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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死里求生


  眼見老吳未遭毒手,他心里不禁暗覺詫然,但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崔胖子既然能向他放風,說出老吳的下落,半天不見他們采取行動,難道不會叫人冒充老吳的口音,在旁邊放聲空槍,再慘叫一嗓子,使蘇麗文不察真偽,誤以為老吳被槍殺了?
  于是,他當机立斷,決定趁著外面情勢大亂,這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机會,設法把老吳救走。
  他的右手受傷很重,無法動手,幸而蘇麗文交給他的那支二號左輪在身上,赶緊掏了出來。身体緊貼著木屋,小心翼翼地掩向了門口。
  這時張二爺心亂如麻,神情顯得非常憂急不安,可是他又不敢貿然走出木屋。忽听喊殺聲突然停止,接著是方彪与那大漢在說話。
  雙方說話的聲音都很大,張二爺听得清清楚楚,當他听出對方是崔胖子的人馬時,頓時勃然大怒,即向屋里的漢子吩咐:
  “去告訴方老大,把那邊帶頭的人替我叫進來,我有話親自問他!”
  “是!”那漢子應了一聲,就往外走。
  不料他的腳尚未跨出門,冷不防高振飛闖了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手起槍落,狠狠一槍柄擊在了那漢子的頭頂上!
  “嗯!……”地一聲悶哼,那漢子昏倒在地上了。
  張二爺見狀大吃一惊,猶未及拔槍應變,高振飛已直扑過來,用槍制住了他。
  “把他松下來!”高振飛輕聲喝令。
  張二爺不敢抗命,只得乖乖地把老吳身上的繩子松開。繩子一松,老吳便順著木柱滑了下去,原來他的兩條腿已站不住了。
  高振飛毫不客气,逼令張二爺站在木柱前,就用一只左手,把他捆在了木柱上。然后找了個布團,把他的嘴塞住,使他不能出聲。
  木屋里沒有電,只有桌上半截洋蜡,火頭搖搖晃晃地,發出昏黃的光亮。
  高振飛蹲下身去一看,老吳似已受傷不輕,陷于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根本無法行動。他無可奈何,只得扛起了老吳,急忙越窗而出。
  他心里非常明白,如果沒有交通工具,跑不了多遠,就准會被張二爺的人發覺,緊緊追上來的,那時憑手里一支左輪,絕對是無濟于事。
  因此他靈机一動,赶緊繞過木屋,仍由原來的土路,直向停候著的四輛“的士”奔去。
  肩上扛著個老吳,跑又跑不快,還沒奔近停車處,早已把他累得喘气如牛,上气不接下气了。
  一個不留神,腳下被石塊一絆,頓時一跤扑跌了下去,把肩上的老吳也摔出了老遠。
  幸而夜色朦朧,那些司机也看不清奔來的是什么人,誤把他們當作是那批大漢帶來的,一看他們摔倒,立即有兩名司机赶了過來。
  “誰受傷了?”一名司机急問。
  高振飛心知他是認錯了人,忙回答說:
  “快把他弄上車去!”
  兩名司机也無暇多問,糊里糊涂地,就把老吳架起,連扶帶拖地弄上了車。
  高振飛不敢怠慢,爬起身來就跟了去。
  等那司机把老吳放在后座,他突然一腳踏上車門,用槍頂在司机的背后,輕聲威脅說:
  “別出聲,上車!”
  司机大吃一惊,連身也不敢轉過來,便上了車。
  其余的司机正在遙望奔來的幢幢人影,誰也沒有留神這邊的情形,高振飛迅速上車,以槍口對著那惊詫不已的司机,冷聲喝令:
  “開車!”
  那司机嚇得連忙發動引擎,在莫名其妙的心情下,把車子開了就走。
  其余三名司机這才惊覺,一齊詫然惊叫:
  “喂!老王……”
  那司机充耳不聞,在槍口的威脅下,腳下猛踩油門,使車子飛也似地疾駛而去。
  高振飛等車子上了柏油路,這才松了口气以緩和的語气安撫那司机:
  “我不會為難你的,只要你載我們一程,送到有車的地方,就沒你的事啦!”
