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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里·梅森發覺德拉·斯特里特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便從手中的法律書上移開視線,抬起頭來打量這位正站在門邊,身材苗條、精明能干的女秘書。
  “什么事儿,德拉?”
  “一位未婚女子与一位未婚男子,引號,談戀愛形影不离,引號完,她的法律身份如何?”
  梅森豎起眉毛,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沒有合法的身份,德拉。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德拉回答說,“有一位斯蒂芬尼·福克納小姐正在外間辦公室里等著,她說她一直和霍默·加文,引號,談戀愛形影不离,引號完。”
  “霍默·霍雷肖·加文?”梅森問道,“我們的委托人?”
  “不是老霍默·加文,”她說,“是小霍默·加文。”
  “哦,是這樣,小加文,”梅森說道,“他是做汽車生意的,我記得。福克納小姐遇上什么麻煩了?”
  “她想和你談一件私人事情,希望她与加文的關系會令你對她的問題感興趣。”
  “什么問題,德拉?”
  “她繼承了一家在內華達州拉斯維加斯的賭場。她的問題似乎是和這家賭場有關。”
  梅森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在26點上壓1美元,德拉。”
  德拉·斯特里特轉動輪盤賭上的輪盤,接著向輪盤邊緣里拋了一顆象牙球。她俯身向前,著迷似地兩眼緊盯著球。
  梅森也俯身向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德拉·斯特里特正盯著的地方。
  德拉突然直起身子,面帶微笑:“對不起,頭儿,你輸了。3點獲胜。”
  她伸出手到辦公桌角,拾起了那張梅森想象中的1美元。
  梅森做了個鬼臉:“我輸得不服气。”
  “福克納小姐怎么辦?”德拉·斯特里特問。
  “我們先給老加文打個電話,查明這個女人的真實身份。她有多大年紀?”
  “23或24。”
  “白膚金發碧眼,還是黑頭發淺黑皮膚?”
  “黑頭發淺黑皮膚。”
  “線條优美?”
  “是的。”
  “容貌漂亮?”
  “是的。”
  “介入這件事情之前,先和加文談談。”
  德拉·斯特里特走到自己的秘書辦公桌前,請接線員接通了外線。她撥完號碼,等了一會儿,說道:“請加文先生接電話。告訴他打電話的是斯特里特小姐……對……告訴他德拉·斯特里特……他認識我……對,德拉·斯特里特……我是律師佩里·梅森先生的秘書。請你把電話接到加文先生那里,好嗎?這件事情很重要。”
  接著是片刻的沉默,德拉·斯特里特握著話筒靜靜地听著電話線另一端的聲音。
  “好吧,我往哪里打長途電話能找到他?”
  又是片刻的沉默。
  “我知道了,”德拉·斯特里特說,“請告訴他我打過電話,他如跟你聯系,讓他馬上給我打電話。”
  德拉·斯特里特挂上電話:“接電話的是伊娃·埃勒厄特小姐,他非常重要的秘書。她說加文先生不在城里,也無法給我任何能找到他的電話號碼。”
  “伊娃·埃勒厄特!”梅森說,“瑪麗·阿登出了什么事情?噢,我知道了。她結婚了。”
  “大約一年前,”德拉·斯特里特提醒他,“你送給她一個電咖啡壺,一個烤箱和一個長柄電炖鍋作為結婚禮物。”
  “一年了?”佩里·梅森問道。
  “我想是的,”德拉·斯特里特說,“我可以去查查那些結婚禮物的帳單。”
  “不用了,”梅森說道,“別費事了。說到這件事儿,我倒想起來這位新秘書上任后,我們和加文一筆業務也沒做過。”
  “也許你已經不再是他的律師了。”德拉說。
  “那倒是挺讓人尷尬的,”梅森對她說,“我想最好還是和福克納小姐談談,看看她要說些什么。帶她進來吧,德拉。”
  德拉·斯特里特退了出去,几分鐘后又回來了,說道:“梅森先生,福克納小姐來了。”
