔,若你把我赶走,對他們也不好交代吧!”
  雨織真恨它他那一臉吃定她的篤定。
  “這是我的問題不勞你費心。”
  “好吧!那我就不為你費心了。但是我這個人是非常有同情心的,絕不會丟下像邢臻大人這樣好的人不管,讓他只身涉險。所以這項任務我接定了。”
  想到叔父迫在眉睫的宴會以及可能遇上的危險,她不得不讓步。
  “好!算你厲害,我就讓你留下。不過明天宴會一結束,你馬上就得走离開。”
  “很抱歉,恕難從命。”玄野冷冷的回著,跨步欺身向前,直將雨織逼得僵硬的抵著亭柱。“邢姑娘,你覺得我是那种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嗎?”
  雨織這才發現跟他這种人起爭執,她是半點胜算都沒有。但她總不能這樣就認輸吧?
  “那你到底想怎樣?”她昂首說著。
  言語甫畢,他立即發現這种气魄表現得真不是時机。她一挺身昂首,和俯著身的他距离只有几寸。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獨特的气息,以及吹在他臉上的熱气。
  一發現這种窘況,她慌忙地往后退,卻仍忍不住雙頰發燙。
  玄野挑眉,不解她何故突然退卻?但這是好事,若她不再那么盛气凌人,他也就不用再和她唇槍舌劍的。看來態度強硬對她才有效用,早知如此,他就強行來當護衛就好了。真是的,害他還大費周章的布局了半天。
  “就此決定了,我在此住下來。”玄野一副大局就此敲定的模樣,回身往亭外走去。但走沒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站住,回首問道:“琉璃軒該往哪走呢?邢夫人說安排我在琉璃軒住下的。”
  什么?!嬸嬸竟然讓他住最好的客房?簡直是暴殄天物嘛!
  “我不知道!”雨織用力地朝他吼去,“門上有題匾,想住就自己找。若連住的地方都找不著,你最好趁早收拾行李走人。”
  本來打算收手的玄野又折返,他實在受不了她那任性傲慢。他正极力的想彌補自己曾犯下的錯誤,她卻存心找碴似的,不肯讓他有片刻安宁。就算他曾誤殺她,也沒道理要永無止境的容忍她。
  看著他直向自己過來,她真想咬掉這多事的舌頭。讓他走就好了嘛,何必去搭理他呢?她平常說話不會這么刻薄的。
  雨織的悔意來的太遲,玄野已經沉著臉,惡狠狠的逼到面前。
  “你這伶牙俐齒一定有不少人稱過吧?”玄野語帶諷刺。
  “是你自己不好,硬要當叔父的護衛才會挨罵的。”雨織為自己辯解著,邊踉倉地往后退。
  “這么說來,都是我的錯囉?”玄野逼問的語气雖然平穩,實是隱含著壓抑的怒气。
  本來就是嘛,是他自己硬闖入別人的府邸,怨不得她嘴上不留情。可是為什么他看起來像想痛打她一頓的樣子?
  “你別再靠過來,我可是你的主人,你不可以以上下犯上。”与織滄慌地命令。
  然而他根本沒有退卻的意思。雨織心慌得只想逃,往后大步一退,平常及腰的欄杆在過猛的沖力下,起不了防護作用。
  “呀!……”她惊叫著跌向亭外的水池。
  玄野一見危險,箭步上前攬住她正要跌出亭外的身驅,輕松搭救成功。
  雨織惊魂甫定,白著臉在玄野怀里輕顫著。
  “看吧!這就是有護衛的好處。”他說的得意。
  聞言,雨織气的一把推開他。明明就是他嚇的她差點跌入池的,還有臉說大話?
  “我才不需要你的保護。”她對著他大喊,流下委屈的淚珠,旋踵跑開。
  玄野呆立,不解她為何流淚。他剛才救了她不是嗎?
  雨織捂著臉,哭泣地跑回房,好巧不巧地卻在門外撞上了巧儿。巧儿見到小姐哭得像個淚人儿,大吃一惊,連忙問到:“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哭成這樣?”
