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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海軍之夜


  從卡拉卡瓦林蔭路向里走,就會找到阿拉邁酒吧。阿拉邁酒吧的前身是旅店,后來就成了一家夜總會。它的位置十分“特殊”,正好坐落在散發著惡臭的阿拉邁污水溝的岸上,在它的周圍都是些凹凸不平的岩石。
  阿拉邁酒吧的外形有些古怪,淺綠的聚光燈照在這幢二層白色小樓的外面,使得它的那些黑色与棕色的外部裝飾物顯得有些鬼气森森的。它的窗戶也是那种難得一見的八角形窗戶,從窗口透出的桔黃色燈光遠遠地望上去就像是在鬼節里點燃的南瓜燈。
  “看起來這是一間日本茶室。”我一邊說著,一邊減慢了車速。
  坐在我身邊的伊莎貝爾偷快地答道:“我覺得它看起來蠻有意思的!”她一邊說著,一邊优雅地吐出了一個圓圓的煙圈。
  伊莎貝爾今天晚上沒有戴帽子,她想更好地顯現一下她在皇家夏威夷酒店的美容室里新做的發型。她修得是時下最流行的一款短發,卷曲的短發表層染成了淡淡的銀色,看上去有點儿像哈帕·邁克斯,不過要比她性感得多。
  停車場里已經擠滿了汽車,我只好把車停在了雜草叢生的工具棚旁邊。我和伊莎貝爾下了車,相互依偎著向阿拉邁酒吧走去。突然,伊莎貝爾腳下一滑,她低呼了一聲就順勢倒在了我的怀里,我更緊地摟住了她。她身上有一股濃濃的駱駝牌香煙的味道,這聞起來比附近臭水溝的味道要強上百倍。
  這時伊莎貝爾已經完全地倒在了我的怀里。我長長地吻著她,這又是一個熱烈的、充滿了煙草味道的吻。在過去的几天里,除了我必須去和證人談話以外,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伊莎貝爾一起度過的。几天以來的相親相愛使得我們之間的“戀情”已經和好如初了,甚至比在“瑪魯魯”號上時還要如膠似漆,可是,我們兩個人都很謹慎地不去触及意見不同的話題。
  今天晚上伊莎貝爾穿了一套斜紋的流行衣裙,綠色和白色的斜紋在燈光下看起來就像是她站在百葉窗外,燈光折射在她身上一般。這身衣服緊緊地勾勒出伊莎貝爾性感的曲線,如果穿在別的女人身上一定會顯得有些放蕩,可是穿在她的身上卻顯得恰到好處。
  我倆手拉著手走上了阿拉邁酒吧明亮的門廊。伊莎貝爾停下來,扔掉手中的煙蒂,又用鞋后跟捻滅了還閃著熒熒亮光的煙蒂。我仍舊是一副標准的游客打扮,頭上戴著時髦的巴拿馬帽,那件印有彩色大鸚鵡的紅色絲綢襯衫散在褲子的外面,下身穿著一條輕柔的棕褐色紗褲。這身衣服要么使我看上去很搶眼,要么使我看起來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伊莎貝爾在進門的一瞬間輕輕地說道:“這里就是泰拉麻煩開始的地方。”
  我回答說:“你說得對,寶貝。”其實她說得并不對。泰拉·邁西的麻煩并不是從去年九月份的那個星期天晚上才開始的,她的麻煩早在那之前就開始了。但是在這個地方我能找到破解謎團的線索,要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我大可不必帶著可愛的伊莎貝爾來到這個充滿惡臭的地方,在瓦奇蒂我可以找到很多更好的地方与她談談情,跳跳舞。
  我倆走進這家下等的酒吧,酒吧里面主要是用人造竹子和人造芙蓉花裝飾的,不過具体的樣子已經看不太清了,因為里面不僅燈光昏暗,而且煙气繚繞。
  就在這時,一個滿臉堆笑的侍者迎了上來。他膚色黝黑,身材矮胖,身上穿著一件亮麗的橙色絲綢襯衫,上面還印著大朵大朵的鮮紅色花朵圖案,相比之下,我的彩色鸚鵡襯衫不禁有些黯然失色了。他的臉上挂著殷勤的笑容,兩只眼睛卻上下打量著我們。
  “晚上好!”他的嗓門倒是十分地宏亮,不僅蓋住了轟轟作響的電吉它聲,還超出了客人們輕浮的談笑聲。他又自來熟地加上一句,“人可真不少,是吧?兩位是想吃飯呢,還是來跳舞的?”
  我簡短地答道:“跳舞。”
  他眨了眨那雙靈活的小眼睛,向我們介紹道:“今晚在這里表演的樂隊是索爾三人組合,是夏威夷近來很受歡迎的演唱組。”說到這儿,他用手指了指圓形的舞池,暗示著我們,“在后面還有單間。”
  我問道:“奧茲舉辦的晚會也在這里吧?”