  司机連气都不敢吭一聲,提心吊膽地雙手緊握方向盤,噤若寒蟬地駕駛著。
  車子沿著海邊,一路飛馳,直到東海傍街,杜云里附近,高振飛才叫停車。逼令那司机下車幫忙,將老吳抬出車廂,扶至街邊等生意的一輛“的士”上,始讓他离去。
  高振飛上車立即吩咐司机:
  “到名園西街!”
  老吳總算死里逃生,被高振飛僥幸從木屋中救走。但是,如果當時沒有那二十几名漢子赶在前頭,跟張二爺方面的人動起手來,他們又怎能趁机脫身?談何容易!
  然而,那批人馬真是崔胖子的手下嗎?
  當然不是!崔胖子即使真不服气,認為張二爺不該不顧道義,把他撇開了,暗地里另找門路,也不致于公然派出大批人馬去興師問罪呀!
  那這批人馬究竟是哪方面派去的呢?
  香港這地方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蘇麗文交給了包正發一疊美鈔,在不到二十分鐘之內,他就在中環找了一批職業打手,以每人兩百美金的代价,要他們冒充崔胖子的手下,赶去阿公岩依計行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兩百美金的代价出手相當高,大家都爭相賣命,唯恐挨不上這份有油水的肥差事,于是一下子就出動了二十几名要錢不要命的職業打手。
  由綽號黑仔的一名大漢為首,率領大隊人馬,乘上四輛跟他們有交情的“的士”,浩浩蕩蕩地向阿公岩出發了。
  包正發辦妥這檔子事,立即帶著几名大漢,又匆匆地赶到灣仔去跟蘇麗文會合。
  她是在高振飛离開“天堂招待所”后,便來到了灣仔,約好包正發在永樂里街口見面的。
  一見包正發來到,她劈頭就問:
  “怎樣?”
  包正發自鳴得意地笑著說:
  “沒問題,他們去了二三十人,有他姓張的老王八蛋瞧的啦!”
  蘇麗文仍不放心地問:
  “那些人靠得住嗎?”
  包正發把眉一抬說:
  “憑我老包跟他們的交情,准出不了錯,事先我們已經把話講明,錢當時付清,他們負責照我交代去做,出了漏子由他們自己挺,只是万一有死傷,需要額外貼補一點費用。”
  蘇麗文滿意點點頭說:
  “那不成問題,只要合情合理,不是獅子大開口,我絕對照付!”
  包正發把胸脯一拍說:
  “這碼子事全部包在我身上……”
  蘇麗文不等他說下去,即說:
  “好吧,到時候再說好了,現在我們去見崔胖子!”
  包正發的心一突,明知這時候跟她去見崔胖子,話不投机,雙方就會沖突起來,說不定還得動手。他們總共只有這么几個人,在人家的地盤上,難免要吃大虧。
  可是他又不能示弱,只好硬著頭,跟了蘇麗文來到了“桃源招待所”。
  好家伙!果然不出所料,張二爺、老吳、蘇麗文三方面在那里拼得你死我活,崔胖子這里卻是安然無恙,絲毫未受波及,照常在做他們的“生意”呢!
  那個狗頭軍師黃良臣,正從樓上走下來,一眼認出帶著几名大漢進來的竟是蘇麗文,不禁意外地一怔,立即迎上來,強自一笑說:
  “喲,什么風把鼎鼎大名的蘇小姐吹了來呀?”
  蘇麗文冷若冰霜地說:
  “少說廢話!崔胖子在不在?”
  黃良臣碰了個大釘子,居然毫不在乎,仍然笑著問:
  “蘇小姐找崔老板有什么事?”
  蘇麗文忿聲說:
  “沒事來這里干嘛?難道我還是來‘玩’的!”
