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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佩里·梅森新刮的臉,穿著一身就像剛從裁縫那儿取來的灰色職業套裝,用拇指按了一下彼得·肯特住宅前門的門鈴按鈕。
  門几乎馬上就被凶殺組的霍爾康布警佐打開了,梅森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你上班可夠早的呀,是不是,警佐?”他問道。
  霍爾康布說:“對——意味著相當早。你想干什么?”
  “我想查看一下這個地方。”梅森說,“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一些證人。有反對意見嗎?”
  “那些人已經收到了檢方的傳票,”霍爾康布說,“你不能對他們施加影響。”
  “我不想對他們施加影響,我想和他們談談。”
  霍爾康布把門敞開,說道:“如果是這樣,進來吧。為了避免誤會,我會呆在旁邊的。”
  艾德娜·哈默走上前來向梅森伸出一只手:“早上好,梅森先生,有什么事我能為您效勞嗎?”
  梅森點點頭。
  “她是公訴方的證人。”霍爾康布指出。
  梅森轉過身來面對著那位警官,“地方檢察官給一個人發了傳票,并不意味著那個人就變得不可接近了,”他說,“證人的職責是講實話。當這個案子被立案、要進行審判以后,我自己也會向這些證人中的几個人發傳票呢。恰巧是,警佐,我打算私下和哈默小姐談談。”
  霍爾康布說:“你不能告訴她對什么作證。”
  “而你什么也不能告訴我!”梅森說。
  他挽起艾德娜的胳膊:“我認為我們要在你的房間里談話,艾德娜。”
  他們沿著走廊走著,霍爾康布向電話走去。
  “他要做什么?”她間。
  “給地方檢察官打電話,”梅森咧著嘴笑著說,“他來這儿多長時間了?”
  “7點半就到了。”
  “你給他打了電話?”
  “對。我不該對您太友好,對吧?”她問,“我們不想使它看上去像是一個陰謀。”
  梅森點點頭說道:“你把那把刀放好了吧?”
  “對。”
  “什么時候?”
  “大約11點。”
  “而且把抽屜鎖上了?”
  “對。”
  “鑰匙在哪儿呢?”
  “我手里。”
  “你肯定它是惟一一把鑰匙嗎?”
  “對,當然。”
  “你鎖那個抽屜有多久了?”
  “自從那天我發現那把刀。”
  “你怎么知道你有唯一一把鑰匙呢?”
  “因為那把鑰匙當時放在另一個抽屜里。我把它拿出來,用它鎖上了放刀的那個抽屜。因此只有一把鑰匙。”
  “那個抽屜在白天不鎖吧?”
  “不鎖。”
  “但是你肯定昨天夜里整夜它都鎖著嗎?”
  “對,當然。您告訴我把它鎖上的。”
  “沒有人看見你嗎?”
  “一個人也沒有。”
  “而且以后你沒有把它打開過?”
  “沒有,當然沒有。你干嘛問這個?”
  “我認為管家或許會需要里面的什么東西。”
  “噢,不,已經很晚了。他已經睡了。”
  “好吧,”梅森告訴她說,“現在,等霍爾康布离開那個電話,就從我這儿往后退一點儿,并且招呼他。告訴他,你宁愿接受我的問話時有他在場,這樣你就不會有任何麻煩了。要做得逼真。你認為你能把它做得讓人相信嗎?”
  “噢,我很愿意。我喜歡演一個那樣的角色。”
  “就那樣去做吧。”他告訴她。
  她等了几分鐘,直等到霍爾康布警佐打完電話回來,憤怒而又毫無辦法地怒目注視著他們。艾德娜·哈默突然從佩里·梅森面前轉身,很快地向后退了兩步,停了下來,就好像本惑不解般盯著他。梅森向她走過去,隨著他走近,她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沖動地轉過身,向霍爾康布警佐招呼著。
  “警佐,我可以和您說几句話嗎?”