  他恍然大悟地說道:“噢,是的。我讓個姑娘領你們過去。”
  他回頭叫過一名身穿和服的日本女招待,那名女招待長得很漂亮,和皇家夏威夷里的女招待一樣嬌小可愛。不過,她身上的和服卻做了更加大膽的改動,和服的裙杈一直開到了大腿處。看起來,她已經累得大汗淋漓了,盤在頭頂的黑發已經松松垮垮地垂了下來。在她的手里拿著一本訂單簿,耳朵后面還夾著一支鉛筆。
  門衛簡單地吩咐著她:“奧茲的晚會。”
  她把掉在眼前的黑發輕輕地吹開,然后嘟囔著說道:“這邊。”接著,她就一扭身走在了我們的前面。
  守門的招待又殷勤地沖我們笑著說:“需要什么,找喬就行了。”說到這儿,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喬·弗瑞特斯。”
  悶悶不樂的女招待有著一雙修長的美腿,她領著我們穿過了擁擠的舞池。屋里的气味實在是糟糕透了,污水溝腐敗腥臭的气味与煙草味、汗腥味混在了一起,几乎讓人很難透過气來。
  在舞池的周圍,有兩層抽木的小雅座,它們呈馬蹄形包圍著舞池。上層的雅座向外探出几尺,這使得下層雅座顯得更加幽秘。雅座里的光線晦暗不明,只能隱約看見小桌上的一點燭光。而那些凹陷進去的下層雅座更方便于私人交流或是做一些不想被外人所知的事情。
  在正面的小舞台上,索爾三人組合正在賣力地表演著。他們穿著亮粉色的襯衫和同色的長褲,腰間還系著紅色腰帶,脖子上挂著五彩的花環。他們三個人全都拿著吉它,其中的一個人對著麥克風唱著,另一個人用腳打著拍子。作為一個正式的樂隊來講,他們中間似乎缺少一名鼓手,可是那些在舞池里跳舞的人似乎并不在乎有沒有鼓手,在我們進來的時候,他們正在演奏著爵士樂。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索爾三人組合和阿拉邁酒吧的招待以外,今天晚上阿拉邁酒吧的客人全部都是白人。到處可見白色的臉孔,大部分的男人都穿著白色的亞麻西裝,他們妻子們的衣服就各不相同了,總算為這里的一片白色增添了一些活潑的色調。
  弗朗克斯·奧茲也穿著一套白色亞麻西裝,他正和他紅發碧眼的妻子坐在二層的一個單間里。他的妻子穿著一件有著白色圓點的藍色短裙,裙子緊緊地裹住她丰滿的身材。
  我站在單間的們口向奧茲打著招呼:“晚上好,‘大伯’。”奧茲似乎想要站起身出來迎接我們,我及時制止了他,“別起來了,我們這就進來了。”
  奧茲向紅發女人的身邊靠了靠,為我們讓出了地方。
  奧茲半開玩笑地向我介紹道:“這是德麗斯,我的小寶貝。”他又轉向了他的妻子說道,“德麗斯,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內特·黑勒,他是為達倫先生工作的,确切地說,是達倫先生的調查員。”
  “很高興見到你。”德麗斯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用她那雙風情万种的藍眼睛上下打量著我。
  奧茲并沒有為德麗斯引見伊莎貝爾,因為伊莎貝爾可以說得上是奧茲家的常客了,她常常去那里探望泰拉。
  “謝謝你幫我!”我向奧茲說。
  奧茲輕松地答道:“這不過是小事一樁,只要能幫助泰拉,這點儿事又算得了什么。”他又補充說道,“知道她今天晚上在哪儿嗎?”不等我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她今天晚上在‘奧頓’號上与福斯特克夫人、湯米玩橋牌。”
  “那第四個人呢?”
  他想了想說道:“我想可能是瓊斯吧。”
  好家伙!几名同謀犯居然坐在一張桌旁打橋牌。
  我昨天對奧茲說我想和湯米的那些軍官朋友聊一聊,不過我又特意向他指出,我不希望斯特林將軍插手此事,所以我希望能找一個珍珠港以外的地方和他們聊聊。我問他能否找到這樣的一個地方,在那里我和那些軍官們能夠無拘無束、開誠布公地聊聊天。
  他毫不猶豫地建議說:“那就在阿拉邁酒吧,就明天晚上吧。明天正巧是星期六。”
  我問他:“為什么要選在星期六呢?”
