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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万能的天神啊!感謝你賜給我一個美好的星期天讓我不用去上班,你真是個夠義气的好姊妹。”
  當江未來睜開惺忪的睡眼望向牆上的日歷時,她立刻朝著天花板胡亂感謝一通,只差沒有感動得痛哭流涕。
  原來她把日子給過糊涂了,居然忘了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課,虧她昨晚還煩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好,天助她也,憑藉著這個可愛的假日幫忙,她可以窩在家里一整天。
  好像有點詭异喔!不過是區區一個星期假日罷了,竟會讓她如此激動,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這事值得仔細探討江大小姐究竟為何有此反應。
  猛一瞧,橫陳在床上的江未來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對勁,再仔細一瞧,哇!這是怎么著?江未來還真的變成豬頭了。
  好好的一張芙蓉粉腮竟腫了一邊,在她左邊臉頰上留有一個清晰的巴掌印,這正是她昨晚多管閒事惹惱穆仲蕪母親所換來的代价,同時也是造成她對這個假日特別興奮的原因,因為那表示她可以躲在家里遮丑。
  “噢!好痛!”本想利用假日繼續与被窩纏綿溫存的江未來忽然痛苦地哀鳴一聲,然后整個人迅速從床上彈坐而起,那痛苦扭曲的表情与剛睜眼時茫然呆滯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會發出這聲哀叫其來有因,怪就要怪她賴床的功力不夠高強,再加上睡沒睡相,老愛左翻右滾,結果一個沒控制好,竟讓腫脹的左臉敲到了床頭柜,難怪會疼得呼天搶地了。
  “我拷!痛死人了,穆仲蕪他媽該不會練過鐵沙掌吧?出手這么狠毒,八成是嫉妒我貌美如花,想乘机毀我的容。”痛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江未來仍不忘自我吹捧,真的是無可救藥的自戀狂。
  由于實在是卯起來痛,而且痛得連瞌睡虫都嚇跑了一大半,迫不得已,她只好离開她那溫暖可愛的被窩,轉移到餐桌旁。
  臉頰痛歸痛,肚皮也不能因此而不管,人家不都說身体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也。她已經很不孝地讓寶貝的桃腮杏臉受到了傷害,當然更不能再去虐待自己的胃,那可是大大的不孝耶!
  她江未來怎么可以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呢?
  所以,以孝順為名,以療傷為由,她說什么都要吃一頓營養丰富的早餐來慰勞一下自己,但大前提必須是她的冰箱里有食物。
  很遺憾的,這個大前提必須被推翻,因為她的冰箱正好很不幸的空著,害得她這個巧婦無法施展一身的絕藝,來喂飽那咕嚕鳴叫的五髒六腑。
  沒辦法,雖然她非常不愿意以這張豬頭臉出去丟人現眼,但因為不敢出門而餓死在家里也名譽不到哪儿去,兩者相害取其輕的道理她還懂,所以她選擇出門覓食。
  她刻意放下一頭青絲垂披在左肩,藉此來掩飾臉頰的腫脹,再戴上一副墨鏡遮去那對慧黠靈眸,然后穿上以細銀鏈為肩帶的水藍色低胸背心,复古的白色百褶短裙,踩著一雙木屐造形的白涼鞋,江未來很放心地走出門,她相信憑藉著頭發、墨鏡,應該能發揮不少掩飾效果。再說,她今天可是打扮得很克制,既沒裝成火爆浪女的模樣,也沒模仿五○年代的嬉皮,更沒把頭發染得跟重金屬的樂手一樣,今天的她可說是收斂得异于平常,所以她自認為就算在路上遇著了熟人,應該也不會被認出來才對。
  可是這世間的事向來難以盡如人意,江未來注定了會有個精彩絕倫的周末假期,這一切都要怪她自己太挑嘴。
  話說身為美食制造者,外加高唱美食主義万歲的江未來,是個在任何時刻都不會苛刻自己嘴巴的人,即便是已經腫了半邊臉,她也不愿意隨便在巷子口買個飯團充饑了事,非得跋涉到數公里之外,為的只是喝一碗熱呼呼的米漿,以及吃一塊蔥香四溢的燒餅;當然,如果可以順便向店里的老趙討教几招,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主意一定,她騎著机車朝老趙豆漿店而去。不久,因為她挑嘴所引發的第一件事就這么發生了。
  “吱——”尖銳刺耳的煞車聲是江未來那輛机車所發出的,而讓這輛机車發出殺雞聲音的原因則是擋在車前的一名女子。
  粉紅色的發夾、粉紅色荷葉衣領的長洋裝,以及粉紅色的高跟鞋,這名女子的打扮跟某人好像喔!而這個某人很不巧的正是林詩媚,周璽的頭號仰慕者是也。
  “我有話要問你。”
  “我?”江未來疑惑地指著自己反問,隔著墨鏡的燦眸不斷地打量著林詩媚,疑惑于她是如何認出她來的。
  “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她決定先探一下虛實。
  “江未來,你少跟我打馬虎眼了。”林詩媚沉不住气地吼著。
  叫得出她的名字,可見沒認錯人,這個林詩媚的眼力倒是挺尖銳的嘛!
