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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第二次步上荀海倫公寓前面的階梯,臉已開始很痛,用手可摸到下頷右側和左顴骨處的隆起,也許看起來不致太糟但的确很痛,我按鈴等候。
  沒人應門,我又按鈴。
  突然鄰屋的門打開,曾和我交談的女人說:“喔!是你,我想她現在在家。我以為你在按我們家的鈴。怎么啦,她沒有開門呀?”
  我說:“等一下沒關系,也許她沒听到鈴聲。”
  “嘿,連在我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我還以為你在按我家的鈴,也許——”
  男人的聲音不耐煩地自屋里說:“老太,不要老站在門口管別人家的閒事。”
  “我沒有在管別人家的閒事。”
  “管得不夠多。”
  “我以為是我們家的門鈴。”
  “進來!”
  門被關上。
  我再次按荀海倫的門鈴。
  門小心地打開一寸,一條門鏈使門不能開得更大。一對冷冷藍灰色的美眼看著我,隨即听到一聲輕輕的惊叫。她是那個玩角子老虎的女郎沒錯,她說:“你怎么找到我?”
  “我能進來嗎?”
  “不行,當然不行,你要做什么?”
  “不是為了仙掌斑的事,不過很重要。”
  她猶豫了一下,在把情況做一個分析,打開門鏈。
  我走進去,感覺得到她在仔細看我。
  “請不要擔心我的臉。”我說:“過不多久就會复元的。”
  “被打得很重嗎?”
  “還過得去。”
  她笑著說:“請坐,請坐。”
  我跟她走過客廳,她指一個椅子叫我坐,我坐下。
  “你不是坐這里嗎?”我問。
  “沒有,我本來坐在那里。”
  我坐的那只椅子還溫著的。
  “我可以抽煙嗎?”
  “沒關系,你敲門時我也正在抽煙。”
  她從她椅子煙灰缸中拿起半支煙。
  我說:“還是我先來攤牌。”
  她說:“我喜歡直爽的人。”
  “我是個私家偵探。”
  她臉色變冷轉白,警覺但無表情地看我;
  “有什么不舒服嗎?”我問。
  “沒——沒什么。”
  “你不喜歡私家偵探?”
  “要看他們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位朋友的消息。”
  “我—一我不見得能幫你什么忙。”
  我听到鉸鏈的吱略一聲,她急急向我后面飄了一眼,又看著我,不說話像等待什么似的。我頭也不回說。
  “薛堅尼,你還是過來跟我們聊聊吧!”
  快步在我后面移動,我知道有人已站在我后面:“把你所有的牌都攤在桌子上,老兄。”那男人說。
  “跟你有關的牌,都已經攤出來了。”
  我說著,轉頭看他。就是那位穿格子上衣玩2毛5分吃角子老虎的家伙。我現在注意到他的耳朵有一點菜花狀,他心情不穩,是有危險性的。
  “請坐,”我說:“一起聊聊,我什么也沒有保留。”
  “你在最不該的時候淌進了這場混水。你在仙掌斑本來是手气很好的,但——”
  我說:“不要那么大聲,隔鄰那位太太好奇心大得很。”
  “你說的沒錯。”荀海倫說。
  方格子上衣男人坐下說。“我們要5分鐘不說話,這5分鐘你要講很多很多話。”
  “那至少有4 分鐘大家不說話。”我說:“我叫賴唐諾。我是為柯氏私家偵探社工作。我在找個叫傅可娜的女郎。我有理由相信這位荀海倫小姐知道她在哪里。”
  他問:“你們為什么要找她?”
  “為一位雇主。”
  “你真聰明。”
  “我不必賣弄,但我也不可能對每個人說誰請我找她。”
  他說:“荀小姐不知道傅小姐在哪里,事實上她根本不認識什么傅可娜。”
  “荀小姐為什么給她一封信呢?”