  他耐心地解釋說:“星期六的晚上是阿拉邁酒吧的海軍之夜,當地人都知道這一點,他們是不會去的。士兵們也是一樣,通常在每個星期六的晚上,下層軍官和他們的妻子們都會去那里跳跳舞,吃吃飯,當然了,也會喝點儿酒。對于我們這些下層軍官來說,皇家夏威夷和莫諾阿的花費太貴了,那里是大人物們才去得起的地方。阿拉邁酒吧的食物還說得過去,价錢也還算合适,更何況那里的音樂很熱鬧,燈光又很昏暗。對于我們這些水手來說,還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奧茲還答應把我介紹給他的,當然也是湯米的,那些軍官朋友們。他還說,在那里大家都可以坐下來一起喝一杯夏威夷私釀的酒,然后呢,奧茲向我保證道,我會發現我的話題在經過酒精的潤滑之后,一定會得到大家熱烈的反響的。
  “此外,”奧茲說,“如果你想問去年九月份那個星期六晚上的事,那么還有哪一個地方比阿拉邁酒吧更合适呢?要知道,那天晚上大家都在那儿呀。”
  奧茲似乎話中有話,不過我還是采納了他的建議,噥,現在我就呆在了阿拉邁酒吧里了。不過,現在我卻不能說奧茲出的是一個好主意,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擁擠不堪的舞池、煙气騰騰的空气……所有的這一切都對開展調查十分不利,就連想要進行非正式的談話似乎都很困難。
  這里的所有人都近似于瘋了:在舞池里面,常常是一首曲子剛剛進行到一半,大家就開始互換舞伴。男人和女人,看上去很少是夫妻兩人,緊緊地摟抱在一起跳著情人步,不時傳出放浪的狂笑聲,每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在煙霧彌漫的雅座和角落里,一對對男女耳鬢廝磨,好像在說著情意綿綿的私房話。
  我語气平淡地說:“這些水手倒是知道如何及時行樂。”
  奧茲辯解道:“我們都知道怎樣控制住自己。”
  “你是這里年紀最大的,‘大伯’,可是你今年剛剛三十出頭,這些血气方剛的小伙子能怎么控制住自己呢?”
  奧茲聳了聳肩,“阿拉邁酒吧每一個顯期六的夜晚都像一次校友重聚的狂歡會一樣,內特,你得首先明白艦艇值勤是怎樣的一回事……你每天冒著生命危險到那里去,強迫自己擠進那些通風很差的狹窄的‘鐵棺材’里面去。在下面的每一秒鐘你都可能沉入海底,事先又沒有任何警報,而且很可能你再也不能活著浮出水面了。這樣的危險孕育出了彼此之間的忠誠,在患難与共的艦艇生活中我們建立起比家庭關系更為密切的友誼。”說到這里,他搖搖頭,“這些很難向一個從來沒有參加過海軍的人說清楚。”
  “瓊斯和羅德就是為了這些,幫助了福斯特克夫人和湯米?”
  奧茲看了看我,像是沒有辦法肯定我究竟站在哪一邊。當然了,現在連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站在哪一邊。
  “是的。”他的口气并不像剛才那樣肯定。
  “布萊弗德在這儿嗎?”
  “那就是他,那邊,”奧茲沖著舞池那邊點了點頭,繼續說,“和那個小巧的金發女人跳舞的那個人。和他一起跳舞的女人是瑞德·瑞格白的妻子。”
  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我費力地辯認著布萊弗德的容貌。他有著黑色的頭發,身材瘦長,長得十分英俊,不過卻沒有什么棱角。此時此刻,吉米·布萊弗德上尉正在和那位漂亮的金發女人情意綿綿地跳著查理斯頓舞,他們的神情就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人。
  我半開玩笑地問奧茲:“你們這些人和自己的妻子一起跳舞嗎?”
  奧茲笑了,隨即答道:“也許在結婚周年那天在一起跳舞。”
  “所以,那天晚上湯米一直沒有發現自己的妻子已經离開了酒吧,直到一點鐘晚會結束的時候,他才記起了自己的妻子。可是那個時候泰拉早已經不見了。”
  奧茲那張友好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色,他向我抗議道:“這不公平,內特。”
  我繼續講著:“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泰拉和邁西一起參加每周一次的海軍聚會,泰拉告訴我們她大約是在十一點半時离開的,可是過了整整一個半小時,湯米才發覺自己的妻子已經离開了。”
  “他早就注意到了。”
  我皺著眉說:“你是說他早就注意到自己的妻子离開了。那么,那是在什么時間呢,‘大伯’?”
  奧茲低著頭避開了我的視線,然后回答道:“在那場小糾紛之后。”
  我追問道:“什么小糾紛?”
  這時候,坐在一旁的德麗斯“咯咯”地笑了,她插嘴說:“就在泰拉出手打了個暢快以后吧。”
  奧茲猛然喝止了她:“住嘴。”
  可是我可不在乎奧茲的態度,我向德麗斯問道:“出手打了個暢快,德麗斯,這是什么意思?”
  德麗斯似乎被奧茲的話給嚇著了,她向我搖著頭,什么也不肯說了,然后她就低下頭去喝自己面前的那杯飲料。
  我看著奧茲,語气平和地說:“‘大伯’,你如果不告訴我實情的話,我恐怕很難幫助湯米。”
  奧茲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气,然后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泰拉只是和人拌了几句嘴之后,她就一陣風似地走了。在那以后似乎就再也沒有人見過她了,我記得那大概是在十一點半到十一點三十五分之間吧!”
