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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各怀鬼胎的兩個人,彼此心中都有個底。
  然而江未來似乎較為吃虧,因為她礙于臉頰上的紅手印未褪,今天暫時不方便出門見人,所以只能將拆穿周璽身份的事延至明天上班后再進行,而周璽就沒這層顧忌了。
  喏!這會儿手里提著一袋碎冰塊,站在江未來家門前按電鈴的人不正是周璽嗎?
  不先問明來者是何人就開門的坏毛病遲早會害死她自己,關于這一點江未來是早就知道的,卻偏偏老是記不住,然后事后才來悔恨不已。
  今天這情況又發生了,而且帶給她的后悔還不是普通的小。
  “嗨!”周璽將冰塊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對她笑得好不迷人。
  他了然的眼神將她的錯愕反應盡收眼底,“我想也許你會需要這東西。”
  “呃?”江未來愣了一秒鐘——真的只有一秒鐘而已,她迅速地將長發擺至左臉企圖遮住臉頰。她自己以為已經很快了,但顯然還是不夠快,至少沒有周璽的眼神來得快。
  “難得看你這么嫵媚的模樣,很美。”他以溫柔的嗓音真誠地贊美,眼底流轉的深情是那樣的明顯,那樣地不加掩飾。
  “只可惜這性子老愛充英雄。”他伸手撫向她紅腫的臉蛋,眷戀不舍地摩挲著。
  剛拿過冰塊的大手冰涼涼的,貼在溫熱的頰上煞是沁心清涼,本來她該覺得消暑暢快的,可惜沒有,不但沒有,而且她還差點當場噴鼻血。
  “哈、哈、哈。”江未來呆笑了三聲,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奪下他手里的冰塊轉身入屋。
  “你怎么知道我剛好缺少冰塊來配啤酒?居然專程為我送冰塊過來,真是叫人銘感五內啊!”
  她神色慌亂地抓了一把冰塊分別丟入兩只啤酒杯內,注入冒著气泡的金黃色液体,將一杯推至他面前,自己則以口就杯灌下一大口。
  周璽只是柔迫逼人地看著她,一語不發地看得她直發毛。
  “干杯吧!”為了掩飾心中詭异的感覺,她佯裝豪爽地舉起杯子輕擊他的酒杯邊緣。“啤酒是拿來喝,不是拿來看的。”
  “冰塊也不是讓你拿來佐啤酒的,而是拿來讓你敷臉的。”
  他這話說得不疾不徐、不慍不火,讓人听不出任何情緒、猜不透他下一步會有何反應,只能愣愣地回視著那雙深幽的瞳眸發呆,直到他猝不及防地拉近她,并且壓下她的身子,好讓她的頭枕在他盤坐于地的腿上。
  不屑學一般女孩子那般惊慌失措的尖嚷,因為那太沒格調了,于是江未來仍舊維持著之前的神游狀態愣愣地看,只不過這會儿改以仰視的角度看著他的手在她上方動著。
  只見周璽那張噙笑的臉邊看著她,邊將冰塊包入毛巾中,然后她的臉頰便感到一陣沁透心脾的冰涼。
  “舒服嗎?”他輕聲問道,語气是寵溺的。
  “嗯,舒服的讓人昏昏欲睡。”她星眸半眯、語气呢噥。
  她動了動身子,挪個更為舒适的姿勢,似乎有不起身的打算。說真格的,她沒料到男人的腿躺起來的感覺竟是那么舒服。
  “你來干什么?”恣意忘我地躺了好一會儿,才遲鈍地想起該問明他的來意。“該不會是專程跑來邀我躺在你腿上的吧?”
  他臉上的淺笑依舊。“這是額外收獲,我是為你臉上的傷而來,要是不冰敷消腫的話,明天還是看得出來。”
  “你怎么知道我挨了巴掌,臉腫得跟豬頭似的?啊!”她驀地了然大喊,“該不會是林詩媚告的狀吧?”
