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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


  我把車開上主要的公路時,沒有人講太多的話,轉進汽車旅館時我把車燈和引擎熄了。我走出汽車,跑到汽車另一側要想去開車門,我看到本來沒有見到的一輛車,牌照上有個菱形記號,里面有一個“E”字。
  我沒有向另外兩位說任何的話,就直接走向自己的房子。
  2個男人自暗處出來。其中一人道:“你姓賴?”
  我說:“是的。”
  “賴唐諾。”
  “是的。”
  “進來,我們要和你談談。我們收到電報,要找到你。”
  我希望薄好利和雅泰夠机警,懂得不要介入。他們兩個走出汽車,站在房門旁,月光下雅泰的臉色雪白。
  “這些人是誰?”警官問道,用頭向他們兩人站的方向表示一下。
  “他們看見我在路上,問我要不要帶一段路。”
  他們2個人有一個穿制服,我想是公路警察,另一個便衣可能是當地的警官。
  “你們2位想要什么?”我問。
  “你好像离開得很突然?”
  “我在工作。”
  “什么工作?”
  “我不愿正式說出來。”
  “你認識不認識一個叫金見田的?”
  “我在報上看到他的謀殺案了。”
  “你知道有什么沒報告嗎?”
  “沒有,當然沒有。怎么啦?”
  “凶殺案發生當晚,你有沒有在旅社里?你有沒有和一位金發女郎在雪茄攤旁邊聊天?之后又和一個旅社職員聊天,希望他們告訴你金見田的事?”
  “老天,怎么會!”我說,一面退后一步,向他們直視,一副他們是瘋了的味道。我說:“等一下,你們兩位到底是什么人?警察嗎?”
  “當然我們是警察。”
  “有什么逮捕狀或是搜索令嗎?”
  “喔,老兄,不要來這一套,你懂嗎?也不要自以為聰明。目前我們問問題,你回答。知道嗎?”
  “你們要知道什么?”
  “地方檢察官說,你可能對那姓金的很有興趣。”
  “你們以為如何?”
  “老兄,是這樣的。金見田是替沒收農場投資公司做事的,你懂嗎?這公司目前在這一帶山谷里,有很多的土。而這個沒收農場投資公司——老天,那公司名稱夠繞嘴的,反正那公司的總經理姓丁。你住到他家里,替他家做事,你听姓丁的命令的。”
  我說:“你是個笨蛋。我的确拜會過薄家。姓丁的丁洛白,是薄好利的繼子。”
  “你沒有替他工作?”
  “一千一万個沒有。”我說:“我在幫薄好利減肥。我在教他柔道。”
  “那是你在說。姓丁的對這儿有興趣。金見田是替姓丁的做事的,有人進旅社把姓金的干掉了。那個人,据所有見過的人形容,和你很相像……”
  我向前走一步,站在他面前,看住他,我說:“這就是你來的目的?”
  “是的。”
  “好吧,等我回去,我會找到警察,告訴他們,他們多荒唐。另外還有兩個人,他們也見過那家伙進入那旅社是嗎?——事實上,我曾經在報上看到過,有這件事的。”
  “沒錯,老兄。”
  “好吧,我兩天之后就回來,我們到時可以再澄清一下。”
  “這樣說來,你不是那個去旅社的人羅?”
  “我真的不是。”
  “你自己也希望能早點澄清是嗎?”
  “倒也不見得。太荒謬了,我都懶得去管了。”
  “但是假如你正是那個人,我們放你走,你可能一去不回了。”
  “但是,你不會因為我正好認識這個公司的總經理,而要把我帶進去吧?”
  “不會的。但是地檢處現在有一張你的照片,賴。”他們把照片給旅社職員看,旅社職員說是你。這怎么說?”
  薄好利和他的女儿已經了解我給他們暗示的意思。他們因而沒有進入所租的房間,反而回到車子,把車子調頭,薄好利把車窗打開,把頭伸出道:“朋友,還有什么事我可以幫忙的嗎?你惹了什么麻煩了嗎?”
