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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進入酋長旅社大廳,找一個座位坐下,把荀海倫給我的信自口袋拿出,仔細地看著。
  信紙信封都是非常好的質料,但信紙的大小怪怪的,信紙上緣稍有不整齊,要是不仔細看不會發現。紙上冒出輕微的香味,我不知道是哪种香料。筆跡有棱有角不太容易辨認。
  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親愛的荀海倫:很感謝你的來信,可惜已沒什么用。我現在不可能進行這樁婚事,對他是非常不公平的,你的好意只好違背,我決定立即离開目前之困境,再見。傅可娜上
  我再觀察原信信封。這确是經郵局的實寄航空信,信封上所書由郵局留交等字体和信紙字体無疑出自同一人的手筆。郵局有人把留交字樣划去,另外批上海倫的地址。
  我把信紙放回信封,放進口袋。再經想了一下改變主意,又把信紙自信封取出放過上衣側袋,將信封放進上衣內面口袋,步行走回薩儿薩加夫旅社。
  白莎說:“唐諾,你小子干什么去了?”
  “工作。”
  “你又打架了,真弄得亂七八糟,把這衣服刷子拿去。不,還是先告訴我,你找到什么了?”
  “線索。”
  “不要气人,你就這點不好,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
  “我打听到那女人喜歡玩吃角子老虎,我可以站著等她等到清晨3點、4點,或者出去在机器堆里找她。”
  “你等她找她,不一定要自己玩吃角子老虎呀。”
  “你晃來晃去自己不玩,別人看起來多刺眼。”
  “刺眼有什么關系,又不少一塊肉。究竟你是為鈔票在跑腿,和電影里到內華達來辦案的私家偵探不同。是不是。又想把賭輸的錢由公款開支了?”·
  “不會。”
  “發生什么事了?”
  “打了一場小架。”
  “這點不須說明,你又把臉湊到人家拳頭上去了。”
  “臉難看嗎?”
  “可怕极了。”
  我走向一面大鏡,鏡子前面有張桌子,桌子上是白莎所購第2 塊巧克力條,仍在錫紙封套中原封未動。我衣服上很多塵灰。鏡中出現一個奇怪左右不平衡的臉。
  柯白莎問:“打架又為什么?”
  “第一次打架起因于有人認為我在机器上動手腳。”
  “你打贏了?”
  “沒有,我被捕了。”
  “想像得到,之后又如何?”
  “我又見到那女孩。華先生在哪里?”
  她說:“他應該隨時會到了。他收到電報說他儿子已上路來這里,他正在等他。”
  “從什么地方來?”
  “洛杉磯。”
  “怎么來法?”
  “自己開車。業務上出了什么緊要問題,他帶了他爸爸右手人物開車前來。那人已跟他爸爸好多年了。”
  “費律知不知道他爸爸在這里干什么?”
  “我看不見得。但他爸爸會帶他參加會議。”
  “你說他會讓他認識我們,也知道我們來此的目的?”
  “我想是的,唐諾,他真是太好的好人。”
  “嗯哼。”
  “最為人著想,格調很高的人。”
  “嗯哼。”
  “他是個鰥夫,我了解他多少有點寂寞。并不是說他又想再婚。他自負于獨立性格太重,但他倒也不是自滿的人。他內心還有點孩子气,所有男人都如此,他們需要母愛,尤其有什么不順利的時候。”
  “嗯哼。”
  “賴唐話!我說什么你有听到嗎?”
  “有,當然有。”
  “為什么嗯呀哼的,不發表一點意見?”
  “你不是要我同意你嗎?”
  “遇到像華先生這种好人,除了附和我說的之外,你應該也加述一點他的优點。”
  “我不會,世界上也沒有人會。”
  她的嘴唇變成一條薄薄的橫線:“你這小龜儿的,有的時候我真恨你恨到极點了。”
  “那根巧克力條你不吃了嗎?”
  “送給你。”
  “我不要,它怎么啦。”
  “我不知道,第一條吃了不太舒服。你吃過晚飯嗎?”
