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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無線電巡邏車上下來的兩位警官,目的是維持現場等候凶殺組到來偵查。他們只問了几個簡單的基本問題。凶殺組隨后來到,我們也把過程說明了。大家無事可做有一個小時,凶殺組來了宓善樓警官。他的帽子在腦后。一根濕濕的雪茄,一半已咬成掃帚樣,挂在嘴的一側。
  “哈羅,唐諾。”他說,“能見你回來真他媽的高興,啊?”
  我們握手,把女郎介紹給他。
  他們早已把我們說的速記打好字。宓警官顯然已經有了一個副本,而且前來之前已經研究過了。
  他說:“運气不好,你要回來。而且一出洞就鑽進謀殺里去。据我知道,你是在辦一件案子。”
  我沒回答。
  他把頭向魯碧蓮歪了一歪。問道:“公事還是私交?”
  我說;“老實說都有一點點。請不要見報,更不要告訴白莎。”
  他兩眼瞪視了魯碧蓮一下說:“照我了解,她把車停在門前,上樓來換衣服。”
  “是的。”她低聲回答著。
  “你們兩位准備出去吃飯?”
  我點點頭。
  “她對你還不太熟,所以沒有邀請你上樓?”善樓說:“她也不想讓你久等,所以她有點快動作?”
  魯碧蓮用神經性的笑聲說:“我一面走一面脫衣,我站在臥室門口,發現——那玩意儿。”
  “你送來之后鑰匙怎么處理啦?”
  把它放回皮包。”她說:“皮包拋在桌上。”
  “你逃出去的時候,做了什么?把鑰匙從皮包中拿出來嗎?”
  她平靜地看著他的眼說:“沒有,我一把抓住了皮包。塞在我脅下,跑出這地方。我找到唐諾和我一起回來時,我打開皮包,拿出鑰匙來開門。”
  宓警官松了一口气:“好,你們兩個,暫時到此為止。以后也許還有問題請教,你們現在去吃飯還不太晚。”
  “謝謝你,宓警官。”我說。
  “白莎最近怎么樣?”
  “永遠老樣子。”我說。
  “好久沒有見她了。既然你回來了、看樣子見面机會要加多了。”
  他不怀好意地笑著。
  魯碧蓮說:“這里的檢查——也都完了嗎?”
  “還沒有,”善樓說:“不要耽心,一切沒問題。你有鑰匙嗎?”
  “有。”
  “那走吧,好好吃頓晚飯。”
  宓善樓站在門口,看我們走下走道,走到電梯口。
  “好了。”魯碧蓮歎气道:“現在怎么辦?”我們走進電梯。
  我一面按底樓的鈕一面說:“不要說話。”
  電梯停住,一位站崗的便衣警察經過我們,點了下頭。一位便衣在門口守著。魯碧蓮的車就停在原來位置上。方向盤及門把手上有白色粉末,是警方檢查指紋的結果。其他就和我們离開時沒有兩樣。
  沒說一句話,我把車門打開。她一扭水腰,臉上充滿笑容,坐到了駕駛盤后面。我跟進坐在她身旁,把車門關上。
  我們自路旁把車開向馬路。
  “怎么樣。傻瓜?”她說。
  我什么也沒有回答。
  “是你自己在里面跳的。”她說:“你現在跟我一樣混在里面,你也沒有我什么把柄了。隨便你說我什么,你先倒霉。”
  “那又怎么樣?”
  “唉呀!”她說:“我給你點方便,把你帶到你停車的地方。當然還要看你乖不乖。要是不乖,就半路放鴿子,叫你下車。”
  “好狠的心腸。不要忘了我自己跳進泥潭,才救過你。”
  “所以我叫你傻瓜。”
  我把自己靠到車座背上,拿出香煙,搖出一支:“香煙?”我問她。
  “開車時我不吸煙。”
  我自己點著一支。看著她的側面。
  她眼睛很快地眨了几下,我看到眼淚自她面額流下。
  “怎么回事?”
