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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給我有關中南美洲的消息是十分有用的。它使我對中南美認識,眼張開,嘴閉上。我以前根本不了解這一帶的情況。睦鄰政策在這一帶執行時應如机器在油缸中轉動。
  我回答他們問題得當,所以次日我再去机場,沒有人告訴我我的手續有什么小缺點。因而我平安地搭上去美塞顏的飛机。這次喬近小心地選坐了前面靠窗的一個坐位,坐在一個白發媽媽樣的女人旁邊。
  我懂得他的意思,下去和他打招呼。
  一路上他甚至很少看我這邊。
  我們飛過多霧气的熱帶叢林。寬闊流速很慢的河流在熱帶林里,平靜得看不出她的流向。自我們那么高的飛机上向下看,有點像在睡眠中一條條的蛇。河流兩岸不時有茅草為頂的簡陋小屋,一小群,一小群的集建在一起,像是彼此可以有個照應。群居的中間都有一塊小小的耕种土地,看來這些部落平日生活范圍都在這一箭之地以內。
  前面見到有山。叢林單調快速地后退,安迪斯山迎面向我們招手,飛机沿气流下去,在山脊處上升,山脊后是一個肥沃的山谷,谷中有通路和大田庄。長方型的耕地,有境蜒的小道通往山頂,使風景多姿多采。
  從我們在上面飛行旅程看下面,有如我們在看整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歷程——自山頂簡陋的農場,經過騾子的小徑,泥巴路,到舖了路面的公路,有更多的農場,大田庄,最后是零星的村落形成如畫的小鎮。
  我一直在看飛机下面的國家,現在出現的是白的水泥圍牆,私人游泳池,出現的是有錢地主們安靜、舒适的生活方式。
  飛机在飛過又一個山峰后,沿了山脊一條山路下降,貼地那么近,我可以看到牛群懶懶地在吃草。山路闊大,漸近陽光普照的山谷,美塞顏就在前面。几分鐘后,我們下降,平安地回到地面。
  朴喬近先下机,沒有和我交談。
  我在机場買了一本西班牙英文辭典,乘計程車來到市區最熱鬧的地方,在旅社找了一個房間,兌現了兩張旅行支票,找到美國領事館報到。
  有一封信已經在那里等我,是宓善樓留給我的。信文如下:

  親愛的唐諾:

  白莎血壓在上升。我不知道你會給我帶來好事還是坏事,但是我覺得你現在在走的路是對的。
  霍勞普申請了護照,買了一張去美塞顏的机票,乘飛机到了巴拿馬,就此失蹤。因為自巴拿馬再起飛時,一再呼叫就是沒有霍勞普。飛机曾因而延遲一小時,騷動倒是有一大堆,霍勞普則見不到。
  目前,在這邊有了一些進展。
  糖果中所使用的毒藥,顯然來自霍的工厂。郵寄地址所用打字經查來自霍勞普的打字机。檢驗室同仁至麥洛伯住處,以真空吸塵机及顯微鏡檢查,他們發現有硫酸鋼的結晶微粒,而且量還非常多。總之,這里看起來一切對霍不利,几乎已經成案了。
  你曾見過此人,也曾和他對話,似應可以指認得出他來。我已在和美塞顏警方聯絡。我希望你能和他們取得聯絡,听他們支配。
  我告訴我上司,我洞察先机,先一步已派作前往美塞顏,我的上司非常高興,對我聲望很有幫助。這一件事,你是幫了我不少忙。
  你如有什么發現,請即電告。

  讀完了宓警官的情,我來到當地警局,几經周折,找到了我要找的人,那個人据說也一直在想找我。
  西牛(西班牙語先生)洛達夫·馬拉里拉,是個小個子,有体力,動作敏快的人。魚尾紋布滿了眼旁,嘴角上翹,使他老呈笑臉的樣子。但是他的眼光尖銳,有如扑克好手在注視桌面一樣。
  他听完我告訴他的故事后,有禮地用標准英語對我說道:“西牛賴,你對投資有興趣?”
  我點點頭。
  “礦業?”
  “礦業一向都是好的投資對象。”
  “那么,你在這里的時候,要東看看,西看看羅?”
  “大致如此。”
  “這可以安排的。有沒有什么特別有興趣的礦產呢?”
  “沒有。我對這里尚不熟悉。”
  “不過,這個霍勞普——你是認識的?”
  “我見過他,是的。”
  “這位霍勢普,他對這一帶的礦產有興趣?”
  “是的,我相信是事實。我知道他是侯珊瑚遺囑的受益人。候珊瑚活著時有不少的礦權。托管的有兩個人,一個姓夏,一個姓麥,姓麥的是被謀殺的那個。”
  “喔,是的。西牛麥,常來這里。幸好我們現在有一個人可以認出霍勞普來,而正好在這里。當然,我是指你——西牛賴。假如有什么我們可以幫助你的,請開口,我們會照辦的。姓夏的和姓麥的產業,我是知道在那里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西牛馬拉里拉注視著看我,臉上表情是有禮而好意的,眼光像可以剝去我外衣,直接透進我的內髒。
  “去看這些產業,對我不會有什么好處的,”我說:“除非他們有出售的意思。你認為他們會出售嗎?”
  “假如出价合宜的話,全世界什么都可以出售的。”
  我同意地點點頭。
  “你是說,你不想去看這些產業?”