  “還沒,我一直忙著。”
  “華先生建議我們一起用餐——當然是指假如你回來的話。”白莎的嘴露出了痴笑:“他說他要讓他的儿子見見我。他對這一點好像特別有興趣。”
  “那很好。”
  門上有敲門聲。
  “去開門,親愛的。”我打開門。華先生在門口,身后一位男孩明顯是他儿子。頭額一樣很高,長而直的鼻梁及很好的唇型。父親的眼睛較為熱情有幽默感。男孩的色澤相同沒有皺紋。但已有人生掙扎得不到樂趣的感覺。男孩后面是個40歲的男子,秀頭,很魁梧,非常精明,体型有如灰熊。
  華先生說:“費律,這位是賴唐諾。賴先生,這是我儿子華費律。”
  体高的年輕男人對我點點頭,伸出手很有禮貌但并不熱衷地和我握手。他說;“真是很高興見到你。”
  “請進。”我說。
  那父親真當回事地說:“柯太太,容我來介紹我的儿子,費律。費律,這位是我和你談過的女士。”
  費律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鞠躬道:“柯太太,高興見到你,父親說起你很多。”
  長得魁偉的男人看我們好像把他疏忽了,笑著向我伸出一只手說:“我姓艾。”
  “賴。”我說。
  我們握手,華先生警覺到這情況說:“喔,對不起,”隨對白莎說;“請容我介紹艾保羅先生,他和我在一起很多年了,是我們公司的諸葛亮,我只管拿盈利和付所得稅,他管理公司賺錢。”
  艾先生微笑著,好意的微笑,健康、魁大、有力,不在乎任何人說任何事的微笑。
  白莎滿臉笑容,她真的從椅子中起立,做起女主人來了。她打電話叫送雞尾酒上來。
  華先生對我說:“我知道儿子要來,建議柯太太我們可以一起晚餐,你有沒有到處參觀一下?”
  “有。”
  “發現什么有興趣的嗎?”
  “一點點”
  “有荀小姐消息嗎?”
  “有。”
  “你沒跟她談話吧?”
  “有談話。”
  他停了下來觀望著我,好像我說了什么出他意外的話,隨即他笑著說:“我和費律之間沒有秘密,費律知道柯太太經營私家偵探社,而我聘請她來找尋傅可娜,他知道你賴先生是為她工作的,所以假如你找到任何可以稱為線索的,不必隱瞞。”
  我自口袋中拿出那信封,交給小華先生說:“是她的筆跡嗎?”
  他急急拿起信封,站著觀看,“是,是她筆跡。”他說。
  老華先生搶過信封說。“柯太太,你是對的,這人工作效率真快。”
  “我告訴你他很快。”
  老華先生把手伸進信封,當他發現里面沒有信紙時,臉上現出疑問的樣子。
  “沒有信嗎?”
  “好像如此。”
  “信要在的話,就是好線索了。”
  我點點頭。
  “人在哪里?”
  “現在不在荀小姐手上。”
  “不在她手上!”
  “不在”
  “她怎么處理了?”
  我聳聳我的肩。
  “她還記不記得信中寫了點什么?”
  “我不知道。”
  柯白莎說:“你為什么不知道?你不是和她談過話嗎?”
  “是的,但是她的男朋友不喜歡我的方式,他把我當一個沙包打來打去。”
  “你看起來有點像。”
  華先生說:“我們告他捉他起來。”
  “那倒不必,當他真要置我死地的時候,警察來了。”
  “警察怎么樣?”
  “不見得比我好。”
  柯白莎和華先生交換眼神。
  華先生說:“現在你可以去找苟小姐要那信紙了。”
  “最好讓事情冷一冷再說。”
  柯白莎把眉毛蹩在一起,好像想到什么又不能全解。她說:“唐諾,回你自己的房換件襯衫,把衣服弄干淨一點,你還有別套衣服嗎?”
  “沒有。”
  “那只好盡量弄弄整洁了。”
  艾先生說:“正好我們可以出去送几個電報,柯太太,請原諒我們一下。”
  衣刷把我衣服上大部份的塵土除去。但我的領帶已皺得無法复原,我的襯衣領子太髒也捏皺成一團了。我換了件襯衣,換了條領帶,用濕毛巾敷臉直到疼痛減輕,梳理一下頭發又回到柯太太房間。
  門關上后她說:“有史以來你第一次這樣,唐諾。”
  “什么這樣?”
  “給我爭气,不過不是我要怪你,因為我不想怪你,我就是不太明白為什么,你沒有追問那封信。”
  我把那封信從口袋里拿出來,交給她。
  “這是什么?”
  “可娜寫的信。”
  “你哪里弄來的?”。
  “荀海倫給我的。”
  “那你對華先生說了說?”
  “沒有,我沒有說信不在我身邊,我只說現在不在荀小姐手上,現在‘是’不在她手上,她交給我了。”
  白莎小而發光的眼睛眨眨地看我:“是什么鬼主意?”
  “你先看看這封信。”
  白莎仔細讀了這封信,向上望過來說:“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要隱瞞我們的雇主?”
  我問:“那封華先生給我們的信,在你身邊嗎?”
  “你給我的那封?”
