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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很容易解決的問題。——我們暫時停止一下?”
  “我們還得給這座城市再推出一樁案子。”
  “什么膚色的?”
  “膚色無關緊要。”
  坐在沙發里的男人從電視屏幕挪開視線,轉過頭來問道:“你有一個特定目標的姑娘嗎?”
  “有。”
  對方輕聲一笑。
  “讓我猜猜!那個女記者?”
  摩蘭點一點頭。
  整個紐約像沸水開鍋一般。
  沒有一個電視頻道,沒有一個廣播電台不在連續不斷地報導對風華正茂的羽毛球女運動員安妮·王和澤塔·哈達納的雙重謀殺案。罪行被描寫敘述得淋漓盡致,細致入微。一些街頭小報為此出版特刊,并冠以粗大醒目的標題:創記錄殺手又在行動。
  果真有一個滿腦瓜瘋狂虛榮的殺手在城市里四處游蕩,企圖殺死比他之前的任何殺手都更多的年輕女郎嗎?
  許多紐約居民相信媒体的斷言。
  諷刺挖苦和憤怒叱責像一桶桶污泥濁水潑向警察當局和市政府管理部門。在唐人街,出現了規模不等的追悼抗議集會。在哈萊姆,甘波果羅兄弟由于一個白人又殺害兩位其他膚色的姑娘而發表煽動性的抗議演說。他號召紐約黑人團結一致。玻璃櫥窗被擊碎,商號店舖遭搶劫,這一切都与店主屬于何种集團毫無關系。
  在傳播媒体混雜紛亂的大合唱中惟獨听不到范希·赫維什的聲音。她直到眼前為止在報導連續這几起謀殺案方面一直處于領先地位,現在卻不能走到攝像机前,在電視屏幕上面對全國觀眾,因為我們把她拘留在總部并對她不間斷地審訊。
  我們對待她不錯,沒有給她施加壓力,不過她必須一遍又一遍地給我們講述她与殺手進行電話交談的詳細內容,不放過所有的細枝末節。
  中午時分我們允許她稍事休息,給她一些東西吃。但她只吃了一塊三明治。
  “你們什么時候放我走?”她沒好气地問道。
  “只要我們确信您把一切都給我們講清楚了,赫維什小姐。”
  “我什么也沒有隱瞞。”
  “不是故意隱瞞。”菲爾和藹地說,“但是我們必須要求您絞盡您的腦汁。每一個不起眼的細節都可能事關重大。——您先休息一會儿!一個小時后我們再接著談。”
  我們去見約翰·德·海。
  頭儿的辦公室里電視机正開著。久里阿尼市長在給紐約市民發表演說。
  “紐約勇敢無畏的警察將竭盡一切努力制止新的犯罪活動。我們的警官們不抓到這個披著人皮的野獸絕不休假。他們時刻准備加班加點地工作。任何一位姑娘,任何一位婦女,無論黑夜還是白晝,只要感到行路不安全,都可以要求警察予以保護。我向你們大家保證,這個瘋子創造血腥犯罪記錄的圖謀絕不會得逞。本市的市警察局……”
  海關掉電視机。
  “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從今天起市長和斯科特·斯特拉頓就得投入每一名警察以制止下一起謀殺。”他說,“停止清理計划,中止与犯罪的斗爭。我不禁要問是不是還剩下几個警察來指揮交通。”
  “您不相信這是單人犯罪嗎,先生?”
  “我不知道這几起謀殺是由一個人犯下的,還是由一個團体干的。但是我确信,這絕不是一個瘋子的所作所為,而是有組織的,有從容計謀的行為。”
  他指一指我們關于察看“熱點”夜總會的簡短報告。
  “你們觀察到四名行為异常的男子。你們弄清這些人的身份了嗎?”
  當然我讓菲爾來回答這個問題。畢竟是他從電腦檔案的汪洋大海中撈出了這几個家伙。
  “通常的刑事犯,先生。此前僅在加利福尼亞活動。我們獲知了他們的姓名和過去的前科記錄。襲擊銀行,攔路搶劫,還有謀殺,但未見性犯罪。”
  “這几個人為什么來紐約?”