  霍爾康布大步走上前來,他那移動的腳步的渴望与輕捷就是足夠的回答了。他來到他們身旁后,她說:“梅森先生認為和我談話沒有問題,但看上去您認為并不是那樣。如果您旁听,是不是會更好?”
  “他無權在場,”梅森气憤地說,“我有權按我的意愿向你提問,他可以不參加。”
  “但是看上去他認為他應該呆在能听到您說話的地方。”
  “他認為的事和這一點儿該死的關系也沒有。”梅森反駁道,“你想和我合作,對吧?你不愛你舅舅嗎?”
  “愛,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按我的勸告做。”他說。
  霍爾康布警佐站在她身旁,“如果您想要我在場,”他說,“那么任何力量都不能使我离開。您已經很明确地表明了,這是您想要的。因此,不要去注意他說什么。您是絕對正确的。”
  她忸怩地向梅森微笑著,“真的,梅森先生,我認為這樣更好。說到底,您根本沒有不想要霍爾康布警佐听到的話要對我說,對吧?”
  梅森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而是那件事的原則。”
  “但是,如果您說的話讓他听見并沒有什么的話,為什么不說出來呢?”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很甜美,顯示出了她的天真。霍爾康布警佐竊笑了。
  梅森粗魯地說:“好吧,我想搞清那個餐具柜抽屜,還有你當時把它的鑰匙放在什么地方了?”
  “我把它放在我腰間一個有松緊的帶子上了。”
  “你為什么不把它放在你的手包里或其他地方呢?”
  “因為我怕我早晨會忘記打開抽屜的鎖,那或許會引起別人議論。事實上,我确實忘記打開抽屜的鎖了,但那是因為那天的事攪亂了我。您看,我淋浴時摘下了那把鑰匙。我本來打算做的事是,早晨一醒來就把那個抽屜打開。”
  “這么說,”霍爾康布警佐得意洋洋地說,“任何人在你上床以后是根本不可能把那把刀從那個抽屜里拿走了,除非那個人有另一把鑰匙,或是撬了鎖。”
  她點點頭。
  “對,”梅森說,“但須預先假定,你鎖抽屜的時候那把刀在里面。”
  “如果它不在的話,”霍爾康布說,“那意味著肯特睡覺以前偷偷把它拿走了。所以無論怎樣,都意味著……”
  “我想看看那把鑰匙。”梅森說。
  她打開一個手包,從中拿出一把特別設計的大鑰匙。
  “你總是隨身攜帶著這把鑰匙嗎?”梅森問。
  “對,我認為這樣更好。”
  “但那個抽屜現在有沒有鎖上呢?”
  “噢,對,鎖著呢。我昨晚把它鎖上了。”
  “為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就是緊張吧。想到有人游蕩來游蕩去,使我……也許我最好不要再說什么了。”
  “我們來看看那把鎖吧。”梅森提議。
  “如果它會使你的頭腦安定下來的話,”霍爾康布警佐說,“警方預見到了你的推理路線。我們已經讓一位鎖匠專家檢查了那把鎖。它根本沒有被撬的跡象。在裝飾用的鑰匙板上沒有刮擦的痕跡,表明沒有尖利的工具插入。在木頭上也沒有印記顯示那金屬門閂曾被撥開。”
  梅森聳聳肩說:“好吧,無論如何,我還是要看一看。”
  他們三人向餐具柜走去。梅森仔細地查看了那把鎖,跪下一條腿,凝視著那個抽屜上邊的邊沿。
  “請把它打開,”他說,“我想查看一下里面。”
  霍爾康布警佐站在那儿,雙手插在褲兜里,臉上是一种居高臨下的微笑。
  艾德娜·哈默把鑰匙放在鎖里插好,“卡嗒”一聲撥開了金屬門扣,打開了抽屜。
  梅森注視著霍爾康布警佐的面孔,看見他表情沒變,肌肉都沒有扭動一下,但艾德娜·哈默卻吸了一小口气。
  打開的抽屜展示出了一個放一把叉子和一把刀子的長毛絨襯里的容器。在那兩個凹進去的地方只有那把叉子。
  梅森就好像要仔細查看一下似地向前彎下身,霍爾康布警佐為了看得更仔細也向前傾著身,他密切注視著,惟恐梅森會做什么手腳。艾德娜·哈默的手緊抓著梅森的胳膊,木然地抓住它不放。
  “你昨晚把抽屜鎖上時看里面了嗎?”梅森問她,他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很隨便。
  她點點頭。惊异使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好吧,”梅森說,“我想我在這儿不需要別的了。現在,我想和另外几個證人談談。”
  “例如,誰呢?”
