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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系


  當天晚上九點鐘光景,緊急派往雪岳山H飯店的刑警隊打來了電話:
  “二十六日晚,崔基鳳和吳妙花住在H飯店這是事實。崔基鳳是在二十八日上午結帳离開飯店的。然而店方不知道吳妙花失蹤。他們沒有听見新郎提過一句,說是新娘失蹤了。所以可以認為崔基鳳是在對新娘失蹤嚴守秘密的情況下离開飯店的。然而,一個更加重要的案件在同一時間里在飯店里發生了。這就是報上已經作了報道的大學生被害事件。”
  偵破班長听完了電話,心里大為吃惊。那篇報道他也看過,但并沒有怎么注意,所以漏掉了這樣一個事實:在同一時間同一飯店里發生了人員失蹤和凶殺事件。
  “驗尸結果表明,大學生孫昌詩遇害是在二十六日晚到二十七日清晨。”
  “吳妙花失蹤是二十七日,調查一下兩個案件之間有沒有關系。”
  “不過,這儿的偵破本部把一對名叫朴和善和金在范的年輕夫妻當作重大嫌疑犯在進行調查,好像几乎是犯人無疑。他們的看法是,大學生孫昌詩和有夫之婦朴和善有著很深的關系。兩個人到雪岳山來玩,被丈夫金在范發現了,赶到飯店來殺死了孫昌詩。朴和善好像也積极參与了最后的拋尸活動。”
  “如果他們确實是凶犯,那么這個案件和吳妙花的失蹤就沒有關系。誰知道呢?反正你徹底地調查一下,作個匯報。”
  “是。”
  第二天,也就是當年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早上十點鐘光景,有一個年輕女人給一一二偵破本部打來一個電話:
  “有事要報告,所以我打個電話。”
  “噢,請說吧。”
  “看了昨天報紙上發表的雪岳山H飯店凶殺案的報道,我想我所提供的情況也許可以給你們作參考。看了報上的照片,我覺得我認識那個人。”
  約摸過了兩小時,有一個刑警出現在慶陽飯店水碓酒吧里,找服務員密斯朴。
  “小姐,剛才是你打電話給一一二的嗎?”
  “對,是我打的。”她后悔自己打了電話,怯生生地回答。
  年輕的刑警從口袋里掏出一份報紙打開,那是有關H飯店凶殺案的報道。刑警用手指點著登在上面的被害人照片給她看。
  “你說你認識他?”
  “嗯。他是常來我們這儿的老主顧大學生。經常在這儿跟一個女的見面。”
  “那女的像是他的愛人嗎?”
  “對。是愛人。”
  密斯朴想起圣誕前夜的事情,咬著嘴唇。只要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她就惱火,但是,當時打了她一記耳光的大學生現在已經死了,不在人世了。對死人不能有怨恨之心,可他為什么會死呢?
  “曉得那個女人的名字嗎?”
  “唔,知道。叫吳妙花。”
  “住址是哪里?”
  “不知道住址。”
  “那女的是學生?”
  “好像不是學生。”
  “到哪儿去能見到這個女人呢?”
  “不知道。”
  “看見她的臉,你能認得出來嗎?”
  “嗯,能認出來。”
  圣誕節前夕,昌詩喝醉了酒,把吳妙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寫在菜單上交給密斯朴,托她打個電話,當時她把吳妙花的名字刻在了腦子里,所以她記得吳妙花的名字。她后悔當時沒有把電話號碼也記住。她對吳妙花非常嫉妒,至今還沒有忘記為吳妙花而受到的侮辱。
  “不像樣的東西!”
