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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梅森在辦公室里來回踱著步,皺著眉看著德拉·斯特里特。
  “該死的,德拉,”他說,“那件事沒有恰好吻合。”
  “為什么?”
  “我不明白肯特太太出什么問題了。”
  “你沒有听到她的任何音信嗎?”
  “一點儿也沒有。你肯定普里哈德和她見面了嗎?”
  “絕對肯定。他當時正在匆忙地想盡辦法獲得我的歡心,但我告訴他肯特太太有錢的事后,他就像扔掉一個熱土豆一樣把我扔下了。”
  “他很漂亮吧?”
  “是的。”
  “使你的心砰砰跳嗎?”他問。
  “我的心并沒跳,但他的确很漂亮。長得就像好萊塢的維納斯。”
  “頭發呢?”
  “棒极了,深褐色的,燙得很美。里面有光。和他的眼睛顏色很配。孩子气的面孔,一絲皺紋也沒有。有一點儿漂亮的小胡子。他衣服穿得很好看,雙唇很迷人,特別是在他說話的時候,你可以看到它們正在十分明确地构成每一個詞。他跳舞的時候,使你感到輕如飛絮。”
  “她當時看上去是墮入情网了吧?”
  “墮入是沒錯儿的。她看著他時,目光中充分顯露出了她的心。”
  “一個女人究竟怎么能在目光中顯露出她的心呢?”
  “想讓我給你表演一下嗎?”她挑釁似地說。
  他迅速地向她跨進一步。她的目光審視地打量著他的面孔,“嚴格地為了公事嗎?”她加了一句。
  他正想伸出胳膊去摟她,傳來了通走廊的門上指關節輕輕敲打的聲音。梅森僵住了,一動不動。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用5塊錢和你打賭,是多里絲·薩里·肯特。”他說。
  德拉·斯特里特往法律圖書室走去,“我就知道某件事會發生的。”她說著,猛地一下推開了那扇門,“一定要打開揚聲器的開關,頭儿。我在里面有鉛筆和筆記本。”
  梅森向通走廊的門走去。多里絲·薩里·肯特抬著頭沖他微笑著。
  “我知道我會在這儿找到您的,梅森先生。”
  “進來吧。”他邀請著。
  她走進房間,沖他甜甜地微笑著,在一把椅子上坐好,使她的金發在黑色皮革的映襯下很好看。
  “在努力工作嗎?”她問。
  “對。”
  “對不起,我打扰了您,但我認為您或許會感興趣的。”
  “你有律師嗎?”
  “我沒有。現在沒有。”
  “那么什么事?”他問。
  她伸出戴著手套的一個食指,沿著緊繃在她腿上的裙子的眾多小曲線划著。她的目光追隨著自己移動的食指尖。她說話的時候一次也沒有看他一眼。
  “我一直在仔細考慮這件事。我愿意承認,我開始那個圣巴巴拉的訴訟是因為,我知道彼得打算再婚,而且我看不出我為什么應該任他在某個掘金者身上揮霍他的財產。我听說那個女人是個護士。細想想吧,彼得·肯特要娶一個護士!”
  “護士怎么了?”梅森問。
  “她得靠工作維生。”
  “這不是件极好的事嗎?”梅森說,“我喜歡靠工作維生的女人。”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并不是我勢利眼。事實上她只想得到彼得·肯特的錢。”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我們無需討論這件事,對吧?”
  “是你提起來的。”
  “好吧,我剛才不過是想對您解釋一下,我為什么變了心思。”
  “你是想告訴我你有什么改變?”
  “對。”
  “為什么?”
  “我突然決定,即使彼得有點儿精神不正常,而且想亂花錢的話,我也不該阻止他。我想要他幸福。”
  “那么怎么樣呢?”梅森怀疑地問。
  “我知道您不會相信我,”她消沉地說,“您認為我冷血而且貪財。我确實希望我能做件事來使您相信我不是那樣。我确實非常看重您的好評,梅森先生,也許,比您意識到的還要看重。我見過許多律師,但我從沒見到任何像您這樣開門見山,這樣充滿活力,而且這樣……這樣誠實,以致到嚴酷的地步。而且我可以看出來,您不喜歡我。男人通常很喜歡我。所以我非常想要您喜歡我。”
  梅森打開香煙盒,向她伸過去。她掏出一支煙,突然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微笑著說:“說‘謝謝。’”
  “謝謝。”梅森說,語調平板。
  他給她點了煙,隨后用那燃燒的火柴點了自己的煙,透過一團煙霧,好奇地打量著她。
  “怎么樣呢?”