  “走開啦,不用你管。”雨織推開巧儿,一進房即沖向床榻,拉上錦褥蒙住頭。她現在誰都不想見。
  巧儿怎能不管呢?以前小姐就算心絞的毛病犯了,也都還咬著牙不落淚,哭成這樣傷心,還是破天荒第一遭呢!她得赶緊稟報夫人才行。思及此,她風也似的跑去找夫人。片刻后,邢夫人气急敗坏的隨著巧儿赶來。
  “雨織,雨織,怎么啦?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你忍著點,嬸嬸這就派人請大夫去。”夫人紅著眼,轉身就要出去。
  听證會嬸嬸帶著哽咽的慰問,雨織不得不抹淨淚推被坐起,勉強裝出笑容,“嬸嬸別急,我沒事的,都是巧儿不好,大惊小怪的窮嚷嚷。”
  雨織安慰著嬸嬸,流眼瞪了多事的巧儿一眼。巧儿啞口無言,被瞪得好無辜。
  “真的沒事嗎?”嬸嬸不放心,還東摸摸、西瞧瞧的檢視了一番,手掌一探到雨織的額上,立即叫出聲,“哎呀,在發燒呢!准是雪地里跑了一整日,染上風寒了,快躺下。”
  “沒關系啦,我又沒覺得不舒服。”雨織有時對嬸嬸這种小題大作的呵護還真是大感吃不消。
  她額上的那點溫度根本不算什么,那個硬賴在府上不走的護衛才是問題的症結所在。除非他能從她面前消失,否則她絕不可能會覺得舒坦的。
  “我待會儿叫人把晚膳送來,用完飯你就早點歇著,別再起來走動,知道嗎?”嬸嬸軟語哄著,回頭向巧儿吩咐道:“今晚好好照顧小姐,知道嗎?”
  雨織六歲那年,因父母雙亡被送到羲和園。她和邢臻膝下無一儿半女,雨織和他們又投緣极了,這十一年來,雨織雖然喊他們叔叔、嬸嬸,但他們可是拿她當親生女儿看待。
  雨織順著嬸嬸的意思,用過晚膳后便早早睡下。原本不以為意的小小風寒經嬸嬸一提,大有肆虐作亂一番的蠢動。
  半夜里,額上滾燙延至全身,身体明明是滾燙的,她卻冷得在暖被里打顫。雨織的意識陷入迷糊狀態。
  趴在桌上睡覺的巧儿渾然不覺小姐有异,更不知有身影閃進房。
  好冷!好冷!雨織在睡夢中不安的輾轉。
  蒙矓間,那种刺骨的冷被一种陌生的、溫柔的暖意取代。她不假思索的朝那股暖意偎去。那种純然、絕對安全的感覺,讓她的身子變得溫暖,她几近貪婪地沉溺在這种難得的安然里。這种感覺太美好,好得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
  她在作夢嗎?一定是的。這种幸福的甜美根本就是騙人的,只要她一醒來,所有幸福都會不見。
  雨織在夢里流淚。受騙的委屈讓她的淚滾滾而下。
  誰?是誰?是誰用輕柔的手拭去她的淚?她好象可以感覺到那只手的堅定与暖意。雨織本能的將臉頰依偎著溫暖的手掌。
  這一定是夢吧?
         ※        ※         ※
  翌日,雨織從恍惚中醒來,房里已是一片燦光,全身的熾熱也褪去了。她沒有起身,只是瞪大眼睛盯著上方,絞盡腦汁拼命回想著。隱約中,她記得昨夜作了個很重要的夢。但是是什么樣的夢境,她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可惡!”雨織懊惱地大叫,邊敲著不中用的腦袋。“連這么一點小事也記不住,笨!笨死了!”
  她著裝下床,卻不由自主地又去思索那個夢境。怔怔的在銅鏡前做下,拿著銀箄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雨織就這樣就這樣梳了半個時辰,根本沒發覺自己在失神發呆。
  猝然,房門“碰”地被推開。突然的響聲將她由呆怔中惊醒。
  “邢姐姐,我听說你們府上請了一個不得了的護衛,是真的嗎?是真的嗎?”一抹輕巧身影伴著鶯生燕語沖到雨織身邊,銅鏡里立時多了張稚气的嬌俏容顏。原來是雨織自小的對鄰玩伴葉凝秀。
  雨織原本忘了那個不請自來的護衛,經凝秀一提,她的頭又開始痛起來。她含嗔地瞥了鏡中那喜孜孜的笑臉一眼,“又是巧儿嘴碎,跑去你跟前說長道短,是不?”