  “鄧肯和麥多克斯。”
  “他們收到了傳票,在今天上午的晚些時候在大陪審團面前露面。”
  “這就是我想和他們談談的原因之一。”
  “除非他們想和你談,否則你不能強迫他們。”
  “自然。我會問他們,如果他們……”
  霍爾康布警佐說:“我要問問他們,是否想和你談。如果他們想,可以。如果他們不想,你就不能和他們談。”
  他大步向宅子的左廂走去。
  梅森抓住艾德娜的肩膀,使她轉過身來面對著自己,“你沒有把它放進去嗎?”他問道,急躁使他的聲音很粗魯。
  “放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昨晚鎖上抽屜時它在那儿嗎?”
  “是的。”
  “誰看見你把它放在那儿了?”
  “沒有人。”
  “但是一定是什么人把它拿走了。”
  她茫然地點點頭,默許著:
  “一個知道我計划的人,用它將了我一軍。”
  “但這是誰干的呢?”
  “除去你本人,”他告訴她,“只有兩個人知道那把刀的事,也許,除非你告訴什么人了。”
  “以我的名譽起誓,梅森先生,我誰也沒告訴。”
  “有人看見你把那把刀放在那里面了嗎?”
  “我肯定沒人看見。”
  “你昨晚把鑰匙放在哪儿了?”
  “我把它藏起來了。”
  “藏在哪儿了?”
  “一只舊鞋的鞋尖里。我當時怕……什么事會出岔子,而且我知道它對于您多么重要。我……”她住了嘴,這時,霍爾康布警佐大步走進房間,得意洋洋地說:“那兩個證人都不想對你說任何話,梅森先生。”
  梅森很快地咽了一口气,就好像要做出什么反擊似的,然后他聳聳肩說:“很好。”便大踏步走出了宅子,“砰”地一聲關上了前門。
  他沿著水泥便道輕巧地跑著,跳上汽車,迅速地換檔加速,向辦公室開去。中間,他在一家藥舖停了下來,往德雷克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德雷克來后,”他告訴接電話的姑娘,“讓他派個人手到肯特的住宅去,搜尋一把与那個謀殺案的凶器一模一樣的切肉刀。讓那個人用一個細齒梳子把所有的地方過一遍,直到找到它。他可以先看看天井里那個咖啡桌的桌面下頭。”
  梅森走進辦公室,把帽子和外衣挂在衣柜里,德拉·斯特里特詢問地揚起了眉毛。
  “噢?”她問道。
  梅森說:“多里絲·薩里·肯特太太已經凍結了肯特的銀行帳戶。”
  “你是什么意思?”
  “她昨天傍晚搞到了一個約束令,使他不能處置任何財產。她已經做出了申請,指定一個涉訟財產管理人。在有關涉訟財產管理人的听證會能夠召開以前,那個約束令都是有效的。”
  “但那……喂,頭儿,那甚至會使他無法付你律師費的。”
  他點點頭。
  “他也無法為保羅·德雷克的偵探服務付錢了吧?”
  他搖搖頭。
  “假設一個涉訟財產管理人得到指定,然后是什么呢?”