  黃良臣看她來勢洶洶,居然親自找上門來,實在太出他意料之外。一時摸不清這女人的來意,不便擅自作主,讓她去見崔胖子,只好虛与委蛇地說:
  “真不巧,崔老板剛剛出去,蘇小姐有什么事,是否能跟我說,或者約個時間,讓崔老板去蘇小姐那里……”
  蘇麗文斷然說:
  “那倒不必,反正崔胖子總得回來的,我有的是時間,就在這里等好了!”
  黃良臣想不到她賴著不走,存心泡上了,一時也沒有主意,正訥訥他說:
  “這……”
  偏偏有這么巧的事,正在這時候,忽見從樓上走下個花枝招展的妖艷女郎,嬌聲說:
  “黃先生,有電話來了,崔老板叫你快上去……”
  黃良臣欲阻不及,那女郎已脫口說出了崔胖子在樓上,使他不禁窘得面紅耳赤。蘇麗文是嘴上從不饒人的,不由冷笑說:
  “崔胖子不是出去了嗎?怎么樓上還有一位崔老板,是不是崔胖子破產了,把這里轉讓給另外一個姓崔的?”
  黃良臣終于惱羞成怒,悻然說:
  “我告訴你崔老板已經出去,你心里就該明白了,何必非要我赤裸裸他說他不愿見你,那多傷感情!”
  蘇麗文不屑地冷笑說:
  “你說了不算,我只當你是放屁!”
  說罷,她暗向包正發使了個眼色,徑自就向樓上走去。
  “你……”
  黃良臣正要攔阻,不料包正發已上前一把,將他推得踉踉蹌蹌,沖跌了開去。
  沒等他爬起身來,蘇麗文己帶著包正發,和跟來的几名大漢,急步沖上了樓。
  黃良臣不禁勃然大怒,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急向一名仆歐吩咐:
  “快叫所有的人,都跟我上樓來!”
  頓時,整個“桃源招待所”里,儼然如臨大敵,只是從后面出來十几名彪形大漢,由黃良臣帶上了樓。
  空气立即緊張起來!……
  崔胖子正在房里听電話,對方在向他報告。
  “一點儿都沒錯,那女人的保鏢在中環雇了‘黑仔’的一幫職業打手,大約有二十來人,乘車……”
  對方的話猶未了,房門突然開了,闖進來的竟是蘇麗文,身后尚跟著几名大漢!
  崔胖子就只單獨一人在房里,不禁暗吃一惊,急將電話擱下,伸手就去枕頭下摸槍。
  但蘇麗文的動作比他更快,早已握著那支小巧玲瓏的“掌心雷”,對他冷笑說:
  “崔老板,你如果想身手靈活些,我勸你以后最好天天節食,別吃得太多!”
  崔胖子的手指雖已摸到槍柄,但回頭一看,人家的槍口早已對准,只要一扣扳机,子彈就射進他的身体。在這种情勢之下,他哪敢貿然輕舉妄動,終于縮回了手,強自鎮定說:
  “蘇小姐,你這算什么意思?”
  蘇麗文向包正發使了個眼色,示意叫他守住房門,不讓任何人進入。
  然后冷冷地說:
  “你放心,我犯不上為你吃上人命官司的,到這里來,只不過是有几句話,想跟你當面談談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你……”
  崔胖子的話尚未出口,黃良臣已在外面急促地敲著房門,一面大叫:
  “崔老板,你沒事吧?”
  蘇麗文以命令的口吻:
  “你最好叫他們安靜些,別那么鬼喊鬼叫的,打攪我們談話!”
  崔胖子只好喝止了黃良臣,极力保持冷靜說:
  “現在你已占盡优勢,有話請說吧!”
  蘇麗文收起了小型手槍,忽然態度一變,笑笑說:
  “我又不是來跟你拼命的,什么优勢不优勢,只要你那位狗頭軍師別動歪念頭,彼此都不必動刀動槍。此地离差館很近,鬧開大家都沒好處!你說是嗎?”