  “沒什么,”我說:“只是一些私人事件。再見了。謝謝你們送我回來。”
  “沒關系,也有一半是順路的。”薄好利把排檔吃過,慢慢地把車滑出汽車旅社。
  “怎么說?”一直在發問的警官問道。
  我說:“還有什么辦法,只有一個辦法了,我跟你們到旅社去,去和那職員對質,我要他低下頭認錯。這小子根本是個白痴。”
  “這才像是有理智的想法。你是知道我們決定帶你回去的,但是帶你回去,會引起很多騷動和大眾的注目,這對大家都沒太多好處。万一要是弄錯了,更以不提起為宜——這個你知道,朋友。從照片認人,本來是容易弄錯的。我們把你帶回去,報紙上會大大的宣傳那職員确定認為你就是那個人,但是一當面對質,他一看你,又說不能确定了。又過一下,那真的去過的人出現了。那家伙看起來有一點像你,但也不是十分像,于是職員說:‘是了,這一次真是了,一點也錯不了了。’但是你知道,詭計多端的律師又會有話說了。他會把那職員貶得一毛不值,因為他以前曾經先認錯過人。”
  “沒錯。”我說:“不過,那混蛋職員這次認錯人,确是給了我很多的不便。但是你也不能怪將來要替被告辯護的律師,他們干的本來是這一行。”
  警官向我仔細看一下,他說:“朋友。你不會騙我吧?”
  “你想怎么辦?”
  “我們開車帶你沿這條路下去100 里。那里有個飛机場,有個特勤警官在那里,是他打電話要我們找到你的。他在那里有架飛机等著。假如是誤解,他會立即帶你回來的。你租個車自机場回來這里,也不會有困難。”
  “除了租車費和一天時間外,我也沒有其他損失,是嗎?”我挪揄地說。
  他們什么也不說。
  我想了一下。“我絕不為任何人在這种時間去乘飛机。我愿意和你們一路開車下去。我可以和特勤警員一起去找個旅社住。在明天早上之前,我是不會愿意上路回去的。我手頭上有事,我不能擱下不處理——”
  “蠻有個性的,是吧,朋友?”
  我對他直視著,我說:“你說得對。假如你要我自愿跟你回去,只有這一個辦法。假如你愿意冒這個險,弄到大家知道那職員終于弄錯了,那么隨你怎么把我弄回去好了,出洋相,我不管。”
  那警官道:“好吧,進車來,我們帶你去。”
  自地檢處來的特勤警察在進机場的旅社大廳見我。心情相當的不穩定。我的態度使他更不穩定了。但他仍是精干的,對于我說要在一個旅社過夜,不愿意連夜乘飛机的意見,非常不滿意。他不斷地和我爭辯。我簡單告訴他,我只是怕在夜晚乘飛机而已。
  警官給我弄糊涂了,他說:“賴,你听我說,假如你還想赶回來工作,這几乎是唯一的方法了。我這里包有一架飛机,不飛也要付錢的。有必要時,我甚至可以宣布你是被我逮捕了,然后把你放上飛机,立即回去。”
  “你是可以,但是你先要宣布我犯什么罪,你才能逮捕我。”
  “我暫時不想控你犯罪。”
  “那你只能等到明天。”
  過了一下,他對帶我過來的警官說:“你看住他,我去用電話聯絡一下。”
  他走向一個公用電話,打長途電話,足足花了他20分鐘。公路巡警不斷叫我放棄己見,以便能使事情早日解決。
  “要控我罪了?”
  “我要用嫌犯名義逮捕你。”
  “有逮捕狀嗎?”