  “林老師,找我什么事?”用肚臍想也知道林詩媚是為了周璽的事而來,但江未來還是明知故問,只因她太有同情心了,不想太早點明情況,以免可怜的林詩媚沒有台詞好講。
  “我都看見了,你未免太不知羞恥了吧!”林詩媚雙手緊握成拳,說得義憤填膺,活像要替天行道似的。
  “看見什么?”江未來被罵得有些茫然,她沒做啥見不得人的事啊,林詩媚干嘛一開口就罵人?
  “昨天晚上我瞧見你和一名小太保在夜市里拉拉扯扯,你丟不丟人啊?連那种不入流的人也要交往,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
  江未來本來是涼涼地掏著耳朵等著听林詩媚會發表什么樣的高見,但是一听完她那冷嘲熱諷的尖酸言論后,閒适的態度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悅的神情与含著兩簇怒焰的冷眸。
  “你他媽的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什么叫作‘那种不入流的人’。”平板無起伏的語調是發飆的前兆。她正處于怒火狂熾的情緒中,而引燃她發火的原因不是林詩媚指控她和穆仲蕪交往,而是她言語中對穆仲蕪的輕蔑,她無法容忍任何人批評她的朋友。
  “你……你那么凶干嘛?”江未來的气勢嚇得無膽的林詩媚稍稍瑟縮了一下,但隨即又鼓起勇气舉證。“我又沒說錯,一個叼著煙、滿嘴檳榔渣的小混混本來就是不入流的人种,你也別想替他辯解,因為你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你們是屬于同一個階層的人。”
  江未來故作恍然大悟狀,點頭如搗蒜。
  “我懂了,意思就是說我跟你是不同階層的人鴃I可是好奇怪喔,不曉得是不是我太笨了,怎么想都想不通耶!我還以為只有我這种階層的人才會在街上演出潑婦罵街的劇碼,想不到你們那种階層的人也會,而且表演得比我還要逼真,好棒喔!我真應該虛心地跟你討教、討教。”
  “江……”林詩媚的臉色慘白如蜡,像是隨時會休克似的。她那顫抖得說不出話來的嘴唇讓江未來好替她擔心,深怕她一個不小心會咬破了唇。
  “气質、气質。”江未來好心地提醒她要注重气質形象。“上流階層的人怎么可以因為旁人的玩笑話而動怒呢?你的EQ這么低,豈不是和我一樣變成了不入流的階層,那怎么成呢?像你這么优雅柔靜的女孩子怎么能委屈你紆尊降貴呢?”
  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就被情敵以四兩撥千金的方式挪揄了一頓,林詩媚此刻的臉色難看得如喪考妣般。
  “你別太得意,要是周璽知道你腳踏兩條船,一定不會原諒你的。”林詩媚終于亮出王牌來了,言下之意就是她要去告密。
  “腳踏兩條船?”江未來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喃喃念著。
  她實在很怀疑林詩媚到底會不會用成語?“腳踏兩條船”的意思是指她同時和兩個男人交往耶!
  太荒謬了,方圓百里之內根本沒有一個男人敢親近她,更何況是兩個呢?那對她而言太奢侈了吧!
  “喂!你說腳踏兩條船是什么意思?還有,就算我真的腳踏兩條船好了,那又關周璽什么事?”
