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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天堂汽車旅館是在去圣大芒尼加的路上。
  晚上這個時候,公路上車輛极少。那汽車旅館有一塊大招牌,下面一個小牌子表示尚有空位。
  我把車停下,走兩級木制階梯,登上他的辦公室。
  我按晚上服務鈴。
  20秒鐘,30秒鐘,沒有反應。
  我又按鈴。
  辦公室內電燈亮起。一個男人睡態地說:“來了。”
  過一會我看到里面移動的影子。一個男人一面拉褲子拉鏈,一面披上一件外套,站到門口亮處來。
  “有單人的嗎?”我問。
  “還有一間。”他說。
  “多少錢?”
  “6元。”
  我給他6元,他給我一張登記卡,我填起來簽上名。
  “車子牌照號多少?”他問。
  “喔,隨便寫什么都可以。”我說。
  “不行,”他說,“我一定要牌照號。前几晚我們這里就出了點事。幸好我總是登記牌照號碼。”
  我說:“我一時忘了。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我跟你去看,我反正要對的。”他說。
  他跟我出去,把公司車車號記了下來。
  我說:“出了點什么事?”
  “喔,沒什么大不了。”他說。
  我說:“你一定是說那個男人,在這里心髒病發作。”
  “你怎么會知道?”
  我說:“我正在調查這件事呀。”
  “我以為你是來住店的。”他冷冷地說。
  “我是要住店,”我告訴他,“所以我選了這里。我錢也給過了,你也把鑰匙給我了。住店的手續是完成了。我只想問你一、二件事。”
  “朋友,我知道的都說過了。”
  “我知道,我要你再說一次。”
  “你是什么人?”
  我打開我的皮包,把我的職別證給他看。“我是個偵探。”我告訴他。
  “好,好,你要知道什么?”他說。
  我說:“告訴我發生的一切。”
  “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他說,“那家伙開車進來,登記……”
  “大概几點鐘?”
  “我不知道。大概9點鐘……也許9點半。”
  “好,他登記,怎么登記法。”
  “當然用他名字,他是個名人,季貝可夫婦。”
  “他開的車怎樣?”
  “他開一輛凱迪拉克。我走出去看過車號。我一定要看的。”
  “見到那女人了?”
  “隱隱約約。事實上等于沒見到。只是車里有個人而已。我這地方很正經。但我也不喜歡探人隱私。不能每來一對男女,你都要看他們結婚證書。”
  “什么時候開始知道出了事了?”
  “一大早,太太召我的時候。”
  “什么時候?”
  “快7點了。”
  “怎么樣?”
  “她完全恐慌了。要一個醫生。說他先生病了。又說她睡著時他死了。說她醒來時見她先生躺在那里死了。”
  “你怎么辦?”
  “我走過去看一下。一看就知道那家伙死透了。醫生囑咐我們要找法醫驗尸,再通知殯儀館。我當然盡快去做。這一類的事,對汽車旅館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還有什么?”我問。
  “沒有了。”他說。
  “那是4號晚上?”
  “是的。他是4號晚上死的。5號早上叫我的。”
  “租出了最后一個房間,你自己也睡了?”
  “之前我就睡了。這里不一定會客滿。我10點半就睡。當然睜了一只眼睡。”
  “那一個晚上還有什么不尋常的事發生嗎?”我問:“有沒有別的奇怪的事發生?”
  “沒有,為什么?”
  “我只是問問,”我說,“有沒有計程車來?有沒有什么人乘計程車來。”
  他好奇地看著我問:“你為什么問這個問題?”
  “因為我想到有這個可能。”
  他說:“你問這個問題問得很怪。”
  “為什么?”
  “因為,”他說,“我……我說過,我睡覺總是睜著一只眼的。至少前半夜一定是睜著一只眼的,后半夜,也許才真正睡著了。”
  “那一晚,怎么樣?”我問。
  “我也是睜了一只眼似睡非睡,”他說,“一輛車開進來,我困得要命,等他按鈴,但是沒有人按鈴。我回頭又睡,突然惊醒,心里想著為什么沒人按鈴。但是又睡了過去。也許真困了,其實我知道睡著也不過20秒鐘,30秒鐘,心里有事。”
  “說下去,怎么啦。”
  “這是奇怪的事……沒有事發生。又過了四、五分鐘,我就完全清醒了。這不是一件小事。汽車開進汽車旅館,但是不來按辦公室的鈴。我在睡前查看過,每一個租出去的房子,都有車停在前面。所以我起床,要查個究竟。就在這時候,那輛車子出來了。我想就是那輛剛進去的車子,是輛計程車。”
  “沒有停車?”
  “沒有,快速通過,無意停車。”
  “你有沒有查一下,他去過哪間房?”
  “那怎么查得出,我看了一下,所有房子燈都熄了……”
  “那是什么時候?”
  “我想11點左右。我沒看時間。”
  “之后呢?”
  “之后我又去睡,睡得很甜。那一晚所有房間都租出去了。招牌也熄了。我可以大睡特睡。”
  “會不會另外有車進來,你听不到?”
  “可能,太可能了。只要所有房子都租出去了,我睡得比什么人都死。我不必擔心有人來,醒著有什么用。”
  我說:“我想你見到報上季家的消息了。”
  “當然,當然,”他說,“我細細的看了。消息和自己有關誰都會細細看的。”
  “見到他照片了?”
  “是的。”
  “像不像?”
  “老天,我不知道,”他說,“我每天租房子給不同的人,我從來記不住他們。每個都是新面孔。我看這張照片翻印得不太好。通常訃聞上的照片都使人看起來年輕一點。但這張照片使他看起來老多了。”
  “你第二天早上進房子去,看他躺在床上死了,你仔細看他臉了?”
  “只看了一下側面。我不太喜歡多看死人面孔。他一只手伸在被單外面,我摸一下他的脈搏。一碰我就知道他死了好久了。又冷又硬。”
  “賴,我看我什么都告訴你了。我也一再說了,說過10多次了。你還要什么?”
  “我只是查對一下。”我說:“多謝了。嗯……先生怎么稱呼呀?”
  “郎,”他說,“郎漢璧。”
  “你太太和你一起經營這旅館?”
  “沒有,太太一年前過世了。我目前一個人在照顧。”
  “好,”我告訴他,“謝謝你。”
  我開車到他租給我的單人屋。爬上床。雖然這汽車旅社是我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但我還是花了一個小時才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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