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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清晨,昆丁·休斯的節目正在進行中。克麗斯塔注意到他在与嘉賓交談時,顯得比平時都更緊張。
  這是很痛苦的一天,不過過去几天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在水門飯店休斯的房間和他呆了整整一個星期,今天才返回自己的公寓。去喂貓,并且換換衣服。和休斯在一起的頭几天過得很愉快;說實話,那是她記憶中休斯情緒最高的几天。當然,在他們剛剛相識的日子里,他總是很放松,也是個很好的伴侶。那些在戴蒙內的日子給了克麗斯塔一輩子中最美妙的回憶……
  當她還是個孩子時,她的父親就拋棄了這個家庭。母親是個沒受過教育卻非常勤奮的女人。她竭盡所能供養著克麗斯塔和她的兩個妹妹,但生活的重重壓力最終使這個女人垮掉了。在精神醫院住了六個月后,她回到家里,收拾東西和一個她剛剛認識的卡車司机走了。因為她們沒有什么親戚,所以三個瓊斯家的孩子就被安置在了一家孤儿院。
  對孤儿院生活的回憶經常會使克麗斯塔黯然淚下,不寒而栗。后來,她找到了一個工作,并在當地的社區大學讀書;她一直是個如饑似渴的學生,對課程,尤其是与傳媒有關的課程深感興趣。
  休斯那時已是戴蒙內最成功、最知名的播音員。一天,他到克麗斯塔所在的大學做演講。用老話來說,克麗斯塔對他是一見鐘情。他的自信,他吸引听眾的才能以及他高高的身材、英俊的外貌,都令她痴迷不已。課后,當他們在一起討論時,他灰色的眼睛似乎要令她燃燒起來。他就是力量,他就是權威。
  沒遇到休斯前,克麗斯塔對她自己外表如何、衣著如何并不特別在意。但經過大學的那一晚后,她開始有意識地使自己看起來更漂亮些。在那時,她就知道自己頗具魅力,有著丰滿的高身材,足以吸引街上男人們的目光。她把自己打扮好后,就來到休斯工作的廣播電台,要求見他。令她吃惊的是,她馬上就被領進了他的辦公室。
  休斯當場就雇用她擔任了自己的節目負責人,因為原來的節目負責人就要到另一個城市去結婚。薪水不高,但克麗斯塔并不介意。這份工作給她帶來了許多額外的好處,能在電台、電視台的內部世界工作更她備感驕傲。當然,還能天天看見昆丁·休斯。
  當她在戴蒙內接受休斯的工作時,她還是個處女。這种狀態只持續了兩天。他們很快就住在了一起,但休斯堅持她另外租一套公寓,用他的后來說,這是為了面子的緣故。她并沒有提出异議,只是盼望著有一天,他們能一起住在郊區的一所房子里,住在离他母親不遠的地方。
  克麗斯塔認為——或者說假設——休斯有一天會說我們結婚吧。休斯在遇到她之前結過婚,又在他們同居期間离了婚。克麗斯塔知道給他壓力會是一個錯誤,所以她說的很少,只是偶爾流露一些暗示,希望他會有反應。但是他沒有。他偶爾還會去見別的女人,而且有一天甚至宣布他要和其中的一個結婚,這令她大為震惊。那一次她一個星期沒有去電台上班,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公寓的床上。最后,休斯來看她,并且說他需要一個節目負責人,如果她要辭職的話,他會去找另一個人來。
  雖然做起來很難,但她還是回到了電台。休斯對她很好,給她大幅度長了工資,而且似乎很理解她不時的曠工行為。當然,對他這些小小的縱容,她也并不是沒有回報。
  這么多年來,情況一直是這樣。休斯不斷更換著身邊的女人,与其中几個結婚,但和大多數女人只是睡覺而已,他在傳媒界的地位也是越來越高,直到他來到華盛頓。而克麗斯塔在這期間一直守候在他身邊。這倒并不是說他不在的時候,她就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她也和其他男人約會,但總是覺得他們身上少些什么——或者是她少些什么……她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她惟一的同性密友曾對她說過,她這樣和休斯呆在一起是在糟蹋自己的生命。克麗斯塔不得不同意她的意見,但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雖然沒有什么好的理由,但她總相信,有一天休斯會認識到沒有和她結婚是犯了個大錯誤。她真是個典型的女人——即使是在性解放的年代……