  “她沒有給她信。”
  “我知道有人說荀小姐有給傅小姐一封信,這人還親眼看到的。”
  “他們完全弄錯了,她沒有給她任何信件。”
  荀小姐說:“我甚至誰是傅可娜都不知道。你已經是第二個來問這件事的人了。”
  薛堅尼看了她快速的一眼:“第一個是什么人?”
  “水壩工作的一位工程師。”
  他眨著眼:“為什么沒听你提過?”
  “我為什么要提?我根本不知道他說些什么。他腦筋有問題。”她轉向我說:“我想一定是他對你說,你才找到這里來的。”
  “那個工程師叫什么名字?”
  她想要回答,看看薛堅尼,猶豫一下。
  薛堅尼說:“講呀。”
  “我不知道他姓名,他沒有告訴我。”
  “你在說謊。”
  她漲紅了臉說:“我為什么要對你說謊?你這個大狒狒,難道每一個上門的推銷員我都應該請教大名,回頭可以向你報告。”
  他轉向我問:“你怎么知道她給傅小姐寫信?”
  “有人這樣說。”
  “所謂有人,是什么人?”
  “有人向社里報告,社里就派我出來。”
  “有人是什么人?”
  “你只好去問社里了。”
  他向荀海倫說:“你沒有寫過什么信吧?”
  “沒有,當然沒有。”
  他又轉回向我:“你剛才叫我什么名字來著?”
  “我沒懂你的問題。”
  “當我剛才出來的時候,你叫了什么名字?”
  “喔,我叫你薛堅尼。”
  “你哪來這個名字?”
  “那不是你的名字嗎?”
  “不是。”
  “那對不起,是我的錯誤,請問你是——”
  “耿哈雷。”
  “對不起。”
  “誰告訴你,我姓薛?”
  “我以為那是你姓名。”
  他不豫慢慢地說:“弄清楚,我的名字是耿哈雷,我的綽號是沙包,我不要任何人叫我別的名字。”
  “可以,對我沒有區別,照辦。”
  他轉向荀海倫,眼中有凶光一瞬而逝:“假如我發現你是在欺騙我,我就——”
  “你把你的腦袋弄清楚!”她說:“你來威協我?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們兩個是合伙生意,如此而已。”
  “就這樣?”
  “你不是听到了嗎?”
  他轉身又對我說:“我要對你的雇主,多了解一點。”
  “你可以問柯白莎,她住在薩地加夫旅社。”
  “那雇主也在本城嗎?”
  “你必須問柯白莎才會知道。”
  “我想我越來越對你那個雇主發生興趣了。”
  “不必,”我告訴他:“尤其當施威廉告訴我有關你的事之后。”
  “誰是施威廉?”
  “那個大個子警官,抓住我后領推來推去那一個。”
  “你和這件事到底有什么關系?”
  “沒有關系,我走過去,贏了一個杰克寶。”
  他說:“那店里2毛5分和1 毛的机器都已經‘做’好了。你為什么笨到去‘收’那個五分的呢?”
  “我有一個5分的硬幣,只能玩5分的机器。”
  我看到他在用迷惘的眼神仔細看我。
  “你一定拿下了一個假的包頭釘,沒放回去,才露了馬腳。”
  我說:“我不知道什么假的包頭針,我先得了兩個櫻桃,‘配’到兩個硬幣,丟回去就得到了杰克寶。”
  “之后呢?”
  “那換錢侍者走過來,我們吵了起來。”
  “講下去。”
  “那經理出來,跟著來了警官,那警官叫施威廉,他們把我帶到上面辦公室,搜索我全身。”
  “找到什么沒有?”
  “一大堆5分的硬幣和—一”
  “你懂我指什么?鋼絲?鑽子?杯子?或其他?”
  那女孩說:“沙包,我相信他是局外人。”
  “別太相信人。”沙包回答,眼睛始終沒有离開我:“他們找到了什么?”