  “沒有。”
  “我要求見一個律師。”
  “對你沒什么好處的。”
  “去你的沒好處。法律說我有權打電話找律師。”
  “我們在這里沒有時間等電話,等律師來。飛机已經准備起飛。”
  “叫律師是法定權利。”我說,一面走向電話亭。
  他們很快一下拉住我,我的頭部向后倒了一下。其中一人抓住我肩頭。另一人馬上抓住我另一肩頭。一小群人集起來看這是怎么回事。坐我們附近的人紛紛起立讓開。自地檢處來的特勤警員說:“好了,我們走吧。”
  他們逮住我,當我是罪犯,強行塞進汽車,警車又用警笛開道,沒有耽誤地來到机場。一架小型飛机在机坪上,引擎早已暖著,他們把我推進飛机。自地檢處來的人說;“由于你一定要吃罰酒,所以我要預防你在天空上想出些什么怪主意。”他自口袋中拿出一副手銬,把我的手銬在我座位另外一面的把手上。
  飛行員說:“請各位系上你們的安全帶。”
  警方的人替我系上安全帶。他說:“你早點自顧的話,問題會簡單得多。”
  我沒有吭气。
  “我們回到洛杉磯后,你不會不愿意和我們一起去那旅社,讓那職員看看你,是嗎?”
  我說:“朋友,是你們堅持一定要用這种方法辦事。我告訴過你們,我肯明天早上和你們回去,之后你們想帶我去哪里,我都不在乎,讓多少人看我,我都不在乎。你們不肯听我的——我就什么地方也不去。你們把我帶回去好了,你們把我放進監獄去好了,我會把這一切告訴新聞記者。你想要叫別人來指認我,我堅持你們要把我放在排起來的一排人當中,由那人來指認。本來法律有規定的,指認嫌犯也只有這一种方法。”
  “喔,是這樣的嗎?”
  “是這樣的。”
  “現在我可以真正确定,的确是你去過那旅社。”
  “你在吹毛求疵想要找碴。”我說:“報紙都會寫成你們要把我算為謀殺嫌犯,旅社職員憑照片指從我去過旅社——”
  “這叫暫時指認。”警官糾正我道。
  “你愛怎樣稱呼,你就稱呼好了。”我說:“有朝一日真正凶手出頭要他指認時,他就有得受了——你們又如何?”
  他不高興了。我以為他會想辦法整我一下,但是他沒有,走回去坐在他自己的位子上。飛行員自肩頭回望,确定所有我們的安全帶都系好了,在引擎上加油,把飛机滑上跑道,轉過机身,對著風頭,把飛机升空。
  這是一次平順的飛行。我靠向椅背。黑暗中偶或經過一處地下的航空指示燈,紅色的眼睛向我眨著媚眼。有几次地下有一堆聚集的燈火,那是經過的小鎮。我向下看,夢想著現在在下面的人已經安适地蟋伏在被窩里睡覺了,即或听到引擎聲在上空飛過,也會翻一個身,帶睡意地說:“我們的航空信到了。”他們不會知道這是一個人以死亡在作賭注,而且目前一切對他极為不利——
  飛机在飛過山區時,飛行員回過頭來給我們做一個手勢。我想他是想表示飛机即將有些顛仆,果然,顛仆來了。我們飛机向上爬,希望能避過气流,但是不但沒有避過它,反而正面穿過了它。飛机下降進入机場時我像一條濕的抹布。
  飛行員把飛机停在机場的最遠端。地檢處來的人站起來,走過來,替我把手銬打開一端。他怪气地說:“賴,你听著,我們會送你上輛車子,你會被送到那旅社去,這樣不會太騷動,也不致引起大家注意。”
  “你不可以這樣做,”我說:“你要逮捕我,你就關我起來。”
  “我沒有逮捕你。”
  “那你就沒有權利把我帶來這里。”
  他獰笑道:“你還是來了,不是嗎?”