  問出口后,她才惊覺自己問得很傻气。八成是林詩媚那個八婆在周璽面前造謠她腳踏兩條船的事,順便附帶說明了她的現況。
  雖然不明白此事与林詩媚有何關系,但周璽仍同意地頷首微笑,他才不會傻到承認在早餐店里便已識出她來。
  “哼!那個長舌婦……”她忿忿不平地從他的腿上彈坐起身,本想對林詩媚的行為破口大罵一番的,不料卻在轉身之際冷不防地与他四目相交,赫然惊見他眼眸深處竟漾著一抹濃情蜜意,害她怔忡得忘了要說些什么。
  “你既已見過林老師,她應該也對你說了些什么吧?”
  “是說了不少。”直覺告訴她,他在套她話,不過她倒也毫不吝嗇地知無不言,因為她也想證實一下林詩媚話中的可信度有多少。
  事情好像愈來愈有趣了,她本來想明天再找他算帳的,但人家親自送上門,她當然趁此机會問個明白。
  “和我有關?”
  “嗯!她甚至可說是為你而來。”
  “喔?說了我什么?”
  “她說……”江未來頓了頓,細細端詳周璽的反應,卻發現他依舊跟個沒事人似的,只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說。“她說你喜歡我,真有此事?”
  “呵!”他輕笑出聲。“林老師是個很优秀的傳訊者,她說得沒錯。”
  “我以為那只是你拒絕她的推托之詞。”當她听見林詩媚這么說時,直覺地以為周璽不過是拿她當擋箭牌罷了,怎么他的反應認真得不像是她所猜測的,難道會是她猜錯?
  他一雙深幽的黑眸鎖住她的,“若只是推托之詞,不需要刻意將你扛出來,我闡述的是一個事實。”
  “那還真是叫我受寵若惊啊!”江未來表面上虛偽地露出感動的神情,其實心悸不已。說不震惊是騙人的,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攤牌表露情緒的時候,因為她可是早就算計好了要將計就計掀開他和老禿驢的底牌,其他的事全都得排在這事之后,否則豈不違反了她所崇尚的搞怪法則。
  “我怀疑。”他挑眉笑睨著她那副夸張的動容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在作戲。他是真的怀疑,因為未來說那話時眼神閃爍,像是正醞釀著某种陰謀。以他對未來的了解,她此時的反應太過异常,照理說,她應該是當場揍他一拳的才對,莫非……
  他才在怀疑而已,江未來就出招了。
  “別怀疑了,我是真的准備受震惊,因為我對你壓根還不了解,而你卻說對我有意思,想和我交往,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所以我想我有必要先認識一下你的背景。”她臉不紅、气不喘的說著言不由衷的謊言。
  周璽灌了一口啤酒,“我的背景?”原來是這么回事,他大概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
  “嗯,我只知道你叫周璽,是個英文老師,其他的一概不知,這樣不是太冒險了嗎?万一其實你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教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黃花大閨女怎么辦才好?”她故作困扰地以掌托腮,眨著那對清靈水眸。
  手無縛雞之力?!
  這句話實在有待商榷,不過他當然不敢當面質疑她的話,只是憋笑憋得差點岔了气。
  饒是周璽的自制力夠深厚,并且深知她的頑劣怪脾气,否則剛入口的啤酒此時很可能已噴洒在她的俏臉上。而江未來似乎也料定了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他早已讓她古怪的行徑練就了八風吹不動的穩健,所以才敢在他進食時淨挑些惡心話說。
  這調皮的小妮子,她八成算准了他會忍住的。
  “所以?”他老神在在地等她放馬過來。
  “所以我想先拜會一下你的家人,好了解你是不是值得我交往的人。”
  哼!哼!江未來在心底竊笑了兩聲,睜著賊溜溜的眸子偷覷他的反應。她等的就是這一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應該能瞧見他惊慌失措的模樣,要不,至少也會出現左右為難的困境吧。
  哈!太爽了,一思及周璽鎖眉愁苦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暗爽不已。
  然而,她注定了無法享受暗爽的快樂,誠如她所言,那是指沒有意外的話,她就能如愿瞧見,但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意外就是發生了,因為周璽非但沒有慌張的拒絕,也沒有出現心虛為難的表情,反倒是熱絡地邀約著她。
  “那是應該的,我看就明天晚上吧!來我家用晚餐,我順道介紹你和我家人認識。”周璽在說這話的時候,倏地傾身向前將他溫熱的唇瓣貼上她的,眼底同時掠過一抹得意的光芒,隨即又恢复那副無害的溫和表情,速度之快,快得她根本無從察覺。
  周璽知道她想利用這机會拆他的台,無妨,反正對他而言,他和父親的關系是否公開都不是問題,而且他正好可以將計就計讓她以女友的身份和父親會面,他相信屆時的場面應該會很……很火爆吧!
