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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重逢舍邁克


  我拉上褲子的拉鏈,解開上衣的鈕扣,然后,我慢慢地轉過身,笑著說:“你們找了一個好地方。”隨后,我伸手拉了一下水箱的開關,“在這樣的旅游旺季,你們真是很幸運,竟然能找到這么一個适合你們的地方,真值得祝賀。”
  米勒使勁抓住我的右胳膊,威脅著我,“放聰明點儿,跟我們走吧。”
  我快速地用左手掏出腋下的警察專用槍,緊緊地抵在米勒的小腹上。米勒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向后倒退著,我一步一步地緊逼著。与此同時,我伸手取出他放在上衣下面的點四五式左輪手槍。
  我把他一直逼到了抽水馬桶的前面,命令道:“坐下!”
  他乖乖地坐了下來。
  站在一旁的蘭格惊訝地張大嘴巴。他遲疑了一下,這才掏出一把點四五式手槍,他以前的那支點三八式手槍如今已成了即將進行的奈蒂一案的物證了。
  可惜他遲了一步。我用警察專用槍對准坐著的米勒,又用米勒的槍對准了蘭格。蘭格立刻識趣地把槍收了起來,又自動地將雙手舉過頭頂,臉上帶著相當曖昧的笑容——一种帶著討好意味的恐懼笑容。
  我并沒有收起手中的槍。
  然后,我神閒气定地對他們說道:“你們這兩個傻瓜永遠也別想再命令我跟你們去某個地方了。”
  坐在抽水馬桶上的米勒狠狠地罵了一句:“你這個狗娘養的!”
  我站在他的面前,朝他頭部的一側開了一槍。槍聲過處,他的帽子落到了抽水馬桶邊上的水坑里。米勒雖然安全無恙,可他的臉卻嚇得煞白。
  這時,蘭格乘机朝我扑了過來,可惜他笨拙得像一個肥胖的老女人。我用米勒的點四五式手槍沖他打了一槍,他慌忙問到了一旁。算他走運,他只流了一點血。我收起我的警察專用槍,把他們兩個的槍扔進了廢紙簍。然后我走到洗手池旁,取過所有的手紙,把其中的一張放在洗手池中洇濕,接著把剩下的全都撕碎了扔到蘭格的臉上。
  我平靜地問道:“你們兩個是想和我談談呢,還是有別的事?”
  米勒從抽水馬桶上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和站在附近的蘭格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兩個家伙全都身強力壯,如果聯手對付我的話……我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机會,迅速地又一次拔出了我的手槍。他們已經吃過一次虧了,所以這次沒敢輕舉妄動,只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
  這時一個人走進來用廁所。當他看到蘭格身上的血跡和米勒呆若木雞的樣子以及我手中的槍時,就立刻意識到這里的形勢不妙。于是他小心謹慎地看了我們三個人一眼,又轉身退了出去。
  蘭格振作了一下,向我諂媚地笑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談談吧。”米勒的眼睛一直沒离開他那頂掉在水坑里的帽子。盡管他那張貓頭鷹似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是厚鏡片后面的金魚眼卻冒著火。
  我又把槍放了回去,系上上衣鈕扣,說:“到外面去吧。”
  我很有禮貌地為這兩個蠢家伙開了門。
  此時,運動場的揚聲器里正在宣布比賽的結果,一定有不少的觀眾押對了賭注,因為我听到了一片興奮的歡呼聲。
  我們三個人走出看台,又走下樓梯,來到哈利公園空曠的場地上,在一棵棕櫚樹的下面停了下來。
  蘭格問道:“黑勒,你到底來這儿干什么?”
  我的出現顯然令他們迷惑不解,蘭格似乎努力使自己能夠平靜地對待這件事。
  我聳聳肩,答道:“我來這儿是為了辦些公務,為了一個主顧跑腿,他是一名律師。”
  在蘭格身后僵直站著的米勒問道:“那你帶槍干什么?”
