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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們一面离開柜台,白莎一面在研究電報內容。我說:“他也快到了,早上有班机紐約直飛,他沒說那一班吧?里支蒙一定是他北上時中途停下的地方。”
  “他只說盡早飛回來見面,那是因為最近飛机太擠的原因。”
  我說:“他來后,由我跟他來談話。”
  白莎突然作決定:“你完全正确,統統由你來對付,白莎要買張机票飛回洛杉磯,假如海先生問起,只說白莎替政府及戰爭在服務,必須親自前往,今天早上我們兩個過去的事,要不要和他談起呢?”
  “不要。”
  “我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她說。
  “我到机場去送你行嗎?”
  “不要你去,你身上有毒,你想整海先生,因為海先生沒有把實況全告訴你,你開的頭,由你自己去結尾,白莎要去再來點胡桃雞蛋餅,吃飽了好上路。”
  “公寓鑰匙已經給你了,我可能還有用。”
  “我把東西拿走后鑰匙放在門里鑰匙孔上,再見。”
  她一陣風走向大門,我看她跳上一輛計程車,她連頭也沒有回。
  計程車走后,我走進餐廳,好好地吃了一頓早餐,回到房間,半坐在一只椅子里,兩腳蹺到另外一只椅子上,拿一份報紙看看,等候海先生來臨。
  10點一過,海先生來到。
  我和他握手道:“你來回好快呀。”
  他把嘴唇的兩角向后拉開,露出他特有的笑容說:“真是沒有錯,我沒料到你們兩位工作神速,柯太太呢?我問過下面,他們說她遷出了。”
  “是的,她有緊急事件被召回了……軍事工作。”
  “喔!你們還替聯邦調查局工作呀。”
  “我沒有這樣說。”
  “你暗示這樣說。”
  我說:“我對合伙事業沒有完全清楚,但我想我們沒有替聯邦調查局工作。”
  “真有的話,你大概也不會承認。”
  “可能不會。”
  “我知道這些就夠了,不過她不在,我還是很失望的。”
  “她說這里已經沒有她可以做的事了,既然方綠黛已找到了,剩下來的只有照約收費問題了。”
  “當然,說起來沒有錯,你們工作好快,他們告訴我柯太太是昨晚7點鐘遷出的,她不是昨晚就走了吧?”
  “沒有,今天早上才走的。”
  “但是她昨晚遷出了。”
  我說:“是的,她在法人區弄了個公寓,她認為那邊是我們的調查中心,她留在那邊,我守住這邊。”
  “喔,這樣,公寓在哪里?”
  “我無法正确告訴你,那里的路不好找,你從一條路進去,七拐八彎,又從另外一條路出來,不知你對法人區熟不熟悉。”
  “不熟悉。”
  “那种公寓千篇一律,都一樣的。”
  “那么柯太太還是參与工作的,只是她沒告訴我而已。”
  “你沒有問過她吧?”
  “沒有。”
  我說:“對客戶,她很少主動提供工作方法的。”
  他匆匆看我一眼,我盡量保持面部沒有表情。
  “她和方小姐談過了嗎?”
  我讓我臉上充滿惊奇的表情:“你不是打電報來,叫我們一切都不要動,等你來后再作進一步決定嗎?”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你說方小姐住在圣查爾斯大道的海灣公寓。”
  “是的。”
  “我想我們最好去一次,你用過早餐了嗎?”
  “用過了。”
  “我們去看她去。”
  “你跟她說話,要我在場嗎?”
  “要。”
  我們叫了輛計程車,告訴他海灣公寓的地址,走了一半,司机轉回頭說:“那公寓是今天早上發生謀殺案的地方,是嗎?”
  “什么公寓?”
  “海灣公寓。”
  “完全沒听說,什么人死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個姓曲的男人。”
  “姓曲。”我說:“有這种姓,我從來沒有過姓這种姓的朋友,他干什么的?”
  “他是個律師。”
  “你知道是謀殺嗎?”
  “我听說有人用0.38口徑,正對心髒給了他一家伙。”
  “姓曲的住在那公寓里?”
  “不是,他被人發現在一個妞儿的房間里。”
  “怎樣?”