  我說:“不對,去看一下也許有好處的,至少會給我一些价值概念。”
  “明天早上9 點鐘我會把我車子准備好。我會陪你,我們請駕駛來開車。下去到河邊會很熱的,你該穿得隨便一點。我們要來回兩天時間。”
  我想多問他一些問題,但是他已經站起來向我鞠躬表示送客了。我一點也不笨,我知道一路回旅社,有兩個人在跟蹤我。
  那一晚我沒有好好睡。剛下飛机,气候是溫和,舒适的。現在有點沉重,怪怪的。
  晨光亮起一小時前,天主教教堂的鐘聲就把我吵醒。此起彼落各教堂不同的鐘聲,加上人行道上步行上班的當地人腳步聲,提醒我我是在异國。顯然,這些人為了要省几毛車資、要走上好几里路才能到上班的地方。他們心情愉快,曳著腳跟,搖擺著定速前進,表示工作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起身,坐在窗口看天亮。
  清晨的空气清脆得有如一片包心菜葉子。我看到東方遠山鑲上黃邊,但是自身尚遠是灰色的。耳邊听至的是上班人快速、流利的西班牙語,他們的舌頭一定比我們活動范圍大,否則這些繞舌的話,怎么能說得那么快。偶或我不時听到有人在笑。他們不作喃喃的埋怨,從不心怀不滿。他們正直,受人尊敬。他們接受并愉快地面對事實。
  7 點半,我進早餐:厚濃辛辣開胃的果汁、有鳳梨味的香蕉,帶黑子端上來,要你自己擠上新鮮檸檬計的木瓜。然后是軟煮白蛋、烤脆的面包片,煮久也不會酸苦的哥倫比亞咖啡。咖啡非常好,在杯中是深黑色的,在匙中是琥珀色透明的,在口中,它是瓊漿玉液。
  用完早餐,我已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在跟蹤我。
  西牛馬拉里拉的車子正9時前來報到。
  車子大,而且擦得雪亮,駕駛是深色皮膚的大個子。他把門自車外開啟,根本連看一下我生得什么長相的興趣也沒有。西牛馬拉里拉伸出手來向我的時候,我正在研究,駕駛是不是一個服勞役抵債的苦工。
  “部你諾斯地阿斯,西牛。”我說。
  “早安,賴先生。”他說,輕松愉快。
  我舒服地自己向坐墊一靠。旅社替我拿行李的小雜工快速地把我行李送上來,對這部車子和來接我的人有很深的印象,駕駛把行李放到車后行李箱中,自己坐回駕駛座,開車上路。
  路很平穩。車子開得很快,我舒服地享受沿路風景。
  洛達夫·馬拉里拉看透了我的情緒,他縮在自己一角,一語不吭地抽他的香煙,不時微笑著,魚尾紋在藍煙中加深像是蠻欣賞這煙的味道。他對風景毫無興趣,顯然他自己腦中有什么好笑的事占住了他的思想。
  我們沿山谷而下,几條小溪在農田中成帶狀經過,漸漸變窄,最后完全消失,看到的只有山壁。山壁這時仍還軟而翠綠,點綴著在吃青草的牛。向上看這些山都是高聳云霄,高到可以把隨風吹來的云團切割開來。
  西牛馬拉里拉連續吸完了他第6支香煙。他的眼光疑問地移向我這邊。
  “這里的一切都很美。”我說。
  他只是點點頭。
  我看著司机的呆呆頭,他坐在那里駕車,直直地一動也不動。我說:“他走得很快,他知道怎么開嗎?”
  “毫無問題。”
  “我的意思是他能不能在這种路上,這樣速度,開這种車?”
  “毫無問題。”
  我說:“看來不像是聰明的樣子。”
  “他是個好司机。”
  “本地人?”
  “應該是的。西牛賴,用既有的常識,來判斷一個不同种族的人是十分困難的。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這一點?”
  我說:“說不上來,這個人在我看來笨拙拙的。我疑心他的反應能力會不會夠,假如在山路轉彎的時候,正好對方有來車的話。”
  馬拉里拉搖搖頭,他說;“這一點我對他有信心。這家伙敏捷得像只貓,不要擔心路況,西牛賴。”
  這件事就如此解決,我們接下來談了會風景。前面有輛車開得像瘋了一樣,來了一次大蛇行,我急于抓點東西來平衡。
  我們的司机在這一方面正如馬拉里拉所說。他一下快速反應,有力地扶轉方向盤,百分之一秒之間他決斷地讓過來車,兩車的前保險杆只差毫厘地擦過。