  吳妙花當時明明是這樣說的。吳妙花的話語好像現在還在她的耳畔震響,所以她面孔發熱。其后,孫昌詩和吳妙花就一直沒有在水碓酒吧露過面,正在惦念時,卻從報上看到那個男大學生死了。
  “你得呆在這儿,別出去,直到來通知為止。”
  刑警關照密斯朴不要离開單位,然后回去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五時。
  老頭發現一輛汽車扔在這儿已經五天,不由得把頭一斜。他無法理解為什么汽車一定要在這儿停五天。
  這地方是江陵和墨湖之間的海邊。那車子停在人跡罕至的松林里。松林前面有一小片沙灘,波濤不斷地舔著這片沙灘。
  老頭走進松林去察看停在那里的車子。淡綠色的車子里沒有人,車頂上的雪還沒有化,依舊堆積著。車尾上貼著一個字:Q。
  老頭身上穿著一件厚毛茄克,戴著一頂毛帽子,拄著拐杖。眼鏡度數很深,腿略微有點跛,身体微胖,透出一种忠厚的味道和威嚴。前不久他還是一個大企業的會長,自從身体不适以后,有一天他突然把會社的經營權交給了小輩,回鄉落了戶。他非常喜歡小時候嬉戲的海邊,天气不坏的話,他每天一定要到這儿來一次,在海邊散步。
  有一次他了解到某個富翁想把這一帶買下,在這儿建娛樂設施,他便拿出更多的錢來把這一帶買下,作為公共財產送給村里,條件是絕對不得以任何名義進行開發。
  他在海邊散了一小時步,然后向村子那儿走去,迎面碰上騎自行車的巡警。巡警一看見他,老遠就下來走到他身邊行禮。老頭指著海邊對巡警說:
  “有一輛自備汽車扔在松林里好几天了,你去看看。”

  舊的一年過去了。這是新的一年的頭一天。然而各個案件的偵破員們連屬于所有公務員的休假也沒休息,繼續一心扑在偵破工作上。偵破隨處都在繼續進行。實際上偵破也不可能由于休假之類而暫時中斷。從這一點出發,可以認為偵察員們選錯了職業。但是偵破犯罪肯定是誰都應該干的事。
  水碓酒吧服務員朴美淑小姐也是一年一度寶貴的休假被沖掉了的人當中的一個。盡管她不是警官,但由于要給他們當證人,連家鄉都沒能回去,跟警察一塊去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所以她非常后海給一一二打了電話。但是現在即便后悔,也沒有用了。
  公共汽車在積雪的高速公路上奔馳。年輕的巡警一上車就打瞌睡,現在還在睡覺。朴美淑撇撇嘴心里想道,真是個沒意思的男人。身邊坐著個姑娘還睡覺,要不是塊石頭,怎么會這樣呢?她把視線轉向窗外,眺望肅殺的冬天的景致。
  專管雪岳山H飯店凶殺案的警察局偵破組通過一一二偵破本部接到通知,感到有必要會見認識被害人愛人的證人。重大涉嫌人朴和善、金在范夫婦矢口否認犯罪事實。偵破組認為接触一下證人,他們也許就不敢否認了。然而,為了要見證人,帶著兩個嫌疑犯去漢城,實在太麻煩。在這种情況下,讓證人到K警察局來,可以說從各方面看都是經濟的。上級強調聯合偵破,漢城方面是不能拒絕地方警察局提出的能否把證人交給我們這樣一個懇切的要求的。要是在以前,他們也許會說我們人手不夠,挺忙,你們來接吧,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護送證人到K警察局的任務終于落實到一個年輕刑警身上。他由于連日辛苦,疲勞不堪,一上車就睡著了。
  下午三點鐘稍微過一點,他們到達K警察局。從漢城帶證人來的年輕刑警跟偵破班長握過手以后,把證人交給了他。
  “小姐,你到這儿來,大大地辛苦了。待會儿我買點好吃的給你。”
  刑警班長一面開玩笑,一面帶朴美淑到審訊室去。審訊室里有兩個男女伏在桌上睡覺。
  “喂,客人來了,起來!”
  跟班長一塊儿來的年輕刑警拍拍桌子,兩個男女支起了上半身。他們以充血的眼睛瞅了瞅朴美淑,臉上几乎沒有表情。朴美淑也以略微有點惊訝的眼神瞅了瞅他們。之所以會略感惊訝,是因為他們的面容太憔悴了。
  刑警班長讓朴美淑坐下,朴美淑便隔著桌子在他們對面坐下。沉默了一陣,沉默得連呼吸都困難。
  班長觀察著雙方表情的變化。因為單靠表情,就能曉得結果。但是他們好像并不認識。
  “兩個人當中,你看見過哪一個?”