  斯蒂芬尼·福克納雙腿修長,黑色頭發淺黑色皮膚灰色眼睛,鎮定自若地走進房間來到梅森面前,伸出一只冰冷的手,低聲說道:“真是幸會,梅森先生。”
  她的動作不慌不忙,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這一切都表明她接受過專業訓練。
  “請坐吧。”梅森說。
  “福克納小姐,在你開始向我講述情況之前,我想讓你知道,多年來我一直在替加文先生處理法律事務。事情倒也不算很多,因為加文先生是位精明的商人。他總是避免招惹麻煩。所以他也很少需要律師的幫助,不過我還是把他看做我的老主顧,除此之外,我們也是朋友。”
  “這也正是我到這儿來的原因。”她一邊說,一邊將身子靠在墊著厚厚坐墊、坐上去很舒服的椅子里,雙腿交叉。
  “因此,”梅森接著說,“在我考慮處理任何你向我尋求幫助的問題之前,我要先与加文先生商量一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然后弄清楚雙方的利益不會產生沖突。這樣做你滿意嗎?”
  “不但非常滿意,而且我來這儿就是因為你是加文先生的律師。我想要你和他取得聯系。”
  “好吧,”梅森說,“既然這一切你都清楚了,那么請講吧。”
  她說:“我繼承了拉斯維加斯某塊地方的一份產權。”
  “什么樣的地方?”
  “一家汽車旅館和一家卡西諾賭場。”
  “這种地方中有些又豪華气派又……”
  “這個可不是,”她打斷梅森的話,“這塊地方規模并不算大,但地理位置很好,我認為很有可能會擴建。”
  “你繼承了多少產權?”梅森問道。
  “經營這塊地方的是一家處境困難的小公司,我父親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我繼承了40%的股票,剩下的60%的股票掌握在另外4個人手中。”
  “你父親是什么時候死的?”梅森問道。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僵硬了,過了一會儿她聲音沉悶地說道:“6個月以前,他給人謀殺了。”
  “給人謀殺了?”梅森惊叫道。
  “是的,”她說,“你可能讀到過有關……”
  “天哪!”梅森惊叫道,“你的父親是格倫·福克納?”
  她點點頭。
  梅森皺起眉頭:“這樁謀殺案一直也沒破案。”
  “謀殺案不會自己破案的。”她諷刺道。
  梅森說:“我無意讓你講述那些令你不快的事情……”
  “為什么不呢?”她問道,“生活中充滿了令人不快的苦差事。我進來之前就下定決心,抑制自己的感情。”
  “那好,”梅森說,“往下講吧。把事情告訴我。”
  “我4歲時母親就死了。自打那儿以后的7年里,倒霉背運的事接踵而至,至少我父親是這么想的。他非常迷信,我想賭徒們個個都是這樣吧。
  “爸爸原本有份收入丰厚的工作,生活還算寬裕。后來大蕭條來了,他也丟了工作。爸爸身無分文又失業在家,能找到的活儿他都干。他開始在一家無證售酒的飯館幫忙。后來那家飯館的老板死了,爸爸從繼承人手中買下了飯館的全部產權。禁酒令廢止后,他在那塊地上又造了好几幢房子。
  “我不該羅囉嗦嗦講這么多爸爸倒霉的事情來煩你。他确實有許多次運气不佳,不過他也有走運的時候。爸爸是個賭徒。他雖然不干非法販酒的事情,但卻樂意經營無證售酒餐館。無論從本性、癖好還是職業上講,他都是個不顧一切的賭徒。
  “有些事情賭徒們很擅長,有些事情則不擅長。賭徒們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賭徒們學會了要能輸得起;賭徒們變得越來越不動聲色、矜持寡言;賭徒們几乎不可能給女孩子們創造良好的家庭生活,無論是十几歲的女孩或更年幼些的。賭博活動通常都是在夜里進行的。所以我也就很少能見到我父親。他把我送到一家又一家的寄宿學校去,而每次的情形都差不多少。爸爸想讓我上最好的寄宿學校,而這樣的學校是不會招收賭徒的女儿。因此爸爸就假扮成投資者。因為,在股票市場賭博的人的女儿是符合條件的。
  “爸爸從來沒有意識到,如果把我送到一所標准不那么嚴格、我可以完全按照自己個性發展的學校,也許會更好些,我也就不會那么痛苦了。可是他想要我上最好的學校,而最終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勢利小人。我在每所學校都會呆上一年左右的時候,隨后不知怎的別人就會知道我的爸爸是賭徒,我也就只得退學。