  “地方檢察官想讓我上證人席。”
  “去證明什么?”
  “證明彼得曾拿著一把切肉刀試圖殺死我。”
  “他認為他可以利用你的證詞嗎?”
  “他說,原話是這么說的,‘梅森在什么地方挑起那個事儿,我就可以利用你來反駁了。’”
  “還有別的嗎?”
  “我想讓彼得如愿以償地离婚。”
  “為什么?”
  “因為我認為那對于他是最好的事。”
  “你打算怎么做呢?”他問。
  “我想撤銷我的所有訴訟,那會消除一切的。那個最終判決已經做出了,而且,如果我撤銷一切的話,我和彼得的往事也一筆勾銷了,對吧?”
  梅森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那么你指望要多少作為回報呢?”
  “為什么您認為我這是有所圖?”
  “你沒有嗎?”
  “我并不貪財。我根本不想要彼得的錢,但我沒有職業,沒有任何技能,甚至都不會打字或速記。”
  “多少錢?”他問。
  她的目光中閃現出某种迅疾的沖動,然后逝去了。“您會提議多少呢?”她假正經地問。
  “我無法做出任何提議。”
  “您可以把彼得愿意付的數目提出來,對吧?”
  “不。”
  “我會接受20万元現金,那會使我得以繼續按彼得使我習慣的那种生活方式生活。”
  “不要那樣做,”梅森告訴她,“它不值得。”
  “不值什么?”
  “繼續以那种方式生活。”
  “您在試圖告訴我我該如何生活嗎?”她突然發怒了。
  他搖搖頭說:“不,我在試圖告訴你你得不到的東西。”
  “我得不到的東西?”
  “20万美元。”
  “我看不出。”她說,她的手指在連衣裙上迅速地划來划去,“我怎么能沒多少錢過日子呢。”
  “噢,好吧,”梅森說,“你現在一個月有1500元。設想你繼續拿那筆錢吧。那會比一大筆好得多的。你會有一筆固定的月收人,而且,如果發生什么事的話,你會得到照顧。”
  “那會繼續多久呢?”
  “無限期,”他告訴她,“除非,當然了,你結婚。”
  “不,”她說,“我不想成為彼得的一個負擔,我宁愿接受一點儿授予財產后就离開。”
  “你說一點儿授予財產是什么意思?”
  “20万美元。”
  梅森嚴肅地搖搖頭:“不,我不會建議我的委托人付你一大筆錢的。你在那件事中始終表現那么好,我實在是認為你最好繼續一個月拿那1500元。我要說,從長遠來說,這會比拿一大筆錢好過得多的。”
  “假設我降低數額呢?”
  “多少?”
  “假設我告訴你我的最低价究竟是多少呢,梅森先生?10万美元。”
  梅森打了個哈欠,用优雅的手指捂住了嘴,搖搖頭。
  “您非常難打交道。”
  “噢,好吧,”梅森告訴她,“去找個律師吧,如果你要這樣堅持就通過他來辦這事。”
  “我不想和任何律師分錢。”
  梅森聳聳肩。
  她突然猛地把手中的煙扔到地上,跳起來說:“好吧,給我出個价吧!別像個木疙瘩似地坐在那儿。我有好多事要做呢。”
  “什么?”他問她,揚起了眉毛。
  “不關你的事,給我出個价儿。”
  “什么价儿?”
  “不設任何障礙。”
  “你會离開?”
  “當然,我會离開。”
  “不再打扰彼得·肯特或和他見面?”
  “如果我永不再見他,6個月以前就那樣了。”
  梅森搖搖頭,慢慢地說:“不,我認為關于結婚的事我的委托人已經改變了主意。就在昨天他還提起你有多美呢。坦率地說,我認為你与他和解或許更好。”
  “我不想和解。”
  梅森聳聳肩。
  “您看,”她說,她仍然站在那儿,雙目閃閃發光,面頰緋紅,“我在報紙上看到今天審訊的報道了。”
  “怎么樣呢?”他問。
  “嗯,麥多克斯被問到一個電話的事情。”
  “那又怎樣?”
  “假設您能證明他在說謊呢?”
  “那,”梅森說,“會是最為有利的。”
  “嗯,假設我上證人席,承認我接到了他打來的一個電話。那對于你會有什么价值?”
  “一文也不值,”梅森說,“我們不打算從任何人那里買來偽證。”
  “但是假設那是實話呢?”