  江未來頭痛地望著眼前那張“好像是”童叟無欺的臉孔,她不禁有點迷惘困惑了。
  搞不清他怎么能維持那副無關緊要的態度呢?
  還有,那個吻又是怎么回事?這人沒事吻她做啥?
  以前學生時代也曾有一個不知死活的男生像這樣偷襲過她的唇,結果那人當場被她揍得下巴骨斷裂。其實以她那火爆殘忍的個性來看,她方才應該送給他一個右勾拳才對,可是……
  江未來的食指輕點著唇瓣,露出一副頭腦被大便塞住的痛苦表情,拼了命地思索著問題到底出在哪儿?
  “怪了!我為什么沒揍他呢?”她含糊地喃喃自語著。“難道……啊!”她突然間瞠大了眼,歇斯底理地尖嚷著:“呸!呸!呸!好惡心喔!”
  “惡心什么?”似笑非笑的俊臉驀地逼近她眼前,似乎已對她瘋婆子似的怪异舉止感到麻痹。
  “喝!”猛然欺近的臉龐形成一股壓迫感,害得江未來反應不過來的倒抽一口冷空气,并且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咳……咳……”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泛白的臉色看來像是處于嚴重缺氧的狀態中,雖然如此,她仍不忘騰出呼吸的空檔來損人。
  “這位大哥,你難道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幫幫忙,別害我成為世上第一個被口水嗆死的人,那好丟人的。”
  “你這顆腦袋瓜究竟想到了什么?是什么樣的詭异念頭會讓你大呼惡心吃不消呢?”不同于她的嬉鬧態度,周璽神情認真的凝睇著她。
  如果他觀察的結果無誤的話,他大概猜得到未來為何會突然大喊惡心,只不過妄自臆測是一回事,听她自個儿坦承又是一回事,他可是非常期待听這丫頭說出心底的話。不過,他肯定她不會說的,因為他很清楚未來那叛逆反骨的劣根性,要她乖乖順著他?恐怕門都沒有。
  一思及此,他不免又出現了招牌動作——搖頭澀笑。
  戒備地看著在一旁搖頭晃腦兼笑得很無奈的周璽,江未來在心底得意地暗忖著:活該,把頭搖斷算了,竟敢吃老娘的豆腐,沒把你踹到外太空去,你就要偷笑了,還敢逼問我心里在想什么?哼!我怎么可以讓你知道,我發現自己也許對你有著好感呢?
  惡!連用想的,都忍不住一陣哆嗦,居然還要她親口說出?那還不如直接拿把刀砍了她算了,也省得她還要活著數身上的雞皮疙瘩冒了几顆。
  咦?等等,不太對勁喔!
  不該是這樣的,她干嘛沒事對周璽有好感?又干嘛沒事為他起雞皮疙瘩?更离譜的是,干嘛周璽一靠近她就嚇得被口水嗆到?這實在不怎么符合她大而化之的個性。
  救命啊!誰來告訴她,這之中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呢?