  “他們找到,”我說;“我是兩個小時前乘飛机來拉斯維加斯的,他們找到我六個月內沒有來過這里,我是個私家偵探,又找到我的老板是柯白莎,她住在薩儿薩加夫旅社,等著我回去做報告。”
  沙包小心地看著我說。“將來真相大白時他們不是啼笑皆非嗎?”
  我說:“施警官倒蠻相信我的。”
  “他笨蛋。”
  “畢哈維,那位經理,也認為我在說實話。”
  “你是不是說你仍然闖進仙掌斑,根本不知道那邊机器有動過手腳?”
  “隔鄰那位太太說,我可以到仙掌斑俱樂部找一荀小姐。”
  他們交換神色,沙包輕噓出聲。
  “她怎么知道的?”苟小姐問。
  “她說她經過好多次,見到你在里面。”
  “我希望有一天她多管管她自己的事。”女孩說:“她一定也告訴你沙包時常到這里來,現在也在里邊羅?”
  我點點頭說:“倒也不一定要她說起,我知道沙包在壁柜內。”
  “你怎么知道?”
  我說:“我進來時這張椅子還是暖的,她說她正在抽煙,煙在那張椅子的煙灰缸上,香煙上沒見有口紅印。”
  沙包說:“老天,他真的是偵探。”
  “傅可娜的事說不說?”我問他們。
  “老實說,真的沒有什么好說的。”女郎說。
  “你對她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沒有,我只是在報紙上看到過她。”
  “你在報上看到她的事了?”
  “是的。”
  “拉斯維加斯的報紙?”
  她向沙包看看,又把眼光离開他。
  沙包對我說:“算了,你又不是在審問她。”
  “我能問她問題吧?”
  “不可以。”
  我說:“這件事不可能登在拉斯維加斯的報上。連洛杉磯的報紙也只占极小篇幅。她要嫁的人不夠出名,也引不起廣大的注意力。不過是另一件人口失蹤案而已。”
  “這位女士說過,她什么也不知道。”
  “除了她在報紙上看到的。”我指出。
  沙包蹩著眉說:“朋友,我覺得你真太過份了。”
  我說:“我看不出來。”“也許我會想辦法讓你看清楚。”
  我說:“要我做任何事都要花錢的。”
  “什么意思?”
  “雇用我們這個偵探社的雇主很有錢,而且愿意化錢來找到傅可娜。”
  “好呀!我們大家來用他的錢。”
  我說;“假如絡城大陪審團認為她的失蹤尚有內幕,就會傳喚證人。”
  “他傳他的證人,与我們沒關系。”
  “陪審團的證人作證時必須宣誓,說謊就是偽證罪,偽證罪多嚴重你當知道。我把你當朋友,你把知道的一切告訴我,我去找到傅可娜。只要找到她,我絕不牽你們進這件事,但是你們要是出現在陪審團前面,情況就不好了。”
  “免談,我不要出現在陪審團前面。”
  我點了支煙。
  荀海倫說:“好,我告訴你,我——”
  “少開口。”沙包說。
  “閉嘴,沙包,我有我的分寸,由我來說。”
  “你一開口就沒個完。”
  “不會,賴先生,你看,我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有好奇心,那位彭先生來看過我之后,我決心要查出到底他在說些什么,所以我寫了封信給洛杉磯的朋友,請他把剪報送來。”
  “有點進步,之后呢?”
  “剪報自郵局寄來。”
  “你知道了些什么?”
  “沒有你不知道的,只是報紙上的資料而且。”
  “我沒有看到報紙,”我說。“我接手這件案子不久,剪報還在手邊嗎?”
  “五屜柜抽屜里。”
  “可不可以給我看看。”
  “別理他。”沙包說。
  “不要這樣,沙包,”她說:“讓他看看又有什么關系呢?”