  我的心跳一度停止,然后猛跳,使我咳嗽成聲。
  西牛馬拉里拉沒有停止吸煙,也沒有停止欣賞吐出來的藍煙。兩車交叉時,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我等自己能控制自己聲音時說:“我想你說的沒有錯。”
  馬拉里拉把眉毛好奇地向上一抬。
  我用頭扭向司机的方向。
  “毫無問題。”馬拉里拉說。自此就不談這個問題——這像是旅行中的一點小事故,不足一提的。
  路突然向下落。養牛牧區變為大木材的森林。身上不覺熱了起來,不是溫度計上的真正熱度上升,而是濕度加大,汗蒸發不起來。我把上衣脫下。襯衣已經汗濕,但是身上粘濕得厲害。
  近午時,我們來到一條寬而流速遲緩的水流。顯然每年在這時候河水流速不大。我們經過一座懶洋洋的小鎮,沿一條狹窄的泥巴路到了一扇木柵門,門上一塊木牌寫著“雙苜礦場”。木牌上挂了一只大的木制馬蹄,馬蹄內兩片四瓣苜蓿葉,用錫鑄成,漆成綠色。場內建筑物雖維持得很好,但是從各种小地方看得出都是舊房子了。
  一位高瘦個子,穿了汗濕了的白衣服出來迎接我們。他叫費律潑·繆林社。他不會說英語,是礦場經理。
  這一點語言方面的障礙我只好接受。
  西牛馬拉里拉用西班牙話說話,繆林杜极注意地听著。他轉身向我鞠躬,握手。
  馬拉里拉用簡單平靜的方式對我說話,使我了解大概。
  “我對繆林杜解釋過了。我說你是兩位信托人的好朋友,你來哥倫比亞是來看礦的。”
  “這——”我說:“和事實有些出入。”
  “喔!也差不太多。”他微笑地說:“反正,對這一類人大家也不太和盤托出的。對他們我只告訴他們要他們做什么,很少解釋理由的。多說就浪費時間了。”
  但是,在我看來,剛才馬拉里拉的解釋并不短暫。而且,他和繆林社又辯論,又討論,彼此說了不少話。談話中又聳肩,又用長長的語調說不——
  我們在礦場轉了一圈。看到寬大的人工引水道,看到水被引進大的噴水口,看到強勁有力的水沖上礦泥,把含金的泥沖下洗礦槽。
  費律潑·繆林杜一路解釋,馬拉里拉不斷翻譯。我并沒有學到什么新鮮我不知道的,也沒什么值得興奮的。
  我又熱,又沾沾的,感到全身有千百只螞蟻在爬。那個木雕臉駕駛,顯然又兼保鏢,跟住我們寸步不离,現在我看到他后褲袋里凸起一支六連發大型家伙。我突然對他的存在有點不自在。
  一輛破舊不堪的車子,自泥巴路上夾著塵土滾滾而來時,我們正在回到辦公室的路上。不知什么原因,車子給我將有麻煩的預感。
  汽車搖擺地停下。沒有什么特征的一個當地人自車中出來,懶怠地繞向后方。車中我仍見到有動靜,然后我見到柯白莎多肉,紅而充血,滿是汗漬的臉。她正在車中蠕動。
  駕駛在說西班牙話。
  我听到白莎在大叫道:“不要把你吃大蒜的口气噴到我臉上來。快點把車門開了!”
  那人并沒有幫她開門的意思,只是不斷地用西班牙話向她傾訴。然后他越講高聲,動作越大,本來只是腕部在動的,現在肘部、肩部,連腰部也動起來了。口沫橫飛地在用西班牙話對她說。白莎自口袋中拖出一本西英辭典,是在美墨邊境到處可買到那一种。白莎把辭典猛翻。
  最后她翻到她要的那句,她讀著道:“阿勒拉——拉——破——衣得,愛斯塔伊——阿——破來——蘇拉獨。”
  那個人仍在講他的。
  西牛馬拉里拉朝柯白莎看,又看看我。“你認識她嗎?”他問。
  “沒錯,她怎么會來的呢。”我跑向車子。
  白莎向上看到我,她說:“老天,把這混蛋的車門替我打一開。我在這里都快窒息死了,而這個狗——狗——狗叉叉的不肯替我開門。”
  柯白莎已經把車窗全部拉下了。她瞼向我,開始我以為她想從車窗里爬出來。
  我說:“呀,這不正是我朋友柯太太嗎,真是出人意外,會在這里見到你。”
  “你他媽對了。”她生气地說。
  我快快接嘴;“我來這里看一些礦產,我一直對礦產投資有點小興趣。而我的朋友,警察局的西牛馬拉里拉,特別招呼我,帶我來看這個夏先生和麥先生共有的這家雙苜礦場。”
  白莎生气道:“少來這一套。把門開了再說。”
  馬拉里拉用腰部鞠躬。“抱歉,西牛拉(注:西班牙語太太)。”他說:“也許我可以幫你的忙。你要翻譯嗎?”