  “才不是呢?你少冤枉巧儿。”凝秀順手拿過銀箄,拈起如緞青絲,替雨織梳著髻,邊眉飛色舞的說道:“是邢嬸嬸同我娘說的啦,這會儿她可正在我家口沫橫飛的獻寶呢!她說的那個護衛一臉正派,長得英俊挺拔、气度不凡,看來武功高強得不得了。今后她再也不必為邢伯父提心吊膽了。”
  雨織蹙眉想著,嬸嬸跟那人可真投緣啊!好話全替他說盡了。
  一臉正派?少笑死人了。
  真不知嬸嬸打那個角度看他的,竟會看成一臉正派。若依她看來,那人橫看、側看都都帶著邪气,尤其他惡狠狠的瞪著人時更是。
  雨織一想起差點被逼得跌入水池,心中就有气。一臉正派?等八百年吧!
  她也不曉得為何就是看他不順眼,大概他們八字不合、命里犯沖吧!她還真不記得曾對任何人有過這么般直截了當的討厭。
  “咦,你怎么都不說話呢?嬸嬸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快帶我去瞧瞧嘛,嬸嬸夸成那樣,真教人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凝秀雀躍地說著,明眸里跳動著興奮的光芒。
  “有什么好看的?還不是兩只眼睛、一張嘴。”雨織沒好气的潑她冷水。那种人她能躲多遠算多遠,才不會特地討去看他呢!她可沒那么窮极無聊。
  凝秀把玉釵斜斜插入,嫵媚的飛髻總算大功告成。她笑得有點曖昧,瞅著雨織揶揄道:“我知道了!邢姐姐想將他藏起來据為已有,所以舍不得讓我瞧見。”
  “你少胡扯,誰希罕他啊!”雨織霍然地站起,面紅耳赤的急著反駁。
  “好啦!好啦!”凝秀嚷嚷地討饒,“別當真嘛!我只是說著好玩的。就算他再怎么一表人才,一定比不上玉樹臨風的喬哥哥,是不是?”
  雨織噗嗤一聲,差點笑翻在地。
  “喂!你干嘛笑成這樣?真是可惡透頂了。”凝秀漲紅臉,气鼓鼓地說著。
  “玉樹臨風?!你饒了我好不好?你可別為了胡亂吹捧那個書呆,糟蹋‘玉樹臨風’這四個字。”雨織想起喬晏那動不動就臉紅的靦腆的模樣,實在跟“玉樹臨風”搭不上關系。
  不過,她倒承認喬晏确實長得白淨俊秀,是個斯文才子。否則凝秀也不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了。
  “不准你笑他書呆。喬哥哥只是太好學罷了,你不可以說他是書呆。”凝秀急著為喬晏辯白,淚水在眼眶里轉呀轉的,隨時都會落下來似的。
  “傻子!”雨織輕斥,舉起手敲她粉額一記。“你這么護著他,人家可知道嗎?真正在他面前時,大气也不吭一聲,光會在我這里講有啥用?笨啦!”
  “我又沒要他知道。”凝秀垂首,哽咽的說著,淚水潸潸落下。
  “所以囉,我才說你傻嘛。”雨織尋條紅綃,怜惜地為她拭淚。“為不愛你的男人落淚,可是半點也不值得的。”
  “他又沒說不愛我,他只是比較遲鈍罷了。”凝秀懊惱地揮開拭淚的手。
  “那不叫遲鈍,叫沒良心。看他那股讀書勁儿,我看他這一輩子最愛的是那些圣者賢人,不是你。”
  “才不會是這樣呢!我不听你胡說。”凝秀捂住耳朵跑出去。
  她興匆匆的來,雨織可不能讓她哭哭啼啼的回去。心想追上去安慰几句,賠個不是,定可讓她破涕為笑。才追出門不久,卻突然看見凝秀在大門前拐個彎跑向后園,原喬晏就出現在大門口,正要往府里來。雨織一看机不可失,赶忙將他扯進來,直往后園推去。
  “凝秀哭著往后園了,你快去安慰她几句,快呀!”