  “我不知道,听說妞儿還在一家銀行工作。”
  “那個妞怎么了?”
  “她失蹤了。”
  “你不會正好記得她名字吧?”
  “不記得……嗨……等一下,我听到過……一個小子告訴過我,我想想看,姓潘……不對,簡單的字,姓……姓方,對,方綠黛。”
  “警察一定以為她開的槍吧?”
  “警察怎么想,我不知道,我是在今早排隊等客人的時候,听大家閒聊的,有個同行,昨天半夜叫出去接攝影師,給死人拍照,据說現場一團糟。到了,就是這個大樓,看,好多車在那里。”
  海先生想說什么,我赶在他前頭。“老兄,你看怎么樣?”我用大聲說:“我們先去看另外一批人,回頭等這里沒事了,再來看海灣公寓的人。我不喜歡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談生意,吵吵鬧鬧的不能定心……”
  “你說得對。”海先生說。
  我對司机說:“那么請你把我們拉到拿破侖和圣查爾斯交叉口停,我們在那儿下。”我靠向坐墊,用較大聲音對海先生說:“我們在海灣公寓的客戶,今天反正也不會有心思來談生意。他現在一定忙著和其他住客亂蓋,我想我們下午再來不遲。”
  “好,一切听你的。”
  之后,我們兩人都未說話,計程車一直開到拿破侖街,司机問:“要不要我等。”
  “不要,我們可能要留這里一個半小時以上。”
  他拿了我給他的小費,把車開走。
  “怎么辦?”他問。
  “找輛計程車,回城去。”
  他顯出了激動,“我們應該找出有關這案子的一切,你有沒有辦法聯絡警察,問問他們對這個案子……”
  “百分之百沒有希望。”我給他一盆冷水。
  “警察和偵探社不是一家人嗎?”
  “玩不到一塊去。”
  “但是這一下子,我的計划全完了,你确信這是我叫你找的方綠黛,照片里的方綠黛嗎?”
  “是的。”
  “真希望知道她現在在哪里?”
  “警察可能也在問這個問題。”
  “唐諾,你想你還能找得到她嗎?”
  “有可能。”
  他臉上開朗了:“我是說在警察找到她之前。”
  “也許。”
  “用什么方法?”
  “目前言之過早。”
  我們在路口等著,他很激動,不時看著表。
  一輛車經過,我們上車,我知道在上車的一剎那,海先生已下了決定,他不斷想對我講話,我不給他任何机會,我一直把頭看著窗外面。
  再次經過海灣公寓的時候,我們都伸長了脖子在看,門口還有很多車,一小撮人站在門口,指指點點談著。
  這給了海先生他要的机會,他深吸一口气道:“賴,我要回紐約去了,這里一切由你負責。”
  我說:“我看你最好找個房間,睡上一覺,你不能整天這里紐約地飛來飛去。”
  “我反正也睡不著。”
  我說:“柯白莎才遷出的公寓,目前空著,你可以立即遷入休息,那不比旅社,但絕對不會有人吵你,你可以把門關上,睡大頭覺。”
  我看得出這個主意打動了他的心。
  “另外還有一點,”我說,“你一定對那間公寓有興趣,方綠黛在那里住過几個月,那時候她用的名字是葛依娜。”
  這的确給他一針強心針,他那帶了紅絲,缺乏睡眠的眼睛,一下張大起來,現出興趣地道:“你是怎樣找到她的?”
  “我在那邊找到些線索,是的。”
  他非常關心似的說:“賴先生,真奇怪你能找出這些事情來,你一定是只全神貫注的貓頭鷹。”
  我向他笑了笑。
  “也許你對方小姐知道得還要多一點,只是沒有告訴我。”
  “你的目的要找到她,是嗎?”