  “在馬爾科姆·赫曼和基爾克·摩蘭之間有著一個松散的聯系。估計他們在1975年曾經合謀襲擊過銀行。摩蘭提供了不在現場的證明。于是對他的調查便不得不停止。”
  “基爾克·摩蘭。”頭儿重复著布朗克斯這個流氓頭目的姓名,“這個人很有頭腦,凶殘而無所畏。他會做出……”
  海先生沒有說完最后的一句話,便從他寫字台的抽屜里拿出一個卷宗,稍稍地翻看了一會儿。
  “在紐約有一些紳士,他們不是由聯邦調查局而是由其他部門監視著。其中有一位叫做雷姆·杰塞拉的。他經營的軍火買賣受到中央情報局的關注。本月八日,杰塞拉在馬薩培瓜一家僻靜的濱海飯店里會見了好几個人,其中兩個的身份已經查明:可卡因販子帕科·埃斯卡里洛和哈萊姆大佬久蘇阿·哈德。但是中央情報局的報告還提到四個參与聚會的人。——弄清基爾克·摩蘭是否包括其中,倒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知道我們是聯邦調查局特工,先生。”我插話說,“菲爾和我已無法隱瞞身份進行調查。”
  “他估計知道我們在跟蹤他。也許這會使他感到內心忐忑不安,因而不經意地露出馬腳。——對女記者的審問有什么結果?”
  “沒什么新東西。——跟前几次謀殺后一樣,這一次也有人打電話給她。手机是由形体教練格雷戈·塞洛夫轉交給她的,她曾把這位教練帶往第一次的案發現場。”
  “她所在的電視台一定要讓她在屏幕上露面,動用了十几位律師,千方百計想把她弄出去。由于創記錄殺手又一次給她打電話,她的報導的收視率直線上升。有一种推測,認為殺手愛上了她。如果您确信她什么都已經講清楚了,我們就不能冉把她扣住了。”
  “會有人監听她嗎,先生?”
  “這一申請被拒絕了。她只不過是個證人,還夠不上涉嫌犯罪。關于最后這次電話,她是立即報告我們的,而作為一名記者她依法享有新聞自由。你們可以要求范希·赫維什与你們合作!你們可以讓她再接到電話時把凶手的聲音錄到磁帶上!如果她同意,你們就可以放赫維什小姐走!”
  “不用對她實施監視嗎?”
  “當然要,不過必須做得隱蔽。——請你們好好分分工!你們自己決定誰管基爾克·摩蘭,誰負責范希·赫維什。”
  頭儿的臉上露出一個短暫的微笑,似乎表明他清楚知道菲爾和我將怎樣做出決定:硬幣的正面,還是反面。
  我們又回到審訊室。
  范希·赫維什臉色陰沉地坐在桌旁,手里拿著一個盛滿咖啡的紙杯。“如果你們再要拘留我一小時,你們肯定會有极大的麻煩。”她咬牙切齒地說,“律師們已經出動,而我向你們保證,社會公眾對于聯邦調查局肆意虐待證人的种种行為都會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真后悔給你們打電話。我若是獨自到体育館去,肯定會抓住頭號轟動性熱門新聞。”
  “也許您就已經沒命了,范希。”我說,“您該知道他在觀察您的動向吧?您可以走了。我們給您一個特制的錄音机,可以錄下手机上的談話。要是他再來電話的話,您愿意摁按鍵嗎?”
  她連忙一蹦而起,收拾她自己的東西。“愿意,我保證。難道您以為我不想抓住這個狗仔子嗎?她殘殺婦女,而我本人也是婦女!”
  她從額頭上掠去一縷頭發。
  “我又把跟他在電話上進行的所有談話細細想了一遍,又突然回憶起一個小小的細節,在所有的審問中我都沒有提到過,因為連我自己也忘記了。可能毫無意義,不過……”
  “請講!”
  “在殺死黑人姑娘范尼莎·韋爾士以后凌晨三點他打電話給我。我相信在電話里听到了音樂。聲音起先非常微弱。在兩三秒鐘時間里聲音又響又清晰,好像有一扇門打開來又關上了。我听出‘今夜不會結束’這支歌的一節主旋律。——听起來大概是這樣。”
  說著她哼起一個簡短的旋律,接著又唱起副歌。
  “是搖擺舞曲。”她說,“我很難准确地模仿出來。”
  菲爾和我對視了一下。
  時下正流行這類歌曲,到處都可以听到。
  “今夜不會結束”眼下非常紅火,打開任何收音机,不出五分鐘就會受到它的折磨。我們倆立即就想到“今夜……”這首曲子也在錄音帶上,“熱點”的搖擺舞女郎們就是隨著它的節奏又擺屁股又扭腰的。
  晚上十點跨進任何一家夜總會都會嫌到得太早。酒吧招待准還在擦拭玻璃杯。
  姑娘們無精打采地東站一會儿,西坐一會儿,而舞台上也沒有任何動靜。我晚上十點走進“熱點”,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只有一個搖擺舞女在兩個垂頭耷腦的客人面前有气無力地扭晃,而為數不多的几位三陪姑娘甚至哈欠連天。
  您還記得滿頭紅發的黛莎嗎?