  班長盯著證人問道。朴美淑的視線停留在朴和善的臉上,悄悄地搖了搖頭。
  “沒有看見過。”
  她話音剛落,胖男人的上半身就動了。椅子吱吱咯咯響,好像要散架了。他抱怨道:
  “冤枉好人沒有用!”
  “小姐是在一爿名叫水碓酒吧的慶陽酒店里工作嗎?”
  班長神情尷尬地問朴美淑。朴美淑微微點了點頭。
  “那個死了的大學生孫昌詩常和愛人一起到水碓酒吧來嗎?”
  “唔,是的。”
  “那么,孫昌詩的愛人不在這儿嗎?”班長瞪了朴和善一眼,問道。
  “對,不在。”朴美淑搖搖頭,肯定地回答。班長歎了一口气。他們把證人帶了出來。
  “据說你知道孫昌詩愛人的名字?”
  “是的,叫吳妙花。”
  朴美淑認為,一切都是因為吳妙花,吳妙花應該受到詛咒。
  班長則希望失蹤的吳妙花和朴和善是同一個人。所以在證人來作證之前,他對漢城來的偵破組一切都保密。現在他得把證人介紹給他們了。
  “吳妙花的失蹤和孫昌詩的死亡好像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吳妙花和孫昌詩是一對拆都拆不開的戀人。現在能夠對這一點加以證實的證人來了,請談談吧!”
  班長把朴美淑介紹給漢城偵破組的成員。漢城組的人听見這話,眼睛一亮。
  “這是真的嗎?”
  “請說吧!到現在為止,我好像一直是逮住兩個對任何一方面都沒有用的人在談話,怎么對他們道歉呢?”
  他歎了一口气,通過窗戶看著停在后院里的淡綠色的Q。四個漢城刑警圍著朴美淑拼命提問題:
  “孫昌詩和吳妙花肯定是一對戀人關系嗎?”
  “對,沒錯。”朴美淑半昏迷地回答。
  “怎么沒有錯呢?”
  朴美淑為了要說清楚為什么沒有錯,得費不少勁。她對一切都作了詳細的說明,甚至談到了圣誕節前夜的事,說得口干舌燥,最后肚子餓了。她一說肚子餓,話音剛落,就送了一碗什錦湯來。
  漢城組的偵破員給她喊了一客快餐。現在只要再證實一點就行了。他們當中有一個人急急忙忙向漢城偵破本部挂了電話。
  新春伊始,收獲不錯。自從他打電話報告說發現了吳妙花的汽車,時隔三小時,又去挂了個電話。最后他是這樣說的,然后挂上了電話:
  “……因此,急需吳妙花的照片。請赶快送來,夾在其他女人的照片里一塊儿送來。我等著。”
  那天深夜,吳妙花的照片送到了,是偵破班長親自從漢城帶來的。他一到,就把朴美淑喊出來,叫她別睡了,讓她坐在桌子旁邊。把几十張各种各樣的女人照片攤在朴美淑面前。
  “來,請你從中把你認為是孫昌詩戀人的女人,也就是吳妙花的照片挑出來。”
  朴美淑用她的胖手去翻照片,不一會儿就挑出一張來,分明是吳妙花的。
  偵破吳妙花失蹤案的漢城組和偵破孫昌詩被害案的地方組,最后不得不進行聯合偵察。地方組的班長和漢城組的班長,握手言歡,說他們一起好好干。兩個人的外貌正好相反。漢城組的班長胖墩墩的,油光滿面;地方組的班長枯瘦干癟,一臉皺紋。年紀也比漢城的班長小十歲。終于在第二天早上九點鐘召開了兩個組的聯合偵破會議。漢城的班長首先介紹案情:
  “問題好像是因為孫昌詩出現在H飯店而發生的。二十六日吳妙花和崔基鳳舉行了結婚典禮,然后到雪岳山去,住進H飯店。到這個時候為止,案件可能還沒有發生。然而,孫昌詩來了。從在同一時間住進飯店這一點看來,他肯定不是偶然出現,而是特地扣准時間出現的。吳妙花把他喊到飯店里去的可能性很大。沒有人會因為心愛的女人結婚,連人家度蜜月也要跟在后面的。”
