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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睡美人睡得很沉、很沉,雪白小巧的房間內,只擺了張狹長的單人床,除了床頭旁的小柜子,并無他物,气氛更是靜謐得冰涼极了,几乎令人感覺不出房里住了位外表柔媚、內在剛烈的尹梵水小姐。
  “噓!”開了門后,是小男孩躡手躡腳的足音,伴著小心翼翼的步伐,“不要動窗帘,等一下要是太陽照准來,姊姊會被吵醒的,笨蛋!”
  “你、你自己還不是很大聲。”隨后傳出的是小女生甜軟的童音,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噥著,雖然滿心不甘愿,但仍遵照指示,不敢有所悖違,“姊、姊姊什么時候才會醒?”
  “很煩哪!你不要每天都這樣黏著我問好不好?”先前發出命令的小男孩不耐煩地壓低了聲量,勉強自己生出好脾气,“那個天使不是說過嗎?很快的啦!”
  “可、可是那個大哥哥好凶好凶地罵人,不、不像嘛!”小女生委屈地扁了扁嘴,“万一姊、姊姊醒不過來怎么辦?”
  “乖,過去那邊拉被子,快點啦!”只當沒听見那令人喪气的問句,他徑自命令,“再往上面一點,對,小眉好乖。”
  試了病人的額頭溫度,小男孩又摸摸自己与小眉的溫度,与之相較后,發覺差別不大,這才滿意地在床沿靠坐著。
  “小哥哥……”顯然,小眉又有疑問。
  “我已經說了很多遍,姊姊馬上就會好,你不要一直問好不好?”小男孩打斷小眉未出口的問句,粗聲低喝,“你再吵下去,姊姊就不會醒了。”
  “好嘛,我不吵。”五歲的小眉立刻發誓,以气音悄聲問道:“人、人家只是想問大哥哥為什么要罵天、天使姊姊,天、天使不都是很偉大的嗎?為、為什么會挨罵?還被赶、赶回家?天使不是住在天堂嗎?”
  “誰教她要欺負姊姊,被罵活該!”小男孩一臉忿忿難平,拳頭也握得緊緊的,“是她害姊姊生病的,你看,都四天了耶,姊姊都沒醒過。”
  “那、那個大哥哥是誰?我听、听、听到他說他是姊姊的丈夫耶!”小眉問個沒完,死扯著小男孩的手不放,“姊姊不是要嫁給于、于叔叔嗎?”
  “我又不是大人,怎么會知這那些事。”小男孩攤灘手,一臉茫然,姊姊當初只說有事情不能來看他們們,誰知道她是偷跑去結婚,可是嫁的人又不是本來說好的于叔叔,好煩哦,他一點都搞不清楚大人是怎么想的,“你安靜一點,等姊姊病好了以后再問她不會啊?”
  小眉安靜下來,乖乖地靠著稍長她數歲的小男孩,但不到三分鐘,又開始四處東摸西摸,一會儿踮腳探看病人的睡眠狀態,一會儿又哀喚腳酸說想睡覺,再不然就是嚷著肚子餓,要喝養樂多。
  “下次不跟你來了啦!討厭鬼!”小男孩終于失去所有的耐性,光火地攆人出門。
  “你、你欺負我!我、我、我要跟姊姊說,小哥哥是坏、坏人。”管不得自己身處何處,小眉當場放聲大哭,淅瀝嘩啦地上也止不住。
  “你再哭就會變成天下第一大笨蛋。”小男孩慌了手腳,只能以喝斥穩定場面,“不要哭啦!就會哭,叫你不要哭听見沒有?不然,我……”
  是天要垮了嗎?怎么房間里鬧烘烘的,吵成一團呢?尹梵水幽幽醒轉,眨了眨酸溜的眸子,費力地望向噪音的發源處。
  “小眉、小星,怎么在吵架?”尹梵水試著坐起身,將枕頭移至背后,“這次又為了什么超級了不起的大事?姊姊不是教過你們要相親相愛的嗎?都忘啦?”
  兩條小影子倏然發出歡呼,即刻向尹梵水狂奔過來,完全忘了先前的爭執吵罵。
  “姊、姊姊,我好想你哦!”小眉身高不夠,只能抱住尹梵水一只手臂,但已經夠她開心的了,“你、你的病好了,對、對不對?”