  崔胖子這才明白,她為什么敢親自找上門來,原來就是吃准了這一點,認為他絕不敢在自己的招待所里動武。事態鬧大了,倒楣的首先自然是他。
  可是他真有些莫名其妙,這女人突然又轉變態度,表示此來并無敵意,究竟在搗什么鬼呢?
  由于誘使蘇麗文上船去談判,結果受了冒牌的方彪一頓凌辱,盛怒之下,派人燒了張二爺的船泄恨,以及今晚雙方一連串的報复行動,可說完全是中了那狗頭軍師安排的陰謀詭計。
  因此,崔胖子不禁作賊心虛地說:
  “蘇小姐的話不錯,我們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誰會跟誰過不去?”
  蘇麗文仍然笑著說:
  “可是,有人暗地里放冷箭,情形就不同了呢!”
  崔胖子急問:
  “誰放冷箭?”
  蘇麗文突然把臉一沉,忿聲說:
  “這個人就是澳門來的張二爺!”
  崔胖子不由一怔,詫然問:
  “他?……”
  蘇麗文早已打好腹稿,故作气憤說:
  “他今天下午曾派人到我那里去,說是你的條件太苛刻,這次來香港已決心把你一腳踢開,准備另找別的門路,想跟我合作,當時我听那個人吹得天花亂墜,就信以為真,答應跟他去見張二爺當面談談。誰知完全是個騙局,等我上了船,根本沒見到那老家伙,由一個姓方的出面……”
  听到這里,崔胖子已顯得坐立不安起來,但蘇麗文卻不動聲色,繼續說:
  “那姓方的開始倒還說了几句人話,可是他那副德性,實在令人反感,再怎么我總是個女人呀,他竟當著我的面,毫無顧忌地弄個光著身体的女人在旁邊!……后來更是原形畢露,愈說愈不像話了,最后竟突然翻了臉,仗著人多勢眾,把我帶去的几個人揍了一頓,丟下海去,我也被他把衣服撕開,飽受了一頓侮辱,才放我回去!”
  崔胖子心虛地問:
  “你,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蘇麗文冷聲說:
  “因為這件事与你有關!”
  崔胖子的臉色大變,惊問:
  “你們的事,跟我風馬牛不相關,怎么把我扯上了?”
  蘇麗文寒著臉說:
  “我也認為扯不上你的,可是,等我回去之后,派人去把他的船放火燒了,他竟采取報复行動,把老吳的地方整個搗毀了,還把老吳人捉走了。臨去告訴‘斜眼蔡’說,因為老吳派人去燒了他的船,又干掉他的手下,所以他以牙還牙,搗毀招待所,并且要老吳償他兩名手下的命!”
  崔胖子愈听愈莫名其妙了,茫然問:
  “你剛才不是自己說,張二爺的船,是你派人去放火燒的,怎么……”
  “所以呀!”蘇麗文說:“是張二爺親自告訴‘斜眼蔡’的,說是你向他放的風,對他說放火燒船是老吳干的!”
  崔胖子气呼呼地說:
  “這,這從何說起!……”
  蘇麗文遂說:
  “我雖然是個女人,向來敢作敢當,既然派人去燒他的船,就不怕他找上門來。誰知他听信了你的話,竟不來找我報复,找上了倒楣的老吳,這不是找錯了對象?所以我特地親自來問問你,是存心幫我的忙呢?還是因為老吳有意擋你的財路,而用這种手段對付他?”
  崔胖子勃然大怒說:
  “張二爺這老王八蛋簡直是胡說八道,這次他偷偷地來香港,我連他的面都沒照過,怎么會告訴他,說是老吳派人燒了他的船!”
  蘇麗文本來只打算捏造這段話,試探崔胖子反應的,這時看出他已被激怒,忽然靈机一動,故意火上加油地說:
  “崔老板,說就說了,沒說就沒說,何必生這么大的气呢。你這樣沉不住气,下面還有的話,我可不敢告訴你啦!”