  梅森說:“那要看那個涉訟財產管理人是誰,和法官怎樣看一些事情了。”
  “但是肯特先生有許多生意上的權益呢,她怎么能把它們都凍結呢?”
  “她聲稱他威脅要揮霍他的財產,要進行欺騙性的轉移和另外几件事情,她找到了一個愿意听她的話的法官。”
  “你的意思是,那個法官愿意看一個貌似天真的女人凝視的目光?”德拉·斯特里特憤怒地反駁說。
  “你絕不能不公正,”梅森咧開嘴笑了,“記住,她不過是一個無助的女人,想做正确的事情。她在她的訴訟中聲明,在离婚案中判給她的那筆贍養費不應繼續下去,因為整個离婚都是對她、對法庭的一种欺詐行為。于是她在她的訴狀中聲稱,她不想繼續要那一個月1500元了。”
  “換句話說,她想奪走肯特的全部財產,而不只是部分。”德拉·斯特里特叫道。
  梅森咧嘴一笑。
  “她怎么能沒有一份內容很多的保證書就得到一張約束令呢?”
  “這就是我們的法規。什么時候查一查吧。第529條規定,在法庭對离婚或分居贍養訴訟中的一個配偶發出一張約束令時,無須提交一份保證書。”
  “于是她可以走進法庭,做出她想做出的任何虛假的辯解,并使人看去就好像她真的是受傷害的一方。而當法官審理此案,發現她的說法站不住腳時,肯特先生卻不能就此做些什么嗎?”
  “几乎不能,”梅森說,“但不要為那個女人站不住腳擔憂吧。當她走進法庭時,法官將會意識到,她有兩件很中看的東西支撐她的論點呢。他也會看到很多那种東西呢。她在證人席上會給人留下很好的印象。肯特不會,他只會緊張不安、神經質、激動煩躁。他會覺得他被人很不公正地展示出來。他會結結巴巴,他會十分气憤,無法在法庭上表達他那一方的立場。另一方面,肯特太太非常冷靜、沉穩、泰然自若。著重在泰然自若上,德拉!她會很甜蜜蜜地沖法官微笑說,真的,她不想對她可怜的親愛的丈夫做任何不公正的事,她是被騙提出离婚訴訟的;現在她意識到了,當時他的心智不正常;他需要的是有人關心他;他有精神病;現在是他真正需要他妻子的時候,她的位置是在他的身旁,她想呆在那儿。”
  “頭儿,你為什么不上法庭讓她現原形呢?”
  “那樣做肯特會承擔不起,”他說,“肯特將不得不和她做出某种財產協定。在判決之前,讓肯特的財產都被凍結著他承擔不起;讓一個涉訟財產管理人來負責他承擔不起;而且經歷這整個訴訟他也受不了。無論如何,他緊張不安。那會使他發瘋的。到他上法庭的時候,她就會擊敗他。”
  “沒有你能做的事嗎?”
  “買通她,只有這個辦法。”
  “是什么使你這么有把握她會給法官留下好印象呢?”
  “首先,她過去的記錄。她那樣做總能成功。記住,她久經考驗了。當涉及到在證人席上的表演時,她可不是業余的,她是個專家。”
  “而你打算听任她那么去做嗎?”
  “我打算買通她。”
  “爾后她會幫麥多克斯收更多的錢吧?”
  “在她得到一個財產協定以前,”梅森保證說,“她得對麥多克斯的事講實話。”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將必須承認,麥多克斯在早晨3點鐘給她打了電話。”
  “你認為麥多克斯會否認那件事嗎?”
  “我几乎肯定他會。”
  “為什么?”
  “許多原因呢。首先,他們是為一己之利走到一起,鄧肯真是個傻瓜,他以為他在得到一個同盟者呢。事實上,他所做的事只是任自已被人利用。她會利用他作為一根棒子,舉到我們的頭上。爾后她會敲詐我們,并且為了她自己的財產協定,很甜蜜地把麥多克斯從船上扔下去。”
  “你打算什么時候和她訂協定呢?”