  “翻譯個鬼!’伯莎道:“這狗養的連他自己的話都弄不清。我已經把我要對他說的話,照這本書上念給他听了,清清楚楚。書上說把門打開,又說我有要緊事在忙。”
  西牛馬拉里拉一點笑意也沒有。他說:“但是司机說你一定得先付他錢。好像你還欠他五個比索。”
  “他在說謊,”白莎道:“我已付清這一趟車錢,他也知道他要到那里,銀貨兩清,如此而已。”
  “但是司机說,你們說好的是12公里以前的小村庄。”
  “但是,是他們告訴我礦場就在那小村庄里的。”
  “沒錯,地名是如此的,路程可還有12公里。”馬拉里拉說。臉上保持著微笑。
  老爺車司机猛點他的頭。
  白莎說:“即使是12公里也太貴了一些。”
  “他是要你完全滿意的,夫人。”馬拉里拉說:“他說,要是你不肯付他帶來這里的錢,他就不要你錢,也不給你下車,原車把你送回12公里外的小村,這樣兩不相欠。他說你是個可敬的太太,他要你完全滿意。”
  “去他的回去。”白莎道:“我不是一個可敬的太太。我要把這混帳汽車拆散了,我就要在這里出來。”
  駕駛又用西班牙話說出一連串的抗議。
  西牛馬拉里拉似乎是很嚴肅,而且公正不偏的,他一點也沒有幽默感地冷靜看著局勢的變化。
  假如,我能知道,司机能使車絲毫無損地把白莎自原路帶回小村庄去,我就會絕不開口,袖手旁觀了。但是,我是知道柯白莎的爆發力,我也知道這輛車經不起她兩三下子會變什么樣子。我說:“不要緊,她是我的一個朋友。”我一面把皮夾自褲子后口袋取出,把他要的比索給了他。
  他手謝万謝,用鑰匙把手車門打開,把白莎放了出來。
  西牛馬拉里拉說:“我知道這位司机很多年了,他每次都把兩個后車門用鑰匙鎖起,客人不給錢給到他滿意,就不放客人出來。不過你的朋友倒還好,沒有太過的不方便。”
  我不發表意見。柯白莎不必發表意見,一切已見諸于臉上表情。
  費律潑·繆林社用西班牙話對馬拉里拉說話,馬拉里拉翻譯給白莎听。所有雙苜礦場的設施,對高貴的來賓,都是開放參觀的。
  白莎的司机把白莎的行李一件件地自汽車中搬出來。顯然白莎是從飛机上出來,根本沒耽誤任何時間,把行李搬上汽車,就立即開始她盲目的叢林之旅的。
  可是,一切計划都因為她的來到弄亂了,也變复雜了。
  我們所有人都進入礦場辦公室。繆林杜自土瓮中掬出水來,土瓮濕濕的表面看來像沙漠中的綠洲,但是水因為蒸發不夠,所以和室溫的溫度相同。
  白莎喝了兩瓢,歎了一口气,她說:“這樣才好一點,也只是好他媽一點點。”她于是一下坐進一只椅子。“老天!這是什么鬼地方、”她說。
  洛達夫·馬拉里拉說:“我對你的光臨,有點不太了解,西牛拉。”
  白莎用她熱得猛出汗的皮膚,冷得像鑽石的眼,怒視他道:“當然,你又不會算命。”
  馬拉里拉突然說;“大家在這里等一下。”他向他的駕駛點點頭,兩個走出去。過不多久,我听到他們汽車的引擎響起。
  “這家伙會說英文嗎?”白莎用頭扭著指向繆林社。
  “顯然不會。”我說:“但是千万不可以信任這种人。要說話可以多繞一點圈子。”
  白莎生气地說:“好吧!你就繞你的圈子吧!”
  我說:“在我的案子里,討論到局勢變化所引起的原因,我有一個初步結論,起因是有關冶金所得利潤的不平均分配。”
  白莎道:“對我個人來說,我絕不自己出錢到這里來亂跑。你知道,白莎出差,一定用開支費。”
  “有足夠的定金,是嗎?”
  “這一點,他很慷慨。”白莎說。
  “不要提人名。是不是一個曾經要我們做過事的人?”
  白莎大大生气地說:“我不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受你气。你別出心裁突然的飛走,連上帝也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么,我疑心歸根結底你又是看上了什么爛妮子。現在想起來,自始至終只要案子里有女人,你就不可靠。”
  我不吭气。
  “那兩只狒狒,你在顧忌他們什么?”白莎問。
  “其中一個,”我說;“是絕頂聰明的人。可能兩個都是。”
  “去你的,”白莎反駁道:“你白痴!你向他們說話,他們只會看著你傻笑。他們离開美國一兩天的航程,學些英文,沒什么稀奇,你就以為他們是天才啦?”
  我說:“你自己不也是离開他們國家一兩天航程嗎?你學到多少西班牙話?”
  白莎撿起一張她看不懂的報紙,一面翻著看,一面說:“去你的。”
  場面靜下來,只有蒼蠅在團團飛發出聲響。費律潑·繆林杜坐下來,自己替自己卷了一支香煙,把它點著。向我們微笑著。
  白莎拿起她那本辭典,在會話欄里找了一句,難苦地說道:“愛呀老,”又翻到她要的一句念著道:“散凡——沙?”
  礦場經理搖搖頭。他用西班牙話對他說話,一字一字仔細慢慢地咬著說給她听。
  白莎看著我道:“這些古靈精怪的混蛋話,你听得懂嗎,唐諾?”
  “撿到几個單字,不過我猜得出他在說什么。這里沒有冰啤酒。假如你想要,可以去鎮上買——不過也是溫的。”
  白莎說:“溫的啤酒,去他的!”
  我說;“記住,不要去駁斥當地這個警察管區范圍里的一切。”
  白莎嗤之以鼻道:“這一點點水下肚,馬上消失了。我比我沒有喝水之前還要口渴。媽的,真熱!”
  我說:“過不多少天,你會習慣的。你現在在一個完全和洛杉磯不同气候的國家。你的血,現在都比較濃一點。”
  “你真會幫忙。”
  “你不是說過要我為這件事做點事嗎?不要拼命地把血壓升高,你就不會那么熱了。”
  “他奶奶的!”白莎怒吼道:“你倒試試,讓一個公路強盜把你鎖在車里。高高低低的在不平的路上猛闖,還要抬高物价,否則送我回去,你血壓不高才怪。你想那兩個家伙要干什么,去了哪里?”
  我深有含意地看了看礦場經理,一面對白莎道:“我怎么會知道。”
  “你說那家伙是警察?”白莎道。
  我說:“而且多半是國家警察。”
  “另外一個是他的司机?”