  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她穿著一襲又短又緊的黑色衣裙。而今天她是一身綠色,閃爍發亮,好像穿著還要少些。不過她的身段十分迷人。她站在長長的吧台邊,手里拿著一只杯子,里面盛的東西看起來像威士忌,實際上很可能是涼茶水。
  我朝她走過去。
  她一臉微笑迎著我。“嗨,”她打著招呼,“您的朋友也來嗎?”
  “不來。”我簡單地答道。
  跟往常一樣,一枚硬幣決定了我們的任務分工。菲爾攤著去跟蹤范希·赫維什。
  “您為什么扔下我們跟香檳酒瓶就走了?”
  她聳起裸露的漂亮肩膀。
  “几位常客希望我們陪伴。”
  我掏出聯邦調查局證件,伸到她那雙灰色的眼睛跟前。“您得回答我几個問題,黛莎。”
  大多數人一看到這种證件都會神色不安,而她卻不是這樣。
  “可以,請您問吧,調查員!”
  “您認識基爾克·摩蘭嗎?”
  “認識,我已經說過,是這里的一位常客。”
  “恐怕是老板吧,不是嗎?”
  “我不知道摩蘭先生的錢是不是投在夜總會里。我們姑娘們听從弗納爾先生的指示,從他那里提成,他是經理。對于我們來說他是老板。”
  “我估計您該知道昨天夜里有兩個姑娘被一個新聞媒体稱之為‘創記錄殺手’的男人謀害了。”
  “當然知道。電視節目里盡是關于這件事的報導。”
  “那個喝醉酒到處拋撒一百美元鈔票,后來被他朋友們架出去的年輕小伙子昨天夜里在夜總會嗎?”
  “不在。”
  “其他几個人呢?”
  “誰我也沒看見,不過昨天我在凌晨兩點鐘就离開夜總會了。”
  “為什么?”
  她帶著嘲諷意味微笑著。
  “您猜猜,調查員!”
  “對不起!”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基爾克·摩蘭昨天在夜總會嗎?”
  “這您得去問他本人!我不愿意因為愚蠢地回答一個愚蠢的問題而丟掉我的工作!我去替您把經理請來。”
  她轉身朝那扇上面寫有“僅供員工”燈光牌的房門走去。在她走進那房間以前,我一直在欣賞她优美的身段,不過她走路的姿態并不怎么樣,也許是她走得太匆忙的緣故吧。
  我嗅了嗅她留下的杯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是威士忌。
  “您想喝點什么?”酒吧招待問道。
  我讓他給我調一杯曼哈頓。他還沒有調好,黛莎已經回來。
  “弗納爾來接待您,調查員。我希望您不要期待我再長時間地陪伴您。我在這里是為掙活命錢的。——歡迎您沒公事的時候再過來玩!”
  她把雙手搭在我的兩個肩膀上,作出一副告別的姿態。她的右手輕輕順著我的上衣往下滑動。我清楚地感到她把一個什么東西塞進我胸前的口袋里。她的目光示意我立即看一下。
  她轉到另外一張桌子,与其他三位姑娘坐到一起。一刻鐘以后來了一群人,大約二十四五名男子。他們一走進夜總會,就引起一陣騷動。我看見黛莎站在一個大漢的側邊,那漢子正扯開嗓子,帶著濃重的得克薩斯口音,叫嚷著要香檳酒。
  經理弗納爾沒有露面。
  一名男子突然站到我身邊。“把你的證件拿給我看看,調查員!”他要求道。
  我轉過頭去,正好盯著基爾克·摩蘭的臉。他有一雙非常明亮的小眼睛。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聯邦調查局特工。”我一邊回答,一邊掏出證件來把它打開。“這就是為什么你前天要把姑娘們從我們身邊調走的原因。”
  “我沒能力阻攔你們在背后跟蹤我,可在我能夠干扰你們工作的時候,我也絕不會不干。——你們和我之間可以說是營壘分明。——我這又是犯了哪條罪?提你的問題吧!媽的!”
