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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眼看著天色又要黑了,貞儀蜷縮在牆角,抬眼望著土牆上方一格小小的天窗,夕陽自上方斜照而下,染了滿室紅暈……
  她閉上眼。一日也未曾進食,胃腸虛空,身子開始發寒,紅光透過眼帘射入,沉重的昏沉感整個席襲了她。
  子澄一進屋,看到的就是美人星眸半合的誘人景象。她屏住呼吸,直待走近她身旁才柔聲輕喚她。
  “格格。”
  貞儀簌的睜開眼,接触到子澄溫暖的眼神。
  子澄看了眼擱在地上的飯菜。“你一天都沒吃飯嗎?”他手上捧著另一盒熱騰騰的飯菜,關切的神情溢于言表。
  貞儀別開眼,不點頭也不搖頭。
  終究,她同那些擄她來此的人是同党,即使能感受到他對自己超乎尋常的關心,她卻不能分辨他的意圖。
  “不吃飯,只是活受罪。”子澄皺起眉頭,有些急切的說:“你在這儿過的好与否,都無損咱們的目的,何苦要這么傷害自己?”
  因為這一番話,貞儀終于抬眼看他,想分辨他話中的真偽。而她在子澄的眼中,看不到虛偽的欺騙。
  “我知道,你不能信任我!”子澄耐心的說:“我看我先替你松綁,再由你決定要不要相信我!”
  他上前解開捆住她雙腕的嗎聲,之后把剛才的飯菜送到她跟前。
  貞儀鼻端嗅著誘人的飯香,迫人的饑餓感突然涌上來,她胃腸翻攪得難受,卻仍然克制著自己不去捧眼前熱騰騰的飯食。
  “快吃吧!”見貞儀仍然不動筷子,子澄沖動的喊:“眼看就要天黑,一入夜就會凍的不像話,再不吃飯,你的身子會頂不住的!”
  貞儀一震,想到他的話确實不錯!再不吃點東西,恐怕她等不及被釋放,就要死在這里了!僵持了片刻,她終于伸手拿起筷子。
  子澄放下心,臉上露出微笑。“我在庄園后替你收拾了一間暖和的石屋,等吃完了飯,我再帶你過去,這樣你今晚就不怕受凍了。”
  貞儀自飯碗里抬起頭,怔怔的盯著他看。
  她是他們綁來的人質,他為何待她這么好?
  子澄咳嗽一聲,柔聲道:“你慢慢吃,我到外頭去,你吃完了叫我一聲。”轉身前,子澄想起一事。“對了,你應該識得字吧!”
  貞儀眨眨眼,遲疑了,片刻終于輕輕點頭。
  “那好,”子澄笑開臉。“我會在房里替你准備字紙,大師兄讓我照顧你,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寫在紙上告訴我。”
  說完即開門出去,讓貞儀好好吃飯。
   
         ★        ★        ★
   
  換到有暖炕的石房,有了重重的厚棉被,雙手又被松了邦,今夜貞儀終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覺。
  她盡量不去想自己的處境,事實是想了也沒用,事到如今似乎只能听天由命,她只在乎額娘若得知她的處境,不知會如何擔心!兩年多來,額娘為了她的事已多了不少白頭發,如今她又被擄為人知,只怕額娘會受不住這刺激,要是因此病了,她如何對的住她老人家?
  想著想著,她又不能入睡了!盡管已經倦极,想到自己事事要年邁的娘親為她擔心,她便睡不安枕,覺得慚愧……
  在床上翻來覆去之時,隱約感到有人走近,她心頭一凜,霍的翻身坐起——
  “睡不著?”
  黑暗中傳來低沉磁性的男聲,近得就靠在床沿!
  “嗚——”貞儀一陣錯愕,蠕著身子蜷到牆角邊。
  漆黑中傳出男人冷冽的低笑聲,火摺子同時擦亮,點亮了燭光。
  幽微的燭光下,貞儀看清了昏暗中那張男性面龐——
  桓禎黝黑的眼仿佛兩潭深水,定定的盯住她,攫住她惊疑的眸不放。“正好,我有話問你!”
  他走到床邊,大剌剌的坐在貞儀床上,完全無視于她的感受。
  貞儀皺起眉頭,睜大眼瞪著他下一步舉動。
  見她如臨大敵一般,他撇嘴嗤笑道:“防我?有這必要嗎?你以為就憑你現今的處境,如果我想侵犯你,你還能做什么有用的抵抗?!”