  “司机,保鏢,顯然還是特別助理。”
  白莎說:“我看他連下雨應該進門來躲雨都不會懂得——我是指那司机。”
  “另一個有腦筋,足夠指揮兩個人。”我說。
  “別那么有自信。”白莎勸告地說:“在我看來,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條子,比我們這位老頑固朋友宓善樓更能干一點的警察。”
  我說:“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白莎臉紅起,怒气地說;“你在暗示什么?”
  “沒有呀。”
  她向我咕喀了一下不知什么話。
  “我們小心一點,我們自己不要搭錯線了。”我警告她道:“我已經告訴你,我來這里的目的。等一下一定有人會問你,你來這里的目的。”
  “問就讓他們去問,有什么了不起的。”白莎道:“我想旅行,我有權到隨便什么地方去旅行。”
  “為什么到這一個特別地方呢?”我問。
  “因為有人要我來。”
  “你是說,你是被人差遣來這里的?”
  “老天!你不會以為我會到這种鬼地方來尋歡樂的吧?”
  “差遣你來的人,是你的客戶?”
  “當然。”
  我看看費律潑·繆林杜,他在抽煙。顯然他在想千里之外的事,但是我不能确定。照目前的情況,我還真不愿冒任何不必要的險。
  白莎的眼光也跟了我看過去。她鑒賞著繆林杜,認為他已經靈魂出竅了。
  “你什么時候見到的他?”
  “我沒見到他。”
  “你從什么地方得來的差遣指令?”
  “一封信”
  我在腦中思慮她說的話,我听到汽車聲。有兩輛車。我走到礦場辦公室門口去向外望。
  馬拉里拉乘了他駕駛開的車在前面領路。后面跟來的是一輛用得很舊,早該報廢,嘎嘎會喘气的老車子,比白莎早先坐過來的車還要舊得多。
  第二輛車的駕駛穿的是皺皺的土黃色卡其制服。在他后面坐的是另一位穿制服的人,手里拿著帶刺刀的槍。車里還有兩個男人,我仔細看才發現他們是夏合利和霍勞普。他們看起來穿著狼狽,而且像是把最后一分錢也輸給了一匹倒霉的馬了。
  馬拉里拉的司机走出汽車,把門打開。馬拉里拉邁向礦場辦公室,一副無動于衷的神情,好像對于另外一輛中,武裝的同行正在把兩個俘虜牛羊似地赶下車的情景毫不在意。
  “他奶奶的!”白莎出气地在說:“這家伙又是從什么地方蹦出來的?”
  馬拉里拉做了一個不在乎的動作。他只是把手腕擺一下,他的駕駛會意出把兩個階下因停止在离開門口20尺的地方。
  馬拉里拉爬上兩級梯階,來到有點搖動的門廊。為了表示紳士風度,他一面遞一支香煙給白莎,一面他說:“我能坐下來嗎?”
  白莎怒目向他看去,點點頭。
  司机上來,我們全回到屋去。
  馬拉里拉對我說:“你說你對礦的產業有興趣?”
  我說是的。
  那司机突然用純熟的英語,快速地說道:“我們的資料顯示你是一個私家偵探。你和這位柯白莎是合伙人。她乘早班机飛來這里,立即租了輛車直奔這里。”
  我沒有開口,白莎也吭不了气。她臉上有不能置信的惊奇。
  “再說,”同机繼續道:“你——賴先生,你在离美前,你在飛机上,曾對翡翠發生過興趣。而我們,”他冷冷地加一句:“一直對你有興趣的事發生興趣。”
  柯白莎看看我。她的表情十分明顯,她要和我划清界線,他們在問的事,她要表示和她毫無關聯。
  我決定用一點禮貌來緩和這件事。
  我向他一鞠躬,我問道:“請教,你是……?”
  “來蒙·裘拉多。”他說。
  “你的職位——是——?”
  “沒有職位。”
  馬拉里拉解釋道。“他不屬于警方。他比他們職位高。”
  裘拉多用他笨拙拙,一點也不露出智慧的眼光,看著我。他說:“我代表政府。任何有關翡翠的事都和我有關。”
  “原來如此,我現在懂了。”
  裘拉多轉向柯白莎。他問:“柯太太,你為什么來這里?”
  “不關你事。”
  他微笑道:“這倒是一件好事,恭賀你。”
  “什么倒是一件好事?”白莎問。
  “假如你來這里的原因,和我沒有關系的話。”裘拉多說。
  白莎把嘴閉得緊緊的。
  裘拉多道:“我們和其他几個人談談,也許會有些結果。”
  馬拉里拉用西班牙語向外面發命令。門外立即響起腳步聲,夏合利和霍勞普被帶進這小小辦公室。
  “各位先生,請坐。”馬拉里拉說。
  這次由馬拉里拉發言,裘拉多又退回幕后做他的司机。
  “你們兩位中哪一位該負責柯太太的來到這里?”馬拉里拉向柯白莎的方向,做一個手勢道。
  夏合利看看霍勞普,看看我,又看看白莎。
  “我一輩子從來也沒有見過她。”
  霍勞普聳聳他的肩。
  馬拉里拉蹙眉作不快之色道:“別這樣,別這樣,紳士們,這樣會把事情复雜化的。我不得不告訴你們兩位目前的處境,是以多多合作為佳。”
  霍勞苦道:“我不知道你對這位先生有什么,但是你沒有我什么犯規的依据呀。”
  夏合利看看我,把嘴唇用舌頭潤一下,明顯有求助之意。
  馬拉里拉說:“你和這個人在一起,你是共犯。”
  “豈有此理,我對這個卑吝有怪解的老頭一點興趣也沒有。”霍勞普說:“這位賴先生,他可以告訴你。除了我要想從他身上弄點鈔票出來之外,我什么也沒有興趣。”
  “呀,沒錯。”馬拉里拉道,一面笑著。“這位賴先生無疑可以給我們所要的資料。賴先生可以擔保你,你可以擔保夏先生,夏先生當然可以轉過來擔保賴先生。”
  “喔!你真纏不清,”霍勞苦道:“你為什么不早點成熟呢?”
