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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梅森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把帽子向一尊布萊克斯通的大理石半身雕像投過去。帽子正中塑像,旋轉了半周,在塑像的頭上滑動著形成一個頗不落俗套的角度。
  德拉·斯特里特努力作出很隨便的樣子,但她的兩眼十分明亮。
  “過了球門線了吧,頭儿?”
  “就在球門杆之間。”
  “你什么時候變聰明的?”她問。
  “我要是知道就見鬼了。”他告訴她,同時在辦公桌的邊上坐下來,孩子气地咧嘴笑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實不斷地刺激著我的意識。艾德娜·哈默究竟為什么一直在研讀有關夢游的書呢?她為什么在她的門上裝上一把鎖呢?鄧肯看見從天井走過的那個人影為什么在那張小咖啡桌旁停下來呢?而且那把被鎖在那個餐具柜抽屜里的刀為什么不見了呢?麥多克斯在知道已經安排好一次會晤的時候,為什么在早晨3點給肯特太太打電話呢?”
  “我沒把鄧肯的大多數證詞當回事,因為我認為,他不過是那些會不自覺地犯偽證罪的自高自大的家伙中的一個罷了。他會捕風捉影的。但他無疑看見了某個人正穿著一件睡袍走來走去。當他說他戴上了眼鏡時,他是個該死的說謊者。他沒有戴。他看見的只是一個穿著白色睡袍的人影正在月光下走來走去。在他從以后發生的事中推測這個人影一定是肯特時,他使自己著了迷,相信自己認出了肯特。他很偏執,那足以使他自己越發地肯定。但這并沒有澄清那個奇异的電話談話。”
  “麥多克斯很精明,當鄧肯在晚上11點鐘給肯特太太打電話時,他避免卷進去,但通過他在法庭提問時的回答使我感到他在場。當然了,我是打算就以前的任何電話對鄧肯提問,因為肯特太太在電話中說,麥多克斯的律師已經安排好了一次會晤,那表明,鄧肯已經和她聯系過了。但是麥多克斯确實肯定地說,他沒有在早晨3點給肯特太太打過電話。我認為他不會在一件可以核查的事上使自己犯偽證罪的。”
  “于是我開始將注意力集中在哈里斯身上,我剛一那樣想,馬上就意識到,我走上了正确的軌道。哈里斯是那個始終在打亂步驟的人。他一直在努力使肯特被判罪。當他意識到肯特的夢游會成為很好的辯護理由時,他就竭力去破坏它,冒著自己會被傳為證人的危險,聲稱艾德娜鎖抽屜時那把刀沒在里面。顯然,他曾打過一兩次匿名電話給霍爾康布提供小道消息,說我搞到一把一模一樣的刀,要引入這個案子。我問艾德娜時,她說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其實,她說得不對,她一定告訴了哈里斯。”
  “你當時并不是真的想把那些刀混在一起吧,頭儿?”
  “當然不是了。我只是想在艾德娜的頭腦中形成印象,那把刀放在餐具柜抽屜里的重要性,這樣,她睡覺時頭腦中就帶著那個最重要的想法。”
  “然后你推測她又會夢游了?”
  “是的。”
  “而且拿著那把刀?”
  “是的。”
  “而你認為她會拿它做什么呢?”
  “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她做的事會和她以前做過的相同——把它放在那張咖啡桌的桌面下面。那是她私人的小藏物處,來放一些她不想讓人發現的東西。”
  “而哈里斯知道那件事?”