  “我生病了?”尹梵水將小眉小小的身子抱上床,倚在自己身畔,是這樣嗎?所以院里的孩子才會來看她、擔心她,一直守候在一旁不肯离去,听小眉說話的語气,她似乎是病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對呀,姊姊你睡了好久好久,那個討厭的老巫婆一天只准兩個人來看你,說怕我們吵到病人。”小星迫不及待地報告現況,“還有哦,有一個我們不認識的大哥哥很凶,一直在罵天使姊姊,好可怕!”
  “大、大哥哥真的好、好凶,好、好可怕,而、而且他一邊罵人還一、一邊用手一直一直敲、敲牆壁,流、流了好多好多紅紅的血。”小眉急忙加上自己的觀察心得,“嚇、嚇死人了。”
  “膽小鬼,血才不可怕。”小星挺著胸膛,大聲地駁斥小眉的怯懦,“膽小鬼、膽小鬼,小眉是膽小鬼。”他坏坏地扮鬼臉糗她。
  “小、小、小眉才、才、才不是膽、膽小鬼!”小眉气了,苹果臉气得像漲大的鮮紅气球,原有的輕微口吃隨著情緒激動而更加嚴重。
  他又將手掌捶破了?躺在雪白床單上的尹梵水搖頭輕歎息,聲聲皆是不舍,受不了,難道他就不能換個不傷身的泄怒方式嗎?身体發膚受之父母是小學生都能琅琅上口的常識,怎么他總是不放在心上?疼痛除了帶來難受之外,一點好處都沒有,他何苦執拗地偏愛這般詭异的嗜好?
  “小星來,告訴姊姊,大哥哥人呢?”在她想來,獨占欲那么強的他,理應是她病愈后睜眼所見的第一人,斷斷不該杳無影蹤。
  “姊姊,你什么時候可以去育青?大家都好想你耶!”小星扯著尹梵水的手,一面告狀一面撒嬌,“老巫婆好坏,她趁你不在的時候欺負我們,逼我們寫很多很多的功課!都不讓我們出去玩。”
  “林子星,說話要憑良心,不能只挑你喜歡的講。”尹梵水好气又好笑地瞅著一臉赧色的小男生,何樺的個性她再清楚不過,才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處罰孩子,“怎么可以喊何姊姊老巫婆?沒禮貌的孩子水姊姊可不愛哦!”
  “人家想要來看你,可是她一定要大家一起排隊輪流,一天只能來一次,而且半個小時就要回去,要不然就要罰洗廁所、刷地板。”小星又跳又跺腳地又叫又吼,最后干脆坐在地上撒賴,“只有老巫婆才會亂欺負小孩子,她是坏人。”
  “是嗎?因為罰你洗廁所、刷地板,所以何姊姊就是坏人。”尹梵水托著腮,若有所思地盯著坐在地上的小星,“那么莫哥哥呢?他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被你變成隱形人,連提都不愿提?”
  “誰教他要喜歡你,他最坏了,怎么可以跟你結婚?我們說好的,結果你都忘記我了。”小星臉色黯淡下來,沮喪到家,“我就知道你只當我是小孩子,約好的話都是騙人的!”
  是哪個大嘴巴把事情傳出去的?尹梵水斂起所有的笑意,神色凝重,真是糟透了,她還沒想好理由該怎么跟孩子們解釋,他們卻先一步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嚇到了,其它人倒還好安撫,但這事對小星意義不同,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以三言兩語說清的,唉。
  “水姊姊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小星。”尹梵水拍拍床沿,示意小星過來坐,另一手則十分怜惜地輕撫著小眉頰邊的細軟發絲,對于育青的孩子們,她總是有份難以割舍的心疼,“我們勾過手指約好的,怎么會騙你呢?”
  “可是你還是跟別人結婚了,都不等我。”小星低著頭,仍是气嘟嘟地不肯轉頭看她,“做好孩子有什么用?听話有什么用?考第一名有什么用?你們還不是都騙人。”
  “小星,看著水姊姊。”尹梵水握住他的小手,笑得溫柔,“先听姊姊告訴你一個故事,然后你再決定要不要一直气下去不理人,好不好?”
