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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克遜先生,大概四十二、三歲。他已使用很窄的老花眼鏡在看近處的東西。現在,他從眼鏡的上緣向我看著。他有雙水汪汪的藍眼,毛刷似的眉毛,有皺紋的前額。我想他的皺紋都是因為他老從眼鏡上面看人的結果。
  “我的目的是調查你介紹出去一位秘書的信用。”我說:“稽瑪蓮。你們送她去的鉬鋼研究開發公司。我只希望你給我一點點她的背景資料,我就滿意了。”
  “你為什么要調查,賴先生?”
  “信用。”
  “我們從不提供咨詢資料的。”
  “我知道,”我告訴他,“我恰恰不斷收集、提供,這是我的生意。”
  “私家偵探?”他問。
  “是的,不過咨詢業務是附帶的。這年頭維持一個辦公室不容易。私家偵探這一行不好當。忙的時候吃飯都沒時間,人像一根蜡燭兩頭在點火。空的時候急也沒有用,你不能到街上去拉客人。”
  我歎口气,几乎要打個呵欠,強力表示這只是一件無聊的常規工作。
  像要打呵欠的動作增加了他的信心。他找出一張檔案卡片,抬頭說:“她不是本地人。”
  “我知道。”我說:“鹽湖城。我有她不少資料,但是在出門前,我都喜歡親自查對一下。她的當地保證人是誰。”
  “她沒有當地保證人……等一下……她和一個葛寶蘭,朋友,住在一起。維多公寓,葛小姐也是她的保證人。”
  “你們對過保。”我問。
  他說:“老實說,我們沒有。她提供最后一位雇主姓名,這一點我們要查對的。我們也看她的推介信。然后我們有一個部門,專門測定她的能力,像速記、打字、智力、性格等等。”
  “每個介紹出去的都經過測定?”
  他說:“當然。我們不是一個小的介紹所。我們給好多大公司提供各种雇員。任何客戶,要我們提供什么資歷的雇員,我們總努力給他絕對滿意的人選。”
  “謝謝你。我會去鹽湖城查查。”
  我离開這公司所在的創業大樓。開車來到維多公寓。公寓名牌上可以找到葛寶蘭,她住211號公寓房間。
  我回到自己辦公室,打開外間的門,對接待小姐點點頭,看了一眼等在接待室,整個臉埋在一本華爾街雜志的男人,走過接待室,進入自己的辦公室。
  卜愛茜說:“看到外面在等的男人嗎?”
  “等我?”我問。
  她點點頭。
  “是什么人?”我問。
  “他的名字,”她說,“是狄喬獅……怎么啦,有什么不對,唐諾?”
  我說:“奇怪,這個人怎么會找得到我的呢?”
  “怎么啦,唐諾?他是什么人?”
  我說:“他是我最不愿見的,我要避免見的一個人。因為我不要他知道我對他有興趣。”
  “不過,你對他有興趣?”
  “沒有錯,但不知什么原因,被他發現了。”
  電話鈴響起。
  愛茜接听電話問我:“接待小姐問你,現在有沒有空接見狄先生。”
  “帶狄先生進來,”我說,“反正躲不過,看看他搞什么?”
  “唐諾,到底是什么困難?”
  “只要他發現我是保鏢案保鏢,天下一定大亂,”我說,“目前他可能尚未知道,但這只是時間問題。”
  “到時候呢?”她問。
  “到時腦袋開花都有可能,”我說,“愛茜,去引他進來。”
  卜愛茜把狄喬獅帶進辦公室來。
  “賴先生,你好,你好。”狄喬獅用高級推銷員的假笑,熱誠,伸手握手,一面說著:“賴先生,我不希望你認為我一定想推銷什么東西。事實上,我也是在偵破一件疑案。”他抓住我的手不放,上下地搖著。
  我決心速戰速決,向他笑道:“既然你在偵破疑案,你一定不介意告訴我,我早上才去看你一次,你怎么就知道到這里來找我呢?”
  “那是當然的事。”他說。
  “當然?”我惊訝地問。
  他點點頭。
  我說:“我老想在近郊找一塊已經開發,立即可以造房子的地。有一位我的客戶提到你,說你曾賣給她一塊正如她需要的地,她說你為客戶著想,說你誠實,說你是真正好的推銷人才。所以我也有點心動。”
  “喔,老實人不吃虧,”狄喬獅說,“她是什么人?”
  我說:“她叫……喔等一下,我想我最好不說。不能說。”
  “為什么不能說。”
  我說:“首先我已經告訴過你她是我們的一個客戶。我們有規定,不能把客戶的名字告訴別人的。這是完全要保密的。假如我剛才對你說是你的一位客戶告訴我的,就不同了,我可以自由告訴你她的名字了。但是我不小心說出了她是我們的客戶,這把我自己手捆住了。”
  “我懂了,”他笑笑說,“我應該尊重你的立場。我想我應該告訴你我們在那邊的新社區,希望能幫你選一塊地。賴先生,一般人以為新社區選定后,每一塊沒多大區別的。但是像我一樣做這一行做久了,我們看起來每一塊地是不同的,不同背景,對于我的顧客,應該賣給他們合乎他們理想的地。我們推銷員的目的不是賺點佣金,而是應該以顧客的永久滿意為目標。”
  “我賣出過太多的土地,我試著保護我的客戶。我事先把每塊地的优缺點老實告訴客戶。從他們談話中知道他們的需要,自己精心的為他們選一塊絕對是對他們最合适的。可能你的客戶對我尚稱滿意,就是指的這一點。”
  “我想是的。”我說。
  “早上是你去看我了?”
  “是的,早上湊點時間先去走一次,但是時間不夠。最多也只能見你一面,把新社區地址弄弄清楚。最后才能帶我合伙人一起去看看做個決定。”
  “噢,這是一個合伙的投資?”