  夏合利開始用西班牙話說話,馬拉里拉一下把他打斷。他說:“請你用英語。”
  夏合利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困難。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的行李中,假如你們發現什么禁運品,那一定是栽贓,別人放進去的。”
  馬拉里拉看著裘拉多,像是想從他穩定的眼光中找出一點指示來。他對我說:“對于這個礦,后來我們才知道有些古怪。我們也知道一些別的。翡翠市場有些不正常,市場上有哥倫比亞出來的寶石,但是沒經哥倫比亞政府正式出口的許可。”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臉上不明白的表情,所以他說:“在哥倫比亞,我們只准极少數的几個人擁有未經切割的翡翠,非法持有是犯法的。切割寶石,有很多特點,我們內行一看就知道;相反的,走私品一上市,我們也是必定知道的。
  “西牛夏,一次次,很多次來礦地。最近我們認為他最有疑問。昨天,我們拘留了他,搜了他的行李,你要知道我們發現什么嗎?”
  夏合利用舌頭潤一潤嘴唇。他說:“我告訴過你們,對這些東西,我一無所知。”
  馬拉里拉把他那大的鱷魚皮手提箱拿起來,把它打開來拿出一只小羊皮口袋。他把皮袋解開。我看到白莎身子自椅中向前湊,嘴中倒吸一口冷气,想看袋里有什么。
  口袋一打開,皮口袋內層照出冷冷閃閃的深色綠光,催眠著每一個注視它的人。
  “這不是我的,”夏合利道:“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些東西,我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
  “當然,”馬拉里拉抱歉地繼續說道:“我們對這一類事也沒有什么經驗。已經有很久了。我們在調查這一個礦,我的密探在遠處山側發現一個豎坑和一個橫坑。自豎坑中拿出的山石,都經移走藏起來。在橫坑中的礦石,我們的地質學家對之非常有興趣。可能是連我們發現的一起算在里面,這是國家蘊藏翡翠最多的一個礦。”
  “這件事我不知道。”夏合利說,又加了一句:“那豎坑和橫坑都在這一個產業上嗎?”
  “不但在這個產業上,而且已開采了三四年了。”馬拉里拉說。
  夏合利轉向礦場經理,只見那經理漠不關心無聊地在看我們。
  “不難說西班牙話。”馬拉里拉警告道。
  夏合利一籌莫展。
  “要知道,”馬拉里拉繼續說:“我們的作業人員依指示秘密訪查。在美國,他們知道有一只烏鴉對翡翠有興趣;一人男人被謀殺了;一只墜飾,上面的翡翠被剝了下來;一位私家偵探,似乎對翡翠大有興趣,真是絕妙的配合。”
  “有一位西牛邱倍德。我們的探員對他特別有興趣。他的活動真是十分有意思。西牛賴似乎對邱信德也有興趣。不知道你認不認得這位西牛邱,西牛夏?”
  “不認識。”夏合利直截了當地說。
  “真可惜,”馬拉里拉說:“他是個有腦筋的人。”他轉向警衛。“把他們帶走。”他用英語說。然后又加了一大堆西班牙語指示。
  霍勞普不加思索地說:“等一下,我和這件事沒有干系。我來這里,因為我認為整個這件信托的事,是個騙局。我偷偷來這里,所以——”
  “你的事我們以后再談。”馬拉里拉打斷他話說。他向警衛點點頭。警衛把犯人帶出現場。
  馬拉里拉轉向我。“我要向你道歉,西牛賴。當然,也要向你道歉,西牛拉柯。不過,這位礦場經理不會說英語,而現在我們一定要查明一兩件事了,所以,我們只好說你們听不懂的西班牙話了。”
  白莎坐在那里,像是木頭上長只肥菇,這件事好像完全与她無關。
  我說:“沒有關系,你們請便。這件事反正現在我都弄明白了。”
  馬拉里拉擠出一個微笑來。他轉向繆林杜,用西班牙話發出短而簡單的一句問題來。
  費律潑·繆林杜聳聳肩,用仍拿著煙的手做一個姿態,搖搖他的頭。
  馬拉里拉態度改變了。他快速斷連地用西語責備地發出一連串責問。
  繆林杜的眼神現在像只落入陷講中動物,但是,他的反應仍是搖搖頭。
  馬拉里拉開始說話了,他一連串說了兩分鐘。不斷的壓力繆林杜失去了他泰然的信心,手中香煙不自主地落到地上。他把眼光垂下,過一下,該輪到他說話了,他把眼光抬起,含糊地咕嚕了几個字。馬拉里拉不說話,只是看著他,他沒辦法,就一下講了5 分鐘的話。他聲調開始尚還平靜,然后越說越快,最后手舞足蹈加強語气。馬拉里拉問了一打的問題,繆林杜對每一個問題都立即回答。
  馬拉里拉對我說:“你真是可惜,不懂我們的語言。事情現在很清楚,繆林杜已經全部承認了。3 年之前,一組勘探隊進入一個坑道,以為里面有礦源。但他們發現了翡翠。”
  “繆林杜是唯一知道那里面有翡翠的。那一位現在已經死了的西牛麥,在翡翠一發現時,立刻到了現場,而且封鎖現場,宣布坑道放棄不用了。事實上,開采工作由繆林社帶了一批可靠的工人在暗中進行。翡翠主要是送去給麥洛伯。有一兩次送去給夏合利。”
  “現在,柯賴二氏的西牛賴,假如你是受雇于夏合利的,你的地位就十分十分特別了。十分十分不利了。所以,你必須在這件事里表白清楚你的立場。說實話和坦白,對你是有利的。”
  白莎說道:“這個叫夏合利的,要想雇一個24小時的保鏢……”
  “我看還是由我來講。”我說:“因為一切接触,都是我自已經手的。”
  白莎道:“一定要我們兩個人說的話,我們并不知道——”
  我說:“白莎,對警察,我看我們應該不保留地把一切實話照說。”
  她看起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剝,但她保持不說話。
  我對馬拉里拉說:“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問題是,該從什么地方開始來說?”