  “我不要听故事。”小星仍在賭气,“故事都是大人拿來騙小孩子的,我才不要听。”
  “那小眉要听。”小眉扯了扯尹梵水的衣袖,討好地抬頭笑,“小眉最乖,小眉听姊姊說故事。”
  “你要听。”尹梵水將小眉換個位置,把小星硬拉上來,“除非你以后再也不想跟水姊姊說話,也不想跟水姊姊一起去爬山、游泳、郊游……”
  “好啦,听就听嘛!”小星掙扎不到三十秒,立刻棄甲投降,“可是你不能說假的故事騙人我才要听。”
  “保證是真的。”尹梵水摟著兩個孩子,懶懶地往后靠了靠,“今年小星已經七歲了,是不是?”
  “下星期就可以過生日,老巫婆……何姊姊說要乖才有蛋糕可以吃。”
  “姊姊要說的故事,是在小星出生之前就開始的,是一個大女生和一個大男生的故事,跟你們平常听的故事不太一樣,在這個故事里,公主比王子大了三、四歲,而且很勇敢,几乎不需要王子保護,自己一個人就能過得很好。”
  “騙人!魯實遜一個人在孤島上明明就好可怜,一個人才不可能過得很好。”故事才剛開始,小星便出聲抗議其真實性。
  “小星說對了,一個人是很難過得幸福快樂。”尹梵水瞥見門扉悄悄開了個縫,露出一雙她极為熟悉的幽深黑眸,不禁漾開一抹神秘兮兮的笑靨,“公主當初年紐也很小,所以笨笨的,想不清楚嘛!”
  “公主都是笨蛋。”小星嘀咕著,有股身為男性的驕傲,“小眉也是笨蛋。”
  “姊、姊姊,你看小星篤、罵人啦!”小眉的苹果臉又漲紅了,圓嘟嘟的腮幫子透著無限稚嫩,“臭、臭男生!”
  “好了,再吵就去照鏡子,看看生气吵架把兩個小朋友可愛的笑臉變成什么樣的丑臉,好難看的。”對于無意義的爭吵,尹梵水向來不勸和,全讓孩子們自我學習藏于哭鬧之中的斗爭意諦,“還吵不吵?”
  兩個孩子互瞪一眼,乖乖地默然低下頭,不再發出任何不平之鳴。
  “來,何姊姊來帶你們回去了。”莫以烈堂皇地推門而入,一派瀟洒地步向尹梵水,伸手抱下兩個稚齡的孩子,直到送至門外何樺的手中方放下,“回去記得告訴其它小朋友,院長姊姊明天就會去看他們。”關上門,他轉向在床上躺了四天的睡美人,深邃的墨黑眸心焚著前所未見的燎原野火,“你終于醒了。”
  “為了拯救天使妹妹的小命,這么做比較人道。”尹梵水盈盈倩笑,聲音輕柔而多情,眼光落在他包著染血紗布的雙掌上,“爺爺呢?”
  “都在隔壁休息。”莫以烈以眼光梭巡她略帶蒼白的嬌俏麗顏,深情痴然,“他們頑固得离譜,怎么勸也勸不听,只好讓他們守在旁邊。”
  “這么一來,你才好利用時机去抓出罪魁禍首,狠狠地痛扁一頓,是不是?”尹梵水執起他受傷的雙掌,幽幽地瞅著他低語,“笨蛋,以后別再隨便找牆練鐵砂掌,否則砌牆工人會活活被你气死。”
  “如果是因為你會心疼,那么我會慎重考慮。”莫以烈唇畔綻放出极粲然的笑意,原本帶了點陰郁的臉龐倏地消逝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促狹的神色。
  “怎么不問我?憋久了當心得內傷。”尹梵水羞惱地想別過臉,但他不許,沒見過像他這么不把痛楚當一回事的傻子,一心就想住口頭上占她便宜,“熬了四天,沒把我拎起來搖晃摔醒,還真是難為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莫以烈又笑了。這四天比起未能与她相見的八年更加漫長了許多,長得他甚至以為自己將瀕臨崩潰,再也沒有回复正常的一天。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在她昏睡的几天當中,他也曾計畫過,若是她將沉睡一生,他不排除學習電影里的情節,傾注所有財力、物力,也將自己冷凍起來,伴她長眠不起。
  太過分了!她是昏睡中的病人耶,怎么可以隨便任人上下其手,任人虐待?尹梵水正打算義正辭嚴地提出抗議時,卻瞥見他含笑的眼眸掠過一抹惡作劇的笑意。
  “騙子!”尹梵水啐他,相當不悅,人命關天耶,他卻拿來當玩笑開。
  “如果你能以身作則,那就更好了。”莫以烈坐上床,雙臂擁住她,“可惜你一向口是心非。”
  “你在廢話什么鬼?”尹梵水的心情突然煩躁起來,泄气极了,一想到還有一樁又一樁的麻煩事在等著她,就愉悅不起來,“男子漢大丈夫,有話就大聲干脆地說出來,何必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窩囊!”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你搶什么?”莫以烈仍一副閒适自在樣,完全不為她的暴郁所惱,“鏡子借你。”
  “干么?”她已經很火了,他最好識相點,自動滾開少來惹她。
  “看看心煩郁悶把我漂亮老婆變成了什么樣的丑臉啊!”莫以烈忍不住要取笑她,“所以找才建議你以身作則,總比當雙面人來得輕松,你說是不是?”