  奧茲對時間的記憶力似乎与泰拉不相上下,不過我決定暫時先不計較此事。
  “泰拉和誰吵嘴了?”
  “斯德克丹爾上尉。瑞恩·斯德克丹爾上尉。”
  “他今天晚上來了嗎?我很想和他談談。”這可是一個新的線索。
  奧茲連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我想他不在。至少到現在為止,我還沒看見過斯德克丹爾上尉。”
  我又看了一眼德麗斯,她的眼睛望著別的地方,一心一意地嚼著口香糖,臉上是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情。
  奧茲轉換了話題,高興地對我說:“別灰心,內特,這里還有其他的軍官呢。一會儿我會向你逐一介紹的,他們要是知道你是達倫先生的調查員,一定會非常樂意与你合作的。”
  我接受了他的建議,“那就帶我轉轉吧!”
  奧茲爽快地答應了。他轉過身向自己的妻子說道:“德麗斯,好好陪著伊莎貝爾小姐,千万可別惹上什么麻煩。”
  我也轉身對伊莎貝爾叮囑道:“在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寶貝,你可不要隨隨便便地愛上哪個水手。”
  伊莎貝爾那張丘比特似的玲瓏小嘴彎成了嘲諷的月牙形,她漫不經心地點燃了一支駱駝香煙,然后慢悠悠地說道:“居然把女孩子帶到這樣的地方,小伙子,你可是在拿自己冒險呢!”
  我回敬著她:“敢到這里來,你也是在拿自己冒險。”
  我吻了她,她也吻了我,可我和奧茲剛离開雅座,一對穿白亞麻便服的軍官就走了過去,眨眼間,奧茲的妻子和我的女伴就到舞池中展現魅力去了。
  “在這里大家倒會抓緊時机。”我評論著。
  “這是個友好的地方。”奧茲說道。
  為了向我證實這一點,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他不停地向我介紹著湯米·邁西友好的兄弟軍官們,大約有半打以上。所有的這些軍官對泰拉的評价都很高。他們一邊吸著香煙或雪茄,一邊喝著私釀的烈酒,胳膊上挎著一個咯咯傻笑著的女人,那女人十之八、九不可能是他的妻子。他們或者是懶懶散散地伏在吧台上,或者是坐在雅座里,或者是斜倚在牆上,不過他們都很高興与卡萊斯·達倫手下的調查員合作。由于每個人都重复著同樣的話,再加上周圍的環境過于喧鬧,我沒做任何記錄。后來我回想了一下,發現那些穿著白色亞麻便裝的年輕軍官眾口一辭地給予泰拉以极高的評价——“可愛的姑娘”、“溫柔的女孩”、“有點安靜但很好”、“她愛湯米愛得發狂”,再就是對強奸犯的憎惡“這些黑鬼都該被槍斃”。
  最后我告訴奧茲我已得到了我所需要的全部資料,就彬彬有禮地把我的同伴送回了雅座。我告訴他我需要去趟洗手間,的确如此,不過我沒告訴他我剛剛看見布萊弗德剛進到洗手間里。
  過了片刻,我就和布萊弗德并排站在小便器前,我說道:“完事以后,別忘了把扣子系好。”
  他惱怒地盯著我,“什么?”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迷惑不解。
  “就為這你和警察起了一些小磨擦,不是嗎?在泰拉被襲擊的那天晚上,你的褲鎖開著,又東倒西歪地四處鬧蕩?”
  他嗤笑著:“你他媽的是誰,先生?”
  “內森·黑勒。我是卡萊斯·達倫的調查員。我本該和你握一下手的,不過……”
  他比我先結束了。隨后我又排在了他的后面,等他洗完手之后好輪到我。
  他在滿是斑紋的鏡子里打量著我:他的五官雖然英俊,不過卻沒有什么出奇之處,也就是那雙藍眼睛還勉強稱得上銳利,而且他也沒像那些兄弟軍官們那樣喝得酒气醺天,“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在那面滿是斑紋的鏡子里回視著他,隨后找聳了聳肩,微笑著說:“我只是想和你談談案子的事。”
  他一邊伸手拿過一張紙巾,一邊說:“我与卡哈哈瓦的死可是一點儿關系也沒有。”
  “沒有人說你和這件事有什么關系呀。我只是想和你談一談去年九月份那個星期六的晚上,也就是泰拉·邁西出事的那一個晚上。”
  他緊緊地皺著眉,向我問道:“難道這件事与達倫先生現在正在辦的案子有什么直接的關系嗎?”
  “是的,既然它是殺人的動机,那么它們總會有那么一點關系的。”我故意加重了語气,“不過也許你并不想幫忙呢。”
  他听到了我的話,一下子轉過身來,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我,那樣子就像是要用來福槍向我瞄准一樣。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只要能夠幫助湯米和她的妻子,我當然愿意和你談一談。”
  我露出了笑容,“好的,”我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水池旁開始洗手,“我們為什么不出去透透空气呢?”
