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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9點30分柯白莎乘計程車在公寓門口下車。 我看她憂心忡忡。她走過來對作業員說: “半個小時內會有人來接你班。下午5點鐘打電話給我,再看今晚要不要上班。”
  他說:“謝了。”
  白莎說:“我們在里面的時候你可以洗洗手,她走不了的。”
  作業員說:“謝了,我手干淨得很。唐諾早上替我守了一陣。”
  白莎轉頭看我,她說:“唐諾,看你有點像鬼。”
  我什么也懶得說。
  白莎對作業員說:“你開車到后巷去,告訴另外那個人半小時后有接班會來,也叫他下午5點打電話給我。公司車留在前門口就可以。”
  她再看向我。“還好嗎,好人?”
  “還好,”我說:“有什么新消息?”
  她開始過街走向公寓前門。她避而不答我的問題。我說:“說呀!有什么說什么好了。”
  “生命統計局有電報回來。”
  “說什么?”
  “1922年2月, 賽亞美和韋江結婚。沒在离婚紀錄。韋江和賽亞美都沒有死亡登記。唐諾,這樣的話,我們現在站在什么樣一個位置呢?手里又有什么牌呢?”
  “正好站在西方公寓正門的位置。”我說:“手里是一手炮牌。”
  “我們要對她說什么呢?”
  “這要看她反應如何?你讓我先來開口,你就順勢而上。我一面可以有机會多用點腦筋。今天大概是他們准備全力一擊的時候。今天經過大家缺德的嘴巴一喧嚷,當選舉開始時正好在高潮。蒙醫生連回手的余力或机會也沒有。”
  “吃過早餐了嗎?”白莎問。
  “有。”
  日班警衛向我們微笑。我經過他走去總机,一面和他點一個頭。平菲達小姐看向我,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叫一下林太太好嗎?”我說:“告訴她她最忠心的侄子來了。請你把鈴聲降低到最小的程度,也許她在睡,我不想太打扰她。”
  我看到菲達小姐臉上露出听不懂的表情。“降低鈴聲,先生?”
  “降到非常,非常,非常的小聲。”我說。
  “我懂了。”她說。
  警衛著我們一眼,轉頭辦其他的事去了。菲達在總机上東按西投,然后用嘴角向我說:“真打,假打?”
  “不打。”我說。
  她抬頭大聲向我說:“林太太叫你們直接自己上去。43號A,在4樓。”
  我謝了她, 柯白莎和我走進電梯。一個黑人管電梯的帶我們到4樓。西方公寓是一家高級出租住所,裝飾好。服務也是一流的。
  我們走向43A,我敲門。
  在門里面我們立即听到動作的聲音。我對白莎道:“他們決定今天發動是一定的。她已經起身了。可能她准備開車去圣卡洛塔,中午可以到。他們准備在傍晚公開這件事。”
  房門打開。我在橡景見到的那個女人站在門內。她不明白地看向我,突然她認出我是什么人。
  我看清楚她并沒帶眼鏡。
  “林太太,早安。”我熱誠地說;“你應該記得我。我是橡景舌鋒報的。有一位你的朋友海約翰告訴我,你有一樁故事想告訴我。”
  她皺起眉頭說:“怎么他會要在橡景發布呢?你真的認識海警官嗎?”
  “當然。”我說:“老兄老弟了。”
  她猶豫地說:“那——你們進來吧。”
  我說:“這位是柯白莎,林太太。”
  柯白莎把她手上的鑽石又閃了兩下。林太太現在滿臉的笑容。“見到你很愉快,柯太太。請進請進。”
  我們進去。我們把門關上,有一個彈簧鎖把門鎖住。我說:“詳細的內情我是不知道的。我知道我們要和圣卡洛塔的報紙同時發布。”
  “到底是什么人派你們來的?”她問。
  “怎么啦?當然是老海呀。”我說:“他說你什么都知道。”
  “當然,當然。”她說:“你要原諒我,小心點總是好的。事實是這樣的,前一段你是知道的,我丈夫拋棄我自己走了,把我無依無靠地留在橡景。”
  “不是留給你不少產權嗎?”我問。
  她快速地說:“小儿科。不夠我2 年花的。而他和那賤人出走已經21年了。我一直在找尋他們。有一天被我找到了,你知道他們在那里快樂?”
  “圣卡洛塔?”我問。
  她說“你怎么知道,約翰告訴你的?”
  “就是知道了而已。”我說。
  “在圣卡洛塔沒錯,而且是蒙查禮醫生夫婦。他們倆無恥地生活在一起,以夫婦名義在高級社交界活動,更不要瞼的是還想做什么市長。你看,人心不古呀!”