  “他當然知道了。作為她的丈夫,他已經偷偷地和她同居一個多月了。他有這座宅子的鑰匙,而且有艾德娜在她臥室的門上新裝的那把鎖的鑰匙。”
  “再者,那些指向他的線索相當引人注意。在圣巴巴拉,他一直在監視那個宅子。如果他确是在他自己所說的地方,他會看見肯特太太离開那個宅子,上她的汽車,開往洛杉磯的。但他沒有看見。這就說明,他當時沒在那儿。然而,如果他沒在那儿,他又會在哪儿呢?他能夠說出肯特太太早晨3點接到的那個電話的确切時間,甚至可以說出她在電話里說的話。如果他不在那儿的話,他怎么能知道?只有惟一的另一种解釋:他就是打進電話的那個人。”
  “我剛一考慮到這一可能性,就意識到了,這是惟一的解釋。在這個案子里它始終都明白地顯露在那儿,希望引人注意,可我們就是沒有想到它罷了。從外表上看,哈里斯當時正在圣巴巴拉監視著那座宅子,來确保肯特太太沒有离開。他想赶快回洛杉磯去,犯一項謀殺罪,然后再回到圣巴巴拉來。他意識到,如果肯特太太在此期間离開那個宅子的話,知道這個事實對于他更為有利。因此,他決定給她打那個長途電話。自然了,他不能用自己的名字。于是,他在頭腦中搜索一個可能利用的名字,挑中了麥多克斯,因為他算計著,麥多克斯想和肯特太太碰面是一件符合邏輯的事。麻煩之處在于,它太符合邏輯了,設計得太好了。麥多克斯已經通過鄧肯給肯特太太打了電話,再打個電話不就很多余了嗎?不過,通過那番電話談話,哈里斯取得了兩個對于他很有价值的結果。首先,他弄确實了,肯特太太早晨3點是在自己住所;其次,他把她說的一切都記了下來,以便他可以重复那番談話,從而使事情看上去像是,在那一謀殺發生的那段時間,他在圣巴巴拉。”
  “但他為什么想謀殺里斯呢?”
  “有兩個原因。首先里斯是艾德娜·哈默之外、肯特財產的惟一的另一位繼承人,而艾德娜最近成了哈里斯的合法妻子。其次,謀殺了里斯,他就不僅除掉了一個繼承人,而且還使肯特擔上那個罪名,借法律之手再除掉肯特。”
  “但是肯特立了一個剝奪艾德娜繼承權的遺囑。”
  “不,他還沒有。他打算在哈里斯娶了艾德娜以后立這樣一份遺囑。所以哈里斯做了安排,舉行秘密結婚儀式。他認為,在肯特得知他們結婚、更改他的遺囑以前,他有机會除掉肯特。”
  “可我記得是哈里斯本人要求肯特更改那個遺囑的。”
  梅森大笑說:“那是非常足智多謀的做法。哈里斯是個冒險家,是個剝削者。他意識到了,艾德娜·哈默是個會繼承大筆財產的极有吸引力的年輕女子,也知道肯特已赶走了一大批企圖獵取財產的求婚者,于是,哈里斯要求肯特在他娶艾德娜之后剝奪她的繼承權,這一點取悅了肯特。他是在和普里恰德玩同樣的把戲。他從什么地方取了點儿賭金,正在利用它給自己做一個很好看的門面,希望自己能娶一個富有的女人。”
  “但是如果肯特相信了他的話,已經更改了遺囑呢?”
  “不,”梅森說,“肯特完全是一個生意人,他想不了那么多。在立一個新的遺囑之前,他得先搞确切,艾德娜是否幸福地結了婚。”
  “回過頭來看這件事,我并不認為哈里斯一開始就計划謀殺。你看,他不過是一個有那么點儿錢來裝個好看門面的美男子,而且怀著娶一個真正有錢的女子的野心。我認為,他是作為一個机會主義者起步的,不過是一次邁一步。一開始,他想合法地娶艾德娜。隨后他看到了一個极好的机會,能把里斯和肯特都除掉,他便無法抗拒這一想法。艾德娜把彼得以前夢游的事告訴了他,之后哈里斯又發現,他的妻子也夢游,在夢游時把那把切肉刀從餐具柜里拿出來,藏起來,然后回到床上睡覺,哈里斯想出了那個充分利用肯特的夢游症的主意。”
  “因此,謀殺發生的前一天,12日夜里,艾德娜干完她夢游干的那套事,回去熟睡之后,哈里斯把那把刀從她藏的地方拿出來,悄悄溜進肯特的臥室,先用他從艾德娜手包中拿來的那把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然后把那把刀放在肯特的枕頭底下。第二天早晨肯特發現了它,嚇得都動不了了。艾德娜也發現了它。他們兩個人都匆忙地做出了那個結論,即肯特又在夢游了。
  “艾德娜知道她自己夢游,但是不知道她從餐具柜里拿出了那把刀。因此,她并沒有怀疑自己。哈里斯把進行謀殺的一切都計划好了。我不知道他原來是怎么計划的,但是在圣巴巴拉那件事出現后,為了利用它,他改變了計划。
  “哈里斯已經把舞台安置好了。他需要的只是找到一個很好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据。我不知不覺地把牌打到了他的手中,給了他去圣巴巴拉、再回好萊塢和溜進肯特住宅的机會。他有那把艾德娜給他的鑰匙,他只須到天井里那張咖啡桌旁,抬起那個蓋子。如果那把刀不在那儿的話,他是否可能有另一种謀殺計划,我不知道。但是那把刀在那儿。他需要做的只是拿起它,殺死里斯,去肯特的臥室——到這時,他已經配了一把肯特房門的鑰匙——悄悄把刀插在肯特的枕頭底下,再動身返回圣巴巴拉。”
  “那么,鄧肯看見那個夢游者的時間不會是早晨3點了?”德拉問。
  “肯定不是。那是12點一刻。就是在那儿,事情碰巧了,恰巧對哈里斯很有利。”
  “他悄悄溜了?”她問。
  “當然。他一听我說多里絲·薩里·肯特太太在那個審訊室里,而且我們達成了和解,他就知道,她會對那番電話對話的事作證,并且把和麥多克斯与鄧肯見面的事坦率地告訴我。哈里斯其實早就想到,肯特太太在那番電話談話之后就動身去了洛杉磯這件事是一個會使他遭受危險的旁證。還有鄧肯所做的那些證詞,即他11點鐘給肯特太太打電話時是和麥多克斯在一起的,表明麥多克斯沒有必要在3點鐘再打電話,這一點毀掉了哈里斯。”
  “麥多克斯也溜掉了嗎?”