  他遲疑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后离開了喧囂吵鬧的的聚會,站在門口處的那個矮胖結實的侍者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瞟著我倆。
  外面十分暖和,由于靠近排水溝,這附近的空气有些濕熱,而且周圍一絲風都沒有。
  布萊弗德靠在一輛A型越野車上,順手從兜里拿出一盒柴斯特菲煙,從里面抽出了一支,然后又把煙盒遞給了我。
  我伸手擋住了遞向我的煙盒,“不,謝謝。”我說道,“這可是我至今為止惟一沒有染上的坏習慣。”
  布萊弗德笑著搖了搖頭,又從兜里摸出了一盒火柴點燃了香煙。然后,他向我友好地笑了一笑,開口說道:“好吧,你想知道些什么,盡管問我好了,我很愿意幫你的忙,不過,你不用再用激將法逼我了。”
  看起來,布萊弗德并不是一個笨家伙。
  我聳了聳肩,靠在了布萊弗德對面的一輛越野跑車上,然后盯著布萊弗德問道:“我曾經在珍珠港軍事基地給你留過四次話,其中兩次是留給你的長官,另兩次是留給你的妻子,可是,”我加重了語气,“你從來沒有給我回過電話。所以,我以為你是一直故意躲著我呢,上尉。”
  布萊弗德扔掉了手中的火柴梗,隨口答應著:“我最近一直很忙,所以沒有時間回你的電話。”
  是嗎?我針鋒相對地說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阿拉莫納一案中你沒有出庭作證,對吧?”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后從鼻子里噴出了一股煙霧,輕描淡寫地說道:“并沒有人要我作證啊。況且,在阿拉莫納案開庭審理的時候,我剛好出海值勤去了。”
  “有人故意安排的?”
  他又眯起了眼睛,有些惡狠狠地說道:“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小子?”
  我輕松地回答道:“沒什么,只不過我在翻看法庭記錄副本的時候,發現你這位相當重要的證人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一名不在場的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他的目光有些躲躲閃閃的,“我已經盡力和警方合作了。要知道,湯米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你是說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這也包括和他的妻子上床嗎?”
  布萊弗德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扔掉了手里的香煙,一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不容分說地抓住了我的衣領。他离得這樣近,我都能夠嗅出他剛剛喝過的是威士忌,但是很遺憾,我無法聞出這酒到底是什么牌子的,不過有一點我敢肯定,這酒肯定不是私釀的。
  布萊弗德的語气充滿了憎惡,“你有一張臭嘴,黑勒。”
  我不慌不忙地低下了頭,看了看那只抓住我衣領的大手,然后平靜地說道:“當心點儿。這可是真絲的,很容易弄坏的。”
  布萊弗德只是迷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隨后就意識到了什么。他放開了手,向后退了几步。“這完全是惡意誹謗。泰拉是一個……”
  我打斷了他的話,替他說了下去:“泰拉是個好姑娘,她很愛湯米。是的,她很安靜,不太喜歡說話。”說到這儿,我朝布萊弗德笑了笑,“噥,這些我全都听過了,這些同樣的話我一晚上差不多听了數十遍了。你們這些人全都說著一模一樣的話,所以你們中間沒有任何一個人被傳喚出庭。”
  布萊弗德似乎沒有一下子听明白我的話,他皺著眉問道:“什么?”
  “警察們可不愿意所有的證人都說著一模一樣的話。要是這樣的話,總可能有某一個聰明的辯護律師從中嗅出什么可疑的味道,然后他會想辦法打破這層保護罩并且找到事情的真面目。”我換了一种譏諷的語气繼續說道,“你們這些水兵交換彼此的妻子似乎就像交換一支煙或一杯酒那么平常?”
  布萊弗德冷笑了一聲,從牙齒縫里擠出了一句話:“你這個狗娘養的,你是不是想讓我把你的牙齒遞給你?”
  我毫不畏懼地說:“你不妨試一試,吉米。或許你只能打碎女人的下巴……”
  布萊弗德吃惊地眨了眨眼睛:“你以為是我打了泰拉……”
  我冷冷地接道:“情人之間的爭吵很容易變得過分,于是姑娘就得找個別的什么人來抵錯,想想看吧,還有誰比一群東游西逛的黑鬼更合适呢?”
  布萊弗德的臉驀地漲紅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你瘋了!呃,我和泰拉之間,呃,我們之間什么也沒有……”
  我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廢話,直接逼問道:“去年五月份的時候,泰拉的丈夫外出在海上值勤,有人證實你經常在泰拉那里過夜。而且,你們兩個人還常常一起外出去海灘游玩,一連几天都不回家。”
  布萊弗德瘋狂地搖著頭,“不,不,這是無恥小人的卑鄙流言。我們,”他停頓了一下,“泰拉和我的妻子,湯米和我都是好朋友,就這些。我和泰拉之間是完全清白的,我們之間什么也沒有。”
  我冷冷地反駁道:“你是指分開的臥室嗎?”我接著冷笑了一下,“那么這就是說圣誕老人也是實有其人的了?”