  飛机轉頭,開進了机庫,停下。我听到警笛聲,一輛警車進來。一只燈的強光直按照在飛机的門上。
  警官把我帶到机尾最狹窄的地方。“不要自討苦吃。”他說:“這時候辯論這些問題不太好。到目前為止休的表現尚稱還可以。不要自己把一切弄僵了。”
  他們把強光放意直照我眼睛使我有如瞎子。警官們把我架出去,把我推在前面,用手抓住我的手臂。于是我听到柯白莎的聲音說道:“你們在對這個人干什么呀?”
  有人說:“不關你事,女士,這個人被逮捕了。”
  “你們控訴他什么罪?”
  “這不關你的事。”
  柯白莎對黑暗里我只看到一個身影的不知什么人說;“交給你了。”那個人向前一步道:“可是關我的事。我是個律師,我代表這個人。”
  “去你的,”警官道:“你自己要多保重。”
  “好吧,你要我去我的。我馬上就走。不過這里我先給你們一張公文。這是高等法院法官出的人身保護狀,要你們守法,應該立即把這個人送法院去。這里,還有一張我給你們的公文,我堅持依法你們要立即把這位先生……我的當事人——送到最近,最現成的法官那儿去,以便法官來決定我們要付多少保釋金交保。順便提醒你們,我已經查看過,离開這儿最近的一位法官,正好是一位本市的執法官。他目前尚還留在辦公室里,辦公室燈光亮著,法庭也准備好在那時,因為我和他約好,要由他來開庭決定保釋金的數目。”
  警官說:“我們不必帶他去見什么法官的。”
  “那么你們要帶他去哪儿?”
  “去監獄。”
  “我不會建議你們帶他去任何地方,假如不把他先送去見最近、最現成的法官。”律師說。
  柯白莎說道:“你們這批人都給我听著。這個人是替我工作的。我在開一個受尊敬的合法偵探社。這個人正在做一件重要的工作。你們把他自工作地點拉下來,到這里來。千万別以為你們可以逃得了這种民事賠償。”
  地檢處的人說:“各位,各位,慢慢來。”他對律師和柯白莎道:“讓我們自己的人先談一下。”
  白莎反對他們自己先開會。她手上的鑽石戒指隨了她手的動作,在強光照射下,閃閃的亂射光芒。她說:“你們要討論,我要旁听,我也要發言。”
  “你請听著,”地檢處的人說,明顯地他在擔心,已經采取守勢了。“我們并沒有控訴這位男士什么罪名。就我們所知,他只是一個什么坏事都沒有干過的好孩子。但是,我們急于要證實,他是不是金見田被謀殺那夜,進入他房間里去過的那個人。假如不是他,一切都沒有事。假如是他,我們要控訴他謀殺罪。”
  “又如何?”白莎不講理地說。
  地檢處的人看向她,睜大了眼盯她。柯白莎把自己臉湊上去給他看,雙目敵意地發光,用較高的聲音再次說道:“又如何?你听到過我說的了,你軟殼虫!你回答呀!”
  地檢處來的官員轉向律師。“根本用不到什么人身保護狀,也不必把他帶到最近最現成的法官那里去,因為我們根本也不想控訴他什么罪。”
  “你既然沒有逮捕他,你又怎能把他帶來這里呢?”白莎問。
  他試著不去理會她的問題,他自管對律師說:“要知道,那旅社的職員看了一眼這個人的照片,說這個人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我們只要做一件事,就是把這個人送到旅社去給那職員看一看。你看這樣也是夠公正的,是嗎?”