  她站起來,躲開伸手想抓她手腕的動作,一溜煙跑進寢室,又立即帶了一些剪報出來。我—一瀏覽,這些資料都自報上剪下,用紙夾夾起,剪報邊緣不整齊,都是隨意剪的。
  “借給我几小時可以嗎?”我問。“明天一早一定奉還。”
  “不可以。”沙包說。
  我用雙手奉回給她。“我看不出為什么不可以,沙包。”她說。
  “听我的,小姐,在這件事上我們不必幫官方什么忙。那女孩要開溜,當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我們只管自己的事,不要淌任何混水。”沙包說。
  沙包又轉對我:“我還是覺得你有點不對勁。”
  “什么地方?”
  “吃角子老虎,你真的沒有玩假?”
  我搖搖頭。
  “也不是你的副業?”
  我說:“吃角子老虎對我完全是一竅不通。我在洛杉磯常到一家叫金格言的餐廳吃飯,他們不應有賭具,但在雅座房間里有一台机器,只有常客才知道,我每次猛玩都令柯白莎不高興,每次我去吃飯,都把口袋里硬幣送給它。我也從來沒有得到過超過2個5分的配款。”
  他說:“你活該,那种餐廳的老虎本來是只吃不吐的,他們都是為外行而設的,他們利用滾錘把所有大獎都滾掉了,在兩個櫻桃帶條‘吧’等于中了杰克寶了。”
  我說:“還是有人拉出杰克寶來的,一周還有2、3次呢。餐廳老板娘就常會告訴我,有几次是跑碼頭的推銷員。”
  “他們贏過?”
  “有人贏過好多次呢。”
  “你總不會見到過。”
  “都是老板娘告訴我的,她常說起他們。”
  他藐視地說:“你真是幼稚園出來的,那老板娘可能時常對推銷員說有一個私家偵探贏過三個杰克寶呢。”
  荀海倫對我說:“你還真有勇气。”
  “怎么見得?”
  “面對沙包,像你這樣跟他說話,很多人很怕他。沙包,你看他是不是蠻有种的?”
  “有什么种?”
  “挺有個性的。”
  “去你的個性。”
  “我沒有什么特別意思。”
  “看你樣子是有的。”她把藍灰色眼珠又轉向我:“你一定見過不少世面,我意思是見過各种各樣的人。”
  “也不多。”
  “你找到可娜之后,怎么辦呢?”
  “跟她談談。”
  “之后是不是報告要跟她結婚的男人?”
  我微笑說:“我報告我的老板,她會報告我們的雇主。我們雇主怎樣利用調查資料,完全不關我們的事。他付錢給柯白莎,柯白莎付我薪水,如此而且。”
  沙包說:“我跟你說過,小姐,世界上的人都為自己利益在爭。你可以拿的地方,就要伸手拿。”
  她轉向我說:“沙包正為我建立一套人生哲學。”
  “對付吃角子老虎?”
  “嗯哼。”
  沙包說:“不談這些,小姐。”
  她說:“所有机器都是不誠實的,他們搶顧客的錢,我們偷他們一點又如何呢?”
  “也不算是偷,我們取回一點大眾投資而已。我們是大眾的一份子,對不對?至少以吃角子老虎言來,他們利用机械刮大眾的錢,我們利用机械讓他們付一點出來,很公平。”沙包說。
  我說:“那個姓施的警官——說是要對付你。”
  “正确,”沙包說:“我們早晚要斗一斗的,他們都告訴我不要在內華達玩,內華達法律給他們各种保護,但我一定要斗他們一下,加州就不同,拿加利摩溫泉說,就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但是坏就坏在這里,好手總喜歡帶點挑戰性的地方,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去的地方正好有一批坏蛋在我們之前把他們挖空了,老板看到机器吃不到錢,找了私家偵探查是什么原因,什么人在搞鬼。”
  荀海倫神經地笑著說:“這就是我有私家偵探合并症的原因,他們老盯著我。”
  “對他們也沒什么好處。”沙包說。
  “可是引起我們不少麻煩。”
  “說說而已,”沙包承認著:“也不太多。”
  “我認為不妥,沙包。”她說:“我說你應該改行了。”
  “這行業還不錯,小姐,還可以做一段時間。”
  我說:“我要回洛杉磯去了。”
  沙包說:“整個這件事,我看你不太正常,你不是專程來對付我們的吧?”