  “真他媽的!”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听上去十分平靜,“在去年五月份的時候,我的妻子回到了密歇根州去照顧她生病的媽媽。我單身一人,泰拉也是一個人在家……她覺得十分孤單。你知道,我們是好朋友嘛,所以我常過去陪陪她。”
  我一邊通情達理地點著頭,一邊說道:“嗯,我完全相信,這听上去很有可能。”
  “我和泰拉之間,呃,除了友誼以外真的再沒有其他任何關系了。”他加強了語气,“要不是我想幫助她和湯米,我絕對不能忍受這些胡說八道的問訊。”
  “好吧,”我一邊和解道,一邊用手輕輕扇動著空气。“讓我們各退几步吧。我想知道在去年九月份的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布萊弗德一邊搖頭歎息著,一邊無可奈何地說:“那天晚上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不過是阿拉邁酒吧的又一個海軍之夜。我們喝著酒,跳跳舞,逗些樂子。在大部分的海軍之夜里,丈夫和妻子确實不呆在一起,基本都是各玩各的。這并沒有什么不對,我們不是在互換妻子,只不過是一場荒唐的狂歡罷了。”
  “那么,在那天晚上你看見過泰拉·邁西嗎?”
  “沒有。”他的回答簡短有力。
  “那你曾經一個人离開過阿拉邁酒吧嗎?”
  “也沒有。”
  “噢?這也就是說,你是在晚會結束之后才离開的?”
  布萊弗德聳了聳肩說道:“那天晚上的聚會比平時的結束時間要晚一些。過了十二點之后,我還給樂隊塞了几美元讓他們繼續演奏下去。后來呢,我們又逗了不少樂子。”他停了一下,謹慎地看了我一眼,“我記得,我還脫掉鞋子在舞池的中央跳了起來。后來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把我國在中央,和著節奏為我打著拍子,然后……”
  我打斷了布萊弗德的話,“你是說,大家都看見你了。”
  他又瞄准似的眯起了眼睛,“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一下,平靜地答道:“在十二點之前,你很可能曾經偷偷地溜出了阿拉邁酒吧。過了一陣子,你又回來了,然后故意地在大家面前表現自己,讓別人注意到你。這樣的話,你就有了呆在酒吧里的充分證据。”
  他有些惱羞成怒地說道:“我不想再和你談下去了。”
  “吉米!”我叫住了他,“那你褲鎖開著又東倒西歪地在泰拉家溜噠的事又怎么解釋呢?”
  “我當時有點喝多了,正想找個僻靜的樹叢解手。誰知道碰上了几個警察,后來我和他們起了點小沖突,結果他們就把我抓了起來并把我帶回了警察局。”
  “就憑這一點,你就可能成為強奸案的疑犯。”
  布萊弗德緊皺著眉頭反駁道:“那不過是一場小小的誤會。后來湯米告訴警察我整個晚上都和他呆在一起,泰拉也向警察說明我是清白的。”
  “可是你的家并不在邁西家附近,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大概在凌晨一點左右,湯米和我正准備离開阿拉邁酒吧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到泰拉了。于是我們就猜泰拉可能是去了‘瑞格斯餐館’,以前我們几個人常在聚會結束之后再去那里吃點儿東西。”他又瞄准似地看了我一眼,“湯米就從阿拉邁酒吧往家里打了個電話,沒有人接。湯米就認為泰拉一定是去‘瑞格斯餐館’了,我們兩個人就開車去那里接她,可是在那里沒有找到泰拉。湯米又往家里打了一個電話,這次泰拉接了電話,她告訴了湯米……”布萊弗德停下來看了看我,“你知道的。”
  “她告訴湯米她出事了,讓湯米馬上赶回家。”
  “是的。湯米瘋了似地沖了出去,一句話都沒和我說。等我追到外面的時候,他已經開著福特車回家了,我當時只听到一小部分的電話內容,但是很顯然泰拉出事了。我很替他們擔心,就想過去看一看能不能幫上忙。”
  “后來,你就在路上停下來解手。”
  “是的。不過我當時有點儿喝多了,就忘了系好褲子的扣子。就這樣,我和警察起了場小沖突。”
  我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你知道泰拉和斯德克丹爾上尉爭吵的事嗎?”
  布萊弗德聳了聳肩說道:“當時,我恰好就在旁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
  “那么他們兩個人是為了什么事吵起來的呢?”
  “這我不太清楚。往往人一喝多了,不為什么就會吵起來。”
  “我想他們可不是這樣。”
  我們兩個都住口不言了,靜靜地站在那里,互相盯著對方。
  剛才在我們談話的時候,周圍似乎很安靜。可是現在,酒吧里含混的音樂聲、喧鬧聲和屋外的鳥鳴聲、樹葉的搖動聲突然都放大了,變得震耳欲聾。
  最后,還是布萊弗德按捺不住了,開口問道:“就這些?”