  貞儀身子一僵,反射性的縮進床內更深處。
  他冷哼一聲,突然伸手抓住她,把她自床里側拖出來——
  “嗚——”不清楚他的意圖,貞儀慌亂的掙扎。
  “別動!”他抱住她,捂住她的口。“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么?”
  貼近她的耳畔,他灼熱的气息,有意無意噴在她敏感的耳后,見她肌膚上泛起的疙瘩,他邪气的低笑。
  她扭身瞧見他眼中叫人莫測的幽魅笑意,情急下,顧不得他是否看得懂她比划的手勢,她奮力掙開他,急速比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他撇嘴,把紙筆遞到她眼前。“想說什么就寫在紙上!”
  她瞪視他,然后搶過紙筆,把方才的話重复一遍。
  他看了紙上的字,一抹笑痕勾深在他唇角,之后慢條斯理,不溫不火的道:“我剛才說了,問你一些問題。”
  貞儀寫道:有什么話,你可以明天早上再說!
  他哼笑。“你是人質,人質沒有資格和我討价還价!我高興什么時候問,在任何地點問,你只有服從!”
  貞儀胸口一窒,索性放下紙筆,背過身去不理他,他總會知難而退吧!
  可惜她錯料桓禎的性情,几乎在她背過身同時,他抓住她纖細的手臂,粗魯的反轉她轉過去的身子。“這儿不是你怡親王府!最好收斂起你的格格脾气!”他陰沉的道。
  貞儀身子一僵,顧不得手臂上傳來的疼痛,愕然的抬起眼瞪住他——怡親王府!他知道她是誰了?!
  他看穿她眼中的疑問,定睛回視她。“昨日親王府嫁出兩位格格,你既然不是畫婧,自然就是貞儀了!”
  貞儀別眼回開他邪亮的目光……他自然能猜到她不是小十四。
  小十四當然和她有极大的不同——小十四活潑好動,能言善道,而她……她卻是個啞巴!
  貞儀抬起眼。不解的望他。
  “你不知道?”他眯起眼。
  她清亮的眸底疑惑愈深。
  他注視她半晌,之后不露聲色的道,“誰最有可能對調你和畫婧的轎子?”
  貞儀茫茫然……她和小十四的轎子對調?!
  “自然是親王府的大阿哥了!”他接下道。
  這句不是疑問,卻是肯定。
  貞儀自錯愕中清醒過來,拿起紙筆寫道:我大阿哥為什么要調換轎子?
  他挑眉。“現在是我在問你!”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是你們事先安排好的?!為了什么!”他追問。
  貞儀一陣發怔,兩眼望著他出神。
  她怎么也料不到小十四胡鬧在先,宣瑾黃雀在后!
  可她總想得到——原來是因為轎子被對調,因此他們才會抓錯了人!
  她回過神來反問他:你們知道抓錯了人,為什么不放了我?
  “放了你?”她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話,只輕蔑的吐出一句。“不可能!”
  貞儀睜大眼,清澄帶怒的眸光,凝睇他黝亮,不遜的黑眼。
  “計划改變,你大有利用的价值!”他邪笑。虐睇她控訴的眼神。“少拿你那雙大眼睛挑勾我!告訴你,對女人我可不會心軟!”
  她倒吸口气,對他惡意扭曲她指控他的原意,反倒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他環顧一眼房間,眉眼蕩開邪虐笑意,低沉的語調揉入一抹危險的慵懶。“或者你想利用女人天生的优勢,換得較好的待遇?”
  她直勾勾瞪住他,單純到不明白他話里淫褻的含意。
  “不懂?”他低笑,漆黑的眼揉入一抹玩味的笑意。“就算不會說話,也還不至于低能到不自覺自己是個女人,擁有足夠挑惹男人亢奮的本錢!”
  貞儀簌的瞪大眼,為他話中淫邪的寓意震撼住,然后,她身子反射性的向后急縮,离他遠遠的!
  他挑眉邪笑,嘖嘖搖頭。“如果我現在就要你,你不會那么幼稚,以為這樣就能避開我吧?!”
  貞儀把小臉縮進蜷起的兩膝中,一對大眼防備的露在外頭,眨也不眨的瞪視他的動靜。
  他低低嗤笑,為新的發現兩眼炯炯發亮。“原來真是個小女孩!”