  崔胖子浮躁地急問:
  “他還說了些什么?”
  蘇麗文正色說:
  “他說下午我去的那條船,根本不是他的。他可以作證,連船帶人,都是你崔老板的!”
  崔老板剎時臉色大變,由紅而白,最后變成了鐵青!
  其實她是信口說出的,不料被她歪打正著,竟點破了黃良臣替他安排的陰謀詭計。
  崔胖子在這种情形下,哪敢承認一切是出自他的安排,可是他不明白,張二爺又是怎樣知道的呢?
  蘇麗文看他气得啞口無言,仿佛是只快要爆炸的气球,于是嫣然一笑說:
  “崔老板,如果真是你開我的玩笑,那就未免太過分了吧?”
  崔胖子那多肉的臉上,一陣抽動,露出了一根根的青筋,顯然已怒到了极點。猛一拳擊在茶几上,震得茶杯、煙缸一起跳了起來。
  隨見他霍地站了起來,怒不可遏地說:
  “蘇小姐,這件事我無法解釋,老王人蛋的片面之詞,很明顯的是別有居心,想挑撥我們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悉听尊便,反正三天之內,我一定向你還出交代!”
  蘇麗文此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于是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說:
  “崔老板也太認真了,我要是相信張二爺的話,也就不會親自來問你啦!很抱歉,耽擱了你不少時間,我們也該走了。最后一句,就是請崔老板手下留情,對我蘇麗文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多多包涵,兜著點儿,再見!”
  包正發見她一使眼色,立即開了房門。
  房外,黃良臣帶著十几名打手,一個個正在摩拳擦掌,房門一開他們就擁了上來。
  正待動手,已被崔胖子大聲喝阻:
  “不許胡來!你們全替我滾開!”
  黃良臣詫然望著崔胖子,見他暗使了一下眼色,這才忿然帶著打手們退讓在一旁,向蘇麗文等人怒目而視。
  崔胖子站在房門口,說了聲:
  “慢走,我不遠送了。”
  蘇麗文恨那黃良臣入骨,沖他冷冷一笑,始帶著几名大漢,從容不迫地走下樓去。
  黃良臣急問:
  “這是怎么回事?”
  崔胖子咬牙切齒地恨聲說:
  “想不到張二爺那老王八蛋,居然在背后放我的冷箭!”
  黃良臣惊詫說:
  “是那姓蘇的女人來說的?這娘們儿可不是簡單角色,她的話絕不能輕易听信啊!”
  崔胖子忿然沉哼了一聲,把手一揮,示意叫那些打手退下。只把黃良臣一個人叫進房里,關上了房門,始將蘇麗文的一番話,向他重复說了一遍。
  黃良臣全神貫注地听著,听完之后,他仍然一言不發,默默地沉思起來。
  崔胖子愈說愈气,也不常像平常一樣,任何事都要征詢這狗頭軍師的意見,怒形于色地說:
  “老王八蛋既然存心把我一腳踢開,我要讓他能在香港撈得到油水,這么多年就算是白混了!”
  黃良臣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老謀深算地說:
  “崔老板,張二爺這次悄悄地來到香港,始終跟我們避不見面,有意思另找門路是事實。跟老吳接頭,也有這么回事。只是那娘們說話,我總有些不信!”
  崔胖子堅持己見地說:
  “那我倒要問問你,除了是我們自己的人放了風,誰知道騙那女人去的船是我們的?”
  黃良臣想了想說:
  “這是值得怀疑的,照說嘛,除了我們自己的人之外,張二爺也不可能知道呀,他又怎么會告訴老吳的人呢?”
  崔胖子忿聲說:
  “這也許是他瞎猜的,可是老王八蛋竟硬說是我告訴他,放火燒船是蘇麗文那女人干的,你說气不气人!”