  律師一下子猶豫了。柯白莎伸出一只肥肥手臂,很容易一下把律師掃向一側,好像他是一只空的洗衣袋似的。她戳出下巴,把臉蛋湊上每一個和我同一飛机下來的警官,最后停在地檢處來的那位特勤警官面前道:“不行,不行,就是絕對不行。”
  一小群人開始聚集起來,看我們在做什么。人群中有另一架飛机的旅客、地勤人員、飛行員和空服小姐。探照燈已經自我眼睛上移開。我四處一望見到觀眾看到白莎的舉止,都在暗暗好笑,雖未出聲,但牙齒都露在外面。
  柯白莎道:“我們是知道自己權益的。你要請人指認犯人,不可以用這种方法。假如你要控訴他謀殺罪,你先把他關起來。你組成一組人,和嫌犯差不多身材和描述,把他們排列成行,嫌犯也在其中,你把指認的人叫進來,讓他看這一組人。假如他能選出這個人來,這才叫指認。假如他指出別人來,那叫‘指錯’!”
  地檢處來的感到困惑了。
  律師說:“警官.你也知道的,她說得沒有錯。”
  “但是,是我們不要這位先生有一點點的不便。只是給那職員看一眼,假如他是無罪的,為什么怕見人呢?”
  我說:“只是因為我不喜歡你們做事的方法。我告訴過你們,我明天早上會自動跟你們下來,跟你們去旅社,你們要我和什么人談,我就肯和什么人談。我告訴過你們,我不要今晚上回來,我怕晚上乘飛机。你一定要我下來,你非正式逮捕我不可。”
  “喔!白痴。”一位警官道。
  “你做什么了?”我大聲抗議道:“你和另外兩位公路警察逮住了我,當我是強盜,把我塞進車子去。你們沒有控訴我有罪,不逮捕我,把我私刑綁架到這里來。那是綁票罪。我會告到聯邦法庭去整你們。你們對善良百姓予取予求,你們看明天的報紙好了。我豈是被你們推來推去的人?大家走著瞧。再不然,可以等到明天早上,我跟你們去那混帳的旅社。”
  一時全場杳然。
  我轉向白莎,我說:“這飛机哪里來的,你是知道的。那里有個律師和那里的警長很熟。你打電話給律師叫他把警長從床上叫起來;叫律師遞張狀紙送去,控告這位警官綁票罪。”
  “笑話,”一個警官說:“逮捕一個謀殺凶手,怎么能稱是綁票。”
  “逮捕謀殺凶手時,你該做些什么?”
  “我們帶他去看守所,先關他起來。要是他不合作,我們還可以給他加些罪名。”
  “好极了。”我說:“把我帶去最近,最方便的法官那里。假如他說應該,我就跟你去監獄,但是沒有理由半途要轉去什么旅社。你只要帶去另外任何地方,那就是綁票——白莎,你也懂了嗎?”
  律師懂了,“沒有錯,”他說。“只要他們帶你去和這件案子沒有關系的任何地方,這就是綁票。”
  柯白莎轉身面向那警官。“好了。”他說;“你听到律師怎么說了。”
  “喔,講什么講!”一位警官說。我看到地檢處來的特勤警員,額頭上有一點在冒汗了。
  白莎道:“你凶什么凶,你以為現在在你自己的管區里,你們就可以凶狠狠的。這件綁票案是發生在另外一個郡里的,要是你們知道,其他郡里的警察,對你們這批目空一切自以為是的大都市條子有多恨的話,你們還要流汗呢。”
  這等于是一下當頭棒喝。 我可以看到地檢處來的那人一下短了一寸。 他說:“大家注意,我們不必為這件小事,爭得臉紅耳赤。我們大家理智一些。假如這位先生是無辜的,他會和我們一樣急著證明他自己的。”
  我說:“這才像話,你想要什么?”
  “我們想要知道,謀殺案當晚,你是不是那個住進相鄰那間房間里的那個人。”
  “好呀,我們來證實一下。”
  “老天。朋友呀,我們也只有這—個要求呀。”
  “我們該用比較好一點的方法,來證明一下。”
  “什么是比較好一點的方法?”一個警員問。
  我說:“我們去監獄,你們找一批和我差不多身材,相似描述的人,穿上差不多的服式。叫別人來指認。一既然要做,當然應該做得正式一點。到底有多少人看到過那個去旅社的男人?”