  “今天上午大陪審團將就一個謀殺罪名對肯特提出指控,”梅森說,“地方檢察官會請求馬上進行審訊。我會同意。麥多克斯与鄧肯會出庭作證。然后我會對麥多克斯進行猛攻,問他早晨3點鐘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他會搪塞,或者不回答,或者說謊。然后我會把多里絲·薩里·肯特帶出去,和她做出一個財產協定。我會向她解釋說,如果我能證明麥多克斯确實給她打了電話,那會對肯特先生有利,這樣肯特先生也許能夠做出一筆巨額現金的財產授予協定。隨后哈里斯可以上證人席,對于那番電話談話作證,最后她也會上證人席,進一步證實那件事。那會證明麥多克斯是個說謊的家伙。”
  “當然,到時候她得發誓,那人确是麥多克斯,而顯然,她是第一次听到他的聲音。”
  “從技術上說,是這樣。但實際上,又并不是這樣。我需要做的只是安排哈里斯上證人席,讓他講他的故事,再傳她上證人席,讓人看起來她是個怀有敵意的證人。我會問她,麥多克斯那個時間是不是沒有給她打電話。他們會抗議,然后我會問她,是不是某個說他叫麥多克斯的男人沒有在那個時間打電話。他們可能還會提出抗議。法庭可能會准許他們的抗議,除非她能證實,她听出了麥多克斯的聲音。”
  “我會假裝非常惱怒,隨后突然問她:‘女士,在14日早晨,那一謀殺案發生時您在做什么?——您當時是,還是不是,手里拿著電話,在長途電話中和某個人講話呢?’”
  “她會發出一個非常微弱、但顯然是很勉強的‘是’字,而那差不多是陪審團所需要的一切了。我會讓她從證人席上下來。地方檢察官可能不會對她進行什么盤問。隨后我會宣讀電話公司記錄的复印件。”
  “一項財產授予協定會讓彼得·肯特花多少錢呢?”她問。
  “可以高達15万美元。”
  “你不得不那樣做嗎?”
  “我想不必。我希望不必,但是她很貪婪。我得在出价之前拖延一陣儿。”
  “你要通過她的律師嗎?”
  “對。”
  “那不是花錢更多嗎?”
  “對。”
  “為什么不直接和她打交道呢?”
  “那不符合行規。”
  “不知怎么搞的,”德拉·斯特里特說,“她沒給我留下那种印象:是一個能把她收入的挺大一部分付給律師的女人。”
  梅森正要說什么,電話鈴響了,德拉·斯特里特拿起電話,把手捂在話筒上說:“是多里絲·薩里·肯特太太。她現在在辦公室。她想見你,而且說要告訴你,她已經解雇了她的律師,所以目前,她沒有代理人。”
  梅森低聲打了個口哨。
  “那么我們怎么辦呢?”德拉·斯特里特問。
  梅森向外間辦公室的方向夸張地鞠了一躬,“這個小女人很聰明,”他說,“我們見她。”
  “你需要我把她說的話都記下來吧?”
  “是的。不過是通過辦公室的揚聲器。你在法律圖書室等著,讓一根電話線始終通著這個辦公室,把說的話都記下來。”
  “順便問一下,德拉,你見過她嗎?”
  “沒有。”
  “好吧,在她進來時設法看她一眼,但別讓她看見你。”
  德拉·斯特里特點點頭,拿起筆記本和鉛筆,向外間辦公室走去,梅森扭動了辦公室揚聲裝置的開關,用一种會話的語調說:“告訴肯特太太,我只能給她大約5分鐘時間。”他點了一支煙,顯然是在聚精會神地看一本法律書,所以她走進屋時他沒有听見。
  她咳嗽了一聲,梅森抬起頭來說:“早上好。”向一把椅子揮揮手,又讀起那本書來。
  她遲疑了一會儿,然后向他的辦公桌走去,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說:“如果您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沒事儿,”他說,并沒有抬起頭來看她一眼,“我馬上就見你,別打扰我。”
  她繼續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我是作為一個朋友而來。”她說。她的聲音很低,帶著誘惑的意味。
  梅森歎了口气,把書推到一邊,指著一把椅子,“坐下吧。想說什么就直說吧!”