  “我吸取了一些我父親的人生哲學。我越來越矜持寡言。我不敢和人交朋友,因為我不想披著偽裝騙人。所以年紀一到,我就結束了學業,獨自外出謀生。我成了一名職業模特儿。干這一行儿我賺了不少錢。
  “爸爸漂泊游蕩到了拉斯維加斯。終于,他占有了一些地產,在上面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汽車旅店,并盡其所能地擴建,后來要我去和他住在一起。他簡直是無可救藥,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凌晨3點左右回來,地產不斷地升值。一伙人取得了毗鄰地產的購買權,接著就打起爸爸這塊地產購買權的主意。他們的想法是拆掉這塊地上的小建筑,將兩塊地產合二為一,建造一家帶有游泳池、賭場、夜總會娛樂表演和所有其它設施的豪華气派的飯店。
  “爸爸倒是樂意賣掉股份,但不能接受他們開的价格。爸爸獲悉与自己打交道的是一家辛迪加財團,又搞清楚了他們的真實想法,所以談判中拒不讓步,堅決要求賣個好价錢。那家辛迪加惱羞成怒。他們無計可施,就開始進行威脅恐嚇。爸爸則對此一笑了之。在這一點上,爸爸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辛迪加殺了他?”梅森問道。
  她聳聳肩膀,面無表情:“我不知道。沒人知道。爸爸給人謀殺了。這使得其他的股票持有人惶恐不安,他們無論多少价錢都愿意賣。從生意角度看,爸爸被謀殺對辛迪加來說倒是件千載難逢的好事。”
  “往下講,”梅森說,“又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繼承了40%的股票。剩下的60%掌握在4個人手中,每人擁有15%。爸爸的死訊讓我悲痛万分,神志恍惚,而就在此時有人已經在忙著收購股票了。其他4個股票持有人中的3個實在是巴不得赶緊賣掉自己的股份,所以也顧不得辛迪加出什么价錢。
  “我遇到小霍默·加文是在爸爸遇害之前。那段時間,我們正在談戀愛形影不离。我見過他父親几面。爸爸遇害后,小加文的父親立刻讓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我全告訴了他。老加文甚至在我之前就知道,其他4個持有股票的人無論什么价錢都會樂意賣。他竭力設法要搶在這個收購股票的神秘人物之前買下所有的股票,但為時已晚。加文先生找到其他几位股票持有者中的一位,他買下了他手中的股票。
  “這些就是到目前為止的情況。加文先生擁有15%的股票。我擁有40%。眼下一家自稱是新組建的辛迪加想要買下所有的股票。”
  “你打算怎么辦?”梅森問道。
  她說:“我打算賣掉。不過,我絕不會為了區區一點小錢,讓這些家伙謀殺了我爸爸,又從我手中拿走股票。爸爸獻出了他的生命。我將竭盡全力阻止這些家伙因我父親被害而得到好處。現在,一個我姑且稱之為X先生的男人現在就在城里。我不知道他是否代表那家所謂新組建的辛迪加財團。這個人我倒是認識,我在拉斯維加斯做模特儿時見過他。
  “我所知道的就是,有人趁另外3個股票持有者惊魂未定之机找到他們,提出用現金購買他們的股票,然后支付了現金并讓3個人在股票上背書簽字轉讓,而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几天前,我所知道的就這些。而后,X先生把已經背書的股票送去以自己的名義辦理了登記。
  “后來,他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他對購買我和加文先生手中的股票很感興趣,并且要我明天晚上8點30分与他會面。
  “我想和加文先生取得聯系,看看他是否打算把我們的股票權合在一起。如果他不同意賣的話,我也不賣。否則,他們就會掌握控制權,把他擠走。加文先生眼下不在城里。他是昨天走的。我查不出他在哪儿。他的秘書對我非常反感,甚至不愿理睬我。”
  “小加文呢?”梅森問,“難道他也查不出他父親在哪儿嗎?”