  她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望著將工作室和控制室隔開的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以前不修邊幅的樣子。特別是在過去的一年間。現在,她頭發蓬亂,藍毛衣的前胸上有一塊咖啡留下的污跡,滿是褶皺的裙子上全是貓毛。她沒有化裝,左手上還有一條黑色的墨水漬。那還是兩天前留下來的。上帝,克麗斯塔,你簡直太邋遏了……她想從皮包里拿出一片安定,但又抑制住了這种欲望。她知道藥片已經在她生活中占据了過于重要的地位。得到它們簡直是大容易了。她身邊總是備有各式各樣的藥片,它們能使她振奮起來,也能幫她鎮定下來。休斯偶爾也服用一些其他藥片,主要是用來促進他的性机能。它們對克麗斯塔已沒有任何作用,但當休斯勸她一起服用時,她從沒有和他爭論過。
  還有酒精。雖然她很明白藥片加酒精是件多么危險的事,但她最近還是喝得更多了。就在兩天前,她還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頭痛不已。
  廣告過后,從通話器中傳來了休斯的聲音:“來點儿咖啡怎么樣?”克麗斯塔端來兩個杯子,把它們送到了工作室。
  “謝謝,寶貝。”休斯說道。
  她點點頭,回到控制室,一直在那儿呆到節目結束。
  “我得去喂我的貓。”當他們在控制室准備离開時,克麗斯塔說道。
  “它們會活下去的。”
  “把我在公寓門口放下,十分鐘就夠了,這會讓我感覺好些。”
  “好的。”他說道,一邊飛快地拆開信件,然后把它們扔到已經滿了的廢紙簍里。
  他們來到水門飯店,在地下車庫停好車,然后乘電梯來到他住的那一層。
  “我給你弄點儿什么喝的?”進門后,她問道。
  “不,謝謝。”他說著,脫掉襪子,躺在了沙發上。
  “我去給自己弄杯喝的。”她說道。
  “你喝得太多了。”他說道。
  “沒有,不多,”(是的,我是喝得太多了。)“你真的不要一杯?”
  他沒有回答。她來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加冰的杜松子酒,然后端著酒杯回到起居室,在他身邊坐下。休斯直直地盯著房間的另一端。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
  他的話令她很開心。她碰碰他的胳膊。“這話真好听。我希望是好的想法。”
  他繼續直直地盯著前方,然后他說道:“我想你現在應該繼續往前走了,克麗斯塔。”剛開始她并沒有明白他的話。他轉過身,看著她的眼睛:“你听到我的話了嗎?我說,你現在應該繼續往前走了。”
  她發出一聲緊張的笑聲,飛快地喝了口酒。“往前走?……你在說什么?從哪儿走?從我的公寓?……從這里?……”她當然清楚他在說什么,只是過于恐懼而不愿承認。他仍然盯著她的眼睛。雖然她竭力想轉開目光,但那雙眼睛像磁石一樣使她的努力成為了泡影。“我是說真正地往前走,”他說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克麗斯塔。我想你應該擺脫這种情況,离開華盛頓。你在這一行里很容易找到工作。我只要打個電話就可以安排好一切。”
  她的胃一陣痙攣。每當他們要發生爭執時,她都會有這种習慣性反應:所有神經末梢都被調動起來,似乎要把她從各個方向撕裂。她想哭、想大喊、想打他、想摟住他的脖子。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來到廚房,把酒杯倒滿;然后緊緊抓住桌子的邊角,想使自己不再發抖。她仰頭灌下一口酒,抓過皮包,往嘴里扔了一安定。
  “你在干什么?”休斯在起居室喊道。
  她走到他身后,把顫抖的手放在沙發背上。
  “見鬼,快坐下。”他說著扭頭看著她。
  她在咖啡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斜眼看著她。“我們曾經有過很好的日子,克麗斯塔。每個人都要在人生的某個階段繼續往前走的。”他坐在沙發上,拉住她的手。她把手掙脫。她知道自己這時的樣子,很像母親……
  “鎮定,”休斯說道,“我會保證讓你得到一份很好的工作我也會保證你离開時,口袋里會有足夠的錢——”
  “你真是個可怕的人。”她輕輕說道。
  “你說什么?”