  “我是以私人偵探的身份來這儿的,因而我有在佛羅里達工作的許可證和一個特別的持槍許可證。”我嘲弄地笑了笑,又繼續說:“所以我的所作所為既正大光明又十分合法。至于你們呢,在邁阿密,你們什么都不是了,不過是市長的兩名隨身保縹而已。雖然你們在芝加哥有公開調查和執法權,但在這儿你們什么也沒有……”我加重了語气,“所以,無論是你們,還是別的什么人,都無權對我動手動腳。”
  米勒于笑了几聲,而蘭格卻面無表情地思忖著。
  接著,蘭格又開口說道:“不錯,你說得听起來合情合理。不過,你為什么要監視舍邁克市長的行動?”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故意做出了一副惊訝的表情。
  “我們發現了你的望遠鏡反射出的光。黑勒,你一直在密切監視著舍邁克,不過他今天沒有走掉。”
  我搖搖頭,“也許他還是走掉的好。”
  米勒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到底想干些什么?”
  我冷冷地答道:“我會告訴舍邁克的,我想親自和他談一談,而不是和他的兩個廢物保鏢談話。”
  蘭格壓抑住滿腔的怒火,說:“現在你不能打扰市長,他正在和一些重要人物會面。”
  我冷笑了一聲,譏諷道:“你是說他正在向吉姆·法利乞討一些殘羹剩飯嗎?”
  蘭格和米勒互相看了看,我知道法利的名字讓他們感到惊訝,因為我顯然很清楚舍邁克此行的目的。
  我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們詫异不已。我說道:“舍邁克是打算住在貝爾莫爾呢,還是再回到他的女婿家去?”
  這一次,他們兩個人有些瞠目結舌了。
  蘭格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聳聳肩,答道:“你只要老老實實告訴我就行了。”
  蘭格想了一下說:“住在他的女婿家里。”
  “那么他今天晚上還要和吉姆·法利會面嗎?”
  蘭格沉默不語。
  我說:“如果他今晚沒什么活動的話,那么我在七點左右到他的女婿家去拜訪他。”
  蘭格謹慎地答道:“我得問問市長。”
  “你當然應該問問他。”
  蘭格看了看米勒,示意他离開。跟著,他們兩個就走回了看台。
  這時,雨已經停了,太陽在閃著水珠的棕櫚樹葉叢中露出了半邊笑臉。觀眾們開始三三兩兩地离開看台,比賽已經結束了。有不少戴著巴拿帽的男人和漂亮嫵媚的女人走了過來。
  蘭格一個人回來了。
  他向我說道:“市長說他現在就見你,就在這里。”他把“這里”兩個字發得很重。
  “為什么在這里呢?”
  “可能他認為在公眾場合中見你比較合适吧,在這里發生沖突的可能性比較小。再說市長今天晚上邀請了一些重要的客人,不能見你。怎么樣?”
  “好吧。就在看台上見我嗎?”
  “不,跟我來吧。”
  邁阿密水族館是由停栖在沙灘上的一條船改建的。一艘名為“普林瓦德瑪”號的老式丹麥船在二十年代的一次特大颶風中沉沒了,結果正巧封住了海港的進港航道,使得其他船只在數月內無法進港。在一九二六年的時候,這艘沉船終于被起重机吊了起來,并放置在沙灘上。由于這艘沉船的大部分船体都保存十分完好,于是在一九二七年它就被改建成了水族館。
  在白色的四層船式建筑的入口處,一些裝扮成海盜的漂亮女孩向游客們收取門票。我走了過去,一位風情万种的黑發“女海盜“向我報以燦爛的一笑,我遞給她一美元,并示意她不用找了,她臉上的笑容更加耀眼了,差點儿就俘虜了我這名意志薄弱的游客。不過我還是及時地想到了瑪麗·安,比姆,收起了自己那些心猿意馬的想法。在她后面,有兩只拴在環形樓梯上的猴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坏”念頭,正不停地向我又跳又叫。
  我步履悠閒地踱了進去,隨意地觀賞著玻璃容器里的展品——一動不動趴伏著的海龜,相貌凶惡的揚子鱷、海豹、鱷魚、鯊魚……在輪船的最頂層是一間餐廳,舍邁克就在那里等著我。
  舍邁克坐在左邊的一張桌子旁,他旁邊靠近船舷的窗戶開著,也許他認為這樣更方便于蘭格和米勒把我徑直扔到外面。蘭格向米勒那邊走了過去,他倆坐在舍邁克對面的一張桌旁,正好在我的椅子后面。在舍邁克的身后,還站著兩名彪形大漢,自然也是他的保鏢。
  透過打開的窗戶,我可以看到環形的比斯坎灣。暮色中的海灣有一种迷幻而縹緲的美,停泊在港口處的輪船和快艇在藍色的海面上顯得格外纖小,如同小小的儿童玩具一樣。
  舍邁克市長穿著一套講究的深灰色西裝,系著藍色的弧形領結。在我走到他桌旁的時候他站起身來,笑吟吟地向我伸出手。在不了解內情的人看來,一定會認為我們是一對好朋友,不過我還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那副黑邊眼鏡后面的冷酷眼神。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和上一次一樣有些潮濕,不知道是由于過于緊張,還是因為他剛剛去過衛生間。之后,他向對面的椅子擺擺手,我坐了下來。
  舍邁克卻仍在原處,居高臨下地盯著我說:“黑勒先生,能在邁阿密再見到你真是讓我感到惊訝。”
  我聳聳肩,“叫我內特吧。”
  “好吧。”說著,他坐下來,細致地圍好餐巾,“這很好,希望你不討厭龍蝦,我特意為你點了這道菜。”
  “不,我很喜歡它,謝謝。”
  這時,一名穿著白色水手服的服務生為我們送來了一壺咖啡,并且在征得了我們的同意之后,為我們斟上了咖啡。緊跟著,另一名穿著藍色水手服的服務生又送來兩份鮮艷欲滴的油爆鮮蝦。
  舍邁克介紹道:“這是我到過的惟一一個能吃展品的水族館。”
  我有禮貌地笑了笑,隨聲附和道:“噢,是嗎?”