  “也可以反過來看。”皺紋很多的班長說:“不管吳妙花多么愛孫昌詩,有新郎在身邊,哪會度蜜月也要喊孫昌詩一起去?沒有喪失理智的人是不可能的。”
  漢城組的班長气色變了。但是他馬上就顯出溫和的表情,說:
  “有這個可能。怎么樣都行。孫昌詩無論如何是跟新婚夫婦一起住進旅館的。但是遭到了殺害。盡管尸体是二十八日在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的車子里發現的,但肯定他是死在飯店里。而且新娘也失蹤了。只有新郎一個人活著回了家。”
  這是暗示性的話,大体上指明了誰是罪犯。而且誰都能很自然地下這個結論。
  “一切情況都對崔基鳳不利,盡管我還沒有見著這個人。”
  地方偵破班長說。實際上他的情緒很不好。要把迄今為止一直認為是重大嫌疑人的朴和善、金在范夫婦放了,他也只有泄气的份儿。即使有人指摘他無能,他也無話可說。与他相比,漢城組的班長則信心十足,好像逮捕案犯只是時間問題。
  “所有的情況只會對他不利。這是他自己造成的。我理解新郎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要是我是新郎,也不會呆著不動。到了度蜜月的地方兩個人還粘在一起,哪有看見這种情況還听之任之的新郎呢?”
  他好像親眼看見過似的大聲說。刑警們笑了,顯得挺滿足。但是地方偵破班長沒有笑,一個勁地抽煙。
  漢城組的班長又接著說:
  “估計那天飯店里可能發生了三角關系。照我看,新郎是個大學教師,又是專攻哲學的,所以只知道念書,是個非常善良的人。問題在新娘身上。她是有錢人家的女儿,又是了不起的美女,男女關系可能很亂,這是用不著問的。她居然找了一個比她年紀小的大學生做戀人,這就可想而知了。盡管不知道他們兩個為什么要結婚,但是新娘可能感到比自己大十歲的教師沒有魅力。尤其是刻板的哲學教師,不是明擺著的嗎?所以當天晚上熱情的新娘可能往返于新郎和年輕大學生的怀抱。因為她讓那個大學生住在另外一間房里,真是膽大無比。諸位可以想象那天晚上新娘該有多忙?”
  房里又響起了一陣笑聲。地方偵破班長皺起了眉頭。
  “新娘如果听見了,准要告你低毀她的名譽。”
  漢城組的班長根本沒把這話放在心上,接著說下去:
  “當天晚上的三角關系,如果不出問題繼續保持下去,什么事情也不會有,誰知偏偏被新郎發覺了。新郎傻了眼,我們完全可以估計得到,從這時候起他會干些什么。”
  “孫昌詩可能是吳妙花殺死的。因為他跟到飯店里糾纏不清……威脅說要告訴新郎。新娘一气之下有可能把他殺掉,你說是不是?”一個地方刑警打斷了漢城組的班長的話頭。
  漢城組的班長搖搖頭:
  “這打哪儿說起。盡管不知道吳妙花的力气有多大,但她怎么能在誰也不曾察覺的情況下一個人把一個男大學生殺死呢?尤其是卡著他的脖子,把他撳在水里?還有,是怎么搬尸体的呢?”
  “對。搬運尸体是個問題。要殺他,給他吃藥、喝酒,用不著花什么力气就可以辦到。問題就在于如何搬運尸体這一點上。”
  大家都看著說話的人。他在一圈人當中顯得最小。小得使人怀疑他這么點大,怎么會當上強力課刑警。他屬于地方警察局,是個新手,得到的評語是任何事情都很積极勤勉。也許是他覺得自己排斥先輩發了言有點抱歉,顯出不好意思的樣子。班長見了出來打圓場說:
  “沒有關系,說吧!”