  “也許。”我說。
  “好,我對你很有信心,看得出你比別人聰明,會是一個好主顧。我也有信心替你服務,不會使你失望。現在假如你肯立即和我一起回去,我可以把還沒有賣出去的每一塊地分析給你听。假如你是為合伙公司做投資用的,我想你需要的是連著的好几塊地開始。”他充滿希望地看看我。
  我搖搖頭。“不會,不會是那么大的投資。老實告訴你,我急著買塊地造個房子,我希望我的合伙人柯白莎能買塊地做鄰居。我希望她同意。”
  “是的,我懂了。”他說。
  “但是,”我指出,“有一點我不能懂。你能找到這里,又是怎么解釋呢?”
  “一點也不難解釋,”他說,“好的生意人都應該這樣的。”
  “我還是不懂。”
  “別的公司也是這樣的,不過他們要詭一點,他們會看你中午在哪里吃飯,也進去吃飯,然后突然說:‘呀!這位先生不是早上去那里,我們沒有緣講話,只見了一面嗎?”
  “你怎么找到我的?你還沒有回答呀。”我說。
  他大笑說:“回答,回答,馬上回答。我先告訴你,我一個人賺的佣金,正好是新社區這個計划中,所有其他推銷員的總和。
  “我自己有一套工作的方法。首先,我把名片分發給每一位像你一樣,有希望的顧客。他們來的時候就找我。有的時候我在忙著,找我的人不能等,他們會走。我們里面的小姐對這种人有特別不變的指示。一定會有位小姐到廁所去,在廁所里有一台望遠鏡架好在那里。她們要抄下牌照號,我去看看登記,就自己去見這個人。我特別愛好查查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客戶不肯等。像你的情況,我也許會歸類于時間不夠項了。”
  “你們的組織還是很嚴密的。”我說。
  “其實不見得,在我手里跑掉的人不多。但是只要一走,我總是希望查出來為什么?我絕不希望我的衣食父母不高興或不滿我的服務。我用服務到家來使他們改變對我的看法。”
  “我沒有不滿,我只是時間不夠了。”
  “我會給你特別找一些好的地,我希望能和你訂個約會我們現場去看。我能不能明天見到你和你的合伙人?明天下午如何,我等著你們。你定時間,我一定空出來等你。”
  “我非常抱歉,因為我辦不到。我的合伙人現在非常忙,她才告訴我接了一個新案子,要我去工作。這件工作會使我好几天沒有空。不過我會在一周內和你聯絡。”
  “喔,那太糟了,”他說,“因為我心目中想給你看的地,可能會賣給別人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呀。”我告訴他。
  他說:“這樣好了。賴,有一塊地我覺得對你最好。有一個人付了定金,但是支票沒有兌現。目前我們還沒有正式取消他合同。我會為你留他四天五天。你在這段時間內自己去看看那塊地。這真是值得買的地,比一般的都好。假如你中意,我把他的合同取消,因為那張支票是空頭的。再給你重訂張合同,价格也給你再便宜一點,怎么樣?”
  “這樣可以,”我說,“不過暫勿作太多的打算,我今后几天的時間會很緊張,可能去不了你們那邊。”
  “沒關系,一點也沒關系,賴。我們高興為你服務。現在,還有另外一件事……”
  他的聲音拖到听不出了。
  “什么事?”我說。
  “也許你可以替我抓抓背,我可以替你抓抓背。”他說。
  我問:“什么意思?”
  “我發生了一點小問題,可能用得到一個私家偵探,一個好的私家偵探。”
  “什么小問題?”我問。
  “一個小車禍。對方聲稱我在大道上該停車而沒有停車,而且說我喝過酒。那完全是亂扯,胡言。”
  “你有沒有接受警方檢查呼吸里有沒有酒精成份?”
  “沒有,我沒有。當時沒有。但是我想到了這一招,兩個小時之后,我到警察局去接受了呼吸檢測。”
  “他們替你做了?”
  “是的,他們認為可疑的量。在我呼吸里找到可疑量的酒精。我記得是7%以下。”
  “當然,這并不表示兩小時以前的量。”
  “這我知道。不過至少可以表示我當時沒有醉,那是別人亂說的。事實上,我是停車了。我相信保險公司想立即和別人妥協,他們相信了對方的胡言。但是,万一不能成立,我希望能找到几個證人,他們肯宣誓我在那時是把車停住了的。”
  “你有沒有把當時在場的車子,車號都記下來?”我問。
  “可惜我沒有。我和那個撞車的人吵了起來。我想什么人都不太愿意卷進去出庭做證人。”
  “他也沒有什么證人嗎?”我問。
  “問題就在這里,他有證人。他找到兩個事實上一點不知道真相的人,他們宣誓說我那時沒有停車。這就是我最困扰的地方了。”
  “損傷嚴重嗎?”
  “很小,很小……尤其是他的車。我的奧司莫畢爾左側完全凹下去了。這損失要我自己付的。目前我只好用租來的車,真是太不便了。”
  “可以。”我說:“真到了有必要請私家偵探時,我們再好好討論一下好了。我們目前太忙。到時我還要讓你見見我的合伙人柯太太。万一和解不成功的話,你通知我好了。”
  “這樣也好,今天我們只是認識一下,互相談談,誰也沒有對誰有什么承諾。”他說。
  “大家沒有承諾。”我說:“對土地也沒有承諾。”
  “我懂。”他說。我們互相握手。
  我站在門口,看他走過外面的辦公室,開門,走向外面的走廊。
  卜愛茜說:“你看他老遠跑到這里來,只是因為你出現在新社區而沒有買他的地嗎?”
  “我不知道,”我告訴她,“這就是最令我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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