  他喝了一口咖啡,看著我問道:“黑勒,你來邁阿密干什么?”
  我看著盤里的鮮蝦說道:“還是叫我內特吧。我來這里是給我的一個主顧辦事。”
  “誰?”
  “一位律師。”
  舍邁克步步緊逼:“什么律師?”
  我抬起頭,望著他說:“市長先生,我想我有權保密。”
  舍邁克皺了一下眉,“當然。”
  這時,侍者又為我們端來了牡蠣湯,井動手為我們擺好了餐具。
  我開始低頭小口喝著牡蠣湯,舍邁克用餐鉗把湯中的牡蠣夾碎,吃著里面的蠣肉。然后,他頭也不抬地問我:“內特,你今天一直都在監視我,為什么?”
  “不止今天,從火車站到你女婿的家,再到貝爾莫爾,我一直都在監視著你。”
  舍邁克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惊訝地抬起頭,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复雜。
  “黑勒,你能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嗎?”
  “內特。”我又一次更正著他對我的稱呼。
  舍邁克又笑了,他的笑容里有一絲難得一見的和善。也許在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我,得到他這樣和善的笑容了。
  “收起你那可愛的硬漢模樣吧。”他笑吟吟地盯著我說,“如果我想要你的命,那么不出三分鐘你就會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你這個強脾气的小家伙!”他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告訴我你到這儿究竟干些什么?跟我又有什么關系?”
  我面無懼色地答道:“我只能告訴你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
  舍邁克又皺起了眉頭,“你到底在說什么呀?”
  “我的那名律師主顧還有一位后台老板,他對你的健康和安全相當關心。”
  “他是誰?”
  我慢條斯理地說:“市長先生,這我可不能告訴你,這是我的職業規則之一。”
  那名穿白色水手服的服務生又為我們每人送來了一盤涼拌色拉。我大口大口地吃著,舍邁克卻連動也沒動。
  “你是說我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你是怎么想的呢?”我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看著舍邁克,“你到這儿來不完全是為了博得吉姆·法利的賞識吧,也許還為了避避芝加哥的風聲。”
  很顯然,舍邁克听懂了我的話。
  “奈蒂?”
  我點點頭,“奈蒂也許會報复你。”
  “小點儿聲。”
  “我的聲音可不怎么大,市長先生,只是這話對你來說有些刺耳。”
  “所以你就被派來暗中保護我?我可是帶著保鏢呢!”
  我冷笑著說:“是的,我看見了。在哈利的廁所里,我只對你的兩名保鏢說了一聲,‘呸!’他們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舍邁克皺著眉頭,說:“他們都很不錯,可我不明白為什么偏偏選中你來做我的保護人。”
  “我認識奈蒂派來的那個人。”
  “原來如此。”
  “我熟悉他的相貌,因為我以前曾經見過他一次。”
  “什么時候,在哪儿?”
  “在他開槍打死了一個人以后,我只能告訴你這么多。”
  舍邁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過了很久他才繼續問道:“你究竟在為哪一位律師工作呢?”