  “那么,我就談談自己的看法。我是這樣想的:我認為孫昌詩是在五二八號,或者是在崔基鳳和吳妙花住宿的六一五號房間里被殺的。被害人赤身裸体、喝了許多水、裝載尸体的朴和善的車子到二十八日上午還停在H飯店區域內,這些事實有力地證明了孫昌詩是在飯店遇害的這樣一個可能性。這就提出了一個問題:被害人到底是在哪個房間被害的?自然不是五二八號,就是六一五號。罪犯也許是第三個人。如果罪犯是第三個人或者是意想不到的人,那就可能是在另一個房間動手的。不過,根据目前的偵破結果,第三個人是罪犯的可能性比較小。所以我認為孫昌詩是在六一五號房間或者五二八號房間遇害以后,被搬出去的。大家都知道,從五樓、六樓把尸体搬下來不是一件容易事。從電梯下來不經過總服務台走不到外面去。總服務台上飯店職工一天二十四小時眼睛都瞪著,所以我認為要想利用電梯把尸体搬下來而不被人發現是不可能的。凶犯如果不是白痴,就會采用別的辦法。至于別的辦法到底是什么辦法,我想了好久,終于想出來了。盡管不敢肯定,但我認為只有這個辦法。”
  他好像在觀察眾人的反應,暫時閉上嘴巴,瞅著他們。圍坐在他身邊的人對他的話确實顯得很有興趣。
  “那是什么辦法呢?”漢城組的班長抬起下巴問道。
  小不點儿刑警又顯出難為情的表情說:
  “唔,這……把尸体捆起來,放到底下去。”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環視了他們一眼又接著說:
  “完全有可能在所有人都已經睡著的深夜,把尸体從陽台上吊下去。”
  “唔,有那么點儿意思。”
  漢城組的班長點點頭表示同意。地方警察局的刑警班長只是面無表情地听著。
  “實際上,為了要證實這個可能性,我量過捆尸首的繩子了。其長度總共是一百多米。是一根非常結實的尼龍繩,把尸首相結實以后,還剩七八十米。有七八十米完全可以從五樓、六樓把尸体吊下去。凶犯不是毫無必要買這么長的繩子嗎?我不這樣看。我認為就算要把尸体捆得結結實實,有個二十來米也就夠了。所以我得出一個結論,凶犯買這么長的繩子,為的是要從五樓、六樓把尸体吊下去。實際上,當我們發現尸体的時候,捆好尸首多下來的繩子的長度超過八十米。”
  小不點儿刑警看了看自己的頂頭上司。滿臉皺紋的班長點點頭說:
  “這是事實。”
  小不點儿刑警從班長的話里獲得了力量,興致勃勃地繼續談自己的看法:
  “所以我認為尸体是用繩子捆好,通過陽台搬運的。為此我實地檢查了六一五號和五二八號房間。結果得出結論,尸体是從六一五號房間,換句話說,是從新婚夫婦居住的房間里弄出來的。”
  房里突然開始騷動起來,大家都以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其中也有人顯得無可奈何。
  “你是几時產生這個想法的。”
  枯瘦干癟的班長用眼睛瞟著部下,焦急地問道。
  “昨天晚上。自從朴美淑小姐來作證,點明了吳妙花和孫昌詩的關系,我就改變了看法。”
  “你具体地談一談,你認為尸体是從六一五號房間運出來的理由。”胖班長眼睛閃著光催促道。
  “好,我說。首先,孫昌詩如果是在自己的五二八號房間里被殺的,凶犯就沒有必要一定要冒著危險搬運尸体。就那么放在他的房里就行了。其次,朴和善夫人的自備汽車停在六一五號房間這邊。通過六一五號房間的陽台把尸体垂直地朝下放,离停車的地方不過几公尺遠。而且,朴夫人停車的地方有一座牆壁擋著,人們不易發現。是在大廳里也完全看不見的死角,最适合搬運和裝載尸体。然而,到五二八號房間去看看就曉得了。那里要通過陽台來搬運尸体是不可能的。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下面不是地,是飯店大門的屋頂。在大門上面伸出來的直角形屋頂相當大,而且和五二八號房間的陽台正好垂直,所以要把尸体放下來,最后只有掉在屋頂上。”
  沉默。因為這個觀察很有邏輯性。漢城組的班長注視著小不點儿刑警,好像發現他很有天才。地方組的班長則不住地點頭,把煙噴到空中。
  “真是個好想法!”