  “笑,笑死你好了,沒心沒肺的混蛋!”尹梵水推他下床,“走開,我才懶得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笨蛋。”也不想想當初她多猛,獨自一人救下數條人命,他也是其中之一,若是早知道會得到如此惡報,她才不會自取滅亡。
  算起舊帳來了?她的記憶總算复原了,莫以烈暗吁一口長气,久懸心上的大石終于可以放下了。
  “我又不是沒被你害過,你也不吃虧啊!”莫以烈好笑又寵愛地摟緊她,“杞人憂天的老婆別皺眉了,爺爺那邊我已經搞定,唐逍逍也滾了,至于甄幻,你一定不知道她有多奇。”
  “我也不想知道。”尹梵水沉著臉,聲音陰涼涼的。
  她才昏過去几天,他就發掘出其它“稀奇”的女人,要是她再睡久一點,他是不是會片面取消婚約,當作沒那一回事?哼,男人果然沒個是好東西,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語全是廢言。
  “是甄幻惹你生气?令你心煩?”莫以烈挑了挑眉,有些訝异她的怒气竟在一瞬間轉然轉向。
  “我像是生气心煩的模樣嗎?”尹梵水怪聲怪气地對他亂笑,“我的心情好得很,快樂得不得了,只是閣下眼睛脫窗,看不出來而已。”
  “是嗎?那可以請問一下這是什么嗎?”莫以烈指著自己被她掐得青紅淤紫的手臂,臉上盡是難懂的詭譎笑意,“練鷹爪功?”
  “啊,原來那是你的手臂?”尹梵水假意掩口惊呼,眼睫毛因竊笑而掀動,“我就說嘛,醫院里的東西一向采取物廉政策,怎么會有這么有彈性的枕頭?一時忍不住就多掐了几把,不好意思。”
  “喏,下手那么重,是有心事嘍?”莫以烈臉上還是挂著鬼祟的詭笑。
  “沒有就是沒有,就算問上八百次,沒有也不會變成有。”尹梵水臉色愈沉愈陰,卻仍不肯坦承心結,一徑倔強地否認。
  “口气酸得一塌胡涂還嘴硬,真是的。”莫以烈一面低笑,一面坏坏地審視她緊繃僵臭的俏臉,還是告訴她好了,免得成為有始以來第一位被醋淹死的弒夫案男主角,“听過漱石門吧?甄幻正是門主的寶貝女儿。”
  “沒事扯這些小道消息干么?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無聊。”她的心仍泡在醋缸里,七竅冒煙。放眼政、商界,誰不曾听過這么響亮的名號?漱石門,蓋世有名的偉大机构,比起他們這些俗世庸碌、汲汲營利的小集團,可說是高高在上的神只,凡人最好勿近褻瀆,既然看上了人家,就放膽去追,她又沒攔著不放人。
  “唉,這你就錯了,當然跟你有關系……什么意思?”莫以烈盯住她塞進自己手心的戒指,鎖起濃眉狠狠地瞪著她。
  “還你。”尹梵水滿不在乎地撇開他的手,“去成就你的偉大志愿,我祝福你,誠心祝福你能順利娶得賢內助、美嬌娘。”
  他該感謝遇上的是她這樣一個理智洒脫的女子,擅長快刀斬亂麻,行事從不拖泥帶水,既然一方有意求去,就該善意成全,誠心祝福對方此后過著幸福美滿的欣悅生活,免除烏煙瘴气的爭鬧,到頭來還是自己惹晦气,多划不來。
  “我希望這句話的意思是在暗示我重新舉行一次盛大婚禮,雙方家長均出席,以表隆重。”莫以烈閃動陰沉的眸光,冰寒語調隱含著殺气,“其它的你可以吞回肚里去,一個字也別吐出來。”
  “我是為你往后幸福著想,少不知好歹了。”她极其容忍地瞥他一眼,翻過身面壁不想理人。原以為他有多清高多圣洁呢,還不是一樣會亂發脾气,動不動就亂瞪人,他自己都做不到了,還好意思要地照鏡子反省?哼!
