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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開車走了6條街,停在一個雜貨店門口。打電話警察總局,找珠寶盜竊組的厲警官。他今天值夜,正好進來上班。
  “我是賴。”我說:“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的賴唐諾。”
  他的聲音一點也沒有認識我或歡迎的樣子:“嗯,有什么事。”
  “關于戴家那件案子,我想送點人情給你。”我說:“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追究消息來源。”
  現在他開始有點興趣了:“什么消息?”
  我說:“我們公司是在替戴太太工作。目的在本案另一角度。要是她知道我把消息告訴你,她會解雇我們的。所以你一定要掩護我。”
  “听你說來,消息很重要似的。”
  “是很重要。”
  “講講看。”
  “保密沒問題吧?”
  “絕對。”
  “史娜莉,”我說:“戴太太的私人社交秘書,在失竊案發現后失蹤。她現在住的地方是拜度東街681號。公寓名字是顧桃賽小姐,她是她的室友。你動作要快,他們隨時會溜的。”
  “你是賴?”厲警官問。
  “是,賴唐諾。”
  “地址是拜度東街,681號?”
  “是的。”
  “公寓是一個姓柯的名字。”
  “不是,不是,姓顧。我公司另外一位老板才姓柯。”
  厲警官語音有了一點友善。“好,我記住欠你一個情。”他說。過了一下,加上一句:“假如真如你所說。”
  “保證不錯。”我說。把電話挂上。
  我開車到戴家。車庫上面司机住的房間燈亮著。我把車停側門,輕輕走過車道,爬一層樓梯,輕輕敲門。
  司机貝法斯把門打開。
  他的外型正如我已形容,相當高大,充滿“人之初,性本善”的樣子。我不太知道,這种天生“性本善”,是不是做作。高大的身軀一點也不笨重。厚、黑、卷的頭發給他很討女人歡心的自信。他咧開嘴巴向我笑笑,燈光下,他左頦部有一道疤痕。
  “我是賴唐諾。”我說。
  “是,我知道,有什么事?”
  “我要進去。”
  他讓開一邊:“進來。”
  房間3面都有窗。每個窗上都有百葉窗帘。都是新的。地毯已用薄,而且已褪色。一個書架,上面不少書。我走過去看看書名,大致是半年前的暢銷書。擺飾很恰當,整理也很花工夫。貝司机說:“請坐。”
  我坐上看起來是室內最舒服的一張椅子。他坐我對面。臉上仍挂著本性善良的微笑。他說:“對我,你不必裝出戴家朋友的幌子,因為戴太太把你一切都告訴我了。也叫我和你合作。”
  “那很好。”
  “有什么你想知道的嗎?我知道的都會講。”
  “你來戴家多久了?”
  “大概6個月。”
  “你和史娜莉差不多同時來?”
  嘴上的笑容仍在,眼中的笑容已消失:“我想我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這里了。”
  “那她在這里也不久?”
  “不久。”
  “什么人替你收拾這房間?”
  “我自己。”
  “收拾得真是整齊清洁。”
  “我喜歡整洁。”
  “怎么沒有見到床?你睡哪里?”
  他用頭示向只有一扇單門的方向:“那邊還有一間。”
  “我要看一看。”
  我站起,他也站起。動作很慢,好像要決定給不給我看似的。我自顧自走向門邊,表示決心。他慢慢跟過來問:“想看什么?”語音有點尖銳,先天善良本性已打折扣。
  “了解情況。”我一面說,一面自動打開門,進去。
  這也是一間3面不靠其他房子的大房間。也有窗,窗上也有百葉窗帘。有一只單人白鐵床。另有一只大的雙人核桃木床。一只核桃木梳妝台,上面有一塊大的鏡子,鏡子左右兩側都有燈光。有一只廉价的雜木五斗柜,上面的鏡子已經變形了。有几只椅子。地毯已經變薄。有一塊質料很好的印第安拿伯和族手工小地毯,在大床前地上。浴室在他兩個房間中間夾著,只有一扇門。我往浴室看。整齊,清洁。一扇窗,与浴室齊寬。上面也有百葉窗。
  “宿舍不錯。”
  “嗯哼。”
  “你喜歡這种活動百葉窗?”