  不可否認地,周璽應該會是一個很体貼的情人。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她臉頰上的紅腫已經消失得完全看不出來,這全都要歸功于周璽,要不是硬拉著她躺在他腿上,拿冰毛巾不斷冰敷她的臉蛋,還拿著冰淇淋在她面前誘惑她大快朵頤,她的豬頭臉哪能這么快就消了腫。
  “呵、呵、呵。”一想到這儿,江未來便一臉戲謔地賊笑了三大聲,還笑得雙肩抖動個不停。
  她本來還在煩惱不知該用何种嚇死人不償命的裝扮去會晤老禿驢,現下既然紅腫消了,那就表示她可以濃妝艷抹一番鴃I
  真是太美妙了,她非得打扮成一代嬌姬的模樣出現,最好把老禿驢嚇得屁滾尿流才過癮。
  “噢!!她實在等不及要看老禿驢瞪目結舌的反應了,要是他發現寶貝儿子帶回家的女朋友其實就是她的話,那肯定好玩得緊。
  “不知道當周璽看到他父親被我气得臉色遽變時,會不會后悔自己太多管閒事了?活該!誰教他要那么雞婆,倘若我臉上的紅腫未消的話,或許還會考慮以安分一點的扮相出現,偏偏啊……”
  江未來邊自言自語,邊不怎么誠懇地替周永成脆弱的心髒煩惱。“老禿驢,別怨我,要怪就怪你儿子太多事了。”
  抱著惡作劇的心態,她穿上那條短得不能再短的黑色鏤空迷你裙,套上低得不能再低的低胸露背裝,网狀的吊帶黑絲襪、細跟高跟鞋、夸張的彩妝、風情万种的波浪長發,以及香得會嗆死人的香水。
  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抹滿意且調皮的燦笑,江未來興致盎然地出門准備嚇人去了。
  前腳才剛踏出門,她就發現對面街道樹下有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晃動,由于天色已暗,她無法看清對方是何許人,只能隱約感覺那人的視線老往她這邊瞟。
  雙方互望了約莫一分鐘,站在樹下的人忽然邁開大步向她走來,仔細一看,來人是穆仲蕪。
  “真的是你?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了。”穆仲蕪看著她的表情很矛盾,既興奮又愧疚,与前兩天裝酷耍帥的模樣差別頗大。
  “很正常,我剛剛照鏡子時也很怀疑鏡中人到底是誰?”她聳聳肩,不以為忤地自嘲著。事實上,要是穆仲蕪當真一眼就認出她來,那她才是會覺得嘔咧!沒道理她花了三小時的杰作就這么沒看頭。
  “如何?我這身打扮還夠嗆吧?”她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地轉了一圈。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以及一張快要抽搐的臉皮,由此可見,穆仲蕪的功力還遠在周璽之下。
  “好极了,謝謝你的配合,我要的就是這种效果。”江未來煞是滿意地拍拍他的頭,踩著輕快的步伐离去。
  “未來,等一等,我有話要說。”穆仲蕪見狀,立刻追了上前,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后頭。
  “如果你要說的是對不起的話,那大可不必了,瞧!”她涂著紫黑色指甲油的纖纖細指輕點著左邊臉蛋,“已經消腫了,你不必用那种愧疚得要死的眼神來看我。”
  “我……其實我想說的是謝謝。”
  瞧他說這話時支支吾吾的,舉止也顯得局促扭捏。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個愛裝酷的小太保八成很少開口跟人說謝謝。
  “為什么謝我?”她叉腰挑眉問道。
  “謝謝你沒有回我母親一巴掌,也謝謝你說的那句話。”
  “哪句話?我說過太多感人肺腑的至理名言了,我可不知是哪句話值得讓你專程來謝我。”她當然知道是哪句話,還不就是那句“你儿子很愛你,那你呢?”,她只是故意裝裝傻罷了。
  目的何在?
  當然是要逼穆仲蕪親口說出,她很清楚要叫一個血气方剛的青少年說出這么惡心的話,比捅他一百刀還要痛苦,可惜她偏愛折磨他,誰教他母親要招惹她那寶貝的臉蛋呢?這叫母債子還,很合理的。
  “呃……嗯……你知道的,就是那句話嘛!”咿咿呀呀了老半天,果然如她所料的,他說不出口。
  “喔——”她很虛假地裝出了解的模樣。“是不是我問你母親是否愛你的那一句啊?”
  “對。”穆仲蕪的耳根泛紅,聲音細如蚊蚊,活像怕讓人偷听去似的。
  “結果她怎么回答呢?”好可愛喔!原來小男生害羞的模樣這么好玩啊!下次她可要多逗逗他。
  “她突然哭了。”
  “哭了就好。”她揚眉輕笑著。“這是個好現象,那表示她确實是愛你的,只是表達能力有待加強罷了。”
  相較于江未來那副置身事外的洒脫樣,穆仲蕪則是深鎖著眉宇。“為什么要幫我?我母親動手打了你,你不怪她嗎?”