  我搖搖頭。
  沙包釋著眉,用敏感疑慮的眼神盯了我很久,突然說:“把你的東西整理起來!小姐。”
  “為什么?”
  沙包現出敵對地說:“這家伙很可能在拖延我們,說不定警方就要跟來了,那些硬幣在哪里?”
  “在我——在老地方。”
  “好,拿出去換一換。要是有人來搜查,可不能留下一大堆5分,1毛,2毛5的硬幣。你老兄,還是請走吧,你不是說有很多工作要做嗎?”
  “我還想問几個問題。”
  沙包站起來走向我,把手放在我肩上說:“我就知道你還有話講,我看你很忙,你有很多事要做。”
  “沙包,不可以傷——”
  “管你自己的事,小姐,你去換錢。這位先生現在要离開了,他有他自己的事要辦。”
  她注視著沙包一會,又看了我一會,突然她笑著伸手向我,“你是很了不起的人,”她說:“我喜歡有膽識的人,你有种。”
  “走!把臥室里的東西弄出來。”沙包不樂地說。
  “走了,走了。”她說。
  沙包指示我离開,我對荀海倫說:“再見,我要找你,哪里可以聯絡?”
  沙包代她回答這個問題,他的話和他的眼都是冰冷的:“你走到外面,我會告訴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既然你現在問了,我現在告訴你也一樣,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不可能再和她聯絡。”
  “為什么?”
  “兩個理由,一是因為你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二是因為我不要你和她聯絡,懂了嗎?”
  海倫說:“沙包,不可以這樣。”
  沙包沒理她,對我說:“上路!”他把手指握住我上臂,推我的力量是很輕的,但十分堅決。他自肩部向后對她說:“快進你的房,動手要快。”
  沙包打開大門。“再見了,朋友,”他說:“見到你很高興,不要再回來.拜拜。”
  門重重地關上。”
  我看看他們鄰居人家,見到門下有一道光線透出。
  我輕輕用足尖走下階梯。
  我走离附近,站到另一房子的一旁看著路上,等待著。街燈已開始明亮。
  等不多久,我看到荀海倫自街道走來,手里拿只稍大嫌重的提包,走到任何地方都會引人注意。
  我悠閒地跟在她后面。
  她走進一家賭場,開始玩幸運輪。玩了足夠的時間使大眾認定她是在這里的一個顧客,于是她來到換錢柜台,打開她的手包,拿出5分,l毛,2毛5混合著的硬幣換成鈔票,她出來穿過街道進入另一家賭場,重复剛才的手續,她出來時我在等著她。
  “哈羅,”我說。
  她突然受惊:“你在這里干什么?”
  “我在這里站著呀!”
  “千万不能讓沙包看到我和你談話。”
  “為什么不可以,我有些問題想私下問你。”
  “不可以,不可以,拜托就是不可以。”
  “為什么?”
  她焦急地四下打望:“你不了解,沙包專制得很,你离開后他跟我吵了半天,他說我對你太好,說我要保護你。”
  我走到她身旁:“也好,我們一面走,一面——”
  “不,不,”她說:“不向這邊,你一定要走,就走那邊。前面右轉,那條路暗一點,我真不希望你冒那么大的險。”
  我說:“你給可娜一封信,為什么?信里說些什么?”
  “我一生從來沒給她寫過信。”
  “真的?”
  “真的。”
  “她失蹤前,你沒有給她一封信?”
  “沒有。”
  我說:“她是金發碧眼一類,這類人不太會突然沖動。要不要看看她照片?”
  “要,你有?”
  我帶她到一家有燈的門口,自口袋取出照片。照片已有點弄皺,那是路易抓住我后領向下拉,捆住我兩臂的杰作。
  “看到嗎?她動作很快.但是三思而行。”
  “何以見得?”
