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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出乎意料的發現


  裘家的那扇后門,本是舊式的板門,外面用鉛皮包著,門外面有一個小小的鐵環,里面卻有兩個木閂。這門的式樣,我在早晨已瞧得清清楚楚。這時我到門口,先把耳朵湊著鉛皮上听了一听,里面果真已寂靜無聲。我知道屋中人都已睡了,只有老仆林生方才回房,也許還不會睡著。但我既穿著深色的長衫,足上又穿著樹膠底的鞋子,只須行動上輕松一些,諒來也不至于惊動這個老人。
  我先用手指扣住了后門上鐵環,略略用力把門向里面推開。那門并不很緊,不多一會,門已脫离了門框,推開了一寸光景。我又重新湊著耳朵听听,毫無聲息。我索性把門推開了几寸。那門樣非常滑潤,一些響聲也沒有。我向里面瞧瞧,黑漆漆地不見一絲燈光。
  放大了膽,把門撞開了一尺光景,我便緩緩地挨了進去。我覺得里面的情景依舊沒有變動,就站住了身子,把后門輕輕關上。
  這是一間灶披間。從灶間出去,穿過一個小天井,便可踏進正屋上樓。不過穿過天井的當地,瞧得見林生的臥房,假使他還沒有睡,房門開著,那就未免坏事。
  我輕輕走到灶間門口,先探頭向天井里一望,也同樣墨黑。我索性把身子湊出些去,林生的房中也已不見燈光,分明他也已睡了。我不再顧忌了,跨出了炊間的門口,摟著身子,一步一步地穿過天井。這時我忽吃了一個虛惊。我的膠皮底的鞋子不留意踏在那傾水的陰溝附近,足底一滑,几乎跌倒,幸虧我的手在牆上扶著,沒有發生什么聲音。不多一會,我已走進正屋,摸著了樓梯的欄干,便像逃出了難關一般。
  我的腳在梯上跨了三級,那樓梯上忽然發生一种低微的咯吱聲音,同時又有一聲咳嗽,沖破了這黑暗的靜境。這又使我吃惊不小。我不知道那咳嗽聲從什么地方發出。從方向推測,好像是從吳老太的臥屋里來的。還好,那咳嗽聲并不繼續,我也不再猶豫,就放開腳步,一級一級地走到了樓梯的轉折之處。我在轉折處又站了一站,回頭一瞧,下面依舊黑漆無光,也沒有任何聲響;再仰面一望,果然見樓梯頭對面的那扇通吳紫冊臥室的小門開著一半,室中隱隱露出燈光。我明知樓上只有吳紫珊一人躺著,只須悄悄地掩進房去,便可靜待事机的發展,再用不到顧忌什么。所以我經過上半部樓梯的時候,速度比經過下半部增加了許多。不過我到了梯頭,先向中間里一望,不覺又凜了一凜。
  我已經記過,那中間想坐室和樓梯之間,隔著一層板壁,這板壁上也有一扇薄薄的板門,卻始終開著。我從這門口里向黎坐室中一望,墨黑而沉寂。但那南窗分明開著。夜風一陣陣吹在臉上,我不覺打了一個寒華。我一想到早晨裘日升的僵臥在地板上的慘狀,不由的不發生一种無謂的恐怖。
  自然,這恐怖是無意識的,當然不致影響我的計划。我旋轉了身子,就向著那半開的小門里進去,先在門口站一站,探頭瞧瞧里面的燈光。有一盞電燈挂在吳紫珊的床前,但光力不強,這倒恰巧合我的希望。我見吳紫珊照樣躺在那只小鐵床上,頭底下的枕頭墊得很高,還有.索悉索悉的聲音,顯見他還沒有睡著——似乎他還在披閱報紙或翻弄什么文件。他的床上本張著一頂白洋紗的帳子,我從暗處望去,可以隱約瞧見他的輪廓;他若隔著帳子望我,卻一定是瞧不見的。
  我很謹慎地把小門輕輕關上,果然毫無聲音。接著,我瞧見他的床背后有一幢箱子,箱的一旁仿佛有一只矮柜。我定意就在這柜上暫坐一會,靜候我計划的實施。可是當我一步一步走近那箱子的時候,雖然十二分小心,卻不料的搭一聲,那箱子的搭配竟因著地板的輕輕震動而響起來了!