  她稍稍有點不能專心地駕車,但車速明顯在加快。
  “沒什么。”
  我繼續吸煙。
  她轉了個彎。我看到她是開向蘇百利大廈要去凌記老地方的樣子。
  “改變意見啦?不預備帶我去拿我的車子。”
  “是的。”
  “為什么哭了?”
  她把車靠向路邊。一腳把車煞停。摸索著自皮包中拿出紙巾擦眼:“你使我受不了。”
  “為什么?”
  “我要看你想做什么,我罵你傻瓜就為的要看你要想做什么。”
  “就算是吧。”
  “什么反應也沒有,你可惡。你以為我真那么坏,你以為我真沒有良心,你以為我就是這种忘思負義的小人?”
  “你自己在這樣說。”
  “你應該知道我是在試試你的心。”
  我看著她把眼淚的痕跡擦去,她說:“有人對我那么好,我要這樣對他還算人嗎。隨便什么人都不肯這樣幫我忙,除非特便我給他做什么事。而且一定要立即兌現。”
  我還是什么也不說。
  她向我看了一眼,仍在傷心生气。把皮包關上,重新坐好姿勢,賭气地開始駕駛。
  我們在蘇百利大廈前停下車來。
  我說:“凌弼美不喜歡我。”
  “你不必進去,我要去報告。你在這里等好了。”
  “之后呢?”
  “之后我帶你去你停車的地方。”
  我想了下:“你會告訴凌弼美。你報警時我在身邊?”
  “是的,我別無選擇。”
  我說:“你上去吧。要是不太久,我會等的。假如太久的話,我會找計程車。你最好把引擎熄火。”
  她看了我一下,把引擎熄火:“我還是恨你。”
  我等她一進去,就离開她車想找部計程車。假如我站到計程車候車處去,當然不要16秒鐘就有車坐。但是我沒有這樣做,在原地等了10分鐘我向街頭走去,我走了5條街,找到了一輛計程車。
  我坐進計程車,把孔費律的地址告訴駕駛,那是我停車的所在。我付了計程車錢,把公司車發動,開回辦公室。
  辦公室全黑已沒有人。
  我打電話到白莎公寓,沒有人接。我在黑暗中坐著,慢慢地想。
  大概10分鐘之后,我听到走道上重重的腳步聲。鑰匙開我們門的聲音。門打開,白莎走了進來。
  “你小子哪里去了?”她問道。
  “去了不少地方。”
  她怒目地看著我賭气不說話。
  “用過晚餐了嗎?”我問。
  “是。”
  “我還沒有。”
  白莎把自己拋在一只椅子里:“時間一到我一定要吃,我身体重,須要更多能量才能動。”
  我從包中拿出最后一支香煙,把紙盒搓成一團,拋在煙灰缸里。
  “白莎,我們又掉進謀殺案里去了。”
  “謀殺案!”
  我點點頭。
  白莎問:“什么人給干掉了?”
  “蘇百利。”
  “什么地方?怎么死的?為什么?”
  我說:“地點是老地方香煙女郎魯惠蓮的公寓里。死法很原始也簡單有效。重重一擊在太陽穴上。這一下我們的案子又复雜了。”
  “你看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那人知道得太多,就是——”
  “就是什么?”我停下時白莎急急問:“說下去。”
  “就是他知道得太少。”
  白莎生气地叫道:“你在做外交演說,還是新聞報導?說了等于沒有說。”
  我拼命吸煙。
  過了一分鐘,白莎說:“你真會把我們偵探社拖進亂七八糟的情況去。”
  “我沒有把我們拖進去。”我說。
  “你以為沒有,但是反正我們是拖進去了。我就知道只要你一參加,案子就不會順順利利,只是件調查一個背景的常規案件。你也沒有找到任何對我們雇主有利的證据。你——”
  “我一開始出馬調查的時候,”我說。“我已經發現了對我們雇主最有利的事了——有關寇太太的事。”
  “她怎樣?”
  我說:“她是個職業性的裝假病專家。”
  “你已經有證据了嗎?”