  “自她面部的線條。”
  她說:“你會看面相。”
  “見多了每人都會,你每見一個人,潛意識就在分析他是什么性格。譬如你見到一位鼻翼非常薄的——“
  “但是我每次都看錯人,我對別人都是真心真意,吃過不知多少次虧,我看看人們,直覺地假如喜歡他們,我就真心相待決不后悔,你說你的名字是唐諾,是嗎?”
  “是的。”
  “好,唐諾。你听到,我們到此為止。沙包一旦妒忌就十分危險。今晚他的情緒又特別不佳,照我离開時候的情況,他一定不安心會來跟蹤我,沙包的毛病就是穩不住,一旦心情緊張就過份激動。”
  “海倫,我怎樣和你聯絡?”
  “你不能。”
  “有沒有什么可靠的通訊地址,或者可靠的朋友?”
  她強調地搖搖頭。
  我給她一張我的名片:“這是我的地址,請想想有沒有我可以聯絡你的方法。一旦我需要你的證詞的時候,我可以聯絡你的方法。”
  “我不要做什么證詞,我不要在眾目所視情況下被別人問很多問題。”
  “你可以信任我.你對我好,我也會忠心對你。”
  她把我的卡片放進皮包:“我會好好想一想,唐諾,也許我會給你一張明信片,告訴你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
  “舉手之勞,諸多照拂。”
  “也許——唐諾,我可以告訴你一件對你有利的事。”
  “什么?”
  “我還是有些事瞞了你。”
  “意料之中。”
  “我們到什么可以談話的地方聊,沙包隨時會找來。”
  “旅社大廳,或是——”
  “不行,要近一點。來,到這——唐諾,先告訴我為什么你知道我保留了一點?”
  我說:“是推理所致,此外我有證据你曾給可娜寫信。”
  “我從未對你說謊,只是未把全情告訴你,我想幫你忙,但是為了沙包我不方便,我不知怎么辦。最后我決定,假如你有种在外面等我出來,我就告訴你——也許。”
  “告訴我什么?”
  “傅可娜,倒是寫過信給我。”
  “謝謝,什么時候?”
  “她失蹤的前一天,我推算出來的。”
  “你給她寫過信?”
  “沒有,我沒有,老實說真的沒有,我一生從未見過她,對她真的一無所知。”
  “你講。”
  “這就什么都告訴你了。我收到一封信,信的确是寄給荀海倫,信封寫著拉斯維加斯郵政總局留交荀海倫,姓荀的很少,一位郵局職員湊巧知道我在這里有個公寓,所以在信封上批了一下,送到了公寓地址來。”
  一家雜貨店門口有晚上開的燈, 不亮, 但足夠看清附近情況。我停下來說:“我們看一下那封信。”
  “假使給沙包知道了——”
  “這跟他有什么關連?”
  “實際言來,”她漲紅著臉說:“沒什么關連,我一開始就告訴他,我和他只是生意伙伴。他的妒忌是不講理的,當然他得寸進尺,而且和法律作對。他說很明顯的拉斯維加斯另有一位荀海倫過境,而我拿到了她的信,我不知道是不是,也無法找她。沙包叫我不必出頭自找麻煩。”
  “那封信——”
  “你保證你不——”
  “快一點,”我說:“我們時間不多,先看一下再說。”
  她打開皮包,拿出一個信封,交給我。
  我放入一口袋。
  “不,不可以拿去。万一沙包問我信弄到哪儿去了,我怎么回答,他說過要親自燒掉它的。”
  “我要找一個地方看一下內容,研究一下,看有沒有線索。”
  “唐諾,不行,你只能馬虎看一眼,我也能告訴你信的內容,我——喔,老天。”
  我跟她停住眼光的方向前望,沙包站在大街燈光下左右看著。
  她抓住我手腕說:“快,回這邊來——-”沙包轉過頭,看向這條街,向前一步离開強光,希望看清楚一點,突然很快向我們走來。
  “怎么辦?”她問:“你跑,我擋一陣。跑快一點。我盡量——一不行。你不行,唐諾、他危險。他瘋了,你——”
  我扶著她手臂,向沙包走去。