  “是的。”
  “好了,我們找到了,我們只知道效果,我們不用報告、線索等等沒用的東西,來打扰我們客戶。”
  他重新調整了一下他坐在車中的位置:“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年輕人,老實說,我不知道,你怎么可能在這樣短時間,找到這樣多的消息。”
  我說:“這里下車好了,從這里我們步行,大概5分鐘。”
  海先生對古董家具,老式建筑,高天花板的房間,大感興趣,他走出陽台,看看對面,看街上,走回來,用手掌加壓力,試試床墊說:“非常好,非常好,這里我可以休息,你說這里方綠黛住過,真有意思。”
  我告訴他,他最好休息一下。我离開他走到街上,找了一個偏僻的電話亭,希望不受人打扰。
  我花了半個小時,和小石城的一家私家偵探社聯絡,才知道小石城寶石大廈935室——這個地址是葛依娜寫信給方綠黛時所用的——只是一個代收郵件的地址,這是一個大的辦公室,業主放了很多小辦公桌,出租給小型單人公司的,業主供應速記員,公用秘書及收信發信地址。
  要是用這個地址給葛依娜寫信,業主會代轉給她,但是葛小姐真正的地址,他們是絕不泄漏的。
  我在電話中告訴小石城的偵探,我們偵探社會寄他一張支票,走出電話亭。
  我在街上找到一家代客打字的商行,找到了里面的小姐,問道:“能不能給我速記一封商業信件,打印1000份?”
  “當然,沒有問題,可以代勞。”
  小姐向我微笑,拿起一支鉛筆又道:“我現在是你的秘書,假如你准備好了,我們立即就可以開始。”
  我坐下說:“我准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我開始口授信稿,由她速記下來:
  
  親愛的夫人:
  你的一位閨友告訴我們,你有一雙美腿。你希望她們看起來更美,我們也希望她們看起來更美。
  我們知道你的困難是不可能像戰前一樣,買得到极薄的真絲絲襪,至少全美國現在是完全缺貨。
  我們能服務你的,只給有限人享受的,供應你极薄的真絲絲襪。當日軍偷襲珍珠港的時候,有一艘日本商船停在墨西哥一個港口,我們有幸獲得全船原擬運美的貨品——絲襪。絲襪所有稅金皆已于墨西哥付清,客戶不必另行付稅,絲襪會從墨西哥市直接郵寄,你可打開郵包,穿上絲襪,免費試穿30天。30天后,這种絲襪若能讓你百分之百滿意,可照一年前你買絲襪相同价錢匯款,任何抽絲,制造缺陷或品質不合,皆可退貨,分文不取。
  請詳填姓名,地址,尺碼,型號及喜愛顏色于附表,貨品有限,定貨請早,一切商業、法律責任,皆由賣方負責。

  小姐抬起頭說:“就這樣?”
  “就這樣。”我說:“下款是絲品進口公司,另外當然要附顏色,型號對照表,和一張空白附表,這些我會辦妥。”
  “要多少份?”她問。
  “1000份,打好字我看一下,先發1000份。”
  她看著我,仔細地看:“好是好,能告訴我,你在搞什么鬼嗎?”
  我只坐在那里,瞪著眼看她,沒說話。
  她說“珍珠港事變發生很久以前,絲織品早就有禁止進口的命令了,這些絲襪,怎么可能從日本來的?”
  我微笑說:“收信的人,要是像你一樣精明,我就沒有戲可唱了,我是個私家偵探,這封信是個煙幕,我要把一個人從一個通訊地址熏出來。”
  她又從上到下地看著我,一面想著信的內容,我看得出她從怀疑變成佩服,她說:“你一講我就明白了,你是個私家偵探?”
  “是的,千万別告訴我不像,我有點听厭了。”
  “私家偵探,”她說,“也是個很好的職業,你應該引以為榮才對,這封信,到底你要几份?”