  我吹了一個口哨。
  她說:“你要明白,我不是想報仇。我只是要討還公道。不要臉的人不可蒙蔽所有的選民,万一將來事情爆發出來,人家會說圣卡洛塔的選民不辨是非,沒有水准,選了一個這种人出來做市長。我相信我先生會自動在選舉前夕宣布出退出競選的。你要知道,只要他肯退出競選,當地的報紙就——和你的報紙,就不會再發布這新聞。”
  我說:“這我懂。老海都和我談過。我答應他,我最后是不是要發布,完全由他通知我。”
  她說:“當然,你們那面和選舉無關的,你可以自己作主。”
  我說:“那就夠了。也是很好的題材。現在來談談那個去過橡景,最后被謀殺了的哈愛蓮。照我知道,她曾經為你工作過。她去找過你丈夫。”
  那女人立即冷下臉來,充滿了狐疑。“約翰絕不會告訴你這些的。”她說。
  “怎么啦?有談到呀。”我說:“當然,不是那么詳細。但是多次提到,再傻也是會猜出來的。”
  “你說過你叫什么名字來著?我忘記了。”她說。
  “姓賴。’哦說:“賴唐諾。”
  她疑心越來越加重。她說:“約翰從來沒有提起過,在橡景他有報館里工作的朋友。”
  我大笑道:“他也一直不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和老海有多年交情。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吃那一行飯的。”
  她突然決定。她說:“約翰是不可能告訴你娃哈的女人的事。因為他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我這一生也沒見過這女人。”
  “這一點你肯定嗎?”我問。
  “當然,當然。”她說:“有問題嗎?”
  我說:“這就奇怪了。因為那姓哈的女人是藍洞的一個表演小姐,而你自己在那里做過女侍應生。”
  她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我說:“我只是為了我們報紙要報導的事,求證一下。我不想亂寫一通.最后寫出牛頭不對馬嘴的新聞出來。”
  她眼睛眯成一條縫,她說:“你在說謊,你根本不認識海約翰。”
  我輕松地笑出聲來。我說:“你認為什么都好。老海和我臭气相同,是一對寶,不會錯的。”我把兩只手指做成剪刀狀在她眼前晃一晃。
  她用低低粗啞的聲音說道:“你給我出去。兩個一起滾!”
  我拉過一張椅子自己坐下來,點頭對白莎示意道:“你也請坐。”
  那女人說:“我說過要你們滾!”
  我說:“你給我坐下來,安靜些,我們有話要問你。”
  “你們是什么人?”她說。
  我說:“我們是偵探。”
  她一下坐下,有如她的膝蓋突然無力,看向我的臉也顯出無助的表情。
  我說:“馬富璐,追蹤你真是又花時間,又乏味。不過我們已經完全弄清楚了。你在舊金山和亞美同住一間房間。你對她的一生十分了解,她和韋江結婚之后,她的文件一直由你保管,也許是她留一只箱子由你保管,也許是你根本就是偷了她的東西占為己有。”
  “亂講!”她說。
  我說:“最近,圣卡洛塔的政治集團想要找到林太太。那里面有不少錢在。他們找到你。你找不到林亞美。也許因為她死了,也許她真出國了。是你說服他們由你來假扮林亞美一定可以成功。你對她的背景了如指掌。”
  “有几件事情,你一定得事先知道一下。你做侍應生的地方,哈愛蓮在表演,你和她很熟。你差她去橡景給你做先驅的調查。特別是你叫她去收集尚還留在別人手中林太太的照片,一律要弄走。”
  “你瘋啦!”她說。
  我說:“我們現在從這里說起。哈愛蓮出差成功地回來了。可惜她太好奇了。她也想分一份,而且她很貪心。她的行李箱不小心弄破了。她知道你不要她被人查出來,告訴你的話,你不會准許她申報損失要求賠償的。但是她太貪心了。她不告訴你,她自作主張去請求賠償。你們發現她被人盯牢了,這件事十分棘手。”
  “指示你工作的是海約翰。你找到他求助。他對哈愛蓮了解也深。他開始尋找林太太時,就找到了你,他要接近你,就必需常往藍洞跑。他和哈愛蓮也是好朋友。事實上指導她往橡景跑,到了橡景實要做些什么事,一切都是他策划指導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她說:“根本沒有這回事。”
  “不對,一切都有依据。每件事都可以證明的。再說下去。哈愛蓮貪小便宜,自顧提出破損賠償,因而留下了一條被追蹤的尾巴,海約翰大怒。正在此時,不識相的哈愛蓮又提出了要分一份的要求。她要鈔票,否則她要講話——所以她在床上被勒死,永遠不會再開口了,線索也斷了。好了,丁富璐,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她走向我。“你這無賴。你給我出去,否則我把你臉抓破,把你眼睛挖出來。我——”
  柯白莎的粗手臂像只怪手。她一把用手抓住富璐的頭發,把她的頭向后扳,她說:“閉上你的鳥嘴,否則我把你牙齒打下來,叫你吞下去。你給我在這張椅子上坐著,不要亂動——這樣才像話。敬酒不吃吃罰酒!”