  “有些只是听說,尚未來得及求證。有一件斐伊瑪告孔費律的案子是确實的。我了解在舊金山,在內華達還有其他訟案。”
  “傷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弄假傷太危險了。傷是絕對真的,也許是第一次車禍造成的。她發現領保險金非常容易,而且覺得比為生活而工作好得多。所以她選不同的地點,在合适的机會下,現來這么一下。她告訴保險代理她只是小小的震動了一下,實在沒什么,她一毛賠償也不要。然后隔了几個月,她去找醫生說出這些症狀,又回想起曾經有過車禍,還說要不是醫生問起,她根本已經忘了。醫生給她介紹律師,于是就熱鬧起來。”
  “為什么保險公司要賠她呢?”
  “他們不能不賠,她等到相當久,但不超過可以告訴的限期。X 光可以照出她曾經受傷。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她會吸引陪審團的同情。保險公司一看就了解,最好方法就是私下解決。不要弄上法庭。嘉蘭法律事務所代理她最后一件訟案。”
  “那么這次又為什么放棄了?”
  白莎說:“我看我們對雇主已經做了足值200 元的工作了。再拖它兩天,把那些其他訴訟的記錄也給找到,把所有的資料都交給許嬌雅小姐。許小姐愛怎樣去對付寇太太都不管我們屁事。我們撤退,我們不要混進謀殺案去。喔,唐諾,你不會已經混進去了吧?好人。”
  “沒有呀!”
  “我有點想你已經混進去了。”
  “怎么會這樣想呢?”
  “你說你‘沒有’的樣子。是不是里面又有了女人?”
  “謀殺案里面沒有女人。是發生在一個女人公寓里的。”
  “你說是香煙女郎?”
  “是的。”
  “那個賣了3包煙給你的香煙女郎?”
  “就是她。”
  “喔!”白莎用鼻音重重地說著。突然轉過來,發火的眼光對著我說:“大腿?”
  “當然。”
  “我說呢——漂亮?”
  “非常漂亮。”
  “嘿,就知道。”白莎說。過了一會又加一句:“你听我說,賴唐諾,你給我离開這謀殺遠遠的,不要——”
  辦公室門外響起敲門聲。
  我對白莎說:“不要開門,不管是誰,告訴他下班了。”
  白莎說:“別亂講,說不定是帶了鈔票來的顧客。”
  我說:“我從玻璃上已經看出是個女人影子了。”
  “那好,可能是個帶了鈔票來的女人。”
  白莎大步走向門口,打開門閂把門一下拉開。
  一個年輕女郎站在門外,露出笑容,看著白莎。
  她看起就像百万現鈔,一件高級的毛皮大衣。領子高高向上包住她整個后脖及雙頰。她本身就帶著豪華消費的味道,是白莎所謂帶著鈔票來的雇主。
  白莎的態度溶化得像一塊巧克力糖到了小孩的手中。“請進,”她說:“請進!我們雖然已經下班了,既然你來了,我們要請你進來。”
  “我能請教你尊性大名嗎?”我們的訪客問。
  我看到白莎雙眉蹙起,好像她見過這位女士,或者研究什么地方見過。
  “我是柯白莎。”白莎說:“本偵探社的資深合伙人。這位是賴唐諾,我的合伙人。小姐,你是……”
  “魏,”年輕女郎微笑著說;“魏妍素小姐。”
  “喔,是的,是的。”白莎說。
  “柯太太。我要找你談談有關—一”
  “講呀。”白莎說;“就在這里,沒關系。賴先生和我自己都能為你服務。任何我們可以—一”
  魏小姐把她藍色大眼睛看著我。她的嘴唇自她突出的牙齒向后拉,顯出十分感激的樣子。她笑的時候上唇上翻,人中特別短,蓋不住上面一排牙齒。
  于是白莎認識她了:“好小子!你是開車的那個女人。”
  “當然,是的,柯太太。我以為你認識我。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記得你給我一個程咬金的名字。”說著她把頭向后一抬,整個燈光用著她一嘴的馬牙。
  白莎望著我,一瞼墮入圈套,激怒,無助的樣子。
  我問道:“魏小姐,有關這件車禍,是不是責任尚待監定?”