  “對,可以隨意通風,你喜歡的話,照樣有陽光。”
  “你一定是個好管家。”
  “我也知道,我喜歡整洁。我把每輛車都管得干淨,隨時可用。我把車庫管得干淨,有秩序。我有一個強力的吸塵机,可以吸車墊上的灰塵。我也經常把吸塵机拿這里來使用。”
  “你還讀很多書?”
  “嗯哼。”
  “工作挺輕閒的樣子。”
  “你在想喔!”好心好意樣子的微笑,又恢复在臉上。
  “除了替戴太太開車外,要不要替別人開?”
  “偶而替勞太太開車。”
  “她有自己的車子?”
  “是的。”
  “你替她保養?”
  “是的。”
  “丁吉慕怎樣?有沒有自己的車子!”
  “有的。”
  “也是你保養?”
  “嗯哼。”
  “戴醫生車子?”
  “他從不叫我管他的車,他的車保養、修理都在聯合醫務大樓車庫里。不過我覺得他從不洗車。也許過一段時間他們擦它一下,他出診的時候,不論什么气候,車子總要在戶外,所以他說他用車做交通工具而已。撞坏了也不修。我認為他車的保險杠,可以做洗衣板了。”
  我走向五斗柜。一把普通的黑發刷和梳子在上面。此外有一盒爽身粉,一瓶發油,一瓶刮胡子水。在梳妝台上有一把假水晶背的發刷和梳子。
  “這扇門通哪里?”
  “壁柜。”
  我打開門,是個大壁柜。壁柜也有個窗,也有百葉窗帘。几套衣服在架子上。地下有四、五雙鞋子。不同的領帶在領帶架上。有一條粉紅色絲質領巾,也在領帶架上。
  “這里都是你自己整理……床也是自己整理嗎?”
  “是的。”
  我看著整整齊齊的床:“看來大房子里淘汰下來的家具都到你這里來了。”
  “對的,戴太太更換房中家具時,舊的家具一部分就來了這里。”
  二張床都整理得很好。我問:“他們准許你,有的時候,可以招待客人過夜嗎?”
  他又微笑著:“偶爾。”
  我走向起居室,坐回剛才那只椅子。“來支煙?”我問,把香煙盒送到他前面,他拿了一支,二人都點上。
  “還要知道什么嗎?”
  “是。”
  “什么?”
  “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車庫到工具室門口,在戴醫生尸体被發現那天晚上。”
  “對的。”
  “你沒有進來。”
  “當然沒有。警察到東到西。那一天是我休假。我回來睡覺。女佣說戴醫生死了。我向內一看,見到驗尸官和那么多條子。事情發生時,我不在家,我又幫不上忙,我就不必出來湊熱鬧了。”
  “你還是站在門口一、二分鐘。”
  “有。”
  “之后你去哪里了?你沒有上樓,至少我沒听到你上樓。”
  他說:“樓梯是水泥的。我的腳步也不重。”
  “這樣說來,你還是上樓了。”
  “是的。”
  “隨即上樓了?”
  “倒也沒有隨即上樓。過了一會儿。”
  “還是過了好一會儿吧?”
  “那有什么關系呢?”
  “我要知道而已。”
  他的眼睛現在看到憤怒了。厚厚下唇挑戰似的把嘴閉緊。他不說話。
  “到底是多久之后。”我緊追不舍。
  “無法奉告。”
  “為什么?”
  “我沒有看表。”
  “可能是半小時之后?”我問。
  “是的,有可能。”
  “可能是几個小時之后?”我問。
  “我告訴過你,我看不出有什么區別。”
  我說:“据我回想,你离開那地方時,警察正在說要取每個人的指紋。他們剛發現首飾盒。”
  他說:“賴,你給我听著,你也許是個自以為聰明的小家伙。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不預備管你的閒事,我也不要你來管我的事。出事的晚上我都不在這里。有必要時我可以證明我在哪里。首飾的事,我完全不知道。現在請你不要來煩我。”
  我說:“你壁柜里那條領巾真漂亮。”
  我看到他有迷惑的眼神:“領巾?”