  “小加文去東部參加會議了。”
  梅森說:“加文先生不大會同意你直接与這個人打交道。他可能會讓我出面聯系。”
  “我知道。”她說,“不過,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有關家族的榮譽。我要把爸爸留下的事情繼續做下去。”
  “你希望看到謀殺你父親的凶手被繩之以法嗎?”
  “當然,這是我來見你的第二個原因。”
  “接著講。”梅森說。
  “你知道這些黑幫謀殺案的結果會如何嗎,”她說,“警察們暴跳如雷,口口聲聲要將黑幫一网打盡。他們在報紙的頭版新聞報道中慷慨激昂地宣稱這座城市不會再容忍黑幫的存在,一定要偵破這起謀殺案。我听說過的黑幫凶案他們一起也沒偵破過,只有一次例外,還是抓錯了人。”
  “那么你要我為你做些什么呢?”梅森問道。
  “這樁股票買賣成交后,我想聘你處理我父親的謀殺案。我要你請一位私人偵探著手調查這個案子,發現一些可以交給警察的線索。然后我希望你對這起案子多費心,在私人偵探和警察之間扮演聯絡人的角色,運用你的頭腦分析解釋收集到證据。”
  梅森搖搖頭:“如果只是為了要警察偵破一起謀殺案,你沒有必要聘請一位律師。”
  “到目前為止他們進展如何?”
  “我不知道。”
  “沒有人知道。”
  “這位X先生會不會有可能与這樁謀殺案有牽連?他似乎是受益者。”
  “當然有可能。”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應該讓加文來和他談判。”
  “加文先生買下那份股票時,”她說,“他是想給我做結婚禮物的。他以為我很快就要成為他的儿媳婦了。現在情況變了……完全變了。”
  “我怎樣和你聯系呢?”梅森問。
  “不必了,”她說,“明天早晨我會和你聯系的。10點鐘行嗎?”梅森瞥了一眼德拉·斯特里特,說道,“好的。明天早晨10點鐘。”
  她朝德拉·斯特里特笑笑,說道:“我想我可以從這扇太平門走到走廊里吧?”
  梅森點點頭。
  斯蒂芬尼·福克納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打開門轉過身來,用平靜從容的聲音冷冷地說:“明天見。同時,請和加文先生取得聯系。”
  她走出房去并隨手關上門。梅森轉向德拉·斯特里特:“我可不想和這姑娘玩扑克,德拉。”
  “喔,”她問道,“你認為自己在玩什么?”
  “我要是知道才怪呢,”梅森對她說,“我要去和加文的那位新秘書談談。也許我能從她那儿了解到些情況。”
  “頭儿,如果她做成這筆生意,如果加文說可以,你會去做她要求的事情,并且充當這樁謀殺案的聯絡人嗎?”
  “我不知道,德拉。那得看情況。我認為這件事情她不必聘請律師。”
  “頭儿,我很害怕。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最好別卷入這個爛攤子。”
  梅森笑笑,說:“噢,我去見見伊娃·埃勒厄特。也許我從她那里可以了解一些情況。待到問題出現時再設法解決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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