  “我就這么礙你的眼,非要將我攆得遠遠的你才高興是不是?”莫以烈眼神陰郁,眸底的殺气亦毫不遮掩,沸騰地流泄而出,“說呀!”
  “說什么?”尹梵水懶懶地縮在溫暖的被窩里,懶意十足地隨口應道。
  “你還有臉問我?”他猛然掀開被單,居高臨下地睥睨她,語調激昂,“你當我是什么?隨口就想把我打發掉,送進別的女人的怀中,你以為你一句戲言就能把我打發走,說不要就不要?去你的白痴大笨蛋,你、休、想!”
  “是你自己情緒昂揚,教人很難不誤會。”尹梵水風情万种地漾出淘气笑容,調皮地對他眨眨眼,“我從來沒見過你對哪個女人有過如此濃厚的興趣,當然會想到那方面去,尤其,她除了長得美美的之外,還是龍頭老大的掌上明珠,我這個平民老百姓當然得識相點,總不成等到最后讓人赶,就太沒格了。”
  什么叫作從來沒見過他對女人有過濃厚的興趣?莫以烈差點吐血三尺,血濺當場,他示愛、告白、傾吐愛意樣樣做全了,甚至“我愛你”都挂在嘴邊當口頭襌,若是他這般努力她仍看不出他對她的深情摯意,恐怕除了掏心挖肺一途,別無他法。
  “奇怪了,若是嫌我三字箴言說得不夠多,大可明講,何必百轉千回?”莫以烈完全沒有笑意的眼睛仍死死地瞪住她。
  “你才奇怪,就算每天說上几千、几万遍,沒誠意的話只等于放、屁。”尹梵水聲色俱厲地吼回去,“滾啦,病人要靜養休息,沒空跟你打屁。”
  現在他不踉她吵是有原因的,明天她就知道厲害關系了,莫以烈凝著臉走出門,冷冷地丟下一句极具深意的話“明天見。”
  見你的頭!尹梵水躲在被窩里暗自盤算,有腳不跑、有窗不爬——不是她的作風!半夜她就溜得無影無蹤,看他明天去跟哪個傻鬼見去,笨蛋!
         ※        ※         ※
  夢島“一群良心被狗咬,不,被蟑螂咬去的母豬。”尹梵水气得渾身無處不發顫,連坐著都覺得難受极了,“除了荼毒姊妹之外,什么也不會。”
  坐在像是被台風侵襲凌虐刮過的客廳,她忿忿難平地瞪著主梁上懸挂的電子顯示儀表板,憤恨之意更加深一層,媽的,沒見過那么卑劣的小人,她們可頁好意思添加榜上債務,半點力都沒出的涼人有資格邀功嗎?不要臉哪!
  可惜只手難敵數拳,這些人既然敢聯手謀害她,當然也能厚顏寡恥、同心合力連成一線來欺虐她,嗚……她是造了什么孽,這輩子得承受如此眾叛親离的殘忍場面?
  她現在不但是人情債榜的榜首,原先只欠下七件債務的,此刻已躍升至十四件之多,這些人當真忝不知恥,每個人都昧著良心添上一筆,也不想想八風是怎么創立的,夢島又是誰費心尋措而來的……沒良心啊!