  “是的。他被攪在了那一詐騙之中,他來此的惟一希望就是從肯特那儿得到一筆丰厚的財產贈予。由于肯特在監獄里,他希望和肯特太太做交易。看到這扇門被關閉以后,他就溜了。他并不是逃脫謀殺的罪名,而是害怕一個詐騙的罪名。”
  “但是,如果里斯沒有和麥多克斯調換房間的話,會有一個對肯特先生不利的案子嗎?”
  “迫蹤那件事,”梅森說,“你會發現這個方案恰恰是哈里斯安排的。里斯是個疑病症患者,哈里斯需要做的只是去提議,為了躲開一股穿堂風,他應該掉換一下房間,而那件事很好辦。記住,哈里斯是那個宅子里的金發男孩儿。可愛,有魅力,他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
  “地方檢察官目瞪口呆了吧?”她問。
  “在法官議事室里听我向他解釋本案中的那些線索時,他目瞪口呆得不得了,直把他雪茄點燃的那一頭往嘴里插,而且嘴都咧得變了形。”梅森說著,回想起那一奇觀,快樂地“咯咯”笑起來。
  德拉·斯特里特張嘴要說什么,這時,通外間辦公室的門開了,杰克遜走了進來。
  “您是在等一個叫梅樂里主教的人嗎?”他問。
  梅森搖搖頭,微笑著說:“主教們就是有點儿不符合我的行業范圍,杰克遜。他想干什么?”
  “他不肯告訴我他的事情是什么性質的。他說,他想知道,一個人在犯過失殺人罪3年多之后,是否能被逮捕。”
  梅森揚起眉毛說:“而那個人是個主教?”
  “對,他是從澳大利亞來的一個主教派主教。”
  梅森的目光顯示出了興趣,“我想,”他慢慢地說,“他是在為某個忏悔的教區成員打听這件事吧。”
  “我一開始也是這么想。”杰克遜說,“但他堅持他必須見您本人,而且他非常激動。他用火柴點煙時手顫抖著,而且,他告訴我他見您本人是多么重要時,開始結巴起來。”
  梅森向德拉·斯特里特轉過身去,她搖搖頭說:“有好多人一直想見你呢,頭儿,我一直在搪塞他們,直到你辦完這個案子。假設你告訴這位主教,他可以或者和杰克遜談,或者另找一位律師呢?”
  “德拉!”梅森責備地說,“一個犯了過失殺人罪的主教,溜到了澳大利亞,想回來,害怕會被起訴,而且在激動時就結巴——你想讓我把他放過去嗎?”
  “不是把他放過去,”她說,“是拒絕他。”
  梅森搖搖頭。
  “你怎么知道他犯了過失殺人罪?”她問道。
  “那不過是一种預感,”梅森說,“但我敢打賭是那樣。”
  他向杰克遜轉過身去,說道:“領梅樂里主教進來。德拉你溜進秘書房間做記錄。”
  “而我想,”她說,“我們要立一個檔案,名叫……”
  他點點頭,微笑著說:結巴的主教案件。1
  
  1《結巴的主教案件》一書1936年秋天首次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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