  “兩份,不要做得太好,把它弄舊,弄髒一點,好像印了几千份似的,這兩個人收到的是最后几份,你可以連信封都給我打好,第一份寄葛依娜小姐,阿肯色州,小石城,寶石大廈,935室,另一份寄柯白莎太太,洛杉磯,巨雪大廈,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
  她大笑,把打字桌拉向她前面說:“這個辦法會見效的,半小時后再回來,一切就可辦妥了。”
  她把一張信紙卷入打字机,開始打信。
  我告訴她我一定回來,走出來,買了1份第1版下午報,坐在一個餐廳卡座里看謀殺案的消息。
  報紙還沒有詳情發表,但大部份重點都已經有了:曲保羅是一位有名气的年輕律師,被發現死在方綠黛公寓里,而方綠黛本人則失蹤,方是城內一家銀行的秘書,今晨沒有去上班,自她公寓中留下的物品看來,即使她是自愿离開,离開得也很匆忙,她沒有攜帶衣服,面霜,牙刷,甚或皮包。她的皮包,沒有打開地放在臥室梳妝台上,皮包內有錢,也有鑰匙,警方認為她离開時身上沒有錢,也無法回自己的公寓,警方認為24小時內,可能有人會發現她死尸,或是她自己會向警方自首。警方有兩种推理,第一种可能是凶手槍殺了律師后,用槍脅迫方綠黛跟他出走;另一可能是方綠黛回家,發現尸体在里面,就像警方后來發現那樣,方綠黛怕了,就逃走了;當然尚有第三种可能性,就是方綠黛自己是開槍的人。
  明顯的,警方目前最重視第一种推理。
  警方正致全力于調查一位年輕,衣著入時的男人,該人身穿灰格子上裝,曾于一日前下午于銀行門口等候方綠黛下班,兩人乘計程車离去,目擊證人云該人身高約5尺5寸半,体重130磅,深色卷發,灰格子兩排扣上裝,棕白相間皮鞋,可能是棕色白點。
  曲律師執業已5年,現年33歲,同事皆對他的才能及出庭時之机靈,十分稱譽,曲律師雙親已逝,有兄長一人,37歲,是某飲料公司的重要職員,据云曲律師人緣好,無仇人,本次事件發生后,熟人皆感意外。
  謀殺凶器為0.38自動手槍,只發了一槍。事實上,也只需一槍。驗尸官說,死亡几乎是立即的,自尸体的位置、死者雙手到槍的距离看來,無疑是故意謀殺,絕不可能是自殺。手槍遺留在現場地上。假如不是上述情況,警方可能尚有第四种推理,就是雙方本有共同自殺殉情約定,方綠黛未執行她的約定而逃之夭夭。
  警方目前确定死亡時間為清晨2點30分。由于開槍時,凶手曾用枕頭作為消音器,所以沒有人報告有槍聲,听到槍聲的實際僅一人——溫瑪麗。
  溫瑪麗是燈籠酒吧的女侍應生,此時正好返家,她的公寓和方小姐公寓,二門相對,只隔一個走道。昨晚,實際是今天清晨,當她返家,正要將鑰匙放進臨街大門的時候,她听到她認為是槍聲,兩位送她回家的朋友,此時坐在車上看她“平安返家”。溫小姐立即回向車旁,問兩位朋友是否听到槍聲,兩位朋友都沒有听到。警方對這件事曾詳加調查。警方認為,由于槍聲已被枕頭消音到最低限度,所以汽車的引擎聲,使坐在車里的兩位朋友,听不到槍聲,而站得比較近,不在汽車里的溫瑪麗可以听到。
  兩位朋友使溫小姐認為听到的聲音是別處關門聲,然而返家后的溫小姐仍自信這是槍聲,所以特別看了一下時間,此時時間為2點35分,她估計距槍聲不會超過5分鐘。
  報上沒有提起警方如何會發現凶案的。
  有關我神秘的報案方式可能警方根本沒讓記者知道。
  我看完報紙,又抽了支煙,回到打字行。
  小姐給我看打好的信,我看了一遍。
  “你認為這會有效?”我問她。
  她說:“我差點成為你第1個顧客了,當然有效。”
  我說:“我這個絲品進口公司需要一個地址。”
  “3元錢1個月,使你可以用這個辦公室作為通信地址。不論多少信來,收費相同。”她說。
  “我告訴你的事希望能保密。”
  “我懂你要說什么。假如有人來問三問四,這個公司,什么人負責,什么人聯絡,一律希望我閉嘴。”
  “是的。”
  “政府單位來問怎么辦?”
  “實話實說。”
  “說什么?”
  “你不知道我姓什么,也不知我從何而來。”
  她想了一想:“這樣可以說得過去。很好,你尊姓。”
  “你要開發票,抬頭可用‘現鈔’。你收第一個月的3元,另加打字等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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