  她說:“這是避重就輕的說法。”
  “不是沒有什么嚴重損害嗎?”白莎控制地說。
  “那是避重就輕的形容法。”
  “你是什么意思?”白莎法問道。
  她說:“另外一輛車是由一位路理野先生所駕駛,他的太太也在車里。”
  “但是車子沒有太大的損害,是嗎?”
  “不是車子。”魏小姐解釋:“是路太太。她說她精神受了极大的震惊。她已經住院由醫生來照排,一切由她先生代為發言。她先生請了律師。”’
  “律師!”白莎叫道:“那么快!”
  “一個律師事務所,据說專門打車禍官司的,叫做嘉蘭法律事務所。是醫生介紹給他們的。”
  我向白莎望一眼,看她對名字有沒有反應。
  “沒有。”
  “嘉——什么事務所?”我問。
  “嘉蘭,蘭花的蘭。嘉蘭法律事務所。“
  我再看看白莎,慢慢把右眼閉起。
  “嘿:“白莎說。
  “我希望你能幫我開脫。”
  “怎么幫忙法。”
  “講老實話。”
  “這不過是件常見的普通車禍。”白莎不安地向我望望。
  “但是你知道我是開得很慢。你知道有二三條街了,我一直開在你后面。你知道你慢下來几乎慢到蝸牛在走路了,我才繞過你——”
  “我一點也不知道這些事。”白莎說。
  “還有,”魏小姐胜算地說:“我們要你出面做證人的時候,你給了個假名字,想逃避刑責。那有什么用呢,柯太太?我早就記下你車號了。我這樣做不過因為我看到路先生在抄所有附近車子的車號。其實我不抄下來,別人還是會把你列為證人的。所以你不是幫這邊,就是一定要幫那邊。你一定先要有個主意,哪部車不對。”
  白莎說:“我不必先要有個主意。我兩邊都不幫。”
  我問魏小姐:“還有其他證人吧?”
  “有的。”
  “是些什么人呢?”
  “很多。一位蘇百利先生。一位寇太太,二三位其他的人。”
  我對白莎說:“這倒會很有趣,很有趣,——讓寇太太站在證人席上,看她要說些什么?”
  白莎的下巴向前一翹,她說:“我至少能告訴你一件事。對面來向左轉的那輛車飛得像蝙蝠出洞一樣快。他看到蘇百利的車也要左轉,他想正是他沖破其他擁擠把自己車突然左轉的好机會。”
  魏小姐點點頭說:“這時路權是我的。是我先開上交叉路口。我在他右邊。他來自我左方。我有各种理由應該前進。是我的路權,你知道的。”
  白莎點點頭。
  “何況,”魏小姐成功地說:“我根本沒有撞到他。撞上來的是他。你可以從車的痕跡來看,是他撞上我的車。”
  白莎突然很友好起來:“好了,我要是你,我一點也不耽心。那個人在通過十字路口,明顯超速。那位路太太,我看是想敲竹杆。”
  魏妍素很感動地把手伸向柯白莎:“柯太太,你能有這种看法,我真高興。你也不必伯因為做證人而損失了你寶貴的時間。當然我不能作任何允諾,這看起來像出錢請你去做證人。但是我非常明白,你是個職業女性,所以因為這件事,假如占去了你的時間——”她笑得甜甜的:“你知道我做生意從不叫人吃虧。”
  我突然問出來:“你車有保險嗎?”
  魏小姐笑出來:“我以為我有。但是我沒有。我是疏忽了一點。好了,柯太太,我非常非常謝謝你。你放心——我不能多講,但是——”
  她有意思地笑笑,而后向我們道晚安。
  白莎在她走后還在嗅著室內的空气。“這香水,”她說:“至少50元一兩。你有沒有注意到那貂皮大衣?在我們這一行有一件事十分重要,唐諾,你要學一學,在有錢的階層里建立基礎。”
  我說:“我認為她是一個長瞼,馬齒,突眼的掃把星——”
  白莎一本正經地說:“她現在看起來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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