  貞儀一陣呆愕,被他眼中的神采懾住,以至未曾留意到他突然低頭,迅速封住她微張的唇——
  “嗚——”
  等她反應過來,要抗拒時已被他牢牢把持住!
  他一手鉗制她脆弱的下顎,強制撬開她緊閉的唇,她的不曉人事以及無經驗助長了他的放肆,他強索的舌探入她芬芳的唇齒間肆意翻攪,從一開始的蠻橫到极盡纏綿的溫柔,從單方面的強索到兩舌忘我的糾纏……
  他抽离她的唇之際,胸膛劇烈的起伏,似乎亦克制不住那強烈的震撼——
  他凝眸定睇她,盡納她暈澈的嬌顏,迷离如星的眸光……
  她緩緩睜開眼,与她深邃的黑眸對視,他胸膛一震,猛地撇過臉去,同時放開她。
  貞儀也在這一刻回神,簌的惊覺了自己方才做過的事,最不可原諒的是,她竟沉醉其中!
  這是怎么回事!
  他方才對自己做了什么?她又回應了他什么?
  望著他背影,她頓時陷入無措与惊慌中,想做錯事的小女般,對桓禎方才施加在身上的行為不知所措……
  “什么時候……為了什么事去說話的能力?”他背著身,粗嘎的問。
  外頭早有傳言,怡親王府的大格格因一樁意外跌落梯下,傷了腦部,因此失語!他知道她不是天生喑啞,卻步只為了何故導致如此。
  貞儀低下頭,心口突然涌起一陣酸澀……他沒有忘記,仍惦念著她不會說話的事實。
  莫名的自卑又自她心脈漫生,殘缺的陰霾猶如隨行的暗影,滲入她的血液之中,消蝕她的尊嚴与自信……
  “回答我!”他轉過身,盯著她低下頭,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回答我,我要知道答案!”
  他深吸口气,克制住心頭突起的欲念。
  他著了什么魔!
  這女子柔弱的气質,竟然奇异的掠起他熾盛的欲念,使他不得不漠視下体的脹痛,壓抑想得到她的渴望!
  是,他從不壓抑自己要女人的欲念!她并不特別,只是此時他還不能要她。他尚未估算出他与對手角力時,她值得多少价值!他從不冒險,也沒有任何女人值得他冒險,包括她!
  他并不缺女人,這個小可怜能給他的快感,同樣能自別的女人身上得到!相反的,他料定她是個處子,他不認為這樣的女人能在床上帶給他歡樂!
  但不能否認的,她脆弱的模樣,确實該死的叫他心動!
  貞儀不動亦不搖頭,兩只小手揪著棉被發怔,腦袋渾噩的充塞了自怜的念頭,直到他把紙筆遞到她跟前——
  “寫下來!”他語調雖輕柔,卻有叫人不能漠視的气勢。
  貞儀被動的接下紙筆,遲疑的寫下她被奸人所害,推下樓梯的往事……
  自從出事后,她習慣了隱藏,不曾如此對人剖白過自己!是在他的眼神下,令她有了勇气讓那段不幸重現!
  他定睛看她的眸光教她莫名心悸,他專注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竟然一瞬也不瞬!
  從來沒有任何一名男子,在知道她是啞巴后還這般看她!
  他們到怡親王府,無意中見到她,一開始看中她的美貌,盡管知道她已許給皇十一貝勒,仍然無所不用其极的接近她,可一旦知道了她是個啞巴,立刻就避的老遠,裝作壓根儿不認識她!
  可他為什么這般看她?
  貞儀回睇他漆暗的眼,竟然覺得他似曾相識!盡管不可能,她卻覺得自己見過他!
  “瞧夠了?”他挑起眉。
  俊臉上乍現的笑意讓她猛地收攝心神,紅了兩頰。
  她別開眼,心頭一陣惊悸,竟然不敢看他!
  他低笑:“夜深了,你睡吧!”
  貞儀搖頭,回過眼凝視他,瞠大的眸子凝著疑問,不解他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他眯起眼盯住她,看出他眼神中的焦慮所代表的意義,半晌終于說出來意。“确定你确實是貞儀格格!”
  天生的謹慎和自小生存的險境,讓他練就一般常人沒有的縝密心思!
  再加以王府方面過了一夜仍未有動靜,迫使他夜半親自來求得解答。
  總是已料知結果,他仍然不信任任何間接的證据——他要的是事實,不是猜測!
  貞儀拿起紙筆。确定了我的身份,然后呢?