  林詩媚忽然冷冷地勾唇一笑,笑得很不屑的樣子。
  “少裝蒜了,有膽子和小男生在街上公然卿卿我我,卻沒膽子承認自己水性楊花,真搞不懂周璽怎么會被你迷惑呢?不過不打緊,只要周璽知道了你對他不貞,再加上我适時出現給予他柔情安慰,我看你和他肯定只有分手一途了。”
  “分手?!我和周璽?!”江未來惊喝了一聲,聲量如雷貫耳。
  听到林詩媚語帶嫉妒地說她迷惑了周璽時,江未來差點從机車上跌了下來,所幸她意志力還算強,否則難保會被林詩媚給嚇得跌個狗吃屎。但是緊接著听到林詩媚詛咒她會和周璽分手時,就無法再像之前那么處之泰然了。老實說,她真的被嚇得冷汗涔涔、黛眉顰蹙。
  “沒錯。”以為自己占了上風的林詩媚,倨傲地撇了撇唇。“你現在才知道要怕了吧?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一開始不要去招惹周璽,把他讓給我不就沒事了。”
  “等等,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點溝通不良,讓我先弄清楚你話中的含意。你所謂的‘分手’,該不會恰好就是指男女朋友之間的那种分手吧?”
  “難道還有別的嗎?”林詩媚只當她是害怕了,才會問這么古怪的問題。
  “天啊!你該不會是昏了頭吧?”江未來面露同情的目光。“我和周璽怎么可能會分手呢?我們倆根本就不是情侶,也不曾交往過,又哪來分手之說呢?”
  “不是情侶?不曾交往過?”林詩媚瞠大的雙目看起來像見鬼似的。
  江未來很用力地點著頭,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可是……可是…”林詩媚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別急、別急,慢慢說,咬到舌頭就不好了。”真是太崇拜自己了,想那林詩媚特地跑來講些惊世駭俗的話來考驗她的心髒,她居然還好心腸地為她擔憂,喔!她真是個善良体貼的好女孩。
  “可是為什么周璽會說他吻過你?還說他的女朋友是你?”
  這下子眼睛瞠得跟見鬼似的人換成了江未來,只見她苦澀地牽動嘴角囁嚅著,若是附耳仔細一听,不難听出她說了兩個字,那就是——我咧。
  她今年八成犯太歲。
  這是江未來思索了好半晌后才想出來的結論。
  沒錯!一定是的,否則哪那么倒霉啊!
  一開始是机車拋錨進而認識了周璽、又因為他的關系和學生杠上,接著被他偷襲了一吻,香煙遭他扣留未回,又被誤會她比賽時作假、然后是輸了她所拿手的桌球比賽,當晚又被穆仲蕪的母親甩了一巴掌,今早則是還沒填飽肚子就被林詩媚堵到,听她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并且得知周璽竟對外人宣稱他愛她。
  夠慘了吧!她等會一定要記得打電話回家問老媽,今年是不是忘了去幫她安太歲?害得她諸事不順。
  思索之間,机車已經停在老趙豆漿店門前,一陣陣濃郁的豆香味傳來,惹得江未來餓得前胸貼后背的肚皮更加饑腸轆轆,當下決定拋開惱人的瑣事,先進去灌個一大碗再說。
  “嗨!趙伯。”她熟得仿若在跑自家廚房似的,在年過半百的老趙肩上拍了拍,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自顧地自地舀了碗米漿,塞了一口酥皮豆沙包,還順道抓了一籠小籠包到她的餐盤上。
  “什么時候才要教我做你的獨門絕活蔥蝦燒餅?”她邊咀嚼著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的問道。
  別小看這是一家不起眼的早餐店,老趙做的蔥蝦燒餅還接受過美食節目的報導哩!
  低著頭使勁和面團的老趙頭也不抬,像是早已習慣她自動出現似的。“等你身上不再出現傷口后再說吧。只會把力气花在打架斗狠上頭,哪來的力气和面團,這面團要是和不好就什么都甭談了。”
  老趙的眼帘掀都沒掀卻能精准地知道江未來身上帶傷,這并非他神机妙算,而是見多了。若是她沒在家自個儿張羅早餐,那就表示有三個可能的原因,第一,她睡過頭。第二,心情不佳,怕影響品質,所以不下廚。第三,打架輸了挂彩,所以懶得下廚。
  以上三者皆有可能,但答案通常是最后一個居多。
  江未來在他背后吐了吐舌頭,識趣地端著早點溜到角落入座,她可不希望在享受美食的時候還得接受噪音的污染。
  所以還是赶緊吃飽喝足,然后快快閃人,但是——
  如果這時外頭走進來一個你打算避開的人時,那就沒這么簡單了。
  瞧!這會儿走進豆漿店里的正是周永成。
  慘了,要是被老禿驢瞧見她這模樣,免不了又是一頓訓。
  看樣子今天還真不是個出門的好時机,又是林詩媚,又是老禿驢的,待會該不會連周璽也出現了吧?