  他終于把香煙揉熄,打破了沉默。這么一來,漢城組的班長也連聲稱贊:
  “了不起!一下子就把偵破范圍縮小了。無法反駁。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不點儿刑警臉紅通通的直發燒。他被這過分的夸獎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漢城組的班長:
  “我叫徐文鎬。”
  “多少歲?”
  “三十三歲。”
  “在強力課工作多久了?”
  “兩年不到,還沒有經驗。”
  “結婚了嗎?”
  “沒有。”
  “你前途遠大。我要是能隨心所欲的話,真想把你帶到漢城去一塊工作。班長先生听見了,請別惱火。”
  他邊說邊看了看徐文鎬的上司。皺紋很多的班長臉上顯出一絲微笑,沒有回答。
  “我們得找到吳妙花。你負責凶殺案,可我們只要把吳妙花找到就行了。你認為吳妙花怎么樣了?是死了,還是活著?”
  大家都以期待的眼光看著徐刑警。他眨巴著漂亮的眼睛回答說:
  “不知道。還不能斷定是怎么回事。”
  滿怀希望提出問題的胖班長,神情顯然有點失望。
  “照我的看法,吳妙花這個女人也許被殺害了。死在崔基鳳手里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得把尸体找出來呀。你以為單憑女人一個人的力量能把孫昌詩的尸体拖到六一五號房間外面來嗎?按照你的說法,是用繩子捆上的。”
  “我認為不是不可能,如果吳妙花力气大的話。孫昌詩体格比平常人小,像我一樣。不過新婚夫婦二十四小時都呆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嗎?”
  “對。”
  “所以如果六一五號房間里發生凶殺,崔基鳳不會不知道。”
  “如果凶殺是在六一五號房間里發生的,那么凶犯不是崔基鳳,就是吳妙花。不管誰是凶手,兩個人都在殺人現場的可能性很大。另外作一种設想的話,兩個人也可能是共謀。細節我就沒有把握了。”
  “我認為吳妙花也可能被殺害了。從現在起,我們要干的事是,審訊崔基鳳,把對他的調查搞得徹底一點。”
  漢城組的班長看了干癟枯瘦的地方班長一眼,好像在問:“你是這么想的嗎?”因為把崔基鳳當作殺害孫昌詩的凶犯加以拘捕和審查是他的責任。
  河甲石班長顯出好像只想打瞌睡的表情,然后把眼皮一抬,慢吞吞地說:
  “請你把崔基鳳交給我們。我們要好好調查一下。”
  “他正在途中。不能停留在只是對他作調查。他在外國得了博士學位,學問很大,腦袋又好,一個不巧,我們反而會跟著他跑。只有強迫他開口。要不,他會像泥鰍一樣滑掉的。”
  “試試看。”
  “記者在外面等著,怎么辦?”
  “我們在這儿談的話絕對不能公開。在沒有抓到案犯之前,要保守秘密。”
  “反正要公開的,公開只是時間問題。”
  “要最大限度地防止泄密。”
  “這有什么必要呢?”
  “万一新婚夫婦和孫昌詩之死無關,這會极大地傷害他們的名譽。”
  “不作這樣的擔心也行。崔基鳳是凶犯,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胖班長悻悻地大聲說。
  河班長沉重地搖搖頭。
  “我還沒有見著那個人,所以不能說什么。因此在這儿談的事還是以保守秘密為好。以防万一嘛!”
  會議一結束,在外面等著的記者們就進來了。他們拖住河班長問凶犯弄清楚了沒有。河班長臉上打著深深的皺折,搖搖頭。
  “金在范、朴和善夫妻不是凶犯嗎?”
  “還不知道。”
  河班長帶著徐文鎬刑警到后院去了。他們鑽進了一輛舊的小汽車。徐刑警握住方向盤。
  “凶犯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朴夫人的車子里?”