  “從開頭的地方開始。”馬拉里拉肯定地說:“自一開頭起說起。”
  我說:“夏合利來找我們,要知道為什么一個特定的翡翠墜飾,會被放到一個一流的珠寶店去求售。他告訴我,墜飾是屬于羅秀蘭的,而她是從侯珊瑚那里遺傳而來的。”
  “我做了一些調查工作,發現墜飾是經由麥洛伯那里出售的。我覺得這件事里有它不明的地方。我向夏合利報告,夏提議我們去拜訪麥洛伯。我們到那里的時候,麥洛伯已經死了。他是被謀殺的,顯然他是在講完一次電話,或仍在打電話時被謀殺死的。”
  我看到馬拉里拉和裘拉多兩個人都很注意地在听我說。裘拉多的眼睛毫無表情,眨都不眨一眼,但是我注意到他的頭,向前伸出了只是一點點。馬拉里拉的雙眼則正如向我沖來的汽車兩只前燈。“說下去。”他說。
  我說:“尸体被發現時,我和夏在一起,我是和他一起進入麥洛伯住家。之后,我們又一起去拜訪羅秀蘭。羅秀蘭告訴我們,她把那墜飾在相當久以前就交給麥洛伯了。
  “我看過信托的內容。信托中約有20万元——也許會更多。兩位信托人如皆死亡,全部遺產歸兩位繼承人,平均分兩份,各人一份。如果他們都活著,他們可以以他們的喜好,自由決定要給兩人中任何一人多少錢,換言之,不必平均分配。”
  馬拉里拉問:“那么,你認為麥洛伯之死,不過是第一步,次一步就輪到西牛夏了?”
  “我不知道。”我說:“我只知道夏合利自認他有极大危險,他要找一個保鏢。然后他做了一件特別怪的怪事,他要雇我做他的保鏢。”
  “那有什么怪?”
  我說:“我不是做保鏢的料呀!”
  “但顯然的,你有腦筋,西牛賴。”
  “保鏢不只靠腦筋呀。”
  “夏合利給你的代价好嗎?”
  “他說他愿出大价錢。”白莎咕珵地說:“他愿意付平時3 倍的代价。”
  馬拉里拉用一個客气,但是絕對的手勢,請白莎不要講話。“我的思路現在循了西牛賴的方向在走,”他說:“西牛拉,假如你能忍耐一下,等一下我會有話要問你的。”
  我說:“据知,侯珊瑚死的時候,羅秀蘭仍是個小女孩——根本是個女嬰儿。依調查,侯女士全部財產皆歸信托。這包括全部現鈔,所有不動產及私人財物。在此條件下,假如那墜飾确是侯珊瑚的遺物,問題是羅秀蘭怎么會得到手的,她又是什么時候得到的?”
  馬拉里拉現在有笑容了,“說下去,說下去。”他等不及地說。
  我說:“夏合利很小心,在去麥家的時候,要讓我在他的身邊。在他走進那閣樓小辦公室的時候,他可能已經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會發現什么。但是,他把我一定要帶在他身邊,一起去看羅秀蘭,是絕對正确的。而且他絕對知道,羅秀蘭會告訴我什么。”
  “說下去,”馬拉里拉說。
  我說:“有關麥洛伯的死亡,有几件事是十分特別的。子彈只發了一發。一支點二二口徑自動手槍留置在桌上。警方認為,凶手想造成一個假象,麥伯洛在受刺時,開了一槍,這樣就可成立一個自衛而遭殺害的說法。再不然,他一定是想誤導警方,使警方相信凶手也受傷了。經調查后,警方相信凶手是指向閣樓斜角窗下的一個空洞,希望子彈頭永遠不會被發現的。事實上子彈射掉了木框的一片——正好給警方知道了子彈的去向。”
  馬拉里拉看看裘拉多,几乎不可覺察地點點頭。
  裘拉多連眼也不眨一下。
  我對馬拉里拉說;“警方對麥洛伯的手做了一次石蜡試驗,手上根本沒有火藥痕跡。顯然他根本沒發射過那支槍。所以他們認為一定是凶手開的槍。另外的測試,發現這支槍在安洛伯死亡前后确曾發過火。”
  “老天!”馬拉里拉感歎地說:“多妙,各种技術人員都有,化學分析的,彈道的,法醫的。西牛賴,你繼續說——不要停。”
  我說:“麥洛伯尸体被發現時,墜飾上的翡翠已經取下來了。墜飾就在旁邊,翡翠取下了。警察在桌上發現兩顆,在烏鴉窩中發現6顆。那是8顆,另外5 塊翡翠在洗手池漏水管的‘U’型管中找到的。”
  馬拉里拉向我伸出手來,嘴里在說:“謝謝你,和你合作真是愉快。”一面看得出他在深思。
  我說:“夏合利要我替他做的事太簡單了。我認為自一開始,這件事就有人在設計。假如墜飾是屬于羅秀蘭的,夏合利一發現墜飾要出售了,他應該直接去見羅秀蘭。假如羅秀蘭有困難,急需錢用,她就應該去找夏合利。假如她要賣掉這翡翠墜飾,因為她對這翡翠墜飾已經不感興趣了,那么她也不必一定要去找麥洛伯,她也該去找夏合利。整個事件就是湊不到一起去。”
  馬拉里拉溫和地說:“我們有些原因,要調查一位邱倍德。我們的密探自他那里,對羅秀蘭發生了興趣。他們回報你發現了他們,也甩掉了他們。于是他們回頭來追蹤邱倍德,又和你狹路相逢。這一點你有解釋嗎?”