  “是的,粉紅絲質領巾。”
  “噢。”
  “是你的嗎?”
  他猶豫一下,說道:“不是的。”
  “那么,是誰的呢?”
  他想了一下,說:“我不覺得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也許有關。”
  他突然笑著說:“少來,不要逼我。”
  “我沒有逼你,我只要知道是誰的領巾。”
  “我不知道是戴太太的或是勞太太的。我清理車子時在車里發現的。我原要問一下。我拿了上樓,因為那件事一激動,忘記得干干淨淨。我會找出是誰的。現在,我的每件事你都知道了。可以……”
  “房間里的地毯,你來之前就在那里吧?”
  “這有什么關系?”
  “是不是?”
  “是的。”
  “那印第安地毯是后來的?”
  “是的。”
  我擺頭向那些窗戶:“窗上本來是用窗帘的?”
  他沒有說話。
  “這些百葉窗是什么時候換上的?3個月左右吧?”
  “差不多。”
  “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确實是多久之前。”
  他想了一想說:“4個月。”
  我說:“好,現在我們來看一下,那絲巾是你清車清到的。本來是想問一下是誰的,后來,因為戴醫生的意外死亡,一激動就忘記了。”
  他沒有回答,由于我固執地等著,他慢慢地點點頭。
  “那,你撿到這條領巾的日子,一定是首飾失竊那一天,或是第二天。”
  “第二天。”
  “也是戴醫生死亡那天?”
  “是的。”
  “你是整天休假?還是晚上休假?”
  “只是黃昏之后。”
  “你什么時間撿到這絲巾的?早上還是下午?”
  “你到底想證明什么?”
  “假如你是上午撿到的,”我解釋,“你就立即會問,不太可能先把它帶上來藏壁柜里。除非你快下班的時候,你不愿意再回進屋子。也許你另有約會,不愿遲到了。”
  他細想了我說的話,點頭說:“是的。”
  “這樣說來,你撿到這條領巾的時間,應該是5點鐘?”
  “差不了太多。”
  “那晚上,你晚飯在屋子里吃的嗎?”
  “是的。”
  “你吃飯,是不是在廚房,和仆人一起吃?”
  “是。”
  我說:“我們再來研究一下那絲領巾,也許是重要的。”
  “不見得有什么重要性。”
  “首飾失竊之后的一天,一個女人用車外出,沒有請你開車,否則你會記得是哪一位。你撿到絲領巾,不知是兩個女人中哪一個的。用車的時間你也不知道,否則你只要交給女仆帶進去還給她。再想想只有一個理由,你不把領巾請女佣帶進去問問,還給兩個女人中的一個,就是你知道,用車的人,不希望另外一個人知道她用車出去過。你說說看,是什么原因?与人有約會?”
  “你真會無中生有。”
  “不是無中生出來的,是從絲領巾巾生出來的。”
  “在我看來差不多。”
  我說:“現在,你來告訴我,領巾的主人,為什么不希望另外那女人,知道她曾經用車?”
  “我告訴你,我根本沒有這樣想過。我快下班的時候撿到它。我帶上來,就忘了。”
  “你說過,你忘記歸還的理由,是醫生死亡引起的激動。”
  “沒錯。”
  “星期三晚飯后你不會整車子,星期三很晚戴醫生才死亡。”
  他說:“你剛才已猜對過。老兄。我有一個約會,我時間算得很准。我飯后立即去赴約。這樣解釋清楚了嗎?”
  我說:“是的,實際上這里有三個女人。戴太太、勞太太和史娜莉。是史小姐的領巾吧?”
  “不會。”
  “你确定?”