  “幫你?小兄弟,你搞清楚。”她惡劣地掐捏著他的臉頰。“我才沒那閒工夫去幫你,也沒那种以德報怨的雅量,我說那句話的目的就是要惹你母親內疚,結果呢?她哭了,所以是我贏了。”
  江未來帶著胜利的笑容昂首闊步向前走,懶得理會一臉惊訝的穆仲蕪。從他今天的態度看來,她敢肯定他不會再抱著混黑道的決心了,所以他已經引不起她的興趣了,目前最能讓她興致勃勃的莫過于老禿驢,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周家父子愕然震惊的表情,那一定會很賞心悅目的。
  穆仲蕪就這么呆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背對他离去,直到走至几公尺外的江未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驀地停下腳步、并且旋過身子,帶著算計的詭黠眸光再度走回他面前,劈頭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小子,你方才是否說過你是來道歉兼道謝的?”
  “是……”不知是何原因,被她這么一問,他忽然覺得冷颼颼的。
  江未來唇畔那朵笑靨愈漾愈大。“那好,你報恩的机會來了。”
  “什么意思?”不是錯覺,他真的覺得有陣陰風從他腳旁竄過。
  “別問,明天早上十一點,我要你帶著彩球、拉炮、擴音器、香檳,到御食烹飪學校來找我。”
  “要做什么?”不好的預感緩緩襲來,直覺告訴他該要拒絕,否則他肯定會死得很難看。就在他咽了咽口水,蠕動了嘴角准備開口時——
  “想都別想,你已經沒有机會拒絕了。”像是料定了他會有何反應似的,江未來先聲奪人,不容他拒絕。不但如此,她還故意挑著勾魂媚眼,嗲著甜蜜蜜的嬌嗔嗓音,吐气如蘭的說:“記住,明天早上十一點,等——你喔!”
  仗恃著年輕气盛、膽大妄為,小混混穆仲蕪活了十七個年頭還不曾体會過心駭膽喪、遍体生寒的感覺,但是他今天總算知道那是什么感覺了,而讓他体驗到這种感覺的不是刀光血影的暴戾場面,而是江未來臨走前拋下的那朵促狹笑容。
  周永成今晚顯得异常興奮,臉上還挂著喜孜孜的笑,活像中了統一發票似的。當然了,也難怪他會這么喜不自胜,因為他的儿子今晚要帶女朋友回家耶!這豈不是很棒嗎?
  “儿子啊,時間快到了,你怎么還不去載人家?”他心急地頻頻催促。
  “別急,她自己會過來。”周璽在父親的杯里添了茶水,不疾不徐地安撫著。
  “你這孩子!怎么能讓你女朋友自個儿來呢?好歹你也要去接她啊!”
  周璽沒有回話,反倒是在一旁的白凌荷突兀地插嘴,別具深意地問:“這事你別擔心。告訴我,你今天覺得身体如何?有哪儿不舒服?血壓還正常吧?”
  雖然周璽沒有明說,她也不曾刻意費思量去臆測,但是白凌荷敢拍著胸脯保證,待會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人絕對是未來錯不了,所以她得先關心一下周永成的身体狀況,免得屆時他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只見周永成一頭霧水地開口,“我在跟我儿子談別的事,你問這干嘛?再說,我的血壓与周璽的女朋友又有何關系?”他搞不懂為何白凌荷一臉緊張的神情。
  “爸,白阿姨問得很對,我也想知道你現在的身体狀況如何?”
  未來那性子他是知道的,而是清楚未來在看不到預期中的混亂場面時,肯定會再找机會故技重施的,既然她非鬧不可,那么這一次鬧或下一次鬧都一樣,遲早都得去面對的,還不如速戰速決來得干脆,只不過得可怜了他那不知情的父親。
  “你們倆是在做什么?神秘兮兮的。”不過就是見個人罷了,他們干嘛這么關心他的身体?