  黃良臣“嗯”了一聲,說:
  “我們能想出這步妙棋,促使他們互相殘殺,張二爺自然也可能想得出,讓蘇麗文和老吳恨我們。不過我認為,更可能是那女人故意這么說,使我們跟張二爺翻臉……”
  正說之間,電話鈴聲突然大作。
  崔胖子的臉色不由地一變,赶過去抓起電話筒,只听對方急促地說:
  “請崔老板說話!”
  崔胖子回答說:
  “我就是的……”
  對方立即向他報告:
  “崔老板,‘黑仔’帶去的人,已經跟張二爺的人干起來……”
  崔胖子不禁得意忘形地縱聲狂笑說:
  “好!好!干得好,讓他們去干吧!哈哈……”
  擱下電話,他頓時眉飛色舞地說:
  “蘇麗文雇的那批職業打手,已經跟張二爺的人干上了,這下我們等著看熱鬧吧!”
  黃良臣也大笑起來,因為這個餿主意又是他出的,頭一個電話打去“天堂招待所”,半天未見他們采取行動,于是第二個電話又打去了。
  電話中,一發空槍,一聲慘叫,果然使蘇麗文以為是老吳遭到了毒手,終于派包正發雇了一批職業打手,浩浩蕩蕩赶去阿公岩。
  然而,狗頭軍師連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步棋竟是弄巧成拙,結果作茧自縛!
  蘇麗文這女人确實厲害,她在怀疑是崔胖子方面故意放風后,當時是猶豫不決。明知老吳可能真被捉往往阿公岩去了,但顧慮張二爺的人馬眾多,不敢貿然前往。
  直到電話中听到槍聲和慘叫,她誤以為老吳已被殺害,這才決心將計就汁,交給包正發一疊為數可觀的美鈔,要他去雇一批職業打手,冒充是崔胖子方面的人,赶往阿公岩去依計行事。
  她這一著棋,比那狗頭軍師更高出一籌。當崔胖子和黃良臣在幸災樂禍地狂笑時,哪會想到大禍臨到了他們自己的頭上。
  蘇麗文在离開“桃源招待所”后,先用隨身攜帶的行動電話打了個電話回去,向那接電話的漢子問:
  “外面的情形怎樣了?”
  那漢子輕描淡寫地回答說:
  “毫無動靜,他們還在巷子里窮耗!”
  蘇麗文挂斷電話,立即吩咐包正發:
  “你去中環等著,我現在去‘天堂招待所’,黑仔他們那批人一回去,你立刻給他們個電話!”
  包正發點點頭,獨自到中環去了。
  蘇麗文便帶著几名大漢,乘車返回“天堂招待所”。
  “斜眼蔡”見她走進經理室,忙不迭從沙發上起來,迫不及待地問:
  “吳經理怎樣了!”
  蘇麗文搖搖頭說:
  “現在還不知道!”
  “噢!……”“斜眼蔡”大失所望,沮然又坐在了沙發上。
  此刻蘇麗文已認定老吳是凶多吉少了,所以叫包正發雇去阿公岩的那批人,根本就沒打算要他們去救老吳。
  這并不能怪她絕情,而是老吳如果已經遭了毒手,救也來不及了。何況他們只要一有救人的企圖,張二爺必然會怀疑,這批人馬是老吳和蘇麗文方面派去的,哪會相信是崔胖子的手下呢?
  因此,她現在滿腦子里裝的都是仇恨、報复的意念,恨不得張二爺和崔胖子,今夜就拼個兩敗俱傷,同歸于盡,那才痛快淋漓!
  “斜眼蔡”看她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猛吸著香煙,顯得心情非常的焦灼不安,也不敢打扰她。
  兩個人對坐著,彼此都保持緘默,使气氛變得极為沉重。
  沉默中,時間過去了十分鐘。
  蘇麗文忽然站了起來,徑自去倒了杯“白蘭地”,舉杯一飲而盡,然后走到“斜眼蔡”面前說:
  “老蔡,如果老吳万一發生了意外,你有沒有能力收拾這里的殘局?”