  “誰?——一阿毛?”
  這是紫珊的惊問聲音。我急忙把身子蹲下,連呼吸都忍住了。他如果發覺了我,呼喊起來,那不但我的計划全功盡棄,并且他以后有所防范,我們的疑團就再沒有解決的希望。但假使他因此起床找尋,那卻反而成全了我的愿望,我也不妨將錯就錯。
  吳紫珊問了一聲,便不再發話,我也就蹲著不動。那矮相雖和我距离不到三尺,但我已沒有勇气坐到矮柜上去。我覺得這屋子的年齡的确老了,地板雖然不破,但處處松動,舉步時偶不小心,便會像老年病人一般地發出訴苦聲來。
  那吳紫珊靜默了一會,似在斂神傾听。接著,他忽又咳了一聲嗽,又好像一個人在惊疑不定的當地,借此自壯其膽。我仍靜伏著不動,眼光瞧在他的榻上。這時我忽見那白洋紗的帳子簌簌地震動,仿佛他在坐起來了!
  “他當真會下床來嗎?”我心中起了這一句疑問,我的右手便自然而然地伸進衣袋里去,握住丁霍桑借給我的那支手槍。
  紫珊當真坐起了!不過他只直侵僵地坐著,還沒有下床的動作。他似乎又靜听了一會。嘴里忽低低地哈著。
  “奇怪!我听錯了嗎?”
  我從帳子后面瞧見他的身子向床前僂著,似在向桌子_k摸索什么。接著,我又听得擦火柴的聲音。他開始吸煙了。我知道他的疑團已經消釋,我的防范也可以減少些緊張。那空中的空气不很流通,略略有些問熱。我一邊抹著汗液,一進計算阿毛木匠的行動。我叫他向凝和路和喬家沒兜兩個圈子,從時間上推算,大約須十五分或二十分鐘。我和他分別以后,到此刻也足有十分鐘光景。料想五分或十分鐘以后,我的計划就可以順利地實現。
  据心理學家的實驗,人們在短時間中估量時間,往往會比實際的時間長些。譬如我們和一個朋友約會.那朋友如果遲到了三五分鐘,我們心理上的感覺,往往會把三五分鐘估量做十分或二十分鐘之久。這個理論我們已實驗過好几次,當我蹲在簽冊床后的當地,也感覺得這數分鐘的時間党特別久長。
  我又打算事成后的脫身方法。那阿毛喊呼以后,屋中人勢必立g響應。那時吳紫珊听得了發火,如果立起來逃命,我就不妨露出真相,上前去阻止他的行動和揭破地的陰謀。万一我的推理錯誤,他听得了警報,只在床上掙扎,實在不能起身。那時我又怎么樣呢?從事實上料想,這虛假的火警,至多只可維持一兩分鐘功夫,不久便要被人證實。那時樓下的人發覺了誤會,諒來總要上樓來報告和安慰他的。我只能在他的床下或那箱子背后暫躲一躲,避過報告人的目光,等到他們下樓,我再設法悄悄地退出。
  當我默自忖度的當儿,我的耳朵中忽又听得吳紫珊的惊問聲音。
  “誰呀?是不是阿毛?”
  我暗暗地惊訝。我的身子既然絲毫不曾動過,他怎么又有這個問句?一剎那間,吳紫珊的較高的惊恐聲浪又制動我的耳朵。
  “誰?…誰呀?
  他不是自己心虛嗎?或是他的神經錯亂了吧?
  不,不。這事情當真有些奇怪了!原來我因著他的問話,我的听覺也同時注意到外面、我果真听得有一种吱咯吱略的聲音,仿佛那中間的意坐定中有什么人在地板上輕輕走動!
  自然,我是不相信超乎物理現象之外的所謂鬼怪的。但那吱咯聲音卻明明是物理現象的一种。如果沒有人走動,又怎么會有聲音?那么,誰在中間里走動?樓下的人都已睡了,對面死者的臥室中也空著沒有人。何況在這時候,誰又會走到這可怕的中間里去?