  “沒事,隨口問問罷了。”周璽啜了口茶,以笑帶過。“你只要記住,要是待會覺得不舒服,赶緊跟白阿姨拿藥吃就對了。”
  “周璽,你放心,我會看緊你爸的。”白凌荷早已備妥了降血壓藥丸,神情戒慎地等待著外甥女出場。
  “無聊!”周永成啐了一聲,“你們繼續打啞謎吧,恕我不奉陪,我要到外頭去瞧瞧我未來的儿媳婦來了沒。”
  不知噩運即將臨頭的周永成,只顧著挂心門口的動靜,撇下這兩個反應有點异常的人,徑自在門口引頸而望,完全不把他們的話當一回事。
  闃靜的長巷里,喀喀的腳步聲響起,由遠而近漸趨清晰大聲,一個背光的身影正一步步地走近周永成,雖然看不清來人的面貌,但依照身形來判斷,他肯定對方是個女人,搞不好就是他正在等的人。
  這是他心里的想法,事實上也是這樣子沒錯。可是想像与現實之間畢竟還是有差距,而且還是個很大的差距哩!
  “老禿驢,你在等人啊?”站在他面前,江未來綻著淺淺嬌笑,明知故問。
  “你……江未來?你在這儿干什么?去、去、去,別擋著我的視線,我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
  他只當江未來是恰巧路過,壓根沒將心思放在她身上,他現在一心一意只關心儿子的女朋友。
  她在周永成的身旁兜著圈圈,賴皮不走的意味相當濃厚。“什么人這么重要啊?要你親自恭候大罵。”還會有誰?不就是她嗎?
  “哎呀!別吵,你快點走就是了,我儿子的女朋友今晚要亮相,你別在這儿礙手礙腳的。”周永成像揮蒼蠅似的對她擺擺手,把她當成閒閒沒事做的路人甲。
  “你儿子的女朋友?”她故作惊訝地高呼一聲。“老禿驢,原來你還有個儿子!長得俊不俊啊?該不會像你一樣也是個禿頭吧?”
  “誰說的?”護子心切的他粗聲粗气地反駁道:“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儿子可是出色得很,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青年才俊。”由此可見,周永成是多么以子為榮了。
  “喔,青年才俊?”她夸張地把唇瓣噘成O字形。“不知道令公子在哪儿高就呢?他該不會剛好也和你一樣是執教鞭的吧?甚至還和你在同一所學校任教?哎喲!糟糕!他該不會也很剛好地和我熟識吧?”
  最后一句話她故意說得好生惋惜——替周永成惋惜的,然而挑動的柳眉卻泄漏出她其實是好生得意。
  “你……”他瞠大的眸子里布滿了惊惶,指著她的手不听使喚地抖著。“你怎么知道?是你阿姨出賣我的,對吧?”
  “非也!非也!”江未來戲謔地學著古人吟詩時搖頭晃腦的模樣。“夫子,你此言差矣。”真可惜手上沒拿扇子,否則她鐵定會“刷”地一聲,把扇子拿來當道具耍。
  “不是你阿姨?”周永成的眉毛緊蹙,嗓門也跟著放大了。“沒道理你會知道的?這事應該只有三個人知道而已。”
  她調皮地朝他眨眨眼,“給你個暗示,朝最不可能的方向思考,你就會知道為什么了。”
  “什么叫朝最不可能的方向思考?”他极度不耐煩地咆哮怒問。
  不是周永成駑鈍,而是這情況太詭异了,致使他思緒混亂如麻,別說思考了,現在他的恐怕連一加一等于多少都回答不出來。
  “唉!”她以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瀕臨怒气爆發邊緣的周永成,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不胜欷吁地歎了一口气。
  “你剛才不是說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嗎?”她很好心地再給他一次猜謎的机會。
  “那又如……如何?”他發誓,他看到她晶燦的眼眸漾起一抹鬼魅般的瑩光,害他沒來由的結巴了起來。
  江未來懶得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咧咧嘴笑,抖動的身子搭配臉上极具爭議性的彩妝,讓她有那么一點巫婆的味道出現。
  “你……你笑什么?”心中的不安逐漸擴散開來,速度之快猶如滔天巨浪,席卷走他原先的好心情。
  江未來舉起食指緩緩移到鼻尖前,輕啟朱唇說了一句:“你等的人就是我。”
  “啊——”無視于周永成以震天价響的吼聲來回應她,她志得意滿地勾著他的手臂,強行拉他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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