  她猶豫了一下,隨后有點儿使性子地聳聳肩,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沖他微笑著。
  “說吧。”
  “我解雇了我的律師。”
  “付清他的工資了嗎?”
  “那有什么關系嗎?”
  “或許有。特別是如果他有任何屬于你的文件的話。”
  “我和他達成了一种完全的諒解。”
  “很好。還有什么?”
  “我想和您談談。”
  “談吧,我听著呢。”
  “您是否想到過,梅森先生,”她丟開了她那誘惑的姿態,問道,“我處于优勢地位?”
  “沒有,”他說,“沒想到過。”
  “嗯,是嗎?”
  他做出一個姿態,就好像要伸手去拿他的法律書,于是她迅速地挑開了話頭。
  “您知道,如果我上證人席,發誓說彼得曾拿了一把切肉刀,試圖殺死我,他說他當時在夢游,但我知道他在說謊,那會意味著什么嗎?嗯,我并不想那樣做。我想幫助彼得,但是,如果彼得打算和我斗的話,我就不得不和彼得斗了。”
  “接著說。”梅森說。
  “我只是想讓您明白,我得為我自己打算。”
  “我理解。”
  “而且別以為我做不出來!”
  “我也知道,你很善于那樣做。”
  “嗯,我想知道我的地位。”
  “我确信我無法告訴你。”
  “不,您能。您是彼得的律師。我對彼得很了解,我知道,到該勇敢地面對一切真正的激戰的時候,他不行,他太緊張了。我們可以把這件事解決一下,這也符合他的愿望。”
  “你想要什么,一筆收入還是一筆現金財產授予?”
  “都不想,我想要彼得重新接受我作他的妻子。我想在這個苦難的時期和他站在一起。我想要他允許我站在我應該的位置上,呆在他的身旁。”
  “這樣,過几個月,你就可以又重新開始,得到一筆更大的財產授予和一筆更多的贍養費了吧?”梅森問。
  “這說法很不友善,梅森先生。您無權那樣說,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作彼得的妻子。”
  “知道他戀愛了,”梅森刻薄地說,“而且想結婚,你決定你可以繼續使他和你捆在一起,以此來做出更大的威脅。最終,為了買到他的自由,他會付更多的錢的。”
  她掏出一個花邊手帕,掏得很慢,很有戲劇性。她迅速地眨眨眼,眼睛里充滿淚水,她的嘴角顫抖著,隨后沒怎么出聲地哭了,她把手帕舉到眼部,抽泣使她的雙肩起伏著。
  梅森無動于衷地注視著她。
  “訂一項現金財產授予協定要多少錢?”他問。
  “我不想要一項現—現—現金財產授予協定。”
  “訂一筆月收入要多少錢?”