  “3個。”
  “都是些什么人?”
  “一個是旅社夜班職員。一個是雪茄攤子女郎。另外是一個女旅客看到他站在門口。”
  “好吧,把這些人找齊,叫他們并排坐在了起,我和其他人慢慢走過他們,也都停下來,轉身給他們看,事先不准他們互相討論,事后要分別一個一個問他們,這里面有沒有他們見過的那個男人在內。這就是法定的指認方法。”
  地檢處的人低聲道:“你看起來不住坏人,我可以告訴你一點。那個在樓上走過看到那人站在門口的,是個老女人。她當時眼鏡沒戴上。她見是見到他的,但是——你知道怎么回事,老弟。她白天都戴眼鏡。但是那時她沒有戴。厲害一點的律師几下就把她給問死了。我們一放你進監獄,記者一定會立即出動的。他們會用閃光燈拍你的照片,照片登在頭版新聞上。邊上有頭條標題‘私家偵探被控旅社謀殺案嫌犯’。現在你看,一旦指認失敗,我們會完蛋。不過頭條新聞一登出來,你被他們錯誤指證的可能性也多了很多,危險你自己考慮。若你是有罪的,我們歡迎你堅持這些憲法權利,我們反正是要盡力送你去煤气室的。假如你沒有罪,拜托你,和我們合作一點。”
  我說:“我是無罪的,但是你知道結果會怎么樣。那個夜班職員已經憑一張照片。硬說我賴唐諾是那天去租相鄰那間房間的人了。你告訴他,你把賴唐諾帶來了,你才把我一推進旅社的門,那家伙會說:‘就是他。’其實他連看都還沒看清楚,進來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地檢處的人猶豫了。
  “唐諾說得沒有錯。”白莎加油添醬,生气地說:“報上他的照片我看過。他正是唐諾說的那种人,瘦瘦長長,除了一張嘴,只有那大的喉結。像這种笨蛋,你希望他幫你什么忙?”
  外圍有人發出大笑聲。一個警官轉向發聲處喊道:“笑什么,你們散開,這是公事。”
  什么人也不理會他。
  我說:“等一下,還有一個辦法。”
  “什么?”地檢處來的人問。
  “有沒有見到那人進入旅社的人,不知道你已經逮到了我了,也沒有見過我的照片?”
  “那個在雪茄煙攤子的女孩。”地檢處的人說。
  “好吧,”我說:“我們一起去她住的地方。你進去叫她出來,問她有沒有見過我。假如她說我是那個人,我跟你去監獄,你關我起來。假如她說從沒見過我,你釋放我,記者統統不知道,我也不提綁票這件事。”
  他猶豫地在想,我立即快快跟下去說:“你也可以帶我去找那個在樓上見到那個人的老——”
  “不談這個人。”地檢處的人說:“她那時沒有戴眼鏡!”
  我說:“隨你。”
  那特勤警官有了決定。“好吧,各位。”他說:“什么人有她的名字和地址?”
  “有,”有個人說:“她名字是柳依絲。出事后,我馬上和她談過話。她給我那男人的描述。和這個人像得不得了。”
  我伸腰打一個呵欠。
  我的律師匆匆地說;“賴,這种指認對你是非常不利的。那些條子把你帶去,她看看只有你一個人被帶去,先決條件,她便已知道你是個疑犯——”
  “沒問題,”我表示該把事情有個解決的樣子。“我一生根本沒有去過那混蛋地方。就照他們喜歡的方法辦他一次也好。”
  “而你會合作,保持不出聲,沒有騷動,是嗎?”地檢處來的人問。
  “我根本不在乎你們干什么。我自己想早點上床去睡覺。我們速戰速決好了。”
  柯白莎也開口了:“唐諾,我也覺得本來那排隊指認的方式要好一點。你現在直接去監獄——”
  “老天!”我向她大叫道:“你的樣子,好像我是有罪的一樣。你們兩個都一樣!”