  這時我和吳紫珊抱著同一的傾向,全神貫注地向外面傾听。外面又似乎沉寂了。但我的疑團仍不能解釋,因為那歧咯的聲音,不但我一個人所得,吳紫珊分明也同樣所得的、這聲音一定不會憑空發生。我很想到中間里去瞧一個明白,但事實上卻不可能。我构成了一种解釋,會不會我上樓的時候,被人暗中瞧見,此刻那人就悄悄跟上來窺探?或是那阿毛怀疑我有什么惡意,故而也私下上樓來探視?
  唉!那外室中的地板上吱咯吱咯的聲音又很清楚地發生了!接著,又引動了吳紫珊的惊呼。
  “外面什么人呀?
  他的呼聲不僅減低了,還充滿了明顯的恐怖意味。我受了他的聲浪的暗示,渾身的肌肉突然緊張,身上的汗毛也不自覺地豎了起來。再過一會,我又听得吳紫珊的喘呼。
  “誰?——誰?——誰在開門?”
  我的眼光也瞧到了那扇通中間的西式房門,門鈕果在那里緩緩旋動,一眨眼間,那扇西式的房門竟也慢慢地在推動了!
  我覺得吳紫珊的呼吸很急,那帳子又連續地簌簌震動。其實我自己的心的跳動,這時也失了常態,我雖极力鎮待,卻終于無效。
  房門推開了,……一寸,……二寸,……三寸,四寸!室中卻依舊靜悄悄地——靜得使人窒息!一會儿,那房門已開到了半尺以上!
  吳紫珊已沒有呼聲,帳子的震動已擴展了范圍,連帶地引動了床的震動。我們伏著不動,忍住了我的鼻息。我的左手撐在地板上面,右手仍緊緊握住了衣袋中的槍柄。
  房門已開了一尺多了,似乎有人正在捱身而進;再隔一會,我的眼光已接触了一种可怕的怪物!
  一個渾身白色的人形,直挺挺地站在門口!那真是可怕!
  我猛覺得吳紫珊的床,突然大震一震,仿佛他已倒在床上。他嘴里卻在斷斷續續地顫呼。
  “日暉——……你……你……!
  我一時竟也不能動彈。我的眼睛明明瞧見有一個白色的怪物,站在房門口,不聲不響。那怪物的身上似被一件長袍圍裹著,臉上又灰白可怕,兩個黑洞般的眼圈,一個高聳鼻子,鼻子下面似還有些短須。
  正在這時,有一种隱隱的惊呼聲音,突然送進我的耳朵。
  “火啊!…火啊!……火啊!
  這呼聲的余音還沒有終止,早已引起了樓下的響應聲音。同時,我又听得吳紫冊也在慘呼著。“哎喲!哎喲!
  我更瞧那門口的怪物,也已起了變動。他已旋轉了身子,好像准備退出房門。
  我奮一奮勇气,拔出了手槍,向著房門口發了一彈。
  唉!可借得很!我的論已來不及了,那白衣人早已不見!
  這時我腦中唯一的意念,就是立刻追蹤出去,捉住了那怪物再說。可是我因著群伏了好久,我的左腿有些麻木,一時竟站立不直。我雖用足气力,但那條腿竟不听命令。等到我扶著牆壁蹩到房門口時,已不見那怪物的影蹤。
  中間里仍舊沉黑無燈,但因吳紫珊臥室門的推開,約略透露些燈光,照見對面日升的臥室門關著。那怪物不致逃在里面吧?我仍不放心,一手執著手槍,一直走到日升的臥室門口。我握著門鈕旋了一旋,那房門鎖著。我料想那怪物一定來不及逃進房去,除了逃下樓去,決沒有第二條路。
  在這緊張的時机,自然再不能猶豫耽擱。我的麻木的腿已恢复了原狀,便放開腳步,向板壁門口奔去。我早晨來勘驗的時候,曾瞧見樓梯頭上有一盞電燈,那電燈机鈕就裝板壁盡端的柱上。我為謹慎起見,先伸手摸著了電燈机鈕,把電燈開了。樓梯附近絕無异狀。那只半桌和小榻,還像早晨時所見一般;還有那扇通紫珊臥房的小門,也依舊關著,那就是我剛才進去時輕輕關_k的。
  我開始下撥了,走下了三級,我的眼光忽接触一种白色東西,我急忙止步。在那樓梯的第六級上,有一團白色的東西,好像是一個包裹、我再跨下兩步,俯著身子把那白色的東西拿了起來。
  唉!那是一條白布的單被。
  我才明白剛才那怪物穿的不是長袍,卻就是這條單被。我把那團卷的單被展開來,又發現了另一种東西。
  那是一個可怕的面具!