  “是的。”
  “為什么?”
  “拿出來我們再看一下。”
  柯太太說:“我們什么也不看,先要解決傅小姐的事。”
  “我想看了華先生那封信,傅可娜的事就會清楚一點。”
  “為什么?”
  “看這封信,”我說。“這封信是寫在高級成套的信紙信封上的,你看信紙上還有水印,有淡淡的香料味。再看這信紙的橫徑和直徑,看他折疊的樣子,看懂了嗎?這是公司行號商業用的信紙信封,不過有人很小心把印好的公司名字地址,用把快刀裁去了。”
  白莎眨著眼,過了一下說:“我想我懂了,說下去。”
  “華先生不贊成他儿子和傅可挪結婚,他把她找來辦公室,出個价錢,她接受了,她想辦法失蹤,但為了自己的面子,她可以安排成強迫离開或是因懼怕某件事情而离開。”
  “為什么還要有封信呢?”
  “這封信,”我說:“是計划的一部份,以我們立場言,整個案子是得了錢自行失蹤,傅可娜根本不認識什么苟海倫,荀海倫也不認識博可哪,但華亞賽在拉斯維加斯有朋友,這些朋友可以幫助找一個合适的傀儡,華先生要傅小姐先寫好這封信,備而不用做第二道保險。”
  “這一點我不明白。”
  “華亞賽是費律的父親,一切也以費律的利益為优先,這是他的出發點。”
  “那當然。”
  “所以他絕對不希望儿子有什么心理負擔,假如一個女朋友跑掉了,跑了就算了,費律能放開心不再挂念,一切就不成問題,万一費律念念于女孩的安危,以為她被綁架了或有生命危險了;再不然他真正愛她,念她,不能克服,甚而影響身体前途,就像現在費律的情況時,那封信就有用了。”
  “怎樣?”
  “他爸爸早就顧慮到會有這种事發生,記住,他是個業余心理學家,他當然不會忽視這個可能性。”
  白莎說;“我懂了,這時他不能從衣袖中拿出一封她寫的信來,告訴他儿子是他找到的,他一定要把信放在一個可靠的地方,由私家偵探來替他拿出來。”
  “對羅!這個證明可娜是自己愿意出走,華先生就是要我們發現這封信,他愿意為此付款,他可以把信給儿子。”
  白莎霎眨她的小眼睛說:“他喜歡和我們玩捉迷藏,我們就跟他玩捉迷藏。我們躲躲藏藏每天拿出差費拿他6天,到第7天把這封信拿出來還可以要他獎金。這至少教他不可以把我們當傻瓜,這也是你的計划,對嗎?親愛的?”
  “不全是。”
  “那么是什么呢?”
  “原則上差不多,但這樣做我們永遠無法證明華先生有沒有強迫可娜寫這封信,所以我們不能譴責他——’”
  “賴唐諾,我看你又昏了頭,他是我們雇主,你不能譴責自己的雇主。”
  “假如我們暫時不把這封情拿出來,華先生就會四處設法想使這封信落到我們手中,當他四處設法時就會自己暴露,容易被我們像現行犯似地捉住。”
  “捉住又如何?”
  我說:“我們對全案就多了解一點呀!”
  “唐諾,你又出軌了,你一定為了傅可娜破碎的心。”
  “我想看到她也有一個公平的待遇,她面對的是一個有財有勢的人,而且威迫利誘并施。”
  “他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不過我确信她不會因錢撤退,華先生這种人會把她綁在輪子上慢慢折磨,身心兩方面的,事實上,他對任何阻礙他前途或想法的人,都會如此處理。”
  “唐諾,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他,他是個好人。”
  “他要做好人時的确可以做一個好人,但他要達到某种目的時,是非常殘酷的。”
  “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我笑笑說:“有的人這樣。”
  “你這是挖人瘡疤。”
  我沒接聲。
  白莎說:“去打開我那只箱子,親愛的,那封信在拉鏈夾層里。”
  我拿出那封信,舉起來對著光,水印的圖案及位置是相同的,我把兩張信紙并列著,傅可好的信是寫在華先生辦公室專用信紙上的,上端信頭上印有字体的部份被折過來,用很快的刀裁去。
  柯白莎說:“唐諾,真有你的。”
  我把傅可娜的信折起,放回口袋。
  “下一步怎么辦,唐諾。”白莎問。
  “我要到洛杉磯去查一查,華先生要在這里住多久?”
  “我想還有一、二天。”
  “要不要今晚跟我回洛杉磯去?”
  “不了,白莎太累了,我也喜歡沙漠气候,我想——”
  “有火車9點20開。”我說:“我會預定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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