  “飯店周圍沒有什么可以拋尸的地方。好像是因為沒有不顯眼的隱秘地點,所以塞到別人的車子里。恰巧朴夫人車子的行李箱沒有上鎖。我認為是心急慌忙塞進去的。”
  他們向H飯店開去。一到飯店,徐刑警便帶著河班長繞到飯店側面。
  “這儿就是朴夫人的車子停的地方。”
  班長點點頭,又朝頭頂上看看。
  “那是六一五號房間。請看六樓陽台。”
  班長按照徐刑警的指點,把視線移向六樓,正好在頭頂上。
  “五二八號房間在那邊。”
  五二八號房間下面,飯店大門的屋頂果然伸出來很長。五二八號是店方騰出來給他們做偵破本部的房間,所以班長使用過一陣那個房間。盡管如此,他還不知道陽台下面是伸出去很遠的大門屋頂。正如徐刑警所說的,那里不僅被屋頂擋著,沒法把尸体放下去,而且离朴夫人的車子停的地方也有一段距离。
  他們上樓到六一五號房間。恰巧房間空著,所以他們決定征得店方同意看一看房間。
  “從凶犯把尸体裝在朴夫人的車子里這一點看來,凶犯好像沒有車。”在電梯里,河班長問。
  徐刑警好像也考慮過這個問題,說:
  “即使有車,也可能不會駕駛。在這种情況下,就要雇司机,但不會叫司机搬運尸体。”
  “如果他自己有車能直接駕駛,就不必硬要把尸体塞到別人的車子里去。因為裝在自己的車上,帶到遠處去一扔就行了。你不這樣看嗎?”
  “唔,是這樣。”
  他們從電梯上下來,沿著走廊朝前去。由于走廊上舖了地毯,所以一點腳步聲也沒有。
  “崔基鳳不會開車嗎?”
  “大概是的。度蜜月的時候是吳妙花自己開車來的。從這一點來看……”
  吳妙花跟她的車子一起失蹤了,最后只發現了車子。警察,特別是漢城組的警察把車子里面仔細搜查了一遍,但并沒能從中找到什么線索。
  他們進入六一五號房間,首先到陽台上去看了一下。陽台的欄杆是鐵制的。
  “按照你的說法,凶犯是從這儿把尸体放下去的?”班長雙手抓住欄杆問。
  “對。盡管不能肯定,但從种种跡象來看,可以得出這种結論。”徐刑警謙遜地回答。
  班長又看看下邊,問道:
  “沒有發現被害人的衣服吧?”
  “唔,是的。”
  “孫昌詩是光著身子被發現的,衣服總在什么地方。凶犯可能扔在哪里,得把它找出來。”
  “請看看這儿。”徐刑警突然緊張地說道。
  班長立刻仔細地看了看他所指的欄杆。鐵欄杆是用黑漆刷的,徐刑警指的地方黑漆磨掉了一大塊。
  “這儿好像是放捆尸体的繩子的地方。繩子朝下放,漆就被磨掉了。”
  “唔,好像是這么回事。”班長點點頭。
  “我說,如果崔基鳳和吳妙花是凶犯,也許他們一上來并沒有制定好一個殺害孫昌詩的計划才到這個飯店里來度蜜月的。到這儿來以后,是偶爾突然把孫昌詩殺死的。”
  “我也這么看。”
  班長板起臉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那么包尸体的毯子和尼龍繩是從哪儿弄來的呢?”
  班長的表情漸漸地呆滯了。
  “肯定是在附近買的。”
  “唔,我也這么想。所謂附近,可能就是商業區或者束草1市區。”
  1地名。
  “把繩子和毯子拿來!這話你怎么到現在才說!”