  翻轉的思緒未停,她便倏地彈跳而起,赶緊換了個背對門口的座位。
  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她竟能心想事成,腦海里才想著周璽而已,他便馬上出現了,就算是冤家路窄也不是這种窄法的吧!
  江未來側頭用眼角余光偷瞄著周璽,發現他居然与周永成同桌而坐,而且就坐在她身后那桌,更怪的是這兩人的態度不似巧遇,倒像是相偕而來。
  怪了!老禿驢和周璽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會一同出現呢?而且神態還熟稔得很,不像是上司与屬下之間的拘謹反而好像……對了,好像是一家人。
  天啊!她怎么會有這种怪念頭產生呢?
  這兩個人怎么可能是一家人?太离譜了,她一定是還沒睡醒才會胡思亂想,一個是暴躁易怒的老禿驢,一個是斯文爾雅的俊挺青年,這兩人間如何畫得上等號呢?
  然而她腦海中的怪念頭注定了要應驗,因為——
  “爸,想吃什么?”
  她听到了,周璽居然……居然喊老禿驢“爸”?
  昨晚挨了穆仲蕪母親一巴掌時也沒像現在這般天旋地轉,這周璽還真不簡單,不過是輕輕吐出一個字罷了,就讓她有种青天霹靂的錯愕。這小子,真是嚇死人不償命。
  “吃什么都好,但是一定要吃得飽飽的,省得待會你白阿姨來時,又煮那些難以下咽的蛋炒飯給我吃。”
  白阿姨?這不就是指她的親阿姨嗎?對了,以阿姨和老禿驢的關系,不可能不知道周璽就是老禿驢的儿子這件事,可是她卻刻意隱瞞下來。
  好啊!阿姨,這下子有把柄落在她手上了,她要不乘机敲詐一番,她江未來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當然,這筆帳老禿驢和周璽也要算在內,他們也是她清算的目標,且看她怎么挖出這樁秘密吧!
  天啊!好令人興奮喔!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周璽會是什么樣的表情,肯定不會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沉穩模樣吧。至于老禿驢嘛,不須細想,她已經能想像得出他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了。
  呵!呵!太棒了,只要一想到能瞧見周璽除了閒适自若以外的神色,她就不禁芳心大悅。
  “爸,那是白阿姨對你的心意,你就別別扭了。”周璽笑睨著父親刻意偽裝出來的不情愿,心里直發噱。在他眼里看來,這兩人明明彼此有意,卻老愛把對方弄得跟仇人似的。
  “去、去、去,赶快去端豆漿過來,少在這儿絮絮叨叨的。”周永成黝黑的臉頰上突兀地出現兩朵紅云,為了掩飾那遽然涌現的不自在,他粗聲粗气地吆喝著儿子。
  知父莫若子的周璽仍是一個勁地搖頭輕笑,不打算當面戳破父親的尷尬,于是起身至餐台拿取食物。就在他端著早點欲回桌時,鄰桌一名長發披肩的女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透過發絲間的縫隙仔細瞧,不難瞧出她臉上有些許紅腫。
  他表面上雖然是不動聲色地回座,但眼光卻始終未從那名女子的背影离開。雖然只是看見她的背影,但是他敢肯定她是江未來。
  雖然打扮上難得正常,沒有奇裝异服,沒有在頭發上挑染作怪,但那身影他不可能會認錯的。
  這個未來,居然會起個大早來吃早餐,他還以為她是那种會在床上死賴到晌午的人,看來他對她的了解還不夠透徹,也許待會他該登門拜訪一下才對。
  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況且,未來待在這的時間比他們還久,久到足以听見他和父親的關系了,既然如此,那么他今天更是非拜訪不可,順道看看這丫頭的臉頰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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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擬人生(http://www.bookli.net)沛沛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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