  “我不想要一筆月—月—月收入。我想—想—想要彼得。我想—想—想幫助他。我想—想—想作證,他精神不正常。我希望他能—能—能治—治—治好。但是,如果他治不—不—不好的話,我想常伴一伴一伴在他身旁。”
  梅森露出怒容。他站起身,大步向那個正在抽泣的形体走去,伸出手,就好像要一把把手帕從她眼前奪下來似的。但他站住了,突然眯縫起眼睛,沉思起來。他皺著眉凝神考慮了一會儿,隨后回到辦公桌旁,偷偷地伸出食指按了一個按鈕,召喚德拉·斯特里特到他辦公室來。
  過了一會儿,他那疑惑不解的秘書無聲地打開了通法律圖書室的門,梅森用雙手在頭部周圍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一頂帽子。隨后他在雙肩周圍做了几個姿式,模仿著一個人正在把大衣領緊系的動作。
  德拉·斯特里特茫然不解地努力想弄懂他的意思,皺起了眉頭。肯特太太繼續用手帕捂著眼睛抽泣著。
  梅森向她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喂,喂,親愛的,”他同情地說,“我并沒想對你粗暴。也許我誤會你了。拿著你的帽子和外衣回去吧。”
  她從手帕的邊上偷偷看了他一眼,“我的帽子和外衣?”她茫然地問道。
  “噢,請原諒,”梅森急匆匆地說,“我的意思是,我想你可以心情平靜后再來。”
  德拉·斯特里特無聲地關上了法律圖書室的門。
  “您對我很刻一刻一刻薄。”多里絲·肯特沖著手帕吸著气。
  “對不起,”梅森拍拍她的肩膀說,“我今天上午心神不安,也許我對你不公平。”
  她擦干了眼淚,得了鼻子,顫抖地歎了口气,把手帕放在手包里。她的眼睛里閃現著很顯然控制不住的眼淚。
  “你手中,”他隨隨便便地問,“還有彼得·肯特住宅的鑰匙嗎?”
  “當然了。然而,我有一年沒有用過了。您為什么問這個?”
  “沒什么特別的原因。我只是想知道。”
  “噢,那有什么關系嗎?”
  “不一定有。你對麥多克斯是什么態度?”
  她抬起眉毛說:“麥多克斯?……麥多克斯?……我并不認為我認識他。”
  “從芝加哥來的麥多克斯,”他說,“你認識,麥多克斯制造公司。”
  “噢,那是我聘用的律師發現的事。他說麥多克斯制造公司掌握著一些价值數百万元的專利權,彼得故意對我隱瞞了那件事,這樣,在我的离婚訴訟提出來時,看上去他就不是那么富有了,但現在那都過去了。”
  “但你不認識麥多克斯本人嗎?”梅森問。
  她很惊异地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說道:“肯定不認識。”
  “也不認識他的律師鄧肯嗎?”
  她搖搖頭,還是惊奇的表情。
  “我原以為你在電話中和麥多克斯談過話呢。”
  “咦,是什么使您有那种想法的?”
  他聳聳肩說:“沒什么。”
  “不,但我想知道,我真的是很關心。梅森先生,因為我感到有人一直在就我的事說謊,也許這就是彼得恨我的原因。”
  通法律圖書室的門無聲地打開了。德拉·斯特里特穿著皮大衣,戴著手套,拿著一只黑手包,一頂很可体的帽子靈巧地成一個角度斜戴著,她沖梅森詢問地揚起眉毛,他點點頭。
  她猶豫地邁了一步,走進房間。
  梅森大步向她走去,“哎呀,斯特里特小姐,”他叫道,“哎呀,親愛的斯特里特小姐。”
  多里絲·肯特冷冷地凝視著。
  “咦,你怎么進來的?”梅森問道,同時向她走去。“我很忙,我本來不該被打扰的,我沒有忘記和你預約的會面……我……”
  德拉·斯特里特活潑輕快地向他走來,向他伸出一只戴著手套的手,“對不起,如果我打扰了,梅森先生,”她說,“但我知道,您是一個堅決要求約會守時,很一絲不苟的人。外間辦公室的一個姑娘讓我到法律圖書室去等著,因為您有事。但由于我有一個极為明确的約會,而那件事太重要了,我簡直無法相信她的話。因此,我等了几分鐘后,就打開了門。我非常、非常對不起。”
  “不過是湊巧,”梅森解釋說,“另一件事妨礙了……”他住了口,向多里絲·肯特做了個手勢,她慢慢地站起身來。
  “我恐怕,”德拉·斯特里特注視著梅森的面孔說,“無論如何,我必須堅持我的約會,梅森先生,我只有几分鐘時間。您記得吧,您在電話里告訴我,我不必等。我知道我闖進來不對,但是說到底,約會就是約會。”
  梅森顯出很窘迫的樣子。他向多里絲·肯特轉過身去說:“很對不起。你會記得的,我告訴你我只能你給几分鐘時間。我和斯特里特小姐事先約好……”
  “沒事儿,”多里絲·肯特抬起下巴說,“我會回來的。”
  梅森与德拉·斯特里特四目相對,他悄悄把頭向多里絲·肯特一擺,德拉向她走過去。
  “我确信您會原諒我的,是吧,親愛的,但我只有几分鐘時間。”
  肯特太太通情達理地微笑著,“沒什么,”她說,“沒事儿,我知道梅森先生有多忙。說到底,我認為他理解我的立場,而且……”
  “我在哪儿能和你取得聯系呢?”梅森問。
  “在拉菲特旅館,今后兩三天我會在那儿的。”
  梅森吃了一惊的樣子,說道:“咦,那是你住的旅館,對吧,斯特里特小姐?”