  “跟你沒有直接關系,摩蘭。”
  我衣兜里裝著四個洛杉磯歹徒的照片复印件,我把它們拿出來,像扑克牌似地一一展開,伸到布朗克斯大佬的眼前。“我們急于尋找這几個家伙。——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們?”
  “我不認識這些人。”
  “他們前天就在這里,他們的言談舉止很引人注意。”
  他朝圍著得克薩斯人鬧哄哄的一群人擺一擺頭。“他們也在這里,但我也還是不認識他們。”
  我用手指敲敲馬爾科姆·赫曼的照片。“你連一個老朋友都不相認了。你應該是跟他在二十年前搶劫過一家銀行的。”
  “我從來沒有搶劫過銀行。風險太大,即使得手,也只不過能到手几万元錢拿回家,這買賣不值。”
  他皺起眉頭,仔細地端詳著赫曼的照片。
  “你說是二十年前,調查員?我記得那時候在洛杉磯,一個毛手毛腳的密探急于把另外一個人干的事扯到我的頭上。可我不在現場的證明雷打不動,此后我也就再沒有听人說起過這件事。”
  他敲打著赫曼的照片。“這就是那人嗎?”
  “不錯!你還堅持說你不認識他嗎?”
  “我再沒遇到過他。也許當時是給我看的他的照片。我一下子沒有認出他,看樣子他也未必會認出我。”
  他眯縫起眼睛。
  “我猜想這些個故事都是你憑空捏造的吧,調查員?”
  我收起照片复印件,重新塞回衣兜里。
  “作為騙子手你可是百里挑一,摩蘭,但是我很清楚你与赫曼非常熟悉,你們之間有某种聯系。我親眼看見他領著他的人走進夜總會,他的言談舉止,到處發號施令,把‘髒家伙’打發到舞台上去從那個姑娘手里奪回‘杰克’的鈔票。他可以為所欲為,不受你的人的干涉。他們听其自便。為什么?也許他們知道此人是老板的一個朋友。”
  “還有問題嗎,調查員?”他冷冷地回應道,“如果沒有,喝干你的杯子,馬上离開!你破坏這里的气氛。”
  我在雞尾酒旁放上一張十美元的鈔票。
  “你能解釋為什么杰克·朗迪要把百元美鈔拋向你的搖擺舞女嗎?”
  “大概他被她們挑起了勁頭。”
  “他連看都沒有看她們一眼。”
  “他讓威士忌把腦袋給弄迷糊了,這個解釋你還覺得不夠?”
  “不,不夠。”我探尋著摩蘭的目光。“我确信,他這是在彌補他對其他女人們干下的什么事。”
  摩蘭的眼睛里似乎不安地忽閃了一下?他的眼瞼好像微微有些顫動?