  我說:“邱倍德找上我。他告訴我一個叫本婉律的曾擁有過這個墜飾。我去找本婉律小姐。她曾有過一個相似的墜飾,但是上面鑲的是石榴石紅寶石。起初我認為是花招。”
  “花招?”襲拉多插嘴問道。
  “故意造出來騙騙人的。”馬拉里拉解釋道。
  “喔!”裘拉多說。
  馬拉里拉對我說:“請你說下去。”
  “但是,等我真見到了邱信德,我改變意見了。我發現邱倍德不斷在收購古董飾物,尤其是鑲了便宜寶石的。他把這些交給麥洛伯。麥洛伯把上面的便宜寶石取下,代之以翡翠。然后再把飾物拿出去到處賣,可能是世界性的。用這种方式,可能是最好不惊動翡翠市場的銷售翡翠方法。”
  “喔。”馬拉里拉說,一面搓著他的雙手。
  裘拉多聲調平板地說:“西牛賴假如在我們發現那么多之前,先對我們說明,會使我們更相信他。”
  “當然,當然,”馬拉里拉快快地說:“但是我相信西牛賴一定有更多的解釋,使我們相信他。”
  我說:“為了證明我對你們的坦白,我愿意告訴你們一些沒有人知道的事實。”
  “這當然更好。”馬拉里拉道。
  我說:“那只住在麥家的寵物烏鴉,另外還有一個窩。在那窩里我發現另外有5顆翡翠。”
  馬拉里拉蹙眉看向裘拉多。裘拉多臉色毫無表情,像塊木頭。
  馬拉里拉問我道:“也許你有解釋,西牛賴?”
  我說:“我只有一個推理,沒有解釋。”
  “我們洗耳恭听。”
  白莎生气道:“唐諾,你對這些人把腸子都吐出來,有什么用處呢?”
  馬拉里拉不客气造:“他在自救,西牛拉。說說你看——你不是應夏合利請求而來這里的嗎?你現在在哥倫比亞,西牛拉。這里法律有規定,翡翠是公賣,專賣的。”
  白莎听懂了,她雖然臉色變紅了,但是她嘴巴閉上了。
  我說:“奇怪的是,在翡翠裝上這墜飾,這墜飾已經上市去賣之后,翡翠為什么又拿了下來呢?”
  “這的确也使我費過心,百思不解的。”馬拉里拉承認道。
  我說:“假如有人有一批翡翠存貸,存貨中短少了5 顆翡翠。也許他知道,什么人取走了翡翠,但是他不知道這人會把翡翠怎樣處理。但他知道,這些翡翠一出現, 就會追蹤到他這里。于是他面對了保管一批不合法得來的翡翠,但是他失去5顆了的困難問題。”
  “在此情況下,最好不過的辦法是自墜飾上取下13顆翡翠,放回5 顆去,因為通常情況下,沒有人會發現這一點的。當然,這個人不會想到自己會被謀殺,更不會想到警方對刑案現場的漏水管,都是例行公事要拆下查看的。”
  “有意思。”馬拉里拉道:“有什么事實能證明這個理論嗎?”
  我點點頭:“那石蜡試驗證實,麥洛伯手上沒有火藥顆粒存埋于皮膚之中。警方的理論于是認為手槍是凶手開的。但是,其中有一件重要的事,警方忽視了——那一雙就在手槍邊上放著的薄皮輕便手套。”
  馬拉里拉道:“人會帶了手套去開槍嗎?”
  我說:“人本來是帶著手套在做一件事的,情況發生到很危急,他來不及拿下手套,這時只好帶了手套去開槍。我們只要去想,他為什么帶著手套,再去想是什么樣的情況轉變,使他覺得是危急了,就可以了。”
  自從我見到裘拉多,我第一次看到他有情緒上的改變,他突然把他雙手拍在一起。“阿米哥(西語朋友),”他說:“有了。”
  馬拉里拉對他用西班牙話說了些什么。裘拉多點點頭。兩個男人站起來,走出門去。
  “失陪一下。”馬拉里拉回過頭來對我們說。
  他們离開我們,讓我們在熱得要命的房間里,和怕得要命的礦場經理,面對地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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