  白莎把抓住她頭發的手放松。
  有一段時間,她們兩個女人彼此怒目而視。可白莎控制著對方不敢离開椅子。白莎說:“比狠的話你差得遠!你的背景也許叫你的胃強一點。講肌肉,你根本啥本錢也沒有!”
  丁富璐說:“你們在說謊。不過故事倒相當說得通。看來你們也是來分一杯羹的,你們要什么?”
  柯白莎說:“不准你去圣卡洛塔,不准你……”
  “等一下,”我說:“那圣卡洛塔的事。反正她干不成的。她一出面,5 分鐘內我們就可以叫穿她原來的名字,叫她吃不完兜著走。我們現在主要在找謀殺正凶。”
  “那跟我有什么相干?”她問。
  “我要哈小姐被謀殺的真相。”我說:“我要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這下輪到她大笑了。我看得出她內心的強力反抗。“你給我去跳河去。”她說:“你是在唬人,不會有結果的。有一件事你胜利了,我再也不會到圣卡洛塔去出洋相了。那海約翰,不論他想干什么,反正我是不參与了。至于其他的,你是一只瞎了眼的狗,對了一棵樹在亂吠。假如你再在這里不走,我立即就報警。”
  “報警最好不過了。我無所謂。”我說。
  她說:“要知道你發動得早了一點。假如你等到今天下午,我開車去圣卡洛塔招待記者,我自己說自己是林太太,我回來是找林醫生算舊帳的。然后我就失蹤了。那時候你就逮住我的小辮子了,你——
  “你計划好是要失蹤的?”我問。
  她的笑聲是嘲弄的。她說:“那還用問。你自以為聰明,有的地方看你夠上。我是不能在蒙醫生前面見光的。他一看到我,就知道我不是亞美。我只能見記者。我會說我已經和蒙醫生有約見面。于是我就失蹤。看起來我也被干掉了,一切證据會指向蒙醫生。在他要否認的時候,我們再把他和哈愛蓮的謀殺案連在一起。這里的警方會向他追查哈愛蓮謀殺案。有個證人會指證他,光這一點就足夠的了。關心新聞的會紛紛議論我是不是也被他謀殺了。不過哈愛蓮謀殺案一被指認,他連一點机會也沒有了。”
  “現在,我該說的都說了。蒙醫生謀殺了愛蓮。我希望他們判他一個一級謀殺罪。他要她供給情報,她不服他管,一時失控?還是早有計划?你不要不相信蒙查禮是殺人凶犯。其實人真是他殺的。我自己當然不是好人,不過殺人我沒有胃口。假如你今天下午再動手,你有點把柄可以吃定我。至于現在,現在我沒有犯過任何錯事。你沒法把我怎么樣。你真不走,我就真報警。”
  我說:“你什么時候最后一次見到哈愛蓮活著?”
  她說:“大概在她被殺24小時之前。我警告過她要小心蒙醫生。”
  “為什么?”
  “因為我知道他是個危險人物。”
  “那么你知道蒙醫生會找到她?”