  我快速地考慮了一下,我究竟該不該告訴他這事情的真相。如果我不說的話,那么他很可能認為這是一個騙局,至少我應該在他完全相信我以前,給他一個比較明确的暗示。
  “路易斯·皮昆特。”
  听了我說的這個名字以后,舍邁克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無比,甚至比雪白的牡蠣肉還白。
  正在這時,穿藍色水手服的侍者為我們端上了主菜——龍蝦,他分別在我和舍邁克的面前擺上了一份令人垂涎三尺的龍蝦。盤中的龍蝦都很碩大,顏色鮮紅,就像火烈鳥一樣鮮麗而又丑陋。我用鉗子夾碎了蝦殼,大口咀嚼著,舍邁克既沒有注意到擺在他面前的盤子,也沒有注意到我貪婪咀嚼的動作。他的目光十分茫然,既沒注視我,也沒有注視著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他陷入了某种不為人知的恍惚狀態里,似乎是迷失在某處不知名的地方。
  過了一會儿,他像猛醒似的盯住面前的龍蝦。接著,他又像一個餓了許久的乞丐一樣貪婪地大嚼著面前的東西,忙不迭地像對待敵人似的使勁砸碎龍蝦殼,將蝦肉蘸上融化了的黃油,又用叉子和手輪翻往嘴里填著。我注視著舍邁克,他直挺挺地僵坐在椅子上,狼吞虎咽地吞食面前的食物,手指上沾滿了黃油和菜汁,全然沒有一點紳士應有的餐桌風度。雖然他是一個以“吃”為人生最大樂事的人,但我想這一頓丰盛的晚餐對他來講一定是“食而不知其味”。
  他很快就吃完了,而我還在仔細品嘗著。當他開始用餐巾擦手的時候,我才剛剛吃完第一只龍蝦。雖然龍蝦這東西吃起來很麻煩,不過我很喜歡它那鮮美的味道。舍邁克吃完以后,就呆呆地坐在那里,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吃完盤里的另外三只龍蝦,他注視我的目光就像我剛才觀賞水族館里的展品一樣興趣索然。
  后來,他終于忍不住開口了:“我真是感到受寵若惊。在過了這么多年以后,皮昆特先生的那位后台老板還這樣關心我的死活。”
  我嘴里塞滿了抹著黃油的蝦肉,只好口齒不清地答道:“老實說,皮昆特的那位后台老板關心的不是你個人的死活,我想他只是從自己的失敗中汲取了教訓,懂得不該在報紙頭版上制造過多的血腥新聞。如果你還記得的話,不久前的情人節事件就是一個极好的例證。”
  舍邁克點了點頭,“那么說,這是一場權力之爭了。他是想告訴奈蒂,盡管他仍然身陷牢獄,不過仍是老大。”
  我聳聳肩說:“你說得不錯,就是這么回事。”
  他默默無語地點了點頭。隨后,他將目光轉向窗外,剛才朦朧的黃昏景致已經被茫茫的黑暗取代了,海灣里閃爍著點點漁火,似乎在向遠道而來的市長打招呼。
  這時,穿白色水手服的服務生又走過來問我們要什么樣的餐后甜點。我和舍邁克都叫了香草冰淇淋。突然,舍邁克捂住肚子,臉上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很顯然他腹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他笨拙地站起來,捂著肚子走向衛生間,米勒像只哈叭狗似的跟在他后面。
  香草冰淇淋很快就被送來了。在我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以后,舍邁克才步履瞞跚地走了回來。他的那一份已經融化了,可是他壓根就沒有注意到,用勺子不停地机械地挖食著,似乎連自己吃的是什么也沒有意識到。
  他又很快吃完了,然后盯著我問道:“你還打算繼續跟蹤我嗎?一直到那名殺手出現,你再出手阻止他?”
  我點點頭,回答道:“我當然希望能在他動手之前就出手阻止他,可是我現在只能跟蹤你。”
  “可是米勒和蘭格發現你在賽馬場里并不想讓人認出你。”
  我聳聳肩,說:“我如果准備放棄這份工作的話,我當然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你不出手阻攔我,我還會繼續干下去的。”
  他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大有深意地說道:“我為什么要阻攔你呢?你在這儿是為了保護我。”
  “市長先生,這樣再好不過了。”
  然后,我們開始喝咖啡。
  過了一會儿,舍邁克又說:“我希望你能向我的手下人描述一下那名殺手的模樣。”
  “當然可以。”
  “你仍然可以繼續跟蹤我,不過一定得和我的手下人……”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眼蘭格和米勒,“……合作。如果你愿意的話,你還可以得到我每天的日程安排。”
  我點點頭,說道:“這很好。你有什么大的安排呢?”