  “我愛你,上帝,難道你不知道嗎?”
  他一只手放在沙發靠背上,一條腿蹺起來晃蕩著。“愛。那是孩子們的事,克麗斯塔。你該長大了。”“在我愛上你時,我确實是個孩子。”她的聲音哽咽了。“那是因為這愛,我一直守在你身邊——”
  “那是你的問題。我從來沒讓你那么做。我沒對你許諾過任何事情。這是你選擇的。我再說一遍,該長大了,克麗斯塔。”
  她站起身,把杯中的酒潑在他臉上。
  “好的,你這個混蛋,我是長大了。”
  他愣了片刻才從震惊中清醒。他搖搖頭,迅速站起身,從口袋里掏出手絹擦過臉,然后穿過房間,猛地用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狠狠打了她一個耳光。他扳著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你瘋了,克麗斯塔。我早就告訴過你。你瘋了,需要幫助。你想從我這里得到幫助嗎,克麗斯塔?你想讓我把你送到什么地方,以便他們能照顧你嗎?”當然,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母親的事。這時她只剩下了恐懼。她屈服了,請求他的原諒,向他哀求不要說她瘋了。最后他放開了她的頭發。她一動不動癱倒在地毯上,而他則消失在臥室的門里。
  出來的時候,他已換上了一身新衣服。“我要出去一會儿。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已离開這里。回家去,把自己灌醉,吞些你那該死的藥片,然后再睡上几天。等你回到電台的時候,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一個新工作,一個新城市,一個新生活。克麗斯塔,像你這樣的人,問題就在于你們不知好歹。我做這些都是為你著想,而你要么是太笨,要么就是瘋了,竟不理解這一點。”他走出公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克麗斯塔·瓊斯站在能俯瞰華盛頓的大窗戶前。她已經在這儿站了很久。她頭腦一片混亂。呼吸急促,多年來一直存在的心痛占据了她的整個身心。
  她离開窗口來到臥室,徑直走到休斯的壁櫥前,跪下身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那個防火的儲物盒。她迅速來到廚房,在冰箱后摸索著。她找到鑰匙,回到臥室,用鑰匙打開了那個盒子。里面裝滿了文件、一些現金和珠寶。這些都不是她感興趣的。她拿出一個用棕色牛皮紙包著的包裹,然后合上蓋子、鎖上盒子、把鑰匙放回了原處。她穿上外套,掃視一眼房間,然后离開了公寓。
  她招手叫了出租車,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一路上那個包裹都躺在她的膝蓋上,就像是個有生命的小東西。回到公寓后,她把門鎖好,脫下外套,打開了燈。她的心跳得厲害,她從水龍頭接了杯水,又吃了一片安定。水池里除了用過的碗碟外,還有一只已經喝光的杜松子酒瓶。她在碗柜里找到了一瓶白蘭地,把剩下的酒都倒在酒杯里,然后拿著杯子回到了起居室。那個棕色的包裹就放在她的電話机旁。她找到一張寫著一個電話號碼的紙,按那個號碼撥了電話。鈴響了十五次后,她才挂上了電話。
  莉迪姬·詹姆斯剛剛离開公寓去赴小科爾·卡德威爾的約會。她听到了電話鈴聲,猶豫著是否回去接電話。她沒有回去。“如果是重要事情,他們會再打回來的。”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朝自己的車走去。克麗斯塔·瓊斯挂上了電話。一只貓跳上她的膝蓋,喵喵叫著。它在她胸前拱著、舔著,一副知足常樂的模樣。
  克麗斯塔望著它笑了。“好了,好了,寶貝,”她一邊說著,一邊拍著貓的腦袋,“好了,媽媽愛你。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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