  “我為什么該操這份心?”他冷漠地說,“我又不像你一樣是警察。”
  他把手一推,离開吧台,穿過大廳,消失在私用房間里。
  我又掃視了一下四周。
  黛莎正在跟得克薩斯人跳舞。那漢子在她身上摸來摸去。她似乎什么也沒有察覺,無動于衷。
  走到大街上以后,我用手指在胸前的衣兜里掏出她在分手時塞給我的東西。
  這是一張小紙條。我把它展開來,看到上面寫著一個地址:東區143威利斯大道。達夫瑞。等候。
  最适于跟蹤的汽車是出租汽車,即所謂的“黃色出租”。在紐約的大街上大約半數的机動車都是這种“黃色出租”。若不細細加以觀察,是根本無法把這一輛同那一輛區分開來的。
  菲爾用來跟蹤范希·赫維什的出租車是從聯邦調查局的車場調來的。只要這位女記者滯留在電視台里,菲爾就把車停在街邊,并且在車前窗上打起“停運”的牌子。他隨時都可以從大街上,或者從大街對面一家咖啡餐廳的窗戶里觀察到電視台各制作室所在大樓的入口處。
  在咖啡餐廳里有一台電視机,因此菲爾經常可以在電視屏幕上看到范希·赫維什。她主持著一個關于創記錄殺手的特別節目。當然她不會不講述她清晨接到的電話。
  三分之二的晚間節目都离不開這几起謀殺案,即使吧台招待把電視調到另外的電視台,也都莫不是這個話題。唯有体育頻道仍然保持体育內容不變。
  臨近午夜,差一刻十二點的時候,范希·赫維什离開大樓,朝她停車的高位車庫走去。當她的藍色埃斯柯特駛過出口橫杆的時候,菲爾便坐到出租車的方向盤后,開著車緊緊地跟在她后面。
  她駛過她居住的西39街,朝市區的方向開去。她的目標是過去工厂的十層大樓;現在里面安頓著從畫廊到格雷戈·塞洛夫主持的形体訓練館等形形色色的小企業,共計二十四五家。
  范希·赫維什把埃斯柯特停在一塊還沒有建造房屋的地面上。有兩個黑人把這塊地當作臨時停車場經營管理著。
  菲爾注視著她走進過去的工厂大樓。
  他讓她先走了五分鐘以后才跟著走進去。
  形体訓練館在五層樓上。過去運貨的升降机被改造成為電梯,薄薄的間壁分隔著一家家各自不同的小企業。
  形体訓練館名叫“健与美”。這几個字在玻璃大門上五顏六色,顯得十分耀眼奪目。
  為了證實女記者的确在那里面,菲爾冒險打開大門。眼前是作辦公室用的前廳,可里面一個人也沒有。通過一個寬大的走廊這才走進訓練館。只見里面放滿了訓練力量的机械,正如當初辦工厂的時候放滿了工作台一樣,惟一不同的是,當初加工的是死材料,而現在加工的是活人体。菲爾听到陣陣歎息和呻吟以及教練的聲聲教導。
  “收緊腹肌,寶貝!——嗨,如果你不能至少做上一百次雙臂曲伸,你永遠不會練出一個优美性感的臀部。”
  我躡腳走進一個可以看清整個大廳的角落。只有三台机械有人在訓練。反作用力忽升忽降,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在吃力地活動著,看上去像是在遭受著特別精心設計的酷刑折磨。
  范希·赫維什伸展四肢,躺在一張狹長的皮凳上,上下四周都是鋼和鐵制成的家伙。她交替著推舉啞鈴,或者用膝蓋頂登滑動錘的拉杆。格雷戈·塞洛夫面帶溫柔的微笑,站在一旁,用雙手按壓她的腹肌。女記者身著彈力緊身衣;而塞洛夫的拳擊衫使他健壯的胸脯更為令人欣羡。
  菲爾又溜出去,离開大樓,坐到汽車里。當他順著大樓從下往上看時,他可以看見訓練館那几扇明亮的窗戶。每扇窗戶上都寫著:健与美。
  店舖營業超過午夜并不讓他感到奇怪。在紐約無論白天還是深夜,任何時候都有服務行業在營業,而那些專事健美業的好男孩們,由于他們的顧客主要是女性,似乎就更加不大管服務業還有服務時間的限制了。
  將近一點鐘的時候,窗戶里的燈光全都熄滅。不一會儿功夫,兩位男教練和他們最后的顧客走出大樓。一位教練邀請在他主持下進行訓練的大塊頭金發女郎坐進他的汽車。
  女記者和格雷戈·塞洛夫出現的時候手挽著手。他們慢悠悠地走過大街,登上埃斯柯特。
  菲爾緊跟上去。
  汽車在39街范希·赫維什的住所前停下。范希找到一個停車的空地。
  她和塞洛夫緊緊地摟抱著走過從汽車到住所大門的短短几步路。
  菲爾接通總部的電話。“她已經上床睡覺了。”他報告說,“你們能派一個人來監視她睡覺嗎?”
  “沒問題,我們馬上派人去接班。”
  他看看手腕上的表。還只有几分鐘就是凌晨兩點了。
  “早晨七點我來接班。”
  手表上的夜光數字指著兩點。
  我已經等了四個多小時。我等候的地點并沒有錯,這是肯定的,因為黛莎塞到我胸前口袋里的紙條上所寫的那個神秘的字“達夫瑞”此刻正在我頭頂上的燈光廣告中閃爍:“達夫瑞口味新糕餅。”
  我反复考慮過她為什么讓我到這么個地方來。當然,等得愈久,我愈認為我被人耍了。基爾克·摩蘭不是說過嗎,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能夠干扰一個警察的工作,他就不會不干?