  “因為剛剛想到。”
  徐刑警到房里去給局里打了個電話,叫赶緊把包尸体的毯子和繩子送來,說這是班長的指示,并且加了一句一定要再來几個人。

  從這以后,約摸過了一個小時,包括班長和徐刑警在內的六個偵破員從飯店里出來,向下邊不遠的商業區走去。他們當中的一個拿著尼龍繩,另一個把毯子挾在胳肢窩里。一到商業區,班長就叫部下散開。
  “仔細搜查,有什么情況到對面茶館里來。”
  下了指示以后,班長獨自到二層樓的茶館里去喝咖啡。班長是很有趣的。然而,他的部下沒有一個人抱怨。約摸過了一個小時,有一個警官跌跌撞撞跑進來。看見他的表情,班長二話不說就踢開椅子站起身來。
  “賣毯子和尼龍繩的店舖找到了。”
  那爿店是類似雜貨店的小店,由一位年輕的太太守著。他的部下說是去拿毯子和尼龍繩,又跑了出去。班長在等待。不一會儿,警官們就拿著毯子和尼龍繩跑來了。他們把這兩樣東西放在廊台上。
  一行人來到小店里。班長瞅了店主人一眼,然后問道:
  “這是這儿買的,對嗎?”
  店主人掃了毯子和尼龍繩一眼,滿有把握地說:
  “唔,對。是我賣出去的。”
  班長似乎還有點不大相信,又問了一遍:“肯定沒錯?”
  “對。沒錯。我干嗎要說謊呢?”
  那年輕太太一面說一面指指堆放在小店一邊的毯子和尼龍繩:
  “瞧,跟這個不是一模一樣嗎?”
  徐刑警到里面去,捧著一床毯子出來,翻開來看。這种產品和包尸首的毯子一模一樣。
  “這是誰買去的?”
  “是一個男人。”
  年輕太太也許是气急了,胸脯擴張開來,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已經怀孕了。
  “你還記得那個人嗎?”
  “唔,好像可以記起來。那人個頭挺大,漢城口音。”
  警官們的眼睛仿佛是發現了食物的猛獸一樣,霍地一亮。
  “你再詳細談談對那個人的印象。”
  女店主突然忙活起來:
  “懊,個子挺大,枯瘦干癟。年紀四十歲左右。樣子長得挺和气。大眼睛,斯斯文文的。記得他買了一床毯子,還特地買了一大捆繩子。”
  她說冬天買毯子和繩子的大多是登山客。尼龍繩縛滑雪板的時候需要,所以人家都買一點。但那人買了一百米。
  “我問他買這么些繩子派什么用場,他說用在要用的地方,還扑哧一笑。”
  “穿的什么衣裳?”
  “上身穿派克衫,是常見的派克,顏色是黃的。褲子的顏色記不起來了,好像不是登山人。”
  “那是什么時候。”
  “唔……請等等,我翻翻帳簿就曉得了。”
  年輕的太太到里面去,捧出一本破爛不堪的筆記本來,翻了翻,不一會儿就輕輕地說道:
  “哦,在這儿,十二月二十七日。”
  徐文鎬刑警赶快去看筆記本上寫的字。那上面十二月二十七日這個日期和賣毯子、繩子的事記得清清楚楚。
  “現在想起來了。他是太陽落山天快黑的時候來的。不過……”
  年輕的太太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顧慮。
  “只要是關于那人的事,不管什么,請你毫無顧忌地說吧。說什么都行。”
  女店主問那人犯了什么罪。刑警們笑著說這個你無需知道。
  “那天賣完了東西,隔了半天,外面好像突然熱鬧起來。抬眼一看,原來是那個男人和酒店里的姑娘在馬路當中發生了爭執。酒店的姑娘抓住他手里的東西,要他玩一會儿再走,他堅持說不能去。那樣子笑死人了。”
  “跟哪一個酒店的姑娘拉拉扯扯的?”
  “就是那爿店里的。”她指著挂著夜總會招牌的店家。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知道。不過,我認識她的臉。她常到我店里來。這几天沒露面。她跟在我們店買毯子的男人好像關系挺好。”
  “你跟我們走一趟行嗎?”
  班長決定讓一個警官代她看店,然后帶著女店主到夜總會去。那夜總會的名字叫“龍宮”。
  還沒到營業時間,門關著。敲了好半天,才有一個高個子青年揉著眼睛朝外望。警官給他看了看派司。
  “里面有姑娘嗎?”
  “沒有。她們要呆一會到晚上才來。”
  班長關照部下給局里挂個電話,問問崔基鳳護送到了沒有。警官接到指示,走到夜總會里打了個電話出來:
  “剛剛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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