  “斜眼蔡”不明白她的用意,茫然說:
  “這……”
  蘇麗文猛吸了兩口煙,說:
  “老吳辛辛苦苦經營這個招待所,苦撐到今天也真不容易,縱然他有什么不測,我們站在朋友和道義的立場,也不能眼看著它就這樣關門大吉。所以我決定盡一切的力量,重振旗鼓,使這個招待所繼續下去,甚至于辦得比以前更有聲有色。只是我不愿意出面,必需有人能出來先收拾這個殘局……”
  “斜眼蔡”倒還有自知之明,知道憑自己的能力,負責樓下的酒吧部分,尚能勉為其難。真要把整個招待所交給他,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無法胜任的。
  就拿今晚的情形來說吧,張二爺帶了大批人馬尋釁鬧事,當時他便應付不了,否則哪會讓事態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猶豫之下,他終于尷尬地苦笑說:
  “蘇小姐真是仁盡義至,令人衷心敬佩,蔡某人說什么也得負責收拾這個殘局的。只是將來蘇小姐真有意重振旗鼓,大展宏圖的話,我實在不敢不自量力,替你出面來主持整個招待所,最好還是另請高明吧!”
  蘇麗文并不勉強,笑笑說: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眼前我們先得處理的一切善后……”
  話猶未了,只見一個職員飛奔上樓,一頭闖進了經理室,振奮地叫著:
  “吳經理回來啦!”
  蘇麗文和“斜眼蔡”均是意外地惊喜交加,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立即爭相沖了出去。
  這時高振飛已扛著老吳,由另一個職員在旁幫忙,异常吃力地一步步走上樓來。
  蘇麗文急步迎上去,只見老吳身体軟軟地搭在高振飛肩上,不禁惊問:
  “他怎么了?”
  高振飛置之不理,一口气走進經理室,把老吳從肩上放下,讓他平躺在長沙發上,累得喘息不已。
  蘇麗文跟了進來,又追問一句:
  “他到底怎么了呀?”
  高振飛喘過一口气來,始冷聲說:
  “也許用不著棺材了吧!”
  蘇麗文被他頂撞得直翻白眼,這時又不便發作,只好忍了口气,悻然說:
  “我是怕他受了槍傷,那就赶快送醫院……”
  高振飛仍然冷冷地說:
  “那倒用不著,他只是被張二爺用刑過重,大概是昏了過去!”
  “斜眼蔡”很有經驗,忙去倒了杯“白蘭地”,遞給蘇麗文說:
  “我的手不方便,請你把這杯酒灌進吳經理的嘴里,他大概就會清醒了。”
  蘇麗文接杯在手,由兩個職員在旁協助,撬開老吳咬緊的牙關,將一杯“自蘭地”,慢慢地灌進他口中。
  才灌到一半,老吳的喉嚨里發出了“咕嚕嚕”一陣亂響,又輕哼了一聲,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當他乍見面前站的這些人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連眨了几下,惊詫地叫了起來:
  “這……這……”
  蘇麗文忙安慰他說:
  “老吳,你別害怕,已經回到招待所啦!”
  老吳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都非常熟悉,果然是置身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但他不明白,自己是怎樣回到這里的,于是詫然說:
  “小蘇,是,你派人去救我的?”
  蘇麗文的臉不由一紅,只好指指高振飛說:
  “我可沒這么大的本事,是這位高副經理,單槍匹馬把你從阿公岩救回來的!”
  “哦?”老吳的眼光移向了高振飛,充滿感激他說:“高老弟,這是真的嗎?哦!你的手受了傷?”
  高振飛木然苦笑說:
  “你應該謝謝崔胖子才是,要不是他派了大批人馬去阿公岩,跟張二爺的人動上了手,使人趁机混水摸魚,恐怕連我自己都脫不了身呢!”