  “它是實話嗎?”
  “我還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呢。”
  “你上證人席后,”梅森說,“會回答的。”
  “那得看我高興不高興。”她走到辦公桌的桌角處,用拳頭捶擊著桌子,“你別認為你會嚇唬住我,佩里·梅森先生。”
  “你的意思不是你要犯偽證罪吧,對嗎?”
  “我當然會犯偽證罪!男人們使我惡心。他們可以任意地對女人們說謊,而如果一個女人用說謊來還擊的話,他們就說她欺騙……給我5万元!”
  梅森搖搖頭。
  她握緊了雙拳。
  “我會向我的委托人建議之万5千元的。”梅森慢慢地說。
  “由你提那個建議,他是會付的。”
  “如果你講絕對的實話,我會作出那個提議的。”
  “說好了?”她問。
  他點點頭。
  “你該死,”她瞪著他,“我真恨你!如果彼得不是蹲在監獄里的話,我可以去見他,輕而易舉地得到25万的。也許還要多。”
  “那就恨我吧。”梅森微笑著說。
  “我恨你,”她告訴他,“但是,我要是陷入困境的話,你得作我的律師。”
  “意味著你在考慮哪天傷害一個丈夫嗎?”他問。
  那憤怒慢慢地從她的目光中消失了。她高高地坐在那填充過滿的皮椅扶手上說:“別傻了,我的樣子像傻瓜嗎?我難道會殺雞取卵嗎!”
  “好吧,”梅森說,“我會給你搞到2万5千元。”
  “什么時候?”
  “明天上午。那張支票會在你上證人席之前送交你,這樣,在你作證時,在你和你丈夫之間就不會有關于一項懸而未決的財產協定的任何問題了。”
  “3万吧。”
  “2万5千。”他用下結論的口气說。
  她歎了口气。
  “你和麥多克斯的談話呢?”他問。
  “你想知道全部嗎?”
  “對。”
  “鄧肯最先和我取得的聯系。他說他是麥多克斯的律師。他大約11點時給我打了電話,說他想有一次會晤,并且提議,他們在我律師的辦公室見面。爾后,在早晨3點鐘時,麥多克斯打來了電話,于是我向他解釋說,那件事我已經和他的律師討論過了。”
  “后來你們見面了嗎?”
  “是的。”
  “他們提議什么?”
  “他們一定認為我是個傻瓜。他們想要我簽一份書面協議,說他們會幫助我使彼得被宣布為沒有能力的人,然后要我完全放棄彼得在麥多克斯制造公司的所有權利,而且,我一得到彼得財產的控制權,就給他們10万美元現金。”
  “你怎么回答他們的?”
  “我說我得仔細考慮一下。”
  “沒說要仔細考慮多久嗎?”
  “沒有。”
  “他們催促你了嗎?”
  “當然。”
  “你能說出鄧肯給你打電話的确切時間嗎?”
  “不能,大概是11點前后,在10分至12分之間。”
  “麥多克斯給你打電話的确切時間呢?”
  “那是早晨3點,我看了手表。在那個鐘點被吵醒使我生气极了,因為我無法回去接著睡。”
  梅森從辦公桌上拿起一些便箋,上面有打字机打出的文字。“接到麥多克斯的電話,你在電話里這樣說的嗎?”梅森慢慢地讀著他的便箋,“‘喂……對,我是肯特太太……對,圣巴巴拉的多里絲·薩里·肯特太太……請你再說一遍那個名字?……麥多克斯……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在這個鐘點打電話……咦,我以為都安排好了呢……你的律師已經安排好了一次會晤,我會按約定好的和你們見面……如果你再需要了解什么情況,你可以和海特利律師事務所的薩姆·海特利先生聯系。再見。’”
  “咦,對!”她叫道,“那确是我的原話!您怎么知道的?”
  梅森搖搖頭,繼續著他的詢問。
  “隨后你做什么了?”
  “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努力想睡著,然后上了我的汽車,開往洛杉磯。”
  “你的汽車放在哪儿?”
  “它恰巧在一個鄰居的車庫里,沿街走大約半個街區遠。”
  “你偷偷溜出家了嗎?”
  她搖搖頭,“不是有意識地那樣做,宅子前面有人呆著不走。我想,也許是彼得決定讓一個偵探盯著我。那會是愚蠢的,因為我根本沒留下過他可以跟蹤的痕跡,以前有偵探盯過我。”
  “這么說你努力悄悄溜出去了?”