  “咪薩,還是你最好,只有你不會背叛姊姊,一心向著我……”她抱著壯如小牛的牧羊犬痛哭,哀哀切切,好不傷心。
  “看吧,我就說她病得亂七八糟你們偏不信。”隨著飄來的人聲,接連四個身影飛入室內,八風中排名最末的小炸彈首先發話,一臉鄙夷,“你們說這只叛貓有資格窩在這儿嗎?”
  叛徒回返大本營已是罪該万死,再加上蓄意毀坏公共財物更是罪加一等,貓咪恐怕“我們什么時候耍過你?”彼得狐疑地盯住她,一臉迷惘,開什么玩笑,解救貓咪一向好處多多,大家向來爭先恐后,怎么可能耍她,“控訴書填清楚,別隨口誣賴好人。”
  “五天前。”尹梵水指證歷歷,證詞鑿鑿,“七彩霓燈全亮,可是連半個人影也沒見到,你說,這不是存心耍我是什么?”
  “原來你還不知道。”瞥見小炸彈殺過來的厲光,彼得立刻閉上嘴,當場溜得老遠,這件事的主角是個大災星,能避多遠就該避多遠,免得沾上楣運,“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不能說。”
  “嘴長在你身上,愛說就說,去你的不能說。”尹梵水發飆了,“還敢說不是耍我?你們根本是要我耍上癮了。”
  “那是小人結下的梁子,不小心連累了你。”蝴蝶態度有些軟化,不似其它三人冷面無情,“貓咪,才几天不見,你真的變了好多。”
  “我哪有?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尹梵水注視著驀然變臉、踹門而出的小炸彈,“小八變得出我還多,你怎么不去念她?”
  “她能念嗎?”蝴蝶朝天翻了個白眼,沒好气地瞪她,“倒是你,我是認真地勸告你,玩火太危險,能跳出來就赶快跳出來,免得拖久之后,想跳都跳不出來了。”
  “這种廢話還要你告訴我。”尹梵水喃喃自語地對自己咕噥,想著那雙溫柔异常的黑眸而出神了。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那种混亂虛空的感覺又再度回來啃噬她的心,細微尖刺的疼痛,一點一滴地抽走她的漠然無情,鯨吞蚕食地剝去她甜美的偽裝,令她再也扮不出媚笑生姿的模樣。
  想來該是前世便欠了它的,不然,兩人的命運不會在此生一再交集重逢,產生一連串的難分糾葛,即使背离叛逃至千里之外,仍是挂心。
  尹梵水始終堅持抗拒的,也正是這一份隱約的宿命,為什么是他?一定得是他嗎?別人不行嗎?她是不是也該試試其它的机會,說不定命定的姻緣并不僅于此而已,說不定過多的變量將會改變前世的宿約。
  但,在他深情濃熾的眼眸之中,她曾确切地窺見愛情的模樣,彷佛不單是長年的執著等待,而是一种亙古別离之后,歷經苦尋重逢的狂喜,卻又不知為何,兩人之間又恍若隔著千層云、万重山的陌生遙遠。
  唉,別說什么前世的宿命了,單是人心變化就夠難測了,一份地久天長的海誓山盟能維持多久?三、五年?還是三、五十年?在五十年之后分手,難道就會比年輕時分手好過嗎?不論如何,都將是一場刻骨銘心的傷痛,与其如此,她仍宁愿無情無欲,做個不識情愛的純真女子。
  尹梵水幽然長嚷,嬌俏麗容上滿是悶煩,似乎太晚了,來不及了,她整顆心浸在深切黯沉的痛悼中,痛悼自己無力撇開對方的深情,無法做到視而不見、不動心。
  好吧,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孤注一擲,青鳥一生僅能歡唱一回,尚且勇敢挺胸迎接死亡,她的机會或許不只一回,也不見得收場凄涼,為什么畏于嘗試呢?只因姊妹們的譏嘲阻撓嗎?不,不該這么膽怯的,人生是場丰盛的饗宴,空著肚子离去未免凄涼悲哀,与其受人言所擋,不如把握時机,盡情享用。
  “蝴蝶,我決定回台灣,試著成為莫太太。”尹梵水托著緋紅頰畔,不顧同伴們的森冷目光,兀自笑得甜蜜极了。有些意外地發現,這竟是与莫以烈相遇以來,她頭一回真心放開胸怀,認真面對一切,只希望為時未晚,還來得及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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