  “不太确定。”
  我說:“我們再看看這領巾。”
  他沒有立即動作,又過了一下,自椅中起立,用优雅闌珊但無奈的步法走向臥房。他一開始,我即跟著。他走進壁柜,我移向梳妝台。我用食指拇指插進化妝台上的發刷,拉出几根頭發。我用二個手指一卷,把它放進了背心前口袋。他從壁柜走出來。我走向他把領巾接過,站在燈光下細看。過了一下,我把領巾還給他。
  “沒有記號這是誰的。”他說,一面把領巾塞進口袋。
  我說:“這是女佣人珍妮的。”
  他無法掩飾臉上惊奇的表情。
  “沒錯,是她的。”我堅決地說。
  “你怎么會這樣想的?”
  “這种顏色和戴太太皮膚、頭發、眼睛的顏色都配不起來。對勞太太言來質料又太差了。你自己說不是史娜莉的。只剩下珍妮。另外一點,領巾上的香水就是她用的那种。”
  “找我麻煩,是嗎?”
  “沒有,只是告訴你事實。”
  我走回外間又坐下來。他走回他原坐的椅子,想要坐下,又改變意見,站在那里等我离開。
  我把香煙熄掉。他看看手表。我不經意地說:“在局子里邊的時候,沒有用現在這個名字吧?”
  “當然不……”他突然停住,怒視著我,臉上現出凶相。“你……你這混蛋。”他說:“狗頭狗腦的,搞什么?你……”
  “不必這樣,”我告訴他,“你听到要留指紋就開溜,我就知道你進去過。坐下來告訴我。”
  他從椅子后面轉過來,坐到椅子上。
  “到底怎么回事?”我問。
  他說:“算你對,我是進去過,這又有什么關系。”
  “什么前科?”
  “空頭支票。每次我有困難,我忍不住開几張花花,錢不多,10元、20元,總數也只百把元。快到期我就急著找出支票在什么人手里,想辦法擺平。”
  “用現鈔擺平?”
  “我沒現鈔。”
  “那怎么擺平法?”
  “好多种方法。”
  “還是還清了?”
  “當然,那時每次都可還清或擺平。我求他們暫時不要提款,我省錢一次或分次還他們,給他們做點事,或者……反正可以擺平。”
  “那時沒有陷下去?”
  他說:“差不多每半年需要出面料理一陣子。每次都很順利,我也有一點喜歡這樣子。何況我還有正當工作。”
  “出毛病那次呢?”
  “支票跳票,我又失蹤比以往久了一點。老板一再警告過我,我也表示過絕不再犯……很多次。這次數目也多了一點。老板開除我,一切就都浮出來了。”
  “是什么職業?”
  “司机。”
  “判多久?”
  “1年。”
  “多久前?”
  “2年前。從此我痛改前非,沒再犯過。現在你知道了,預備怎么樣?你要說出來,我又要失業,而且拿不到服務證明。找不到工作,又要回老本行,開空頭支票。”
  “在哪里執行的?”
  他搖搖頭說:“已經過去了,不提也罷。”
  “告訴我哪里服的刑,對你有什么損失呢?”
  他說:“我是用真姓名服刑的。沒辦法,要身分證明。好在老人家沒听到。我也不會讓他們知道。媽媽以為我去非洲了。她老了。要是她知道了,非急死不可。我個人倒無所謂。這是為什么我不要條子留我指紋。貝是我出獄后自取的姓。我除了和母親寫信外,都不用真姓名。信也是寄郵局自己去拿的。”
  我站起來。他跟我到門口。他問:“這些,你不會告訴別人吧?”
  “暫時不會。”
  “以后呢?”
  “看情況而定。”
  他開始關門。我轉身踏上一級階梯,說:“還有一個問題。”
  “什么?”
  “當你在樓上的時候,要是樓下車庫引擎在轉,你听得到嗎?”
  “引擎沒有做事的空轉,是听不到的。我保養的車子,即使在車子邊上,也不太容易听到聲音。但是,我在樓上,樓下車庫有人發動引擎,我是一定會听到的。還有什么問題。”
  “沒有了。”我說。他把門大聲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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