  “我盡量去做吉姆·法利關心的每一件事,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得到了他的几項口頭許諾。不過這些還不夠,我必須做出更大的努力以躍過更大的障礙。”
  “我不懂你的意思。”
  “法利親口告訴我下星期三羅斯福將會親赴邁阿密,這條消息至今還沒有正式公布。邁阿密的這些大人物一直希望羅斯福能來,到時候良好的輿論宣傳對邁阿密和這位新當選的總統都有好處。所以,屆時羅斯福將會發表公開講話,全美各地的電視台、廣播電台、報社等新聞媒体都會云集于此。”
  “噢?”
  “黑勒,你听說過我和羅斯福之間的關系嗎?”
  “我知道你曾經在芝加哥全力支持過史密斯。”
  舍邁克歎了一口气,說:“我曾經多次拒絕法利私下勸我改變政治立場的要求,后來我提名了那個笨蛋哈姆……”
  哈姆就是哈彌爾頓·萊維斯,是一個游手好閒的參議員。他來自于伊利諾斯州,是民主党的成員。可是他卻和激進的共和党人,前任市長卡特·哈里森關系密切。這位卡特市長是在上屆芝加哥世界博覽會遇刺身亡的芝加哥市長的儿子。
  “……后來哈姆欺騙了我們,他主動退出了總統競選。在那以后,我全力支持銀行家史密斯。”
  “可是法利卻和哈姆私下達成了協議,結果搶盡了你的風頭。”
  舍邁克皺了皺眉,對我的刻薄話未做任何反駁。
  過了一會儿,他才開口說:“不管怎么說,芝加哥的選舉結果表明羅斯福得到了伊利諾斯州歷史上最多的選票。他們應該為此對我有所報答。”
  我笑了,“所以你一定要讓法利知道這些。”
  他揣摩著我的意思,喝了一口咖啡后說道:“我一定要做出高姿態,讓所有的美國人看到我和富蘭克林·羅斯福站到了一起。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要爭取和他私下談談。”說到這里,舍邁克向前靠了一下,壓低了聲音繼續說,“法利很快就要回家了,在他星期天舉辦的晚宴結束以后离開。其他人在去過古巴之后,到下星期三的時候他們都會回到紐約舒适的家里。剩下的那些人都是躺在海灘上晒太陽的肥驢,所以我一定要呆在這儿,好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皺起了眉,“你是說法利?你剛才不是說他星期天就會离開佛羅里達嗎?”
  舍邁克搖了搖頭,更正著我的話,“不。我指的是羅斯福。在所有大人物都离開以后,我一個人留在這里。在羅斯福看來,我的這一舉動就是對他個人的极大支持,就如同一种公開的道歉。因為在他參加總統競選時,我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你真是這么想的嗎?”
  舍邁克放聲大笑,有些輕蔑地說道:“羅斯福不只是腿有殘疾,在我看來他的頭腦也很脆弱。”
  我搖了搖頭,“不,我認為你最好別這么做。”
  他“哼”了一聲,“你這是什么意思?這是我表現自己對羅斯福好感的一個最佳時机,找不會白白放過它的。”說到這儿,他盯著我說,“你不要犯傻了,黑勒。”
  我冷笑了一下,“你也一樣。難道你以為自己站在佛羅里達燦爛的陽光中就安全了嗎?就因為很多大人物都來這度假,卡朋和費斯切蒂等人在這有极強的影響力,難道你覺得這些就足以保護你,使你免受任何危險?”
  舍邁克聳了聳肩,“你的确是個很不錯的偵探,黑勒。”
  “所以我才勸你放棄這次公開露面的机會。”
  “為什么?”
  “以免成為政治性暗殺的犧牲品。當你同來自全國各地的政客(包括羅斯福的智囊團成員)站在一起,如果在那樣的公眾場合里有人開槍,而你又中了一槍的話,那么別人都認為這是出于政治目的刺殺行動,認為是那些失業工人的報复行為,最后受到公開譴責的只能是你們這些政客……”我加重了語气,“現在你還想在公開場合表示出你對羅斯福的极大好感嗎?這一次你帶來那件防彈衣了嗎?”