  “凝秀為什么哭?”喬晏那眉清目秀的白淨俊臉上淨是如五里云霧般的迷惘。
  “別問這么多,快去就是了。”雨織真想一棒打醒這愣腦的書呆。
  喬晏被雨織狠狠一瞪,哪敢多待,匆匆忙忙赶往后園。
  “他們是誰呀?”
  雨織正目送著喬晏遠去,身后冷不防地冒出來她最不想听見的聲音,她嚇了一跳。
  “你就非得偷偷摸摸的由身后嚇人嗎?”她討厭自己怕他的感覺,更討厭引起這种無端情緒的玄野。
  “你怕我怕的要死,對不對?”玄野斜瞟她一眼,臉上帶著點目中無人的猖狂。他無心挑釁的,但實在受不住她對它不假辭色的排斥態度。沒錯,是他失手誤殺了她,可是他也被貶下凡了,她還想怎樣?
  “你這話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我干嘛要怕你啊?你不過是我們請來的護衛,少在那里自以為是的胡說八道。”心中最介意的事一下子被人戳穿,雨織粉頰血色全無,緊握的雙拳顫抖著,翦水瞳眸明明就快盈滿淚水,卻不服地睜得大大的。
  看到她強忍淚水的模樣,玄野想到昨夜的事。
  昨夜她溫柔的躺在他怀里,還像個脆弱小孩般落淚。看來他隨口胡謅的挑釁言詞說中了她的心事。
  原來她怕他!所以虛張聲勢的攻擊他,以便保護自己。知道這點,他的心情好過多了,那狂妄的神色逐漸由眉間斂去,取而帶之的是關怀和怜惜。
  “其實你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堅強。”玄野的大手搭上她的肩,槢槢黑眼眸溫和得像宁謐的夜空。“你不用怕我,我只會保護你,不會傷害你的。”
  你正在傷害我!雨織想尖聲大叫。一种赤裸裸、徹底被看穿的恐懼由腳底直竄腦門。她覺得自尊被蹂躪著,一刻也無法忍受。
  “你……”雨織為之气結,久久說不出反駁之語。
  好激烈的眸子!玄野忘形的凝望著她。他的魂魄几欲隨之燃燒。
  在星界,他慣見平靜無波的洞悉眼眸。這种有著幽怨、痛楚、悲傷、無助的明眸,他從來未見過。他竟然覺得……被吞噬。怎么可能?
  “太可恨了!”雨織揮掉搭在肩上的大手,身子一動,淚珠滑過粉嫩香腮,滴落衣襟。
  她才抬手欲拭,皓腕即被強而有力的手掌扣住,身子被用力一扯,止不住勢的往前跌去,撞進個寬闊的胸膛。
  她的心跳得宛如擂鼓,咚咚的撞擊聲讓她的身子彷佛隨時都會裂開似的。她的腦子紊亂得無法思考,只能感覺到環著她的手臂的力量,以及正吻去她淚水的灼熱雙唇。
  灼熱的吻游移至她紅艷艷的櫻唇,他吻著。
  無法承受的親密讓失神的她惊醒,開始奮力掙扎。剛才毀了她的自尊,現在又大膽放肆的吻她,他把她當成可以予取予求的人嗎?他當自己是什么人?
  他當然當自己是星界里的星神囉!一個不懂得何謂“被拒絕”的星神。
  所以雨織的掙扎,只招來更強勢的擁抱和狂吻。
  雨織覺得快羞愧而死。她的唇、她的肌膚,她全身上下几乎和他融為一体,任她怎么推拒,仍被他密實地包裹住。
  不!她不要這樣!她就快失去自己了。
  “痛!”玄野低吼一聲,倏地放手,唇上傳來刺痛与血腥味。他不敢置信地抹著唇上的鮮血,熾情流動的狂野黑眸迅速變成犀利的冰寒。
  瞧著他有如冷劍般的凌厲眼光,方才使勁咬他的那股勇气頓時煙消云散。她的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但這點痛還比不上他帶來的惊悸。
  “是你自己有錯在先,怪不得我。”老天!她的聲音竟在顫抖,她竟然不敢凝視他的黑眸。
  但玄野可不會讓他這么輕易逃開,他傾身攬住纖腰,堅定的抬高她的下巴,讓她的視線無所遁逃。雨織不得不緊閉雙眸,躲開他咄咄的逼視。
  “你撒謊!”雨織哭喊著,“你說不會傷害我的。你撒謊!”