  “嗯,我并沒有讓樂隊敲鑼打鼓地出去。”
  “從后門出去的?”
  “對。”
  “而且沿著那水泥小路?”
  “不是,我始終走在側面的草地上。”
  “為了你的腳步不出聲響吧?”
  “對。”
  “你來洛杉磯后面沒有人跟蹤吧?”
  “對,但是我在我的律師辦公的那座大樓的門廳里碰到一個男人,他的模樣很像偵探。我有點儿嚇坏了,我告訴我的律師要小心,并且做了安排讓麥多克斯和鄧肯在我离開一小時后再离開那個辦公室。”
  “還有一個問題,”梅森說,“你13日在什么地方?”
  “謀殺發生的頭一天嗎?”
  “對。”
  “在洛杉磯。”
  “在做什么?”
  “逛商店,向我的律師們咨詢。”
  “還有別的事嗎?”
  她想了一會儿,隨后哈哈大笑說:“我在大街上看見了彼得,在他身后跟了一陣儿。”
  “為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只是好奇心吧。我跟著他到了這儿,知道他在向您咨詢。我當時已經解雇了我在圣巴巴拉的律師,當我看見彼得到這儿來以后,我知道事情到了緊急關頭了,于是那時我去見了海特利。”
  “你跟了肯特先生多遠?”
  “直到他動身前往好萊塢。我有心想攔住他談財產協定的事。現在我真希望我當時那樣做了。”
  “那,”梅森說,“更好。由于你出庭是由海特利事務所安排的,你得讓他們在棄權書上簽名。你把那些棄權書搞到,我會把一張2万5千元的支票給你准備好。”
  “沒問題,”她說,“兩天以前我已經讓海特利在解雇申請和所有那些東西上簽字了,我帶著所有必需的文件呢。”
  “你怎么使他們那樣做的?”
  “我們必須涉及這件事嗎?”她問。
  “我想對局面有一种完全的了解。”
  “很簡單,”她告訴他,雙唇彎曲成一种微笑,“我告訴他們,我在我的訴訟中做了一些虛假的辯解,并且問他們,鑒于那一事實,他們是否想辦那個案子。我告訴他們,我對一個很迷人的年輕女子承認了一些很有害處的事,結果發現,那個女人是個偵探,而且另一方知道我作偽證的事。自然了,他們迫不及待地想擺脫,他們告訴我,再也不要登他們的門了。我為擬定那些文件付了他們500元,他們也完全洗清了和整個案子的干系。”
  “你總是使雙方相爭而從中得利嗎?”他問她。
  “當然,我很迷人。男人們從來不是為了愛而娶我——我嫁的哪种人不是這樣,他們是對金錢很貪婪的老家伙……如果我再結婚的話,那會是為了愛。我對于掘金感到厭倦了。”
  “想到結婚了?”他問她。
  “不,當然沒有。”
  “很好,”他告訴她,“我早晨會把你的錢准備好的。”
  他陪她走到門口。在走廊里她轉過身說:“您不會把我對他們玩的把戲告訴海特利事務所吧?”
  “當然。”梅森告訴她,“你只需把棄權和解雇文件准備好,就會得到你的2万5千元,你還會得到作辯方證人的傳票。”
  “非常好。”她說。
  “記著不要犯錯誤,別到上證人席后再改口。”他說。
  “別擔憂,”她說,“我對男人很了解,我會和你合作的,梅森先生。”
  他鞠了一躬,微笑著,關上了門。
  德拉·斯特里特拿著筆記本和鉛筆從法律圖書室走了出來。
  “這個該死的小騙子,”她說,“我真該抓著她的頭發把她拽出去。她真是個蕩婦!”
  梅森“咯咯”笑著,說道:“任何能騙過海特利的人都有權那樣做。那是個棋逢對手的案例。他們以為可以纏上她要好多錢呢。可她卻打敗了他們。”
  “要是我連2万5千元也不給她,”德拉·斯特里特說,“我敢打賭,無論如何,她也會撤銷她的案子的。她瘋狂地愛上了普里恰德。”
  “別擔憂,”梅森告訴她說,“你的朋友喬治·普里恰德會得到那筆錢的絕大部分。而他需要那筆錢來打發麥娜·達琴。你可以給麥娜打電話,建議說,現在會是個机會:到普里恰德的旅館去,威脅除非他明天上午把那筆錢交清,否則就讓人逮捕他。”
  德拉·斯特里特伸手去拿電話,“這事真讓我高興。”她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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