  這面具是一种原韌的棉紙做的,紙面上畫著兩個眼圈和兩條眉毛,嘴唇上涂著紅色,上唇上還畫著短須。因著這個東西的發現,我已明白了這怪物的詭計,同時我又覺悟我已進了他的圈套。
  他為什么把這東西丟在樓梯上面?豈不是要借此阻止我的追蹤,以便他可以脫身?現在我不是巴中了他的計嗎?
  我把這兩种東西換在左腋下面,右手執了手槍,從樓梯上急奔下來。
  當我在樓上遲疑的當儿,樓下早起了一陣惊亂聲音,等到我奔到梯下,那樓梯腳對面的通次間的小門已經開了,龍鐘的趙媽正在門口探頭張望,嘴里哎喲哎喲地喘著。我回頭向客堂中一瞧,忽見電燈突然扳亮,那裘海峰正站在西次間的門口,扶著玲鳳,似在竭力安慰伊。
  他作急慢聲道:“妹妹,不要害怕。這屋子里并沒有火。你听,外面的呼喊聲也已經停啦。
  玲鳳舉著右手向樓板上指著:“我——我還——我還听得槍聲!
  海峰谷道:“是的,讓我上樓去瞧瞧,但你別害怕。唉……”這時他已抬頭見我。“唉——包先生,你……你怎么也在這里?
  我接口道:“你可曾見什么人進客堂里來?
  襄海峰搖了搖頭,似一時莫名其妙。我不再究問,便向右轉彎,踏進那一方后面的天井。
  我一過處間的門,在門口上開了電燈,才見后門也已開了。我記得我送來時曾把后門關上,可見那怪物已從后門里逃走了。
  我再不能虛費一秒鐘的時間了。可是我跨出了后門,向小弄里一瞧,卻也不見一個人影。弄回有一盞路燈,燈光雖不甚強,但弄中如果有人伏匿,一定逃不掉我的目光。我追到弄口,向兩面一望,也不見人影。我又向凝和路奔去,那守崗的警上還在轉彎角上。我走到警士面前,說明了我的任務,便問他有沒有人從喬家柵出來,他回答沒有瞧見。
  我略一躊躇,重新回到小弄里去,但走到小弄口時,我見那木作里的阿毛,正開了門悄悄地在那里探望。
  我走近他問道:“你可曾見有什么人從后門里出來?
  他搖了搖頭道:“沒有啊。我喊了几聲,便逃進來伏著,此刻才敢開門。
  那怪物當真從外面進來的嗎?但這人竟又能利用著虛掩的后門,豈不太覺湊巧?我回到裘家后門口時,裘海峰正從后門里出來,手中執著一個電筒。
  他問我道:“包先生,你追什么人呀?有沒有火?
  我搖頭道:“沒有人,也沒有火。”我揮一揮手,教他一同進去。
  我們進門以后,我隨手把后門閂上,借著裘海峰的電筒,先在灶間里一瞧,毫無异狀。灶間隔壁有一個柴間,堆滿了木柴,也決沒有藏身之處。柴間的靠西隔壁,就是林生的臥室,臥室中依舊沒有燈光。
  我問道:“林生呢?他難道還睡著不成?
  海峰也作惊异聲道:“奇了!他怎么還睡得著?
  我早已提著電筒,走到林生的臥室門口。室門開著。我用電筒一照,床上卻已空無所有。
  我作醒悟聲道:“唉!就是他嗎?——他一定已逃走了!
  這時吳老太扶著玲鳳走到天井里來,我便把左腋下的單被叫伊辨認,但把那面具藏過。那老婦人瞧了一會,似辨認不出,旁邊的玲鳳忽代替伊答話。
  伊道:“婆婆,你瞧,這單被的角上有一個補洞。這不是你送給林生的嗎?