  “對,我正住在那儿,它非常好。”德拉·斯特里特親切地說。
  梅森陪多里絲·肯特向走廊走去,“我很抱歉,”他說,“發生了這件事,她真的不該打開我的私人辦公室的門。但是她有約會。她很有錢,挺愛沖動……”
  “我完全理解。”多里絲·肯特說著,轉過身,向他伸出一只手。
  “說到底,”她說,“我們可以做朋友,對吧?”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允諾。
  梅森拍拍她的手,轉身重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德拉·斯特里特迫不及待地抬頭看著他說:“我是不是把事情弄糟了?”
  “沒有,”他告訴她,“你辦得棒极了,正是我需要的。”
  “那個了不起的主意是什么?”
  “弄一堆華麗的服裝,搬進拉菲特旅館。在那儿別走,直到你看見多里絲·肯特。過去和她熟識起來。告訴她,你打斷了她的會面有多么對不起;過后你意識到了,你沒有權利闖進去,你不知道你是怎么鬼使神差地那樣做的。告訴她,我通常對于約會是非常仔細的,你感到是辦公室里的什么人搞錯了,你當時很匆忙,就是必須要見我。”
  “然后怎么著?”她問,“肯定,頭儿,你不會認為她會与我變得很知心,把任何會給那個案子中她那一方帶來危害的事告訴我吧?特別是當她知道我認識你,而且……”
  他“咯咯”地笑了,“那個在戀愛騙局中被騙的姑娘叫什么?”
  她沖他皺著眉問道:“你究竟在說什么呀,頭儿?”
  “你知道,那個想讓我辦她的案子的姑娘?她被騙了5000元……”
  “噢,你是指麥娜·達琴。”
  “就是她,”他告訴她,“她的男朋友在哪儿呢?”
  “他住在皇宮飯店。用喬治·普里恰德那個名字。”
  “好吧,”梅森說,“現在你去拉菲特旅館。力求与肯特太太談話認識,讓麥娜·達琴給你指出這個玩弄愛情的家伙。我推測他是那种使一個姑娘的心卜卜跳的男人吧,對嗎?”
  “我想他是,”德拉·斯特里特說,她茫然不解,“我看見過他的一張照片,他的樣子就是個勾引少女的花花公子。”
  梅森說:“努力去和他認識。編個什么你丟了錢之類的瞎話,但是,在他往你的旅館打電話以后再這樣做。要爭取讓他到那儿去拜訪,直到你有机會把肯特太太指給他。告訴他,她是個很有錢的寡婦,而且,如果你可能做到的話,你就把他介紹給肯特太太,于是……”
  她的目光顯示出她很快就明白了。
  “于是就听其自然?”她打斷了他。
  梅森躬了一下身微笑著說:“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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