  老吳惊訝地問:
  “崔胖子跟張二爺……”
  蘇麗文在一旁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叫化子拾到了一大塊黃金。
  高振飛大起反感說:
  “你樂個什么勁儿?”
  蘇麗文仍然笑個不停說:
  “我怎不樂,連你都以為那些人是崔胖子派去的,張二爺當然更相信啦!”
  高振飛頓時恍然大悟說:
  “原來是你?……”
  蘇麗文面露得色說:
  “這就叫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啊!”
  高振飛不屑地說:
  “你真有辦法!這就是你所謂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吧?”
  蘇麗文笑笑了說:
  “我這是以牙還牙,來而不往非禮也!”
  老吳顧不得周身的傷痛,急問:
  “小蘇,你們究竟在說什么呀?”
  蘇麗文冷聲說:
  “老吳,可能到現在你還被蒙在鼓里,老實告訴你吧,今天下午我被騙上‘張二爺’的船上,平白無故地受了一頓凌辱,使我心有未甘,派人燒掉他的船泄恨,以致張二爺又向你報复。這一切都是崔胖子那個狗頭軍師出的鬼主意,讓我們弄得兩敗俱傷,他們卻在黃鶴樓上看翻船!”
  老吳忙說:
  “小蘇,我被張二爺捉去,打得死去活來,可是我并沒有向他露出一點口風,說出放火殺人是你主使的啊!”
  蘇麗文似乎不相信地說:
  “真的嗎?”
  老吳認真說:
  “我要是說了一個字,就遭天誅地滅,你就看看我這一身傷,也該明白啦!”
  蘇麗文才嫵媚地一笑,嬌聲說:
  “老吳,你真夠朋友,我知道你絕不會出賣我的,對嗎?”
  老吳勉強撐坐起來,痛定思痛地說:
  “張二爺把我捉到阿公岩去,一口咬定燒掉他船是我派人干的。我知道他故意栽在我頭上,是想逼我說出你來,他才好找到借口,向你興師問罪。嘿!我就偏不上他的圈套,任憑他們用什么厲害的手段,我始終咬緊牙關,給他們個相應不理。媽的,老王八蛋真夠心狠手辣的,竟叫那姓方的用木棍,向我沒頭沒腦一頓毒打,終于把我打昏了,要不是高老弟把我弄出來,唉!……”
  他說著又歎了口气,想起當時的情形,似乎猶有余悸。
  歎罷,他忽向“斜眼蔡”問:
  “我們的損失如何?”
  “斜眼蔡”垂頭喪气說:
  “整個四層樓都被搗毀了,酒吧的損失最重,我們的人男男女女,几乎都受了傷,几個傷重的已被送到醫院去了……”
  老吳不禁又深深歎了口气,蘇麗文當即慨然說:
  “老吳,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財物的損失算得了什么,一切包在我蘇麗文的身上。我負責全力支持你,使你能重振旗鼓,在香港伸得起腰來!”
  老吳頓時轉憂為喜,振奮說:
  “好!不管你做不做得到,有你這么一句話,我老吳這頓苦總算沒有白吃!”
  電話鈴響了。
  蘇麗文赶過去抓起話筒,果然不出所料,這個電話是包正發從中環打來的。
  他問明接電話的是蘇麗文,立即說:
  “黑仔他們的人已經回來,事情很圓滿,只是在他們跟張二爺的人動手時,有人扛著個受傷的人,用槍逼著他們乘去的車子,載送到杜云里附近,才換了車……”
  “我知道了,你馬上赶到老吳這里來,我還有事要交代你!”
  擱下電話,她眉飛色舞地笑著說:
  “老吳,這回該我們看熱鬧啦!哈哈……”
  她這一笑,老吳也莫名其妙地跟著笑了起來。
  不料高振飛卻發出一聲冷笑,扭頭就走。
  “高振飛!”
  蘇麗文大叫一聲,急步追出了經理室。
  高振飛充耳不聞,一直走下樓去,沖出了招待所的大門,向著霓虹燈閃爍的街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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