  老婦連連點頭道:“正是,這是林生的東西。
  我已完全明白,便不再多說。
  我向裘海峰道:“現在我已明白,你叔父的被害,就出于那白色怪物的陰謀。現在怪物逃了,別的話明天說吧。不過樓上的紫珊先生也許受惊太過了。你快上去安慰他一會,別的已沒有問題了。”
  我說完了,不再耽擱,就走進灶間,又開了后門出來。
  我回到愛文路霍桑寓所時已經十二點了。我雖料想霍桑也許早已多睡,但我今夜的工作既已揭破了全案的疑團,消息如此重要,再不能延擱到明天。我在霍桑寓前下車的當儿,望見樓窗上還有燈光,顯見他還沒有睡。我在門上按了一會鈴,便見霍桑的影子在窗口上映了出來,接著,霍桑親自下樓開門。他一瞧見我,便耐不住地發問。
  “包朗,怎么樣?你的難理證實了沒有?”
  “沒有,我的推理失敗了:那吳紫珊并沒下床。但這案子已經破獲了!
  “什么?破獲了?”
  “是啊,我已知道了那怪物的真相……現在你且把門關好,我們到樓上去談。”
  三分鐘后,我們已到了樓上。我是個心急不過的人,不等霍桑發問,便把經過的事實完全告訴了他。霍桑對于這個消息,分明也出他的意外,但似乎還有些半信半疑。他深思了半晌,仍不能解釋他的疑惑。
  他自言自語地說:“那怪物竟是方林生?奇怪,奇怪!
  我道:“他干這回事,在事實上完全可能,今夜又被我親自捉破。還有什么疑惑?”
  霍桑背負著手,在室中踱著,一邊緩緩地答道:“我卻想不出他有什么動机。”
  我又遭:“這個很容易明白。我想他一定逃不遠,只須把他捉住,動机問題便可立刻解決。”
  霍桑仍低了頭,不住地踱來踱去,并不回答。
  我又道:“霍桑,你為什么還疑惑不定?我想跟前最緊要的一著。你應得打電話到總署里去。叫汪銀林通知各區,赶緊把方林生截住,不使他遠揚才好。
  霍桑似乎沒有听得,他的腳步反加了些速度,我正待二次請求,他忽站住了回頭作答。
  他道:“包朗,這電話就頒勞你下樓去打一打吧……且慢!你不是說已拿到了那怪物的面具嗎?請給我瞧瞧。
  我從衣袋中摸出了那個紙質的面具交給了他,就下樓去打電話。說句老實話,我委實有些失望。我自以為今夜我已揭破了案中的秘密,霍桑听了這個消息,也許要手舞足蹈地快樂,我也可听到几句稱賞的說話。不料結果竟出我意料之外。這消息不但不使他興奮,反使他增加些疑團,但瞧他那种皺眉苦思的狀態,便可見他心中正感著猶豫不決的痛苦。
  我的電話接通以后,知道汪銀林還在署中,不曾回去。可是我和他的談話一經開始,又使我吃了一惊。因為我請求他派人往車站或輪船埠去截阻那老仆方林生,他的答話竟又出我意外。
  汪銀林答道:“好,但這個命令我在五分鐘前已經通知各區里了。
  我惊訝道:“什么?你也早打算要拘捕方林生嗎?
  “正是。
  “你為著什么捕他?
  “他就是那個白色怪物啊。
  我自以為費了一番心力,又碰到一個机會,方才查明方林生的真相,好似也不很容易。可是汪銀林怎么也已知道?莫非裘家里已有人去報告他?但我把這一點問他,他又否認。
  他道:“不是,裘家里還沒有報告過。我是從小梅嘴里探明白的。
  我道:“你找著了那小使女嗎?
  “正是,早晨我听得那王荐頭說,小梅已回浦東鄉下去,后來我就打發人到浦東去找尋,直到半小時前,這棵伙才把小梅帶到署里。因此,我特地回來問供,方才明白。
  “小梅怎樣說?
  “伊說今年春天那第一次發現怪物的當儿,伊听得了主人的叫喚,從睡夢中惊醒。伊看見那白色怪物正從樓梯上逃下去。伊的臥室就在樓梯頭上,所以伊才能瞧破那怪物的秘密。那怪物下樓的時候,正在把身上的白袍除下,伊才認得就是林生。不過伊當時伯有危險,不敢聲張出來。
  汪銀林又告訴我他得到了小使女的口供,立即派人到裘家去拘捕林生,才知那老頭儿已經逃走,因此,他就通知各區追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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