  他眯起眼,目光回复冷峻。“不要忘了你是人質!我問你答,你沒有多話的特權!”
  貞儀僵住脊背,一瞬間被打回原形!
  他撇開眼,不再看她,轉身吹熄了燭火,房內一瞬間漆黑,他的聲音已去到房門口。“你最好早日認清本分!要明白你就算問了,我也不會給你答案!”
  房門重又闔上,他已离開。
  黑暗中貞儀突然覺得异常寒冷,她拉攏厚被緊緊裹住自己,單薄的身子在一層層被窩里發顫……
  她摸不清他的心思,卻發現自己的情緒在不自覺之間,已被這陌生的狂徒所左右!
   
         ★        ★        ★
   
  “桓禎師兄!”
  一踏出囚禁貞儀的石屋,才上了鎖,背后就傳來柔細的女聲,輕聲細語的呼喚他的名字。
  桓禎轉過身,看到顏自正的女弟子,也是元戍的師妹就站在石屋后方的樹林入口。“這么晚了,林師妹還未就寢?”
  林元秀走到桓禎身畔,白皙秀气的臉透出一抹紅暈。“晚間我在林子里散步,看到師兄望這頭過來,進了囚房,因為久久還不見師兄出來,所以元秀才等在這里。”
  桓禎挑起眉。“林師妹有事?”
  林元秀垂下眼,羞赧的微笑。“也沒什么事,只是好奇,不知師兄這么晚了到囚房里是——”
  “審問囚犯!”他淡淡的接下話。
  “噢……我想也是如此!”元秀討好的道。
  說自個儿好奇只不過是籍口,事實上她自從參与這樁行動,見到了桓禎后,便克制不住對他的傾慕……
  他俊朗的臉龐,挺拔的体格強烈吸引著她,更叫人著迷的是他定睛注視人的眼神!
  她同師父,師兄闖蕩江湖許久,從來沒見過這般出色的男子!
  他是那种無論男人女人都會教他吸引的拔尖人物!不說他出色的儀表和過人的智謀,單單他身上那股气勢就足以攝人!
  “林師妹,”他沖著林元秀撇開嘴,兩眸掠過一抹解意的戲虐光芒。“這座庄園位于城郊,晚間樹林子里未必安全,下回別再一個人待到夜半,只怕有了玩藝,元戍兄要找我要人!”
  “桓禎師兄……”元秀兩頰越發紅艷,臉上透著喜光。“我要是出了事,我師兄做什么找你要人?”她明知故問,舉止含羞。
  “這樁事是由我發起,任何人出了事都与我有關!你要是有事,元戍兄自然找我!”他盯住她看,嘴角的笑痕擴深,兩眼更為深邃。“再說——林師妹要當真出了事,我自然比任何人都關心!”
  他自然看得出這是勾引!
  是勾引又如何?他需要女人發泄,不介意同她玩玩!兩人你情我愿,林元秀是自己送上門的,顏自正那老狐狸就算知道了也無話可說!
  再者他無所忌憚!顏自正和王照——他名義上的“師父”過從甚密,他對顏自正更是不會客气!
  “桓禎師兄……你這話當真,不是哄我的?”知道桓禎對自己也有好感,元秀喜不自禁,忍不住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她知道桓禎的師妹也喜歡他!王燕是比她美些,她原來并無把握桓禎會看上自己!
  桓禎反掌握住她的小手,順勢將她帶入怀中。“夜深了,我送你回房吧!”
  他放浪的貼在元秀的耳畔粗嘎的低語,眼角掠過隱身在石屋內,一方透气小孔后一對窺伺的眼,他幽暗的眸斂過一抹陰性的詭光……
  他怀中抱著溫馴的元秀,銳利的眸光直接射向那一方小孔——小孔后的黑影一晃,被窺伺的直覺退去,他眯起眼,摟抱著元秀离開石屋。
  石屋內,貞儀反身靠在石牆上,身邊就是牆上那方小孔,她知道他看到她了!
  她后悔自己偷窺的舉措……他与何人做何事原本与她不相干,她不該這么魯莽,不該偷偷摸摸的窺伺他!
  心底縱然明白千千万万個不該……可她腦海里卻不斷出現不該有的影像——他怀抱住那名美貌姑娘的形影!
  他才吻了她,轉眼又去摟抱其他女人……
  腦子里一片混沌,貞儀虛弱的靠著牆面滑下,就這么呆坐在石牆下凍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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