  這一下子他們都靜了下來。柯白莎看著我,迷惑得不知道我在搞什么鬼,希望有些暗示可以配合。律師是個好律師,既然沒弄明白,就暫時停止他的猛烈攻擊。其實,他已經把文件交給了警方人員,話又都說過了,他本來可以不必再緊盯了。
  “為了彼此不致發生任何誤解,”我說:“柯太太和我的律師要和我們乘同一輛車子。”
  “OK,”地檢處來的人說:“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我們的汽車由于紅色閃燈和警笛同時應用,一路無阻地在大街上前進。我看得出地檢處來的那位特勤警官一直在重加考慮。他說:“賴先生,你是知道我們的難處的。我們也像你一樣,不會喜歡指認發生錯誤的。”
  “以我私人言來,”我厭煩地說:“我根本不在乎這些。假如她說是我,我反正對那一天晚上有鐵定不破的不在場證明。這不過是一次手續問題而已。假如你對我不錯,我明天早上愿意跟你去跑一次旅社。我不喜歡被人牽來牽去,如此而已。”
  “你這人執拗起來,還真是不好對付。”他說:“你用什么方法通知那——女士和你的律師,使他們赶來机場接應你的?”
  我打了個呵欠。
  “老陳,會不會是你那儿漏出來的消息。”他問另一位警官道。
  那警官搖搖頭。“我也在奇怪這件事。”他說。
  地檢處的人說:“老兄,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的不在場證明是什么。也許我們一調查,就再也不要去麻煩那女孩子,把她自床上拖起來了——事實上,你應該再早一點說起你有不在場證明,說不定我用電話一查,你根本不必下來這里,省了這樣一次旅行。”
  “老實說,本來我也沒有想起來。你們這幫人窮凶极惡給我來這一招后—一你也是自己知道的。于是我一再在想,最近兩三晚來我每一分鐘的行動,于是—一”
  “怎么樣,你在哪里,什么是你不在場證明。”
  我搖搖我的頭,“我們反正已經來了這里了,与其把我的證人一個個自床下叫醒,不如先只叫醒那位小姐。”
  “有多少個證人,你?”
  “3個。”
  他湊身向另一位警官講几句話,那警官疑慮地搖搖頭。
  柯白莎看看我,擔心得在額頭上多了不少紋路。律師自滿地雙目看向自己鼻子,像是真的做了不少工作似的。
  我們進入市區。鳴呀嗚地在大街上跑,十字路口車輛都停下讓我們飛駛而過。洛杉磯的街与街間的距离.比我平時又已駕車縮短了不少。不多久我們就來到柳依絲的公寓門口。
  我對白莎道:“你一起來,我需要一個證人。”
  一個警官留守在車里。另一個跟我們出來。律師自動跟上來。我們像軍隊一樣齊步上樓。地檢處來的人把我放在最前,他自己緊跟著我,不斷在后輕輕推。我知道他一定認為白莎落后了,但是,他不了解白莎。白莎邁著她250 磅有余的体重,居然保持自己不落后跟在隊里。
  我們上到3 層樓上。警官之一敲柳依絲的房,我听到柳依絲問“什么人?”。然后地檢處來的人說:“警察,開門。”
  門內沒出聲5 秒鐘之久。我听到的只有柯白莎的喘气聲,然后柳依絲在里面問:“有什么事?”
  “我們要進來。”
  “做什么?”
  “要請你看一個人。”
  “為什么?”
  “要你看看是否認識他。”
  “這跟你們警察有什么相干?”