  我點點頭,“是的,就這些。謝謝你。”
  他有些緊張不安地笑了,又有些結結巴巴地說:“你瞧,呃……很抱歉我剛才……抓住了你的襯衫。其實呢,呃,你也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
  我大度地說道:“忘了它吧,我是想故意激怒你。”
  “你是說……”
  我點了點頭說:“今天晚上,我和這里的大部分軍官都聊過了,他們的話都是從一個模子里套出來的,所以我不得不想辦法刺穿這層保護膜,于是就故意刺激了你一下。”我一邊說道,一邊向布萊弗德伸出了手,“沒有什么關系吧?”
  他握住了我的手,笑著說:“沒什么。”
  我們兩個相視一笑,可是彼此心里都有數。這個畜生占有了泰拉,這是一個明白無誤的事實。
  然后,我們兩個又一前一后地走回了阿拉邁酒吧。一進門,我們兩個人就各走各的了,比那些海軍軍官夫妻們分開得還要快。
  我找到了矮胖的門衛喬·弗瑞特斯,他還站在老地方。
  “你碰巧認識斯德克丹爾上尉吧,喬?”我一邊說著,一邊塞過去銀閃閃的半美元硬幣。
  喬手法嫻熟地接過了半美元,用拇指輕輕地按住,小聲地說:“他在樓上的雅座,是個高個的漂亮小伙,短短的鬈曲金發。”
  的确像喬·弗瑞特斯形容的那樣,斯德克丹爾是一個滿頭金發的彪形大漢,英俊之中帶著一股粗野的味道。他怀里正摟著一個漂亮的黑頭發女人,親親熱熱地聊著天。在他們面前的小桌上擺著一瓶酒,瓶里的酒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酒瓶旁邊的煙灰缸里插滿了抽剩的香煙蒂。在我看來,他和他的女伴都喝得像醉貓一樣。
  “當然,我很樂意和你聊聊。”他大聲叫著,就跟所有好脾气的酒鬼一樣地熱情。“來,坐下,伙計。這是貝蒂,貝爾·蘭塞姆的妻子,不過,今天晚上例外。”他說到這里,就粗聲大气地笑了起來,貝蒂也在一旁傻笑著,后來那笑聲又變成了很粗野的鼻息聲。
  我坐了下來,單刀直入地問道:“听說泰拉·邁西被襲擊的那個晚上,你們兩個人曾經鬧了點儿小誤會。”
  “嘿,首先,”他口齒不清地說著,竭力控制住自己醉態惺忪的模樣,裝出一副神智清醒的樣子,“首先,我得聲明一下,我和其他的小伙子一樣,對那些強奸白人婦女的黑鬼們恨得咬牙切齒。”
  我敷衍道:“很正當的理由。”
  他似乎并沒有听見我的話,自顧自地說著:“不能因為泰拉·邁西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婆娘,那些黑鬼就可以強奸她。那個家伙,喬·卡——哈——什么來著?如果他們邀我入伙的話,我也會一槍打死那個黑鬼的。要知道,湯米·邁西是我的朋友。”
  我不得不打斷了斯德克丹爾有關种族問題的高談闊論,再次問他:“瑞恩,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是說你和泰拉之間到底是怎么吵起來的?”
  斯德克丹爾聳了聳肩說道:“當時,我和我的妻子還有另外一對夫婦正在那邊,”他用手含糊地向右邊一指,“正在那邊的私人包間里吃飯。突然,泰拉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喝得滿臉通紅,醉得就像只臭鼬。”說到這儿,他又神秘地俯下身子,“在我們那里,沒有人喜歡泰拉,她是只自大的小母牛。”說著,他大聲地唱了起來,“淫蕩的邁西小母牛,哪個男人會真心愛上她……”
  哦,是的,奧茲說得沒錯,在艦船上,你能交到特殊的朋友。
  斯德克丹爾哼唱完以后,又繼續說道:“我們几個人裝作沒看見她,我們又沒有邀請她,她憑什么進來攪和呢!她就站在那里,鼻子差點儿就昂到了天上,裝腔作勢地沖著我說:‘難道你不知道一位女士進來了嗎?’我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回答說:‘我怎么沒看見?’就在這個時候,吉米·布萊弗德進來找她。我猜……他們兩個之間有那么一手!后來,自大的邁西小母牛又說:‘斯德克丹爾上尉,你不是一個紳士!’布萊弗德在旁邊勸她,‘寶貝,放松點儿!這是公共場合。’可是那位母牛小姐,神气十足地沖我走了過來,昂著頭對我說:‘我不管這是在哪里。斯德克丹爾上尉,你不是一名紳士,竟然這樣對我講話!’我回敬了她一句:‘別裝了,泰拉,誰會在乎你這樣一個下賤的蕩婦呢!’這時,泰拉居然伸手打了我一個耳光。”
  我吃惊地重复了一遍,“她伸手打了你一個耳光……”
  所有這些在法庭記錄的副本可是連一個字都沒有提過!怪不得德麗斯·奧茲說泰拉“出手打了個暢快”呢。
  “是的。”說著,斯德克丹爾摸了模下巴,“打得很重。”
  “后來呢?”