  我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帽沿遮住了光線。街燈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但大都是閃動的,影像改變得厲害,但還看得出沙包滿臉扭曲而有恨意。
  荀海倫也看到了他的臉色,拉我的手臂把我轉半個身。
  沙包沒說話,雙眼看著我,用右手抓住她夾克的領子,一把把她推向人行道。
  我向他下頷擊去,我不知到底因為光線不佳或他太生气不知我在做什么,也或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我做什么,反正他既未躲避也沒抵擋,我的一拳正中他下頷。下意識地我依照了路易教我的打法,將全身的体重跟隨了拳頭,一起擊中他,重得連手臂都快斷了。
  在他脖子上的頭,動都沒動一下。這一拳就像打上了水泥牆。他說:“你這騙人,狡猾的小混混—一”他的拳打中我的牙床。
  這是他的左手,一拳使我人离地,我知道他的右手一定會跟著駕到,我試著急于跳開但顛頂著失去了平衡,使肩部上翹。他的右拳打中我肩,一拳打出人行道,掉進陰溝。
  一輛車子轉向,車頭燈強烈的照著我的眼,我以為車子要撞我,我站起來,沙包正向我走來,走得不快,但有堅定的凶狠決心。
  車已停住,我听到車門碰上的聲音,腳步聲在我后面,有人說:“你不可以!”
  沙包沒有理會別人的命令,他的腦子只想對付我。
  我被人自后面向側推開。
  一個大大的身体經過我向前一步,我听到拳頭打到肉的聲音,沙包与一名大個子已進人摔角階段,大個肩部撞到我又把我推至遠遠一側,在我能回進戰斗圖前,沙包已先設法脫身揮出一拳。大個子寬肩厚背已介在我与沙包之間,說時遲那時快,我才听到捕手接住投球那种聲音,大個子整個身子撞向我一起倒下,大個子壓在我身上。
  我听到很多人在喊、一個女人在尖叫,許多腳聲跑向我們。
  有人彎向我們,我掙扎想脫困;車頭燈照出沙包的臉,仍是冷酷含恨的。他右手把大個子無力的身体從我身上撥開,左手抓住我襯衣和領帶,他要扼死我。
  有人在他后面,我見到一根根子揮過半個圈停在沙包后腦上。抓住我襯衣的手松脫,我跌倒在汽車保險杠上。
  在我躺平之前,人群中有很多的騷動,我听到喉管中粗暴的呼吸聲,另外一個霹打聲,而后是跑步的聲音,這次是逃离的聲音。
  把我一起拖著倒下去的大個子掙扎著用膝蓋爬起,右手向后伸向防部。藍鋼的顏色在汽車燈光下閃爍。那人轉頭時我見到他的側面,是施警官。
  一個人推開圍觀的人群,問道:“皮爾,怎么樣?還好嗎?”
  施偉廉說:“他人呢?”
  “他跑掉了,我給了他一警棍,也制不住他。”
  施警官掙扎站起。
  我被保險杠困住,必須用手抓住它才能把自己撐起來。施警官握住我,把我身体轉回來,說:“喔,又是你。”
  我說:“對不起,警官。”又立即來了靈感加上一句:“我想把他擒住交給你。”
  “你真有种,”他告訴我,一面摸著自己下巴。
  “你要那個人為什么?皮爾。”拿警棍的警察問。
  “吃角子老虎竊賊。”施警官說,想了一下又加一句:“妨害公務,暴行拒捕。”
  “好我們去找他。”
  施警官問我:“知道他住哪里嗎?”
  我拍掉身上的灰,“不知道。”
  “向什么方向脫逃?”施警官問。
  七八個人自顧提供消息,施警官回顧看著汽車,猶豫一下,決定徒步追蹤,帶了另外那警察一起,很多人跟在后面想看熱鬧。
  我跛行進入黑街,7點鐘白莎還要我回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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