  在布朗克斯這個陰沉沉的十字路口上,我确實感到自己手足無措,全身麻木。
  每有汽車滾滾駛過,我都期盼著會有人停下車走過來。然而,黛莎的出現卻著實讓我吃惊不小,因為她既不是從轎車里,也不是從出租車里,而是從燈光廣告下面的樓房門洞里走出來。她轉頭看看左右兩側,然后又赶緊溜回黑暗的門洞里。
  我下了車,跨過人行道,在黑暗中隱約揣測到她的身影,便伸出一只手臂,触碰到她。
  “黛莎?”
  “見鬼,您為什么不站在這里?”她狠狠地說道,但并沒有等待我的回答,便一把將我拽進屋里,鎖上房門。
  “跟我走!”
  我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和香煙味,還有殘留在她頭發里的夜總會特有的一种說不清的气味。
  “到哪里去?”
  “到我住所去。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這是怎么回事?她以為我在注意她,因此便想把我引開嗎?或者是摩蘭想出來的這個鬼花招,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
  她把我領進一個窄小肮髒的電梯間,里面點著一只昏暗的燈泡。在朦朧的亮光中,我能把她看得稍微清楚了些。在綠色連衣裙外面,她套上了一件輕便的風衣。臉上的化妝已經有些走樣,板著的面孔上沒有絲毫的笑意。
  電梯在七層樓停下。
  我跟在黛莎后面,穿過一個長長的走廊,經過一扇扇編號的房門。她打開708房間,把我讓進去,鎖上房門以后才把室內的電燈打開。
  小衣帽架的后面是一個過道,通往起居室。糕餅廣告五光十色的燈光通過窗戶射進屋里。
  黛莎拉上窗帘,打一個落地燈。
  在這個房間里最重要的家俱是一張長沙發椅,配有坐墊和靠墊,柔軟而又舒适。
  黛莎脫下風衣,隨手扔到長沙發价上。綠閃閃的緊身迷你裙不由得讓我聯想到一條蛇光滑的軀体。
  她朝我走過來,面帶微笑,伸出右手。
  “你好,科頓先生。”她說,“我是警官道海絲·歐瑞利。”
  緊接著,她便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您需要喝上一口壓壓惊。這我是從您臉上看出來的。”
  她走到一個小吧柜前,打開柜門,張羅著玻璃杯、冰塊和一瓶純烈性波旁威士忌酒。
  “您別讓我給您看證件,科頓先生!我拿不出。穿著這种煽情的小緊身衣,證件根本無處可藏,而我的住所已經被搜查過兩次。”
  “誰搜查的?”
  她拿著兩杯酒走回來,遞給我一杯。
  “那些想收買控制我的皮條客。——干杯!”
  我們碰了碰杯。我呷了一口。我真喜歡這种酒。我有一种受騙上當的感覺。難道她現在是在哄騙我?
  心里仍然還有疑慮。
  “您怎么跟那些男人們保持距离呢?”
  “這就是我的操心事了。”她回答道,“咱們現在談談您的操心事吧!”
  “等等,別著急,警官。如果您真是警察,那您深夜在‘熱點’干些什么事?”
  她興沖沖地咧嘴一笑。
  “也許這算是我的副業吧。收入微薄,這可以理解。——我是清理組成員。在對付賣淫和販賣婦女的特別行動隊。我在收集這些現代奴隸主的所有證据。必須把這些家伙從紐約清除干淨。難道您沒听說斯特拉頓的清理組也招募女成員嗎?”
  “您監視基爾克·摩蘭嗎,歐瑞利警官?”
  “您以后還是叫我黛莎吧!沒有,摩蘭眼下對我來說還太大了點儿。不過在‘熱點’有六七個家伙在四處活動,他們在台上台后監控姑娘們,偵查客人們的底細,估价他們的錢包……這些家伙都在我的獵獲名單上。有兩三個狗仔子,我已收集到足夠的證据,但我想把他們一网打盡。——為什么聯邦調查局對醉酒的杰克和把他架走的三名男子如此感興趣?難道跟創記錄殺手的几起凶殺案有關系嗎?”