  舍邁克低下頭,兩只厚重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過了一會儿,他抬起頭,疲憊地向我說道:“我沒有別的辦法了,這是我惟一的出路。盡管我很討厭那個瘸子,可是芝加哥現在有著太多的困難,其中任何一個都比奈蒂更令人頭痛。我們的教師不能按月得到自己的工資,所以我必須盡快得到聯邦政府的貸款。你明白嗎,黑勒?”那一剎那,舍邁克一下子顯得老態龍鐘,“這些遠比你那該死的私人偵探身份重要百倍!”
  不,我不明白。我應該告訴他,我認為他一心巴結法利是為了給他另一個女婿謀得一個收稅員的位置,因為有消息說舍邁克正因逃避交納個人收入所得稅而接受調查,我還可以講出上百件這樣污穢不堪的丑聞。可是,我什么也沒說,因為舍邁克也許還有尚未混滅的良知,也許他真的希望改變芝加哥現在的蕭條面目,也許他真的關心教師、警察和其他行業的工人的工資問題。
  舍邁克還在繼續說著:“而且,那一天一定會戒備森嚴的,處處都布滿了特工人員。你也知道,自從麥舍利事件以后,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一起刺殺總統的事件,或者說再沒有任何刺客得逞過。現在不會有,將來也不會有的,因為那些職業特工人員個個精明強干,更何況我還有四名私人保鏢,再說你也會保護我的,不是嗎?”
  我點點頭,“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少在公眾場合露面。”
  “我得出席星期六下午法利主辦的表彰晚宴。”
  我皺了皺眉,“它對公眾開放,很可能會有陰謀。”
  “只有六百個座位。”
  “那好吧。我們盡量照顧到每一個角落。只要我們提高警惕,就不會給殺手任何可乘之机了。”
  “除此以外,我會一直呆在我女婿的家里,和我的保鏢呆在一起。當然我還要見一些人,不過他們可以來看我。”
  我說:“這很好。奈蒂想不到你會閉門不出的,我想他還不至于沖進你的家里去殺你。他只可能在公眾場合中采取行動。”
  舍邁克點點頭,“那么,我們要注意的只有兩個地方了,一個是在貝爾莫爾,法利的晚宴在那里舉行;再一個就是下星期二在貝朗佛特公園……”
  我吃了一惊,“什么?”
  舍邁克指了指左邊的窗子,重复道:“貝朗佛特公園,羅斯福將在那里進行演講。”
  “市長先生,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放棄這次机會吧。”
  舍邁克冷酷的眼神第一次柔和下來,他的笑容也變得十分真誠。
  “看起來我以前看錯了你,黑勒。你的确是個好小伙。”
  “也許你以前的判斷并沒有錯,也許我只是出于私人的目的,‘拿人錢財,与人消災’。”
  “也許吧。”
  “你一會儿去哪儿?”
  “去廁所。”舍邁克一邊說,一邊吃力地站起來。他用手捂著肚子,滿臉痛苦疲憊的表情。
  我示意米勒呆在原處,這一次我跟在市長的后面,不過并不像一只哈叭狗。
  在舍邁克洗手的時候,我輕聲說道:“你也應該看緊自己的家門。”
  “嗯?”
  “我只是告訴了你家的園丁,我看過《邁阿密快訊》,除了你的出生日期以外,他几乎把一切都告訴了我。”
  舍邁克擦干了雙手,他的臉上掠過一陣明顯的痙攣,“不,我們沒雇園丁。”
  “什么?”我也吃了一惊。
  “是的,我們的确沒有雇園丁,也許是一位好心的鄰居干的。我女婿在家的時候,他一般都自己做這些工作,他認為這是一种很好的休息。”
  “那你的鄰居是古巴人嗎?”
  “不。怎么?”
  “前天我見到的那個正在修剪草坪的人是一個古巴人。”
  舍邁克聳聳肩,向我說道:“我的女婿可能雇了一個臨時園丁,為我的到來提前做一些准備。”
  他說的也有道理,我一心要找的人不是古巴人,至少也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古巴人,而那個人不是。可是,我暗暗提醒著自己,“金發碧眼”有一個古巴人的同伙,這也是很可能的。
  舍邁克看出了我的疑惑,說道:“我會給我女婿打一個長途電話的,向他核實一下這件事。這樣的話,你可能會覺得更踏實一些。”
  我如釋重負地說:“好吧,請盡快把結果通知我。”
  舍邁克點點頭,向我說道:“現在咱們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你以前的同伴吧。”
  我想他指的是米勒和蘭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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