  玄野眸里的凜冽寒意及雙手的勁道緩緩褪去,因激情的憤怒而去的腦子也逐漸清醒。天呀!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下凡是要保護她而不是欺負她。
  今后他得多留心才行。她似乎有种讓他修行的定力瞬間崩潰的能力。
  “抱歉!”玄野沉著咕噥一聲,迅速推開她。
  雨織無力地頹靠牆上。她該拔腿就跑的但她雙腳發軟,一起身准定癱跌在地。
  玄野轉身就走跨了兩步,旋即被身后傳來的聲音叫住。
  “等一等,你就是新來的護衛吧?”
  玄野回身,曲廊不遠處正走來先前往后園去的男女。他還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那個出聲叫他的小姑娘就夸張的倒抽口气,惊叫著跑到他身邊,摸摸他的胳臂、比比他的身形,還邊惊歎的嚷嚷:“哇!你長的好看极了,而且又高又壯,你的武功一定很厲害吧!對不對?”
  玄野都還來不及回复她熱切的話題,她又忙著說下去了。
  “我叫凝秀,姓葉,就住在對面的那棟宅子里,你一定要常來玩喔!”她搖晃著玄野的手臂,眉飛色舞的說著,“呀!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玄野看著眼前稚气未脫的小姑娘,笑道:“我叫玄野,是羲和園新來的護衛請多指教。”
  雨織鄂然呆怔,他竟然笑了!
  突然,一股莫名的醋意涌上胸口,她忿忿地把臉別開。
  他既然會笑,干嘛對待她時就用那种惡劣至极的態度?
  回廊上臉色不對勁的可不只是雨織一人。喬晏正斂著眉,一臉不贊同的瞪視那雙抓著玄野胳臂的素手。
  玄野當然留意到他的眼光,不留痕跡的掙脫凝秀的手,抬眼問道:“這位是……”
  人家既然開口問話,還客客气气的,他當然不能失禮。喬晏上前一揖,彬彬有禮地說道:“在下喬晏,是雨織和凝秀的授業夫子,請多指教。”
  “不敢。”玄野回了一揖。看著靜立一旁不搭理的雨織,又看看他們,“看來現在是授業時辰,那我就不打扰了。”語畢,拱手一揖,揚長而去。
  凝秀這沒心机的傻丫頭蛤還不知道有兩個人正在惱她,還痴痴的望著玄野遠去的身影,喃喃贊道:“好特別的人喔!一點也不像護衛。你們說是不是?”凝秀回首求支持的答复。
  “嗯。”喬晏隨便點個頭,便徑自往雨織的書齋行去。他只要盡力教好雨織和凝秀這兩個女學生便是,其它不干他的事。但他心理明白的很,凝秀的稱贊一點都不過分,那种不凡的气度、卓爾出眾的容貌實在世間少有。
  唉!連個護衛都比他這個窮書生好几百倍,也怪凝秀對他贊譽有加。
  雨織和喬晏的心思可不同,要她承認玄野有任何好處,她是抵死也不會頷首的。拉過凝秀,她語气堅定的強調,“他絕對、絕對是個可惡的家伙,你別受騙了。”
  凝秀這才發現雨織神色不對,眼紅紅的,像是哭過。連忙關心的問道:“怎么?他欺負你了嗎?”
  “沒有。”雨織一口否決。若被凝秀知道她讓自家的護衛欺負得無力招假,那她不是丟臉丟大了?只好硬裝著笑臉,委婉解釋道:“我只是覺得看人還是不要太早下定論,日久見人心嘛!”
  “那邢姐姐你一口咬定他是可惡的人,會不會也太早下定論了?”凝秀又往不開的那壺提。
  雨織一時啞口無言,半晌才強辯道:“囉唆死了!你是過來念書的,還是過來談他的?”語畢,旋踵往書齋走去。
  凝秀只得快步跟上。
  會嗎?她會是太早下定論了嗎?不可能的。雨織在心里否定掉這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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