  她眨一下眼,“我知道有什么偵探已經接辦這件案子。我知道哈愛蓮一直是一個貪婪的婊子,果真她連鐵路局賠償她一只小箱子的錢也不肯放棄。愛蓮坏就坏在這里。永遠不能信任她。很多女孩都喜歡找几個固定戶頭,不斷有鈔票進帳—一她不行。她太貪心。她要一筆頭敲榨別人。每當有了肥羊吊上,她先研究他背景,然后敲他一筆。你根本不能控制她,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要榨錢。”
  我說:“當警察在公寓找到她的尸体時,她經過一夜的派對,似乎睡得很晚。早報是自門縫塞進來的。這表示她尚未起床。床頭上有煙灰缸和香煙屁股。其中一支是有口紅印的。一支沒有。”
  “愛蓮睡時喜歡放一包香煙和火柴在床頭。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煙。這一點我知道。”
  “据我看,是有人去看愛蓮。那個人她很熟。她就坐在床上,兩人開始談判。談判不能讓男的滿意,他把她殺了。我認為你一定知道凶手是什么人的。”
  “我當然知道。”她說:“那是蒙醫生。他是追蹤在她后面的。也許是經由鐵路局那條線索。他跑去看她。也許本意不是坏的。不過他發現她只是一件工具,上面另有人在,那個人才有政治目的。他無法買通她,他只好殺掉她。現在你不走我就報警,我說得到,做得到。”
  我偷偷地向白莎眨一下一只眼,我說:“好了。警方正在查那包香煙和香煙屁股。用新的碘气噴霧法他們會查到指紋的。絕不吹牛,他們一定找得出那個在床頭抽煙的那個指紋。万一那是我們在圣卡洛塔市警局的海約翰警官的指紋,那真是太不幸了。再万一海約翰如果把我們的丁富璐也一起拖進來的話,更是大大的不幸了。”
  “別傻了。”丁富璐說:“他有什么辦法可以拖我進這件案子去?我會站起來,凡是我做過的一切,我都承認。我去橡景,說我自己是林太太——又如何?也許我有意要敲榨林醫生。也許不是。我到目前為止沒有求任何人付我5 毛錢過。千万別以為海約翰可以把我拖進案子去。他自己也不會被拖進去的。人是蒙醫生殺的。他昏了頭,他殺死了愛蓮。”
  我向白莎點點頭,站起來,開始向門口走。“走吧!白莎。”我說。
  她在猶豫。
  “走吧,我們現在去地檢處,把我們知道的全告訴他們。我們去申請海約翰和丁富璐的拘捕狀。罪名是謀殺共謀。我們可以證明他們是共謀。再說她一個人去以林太太名義住店,是一种公然的行為,有偽造文書和圖謀不軌可以吃定她。她怎么能洗得清白。她不過自以為清白而已。”
  白莎說;“我想我可以——”
  我把聲音提高。“走呀!”我說:“照我的話去做。”
  我把通走道的門打開。
  把白莎弄出房去,有如把一只准備好要作戰的斗犬拖出斗場一樣困難。白莎最后還是給我弄了出來。她生气万分。她不喜歡我使用的方法。她要留在里面把富璐的口供打出來。
  富璐不可能再說任何事出來。她已鐵了心,板了臉,狠意滿腹,決心不答話了。
  在走道中,白莎說:“老天,你怎么啦,唐諾?我們去找口供的,就在她快要開口的時候,你給她机會脫罪。”
  我說:“不對,她不會說實話的。你們兩個女人會打架。我們手上的東西尚不夠多到使她屈服。”
  “為什么尚不夠多?”
  “因為我們無法證明這一切。我們只能唬一唬。你記住,這次闖過來的目的,是要她自動打電話給海約翰。她在電話中將要說的,會使那接線小姐耳朵聳起來像只騾子。她會仔細听那對白。當我們知道內容,我們才能和她攤牌。那才可以吃定她。比硬唬好得多。”
  我們自電梯下來。我在總机前面停一下。“謝謝你。”我說,又极低聲地說道:“我15分鐘后打電話給你。”
  柯白莎停在警衛柜台前顯耀她的鑽石。“你們這公寓真棒。”她說,一面露出大大的笑容,警衛也一反鐵面無私的樣子。他說:“我們尚有一兩間空位。歡迎你來或介紹人來租用。”
  “一定,一定。”白莎高貴地搖向大門來。我把大門給她拉開著。她看起來像是一位百万女富豪帶了她的鑽戒要出去透透風。
  我指向公司車位置。白莎說:“別走向那堆垃圾,里面的人也許正在偷看。我們找輛計程車走。”
  “這里不會有空車巡回的。”我說。
  “我們找個藥局叫一輛來。”
  我說:“我們一起去看麗恩,”我偷偷用眼角看白莎的表情。
  她說:“不行,好人,不行。我們不能去看麗恩。”
  “為什么不行?”
  “等我一下解釋給你听。你還沒有見到今天的早報吧?”
  我說:“沒有,整夜我都守著那門口。”
  “我知道,唐諾,你記住,今天不能回辦公室。也不能回你住的地方去。我們不能去見麗恩。我來打電話叫輛計程車。你回去叫作業員有事打電話到西山大旅社。我們等一下去西山大旅社。”
  我說:“早報上有什么消息。我該去買一份。”
  “現在不要,好人。”她說:“不要分你的心。”
  我說:“好,你去叫車,回頭你來接我。”
  我走回去找已換班的作業員,叫他們有事向西山大旅社柯白莎報告。万一白莎不在,可以向偵探社的卜愛茜報告重要內容。
  我向前走不多遠,白莎已經雇到計程車回頭來接我。我坐進車去,倆人一路去西山大旅社,誰也不開口。柯白莎有一份早報卷著夾在腋下。她不說給我看,我就沒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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