  “少囉嗦,”他說:“開門,讓我們進來。”
  “好吧,你們等一下,我會讓你們進來。”
  我們等,我點上一支煙。柯白莎不安,又疑慮地看向我。律師自己把自己裝成生蛋母雞院子里的一只公雞一樣重要。兩個警官局促不安互相對望。
  柳依絲把房門打開。她身上穿的是昨晚曾穿過的那件棉制黑絲絨的家居長服,拉鏈在側面,一直拉到上面、她眼睛還有睡意。她說:“我想你們是警察,可以進來,沒關系——”她看到我,自己站出走廊來,把門在身后關上,她說;“你們要什么?”
  地檢處的人用大拇指向我一指,“見過這家伙嗎?”他問。
  律師嚴肅地修正他的問題道:“有沒有見過這些人當中的任何那一位嗎?”頓一下他又說:“這樣問才對,你至少要心里存公正——”
  柳依絲以毫無表情的臉色看向我,又看向律師。她伸出手指指向律師,問警官道:“你是指這個人?是這個人嗎?”
  地檢處的人用手按在我肩上,把我推向前。“不是,是這一個。這個人是謀殺發生當晚,在旅社里,你見到的人嗎?”
  我看向柳依絲,臉上肌肉一動也不動。她看向我,然后,她說:“嗯,他是有點像那個人。”
  她又眯眼,斜斜地看向我,然后她慢慢地搖頭。“喔,”她對警官說:“別上別人當了。他只是有點像而且。”
  “你真能确定他不是那個人嗎?”
  “你听著,”她說:“那一個人,我一生從來沒有在以前見過他。但是不騙你,他真的有點像現在你們帶來的他。假如你想要一個好的描述,你可以用這個人做模特儿,那個人和他差不多一樣高,重量也差不多。那個人比這一位肩頭要寬一點。眼睛也差不多顏色,嘴型不太一樣,耳朵的形狀有很多差別。我常注意別人耳朵,那是我的癮好。那個在旅社里出現的人根本沒有耳垂。”
  “這一點十分有用。”警官道:“你以前為什么沒說這一點呢?”
  “沒有想起呀。”她說:“看到了這個男人才想起來了。”她問我道:“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姓賴,”我說:“賴唐諾。”
  “嘿,”她說:“你還真像那個來旅社的人。自遠處看來,真的有人會弄錯的。”
  “但是,你是絕對清楚的是嗎?”警官問。
  “當然,當然我絕對知道。老天,我和那個人面對面講過話。他湊在柜台上問我問題。這兩個人嘴和耳朵都不一樣。他的体重也沒那個人重。兩個人高度相同——賴先生,你是在哪里工作的?”
  “我是一個私家偵探。這位是柯白莎。我替她工作。柯氏私家偵探社。”
  “那你最好离開那個住在旅社4 樓的老太太遠一點,她告訴我,不戴眼鏡她看什么都是白呼呼一大團。不過她知道那門口站的是個年輕小伙子——”
  “這不關你事,少說兩句。”警官打斷她說話。
  柳依絲不在意地說:“馬華竇,那個夜班職員,事實上也沒有仔細看過那個人。他今天早上還特地向我來打听,這個人的發包和眼珠的顏色,以便向警方交代。我看我是全世界唯一真知道那個人長相的人了。”
  地檢處來的人說:“好了,這里的事完了。”
  “我怎樣回到我在工作的地方去?”
  他聳聳肩道:“長途公車。”
  “什么人付錢?”
  “你自己。”
  我說:“這是不對的。”
  柳依絲說:“我已經犧牲睡眠太多了。”她自口袋拿出鑰匙,打開門上的彈簧鎖,走過去,我們听到里面門閂上。
  大家都自樓梯下樓,柯白莎在最后。到了人行道,我說:“你們听著,我被你們捉住的時候是在几百里之外。我赶回去要花鈔票的。”
  警官們把警車門打開。地檢處來的人首先進入,其他人員紛紛依次進入。車門砰然關上,車子平穩地自路旁滑出,柯白莎、律師和我像3個傻瓜似地被留在那里。
  柯白莎看向我,兩眼突出,嘴巴張開著,“他奶奶的。“她輕聲地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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