  斯德克丹爾聳了聳肩說:“泰拉旋風一樣地沖了出去。哼,算她走運,要不是她跳得那么快的話,我本來想要踢一下她的胖屁股的。不過周圍的人都拼命地拉住我,不讓我沖出去追她。”他那雙藍眼睛瞪了起來,“我真的很生气。我想有人告訴湯米發生了什么事,湯米就過來找她,不過那個時候她早已經离開這儿了。”
  “那大約是几點呢?”
  “我不知道,不過可能是在十一點半左右吧。”
  我謝過了斯德克丹爾上尉,留下他繼續著他的烈酒美人消遣。
  我又找到了矮胖的門衛。他一見到我,就堆出一臉獻媚的笑容。
  我問他:“喬,在泰拉·邁西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听到樓上什么動靜了嗎?和泰拉有關的。”
  “我听見樓上出了點儿動靜,后來听說是她打了一個軍官。”
  “那你看見她离開了嗎?我是說,她是不是一陣風似的從樓上沖了下來,然后就沖出了酒吧?”
  喬搖了搖頭,含含糊糊地說:“那天晚上人很多,我得把客人帶到他們的座位上,不能總看著大門。”
  “那就是說,你在十一點半到十二點這段時間沒有看見泰拉出去了?”
  “沒有……不過,”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不過我看到了一些別的事。”
  “什么事?”我一下子警覺了起來。
  喬仍然滿臉堆笑,眼睛里卻閃著斤斤計較的狡猾眼神,“我得好好想一想,頭儿。”
  我掏出了一美元,輕輕地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然后說道:“現在想起來了嗎?”
  喬干脆地說道:“想起來了,頭儿,我記得她,那個叫泰拉的女人,那天晚上她穿著一件綠色的衣服。她是同几個軍官和他們的妻子一起來的,我記得,她走在最前面,好像一直低著頭。我想她可能是正在跟誰生气,或者是已經喝多了。”
  我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一美元,說著:“這可不值一美元呢,喬。你再好好想一想。”
  喬緊緊地盯住我手里的一美元,說道:“好的,我想這一次的事該值兩美元。”
  “讓我听听看。”
  “我記得大概是在十二點左右吧,那個叫泰拉的女人站在門口和賽米說話。”
  這話一下子引起了我的興趣,我馬上問道:“賽米是誰?”
  喬打著哈哈:“頭儿,賽米總該值兩美元了吧?”
  “噥,這是兩美元。”我把一張兩美元的鈔票塞到了他的手里,說,“現在告訴我誰是賽米,喬?”
  “他是名樂手。”
  “什么?”
  “賽米是一個夏威夷男孩,他在瑪尤伊的克瓦弗德樂隊里做吉它樂手。不過他的家在這邊,所以他有時候會回家看看。每次他回來的時候賽米總會來阿拉邁酒吧听听音樂,”說到這里,喬不忘替自己的酒吧吹噓一下,“我們這儿總有些好的樂隊,頭儿。”
  “賽米和邁西夫人說了些什么?”我急切地問著。
  喬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然后有點儿惋惜地說:“就算你再給我一美元我也沒法告訴你,頭儿。這里太吵了,我什么也沒有听清。”
  “他們看上去很友好嗎?”
  “最起碼,那個女人看上去振作了一些。”
  “那他們有沒有爭吵呢?”
  “沒有,他們只是站在那里聊著天。”
  “那么,賽米過了一會儿又回來了?”
  喬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他過了一會儿又回來了。”
  “有多久?”
  “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拿出了記事本,從上面撕下了一頁,然后潦草地寫下了我的名字和皇家夏威夷酒店的電話號碼,接著,我把這頁紙遞給了喬,對他說:“在這儿你可以找到我。如果賽米再來的話,不管是什么時候,無論是從周一到周日,還是白天或者黑夜,總之,只要他一出現,你就馬上打電話給我。”我又從兜里掏出了一美元塞進了他的手里,“這是給你的。我可不想被騙,你懂我的意思吧。”
  喬笑著一把從我的手里抓過鈔票,干脆地說道:“明白了,頭儿。”
  后來的整個晚上,我都和伊莎貝爾呆在一起。伴著索爾三人組合甜膩浪漫的音樂,我們在舞池里情意綿綿地跳著舞。
  大約在十一點左右,我們离開了阿拉邁酒吧。在我們手拉著手向汽車走去的時候,伊莎貝爾問道:“你查到什么了嗎?”
  我聳了聳肩告訴她:“沒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線索。”
  這當然是一句假話,可是我敢肯定我絕不是今天晚上阿拉邁酒吧里,惟一一個說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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