  “我試圖弄清楚的正是這一點。摩蘭聲稱他不知道他們在什么地方逗留。”
  “杰克來過‘熱點’兩次。”她思索著。“第一次,他拋撒完錢以后就搖搖晃晃地出去了。——羅基、基夫、叟尼,還有其他几個人跟在他的后面。”
  “羅基、基夫、叟尼都是些什么人?”
  “拉皮條的!口袋里有鈔票的酒鬼就是他們走運的机遇,他們是絕不會放過的。他們或者給這些容易上鉤的獵物安上一個姑娘,或者干脆就自己動手。——我可以在我周圍打听一下,是不是有哪個人一直跟著杰克,知道他的下落。——這對您還會有幫助嗎,調查員?”
  “請叫我杰瑞!當然還會對我有幫助,不過您可別因而自己遭遇危險!”
  “我會當心的。——白天我什么都不能干,否則太惹人注意。打電話也不行。您明天晚上還想跟我碰頭嗎,調查員?即使可能徒勞無功也行嗎?”
  “就現在這個時候?”
  “大約這個時候!我不能保證不讓您久等。‘熱點’里有些家伙總是糾纏不休,真讓人討厭。”
  不,我沒有考慮她對這個工作必須忍受到什么程度。不過就我看到的那個得克薩斯人的情形,可以說已經是不堪忍受了。
  我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好吧,黛莎!我們二十四小時后再見。”
  她把我送到門口。
  “再見,調查員。”她告別道。
  當房門鎖上的時候,我心里不禁涌起一种類似惋惜的感覺。
  手机刺耳地響起來。
  范希猛地惊醒。
  好几秒鐘時間里她拿不准手机的鳴響是真實的,還是她在攪得她不得安眠的混亂夢境中听到的。
  又是一陣讓人膽戰心惊的噪音。
  是真的!不是夢!
  范希的心跳頓時像擂鼓一樣。
  她猶豫不安地抓過手机,深深地吸一口气,把手机貼到耳邊,說出自己的名字。
  “還在睡覺嗎,心肝?”她听到沙啞的低語聲。“從昨天在電視里看見你以后,我對你盯得更緊了。馬上到我這里來!馬上來!不然,他媽的,我就去抓你來!”
  這嗓音似乎有些异樣。
  “您是誰?”范希問道。
  打電話的人突然放聲大笑,這時范希·赫維什听出是她電視節目的導演和制作人拉德·佩拉。
  “我完全像創記錄殺手吧?”
  “滾你的,雜种!”范希大聲叫喊,“你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
  “我真應付不了咱們的工作了。”佩拉并沒有去理睬她的責罵。“范希,親愛的,我需要你立即到制作場來。總編給我們批了十万美元額外制作費。我們應把這筆錢投入真實再現創記錄謀殺案的制作。負責遴選演員的人已經出動探尋与被殺害的几位姑娘相像的女演員。你表演你自己并且負責主持人插白,用一些通常的解說詞:這就是恐怖的謀殺案發生的經過。凶手就是這樣干的。如此等等!——你還一絲不挂嗎,寶貝?”他又換成沙啞的喘吁吁的腔調。“哦,想像著那模樣真叫我瘋狂。來吧,不然我就把埃塞爾·里奇伍德殺死啦!”
  埃塞爾·里奇伍德是總編的現任女友。
  “魔鬼為什么不把你抓了去,拉德?”范希長歎一聲。
  他笑哈哈地說:“我和他是近親。”
  高聲的對話引起格雷戈·塞洛夫的警覺。他從浴室里沖出來。
  “電話?”他緊張地問道,“又是他?”
  “不,是佩拉。”范希掀開被子,跳下床來。“他讓我去電視台。”
  “你去洗澡,我准備早餐。你要雞蛋配熏板肉丁嗎?”
  格雷戈除了臀部纏繞一條毛巾以外全身都裸露著。看見他這個樣子,范希不由得想起他們夜間的擁抱。格雷戈始終是一個令人稱心如意的情人,而他以俄羅斯多愁善感的方式把性和愛糾纏在一起,這次卻沒有讓她感到興味索然;相反,她喜歡他在她的耳邊嘀嘀咕咕些莫名其妙的俄國溫存活,為她點燃“事后香煙”,并且遞給她一杯冰水。
  換了像拉德·佩拉這樣一個冷冰冰的髒鬼,這時候就准會轉過身去呼呼大睡。她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擁抱和親吻了一下格雷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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