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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標記時間


  由卡邁克爾·克拉克爵士的謀殺案引起,ABC迷案迅速獲得全方位的關注。
  報紙上全是關于本案的新聞,而沒有其他的事件。各种各樣的“線索”均被報道,說是凶手已被發現,逮捕行動即將展開。報上還登有与謀殺案遙遙相關的個人和地點的照片。每個愿意接受采訪的人都受到了采訪,有人還在國會對案子提了問題。
  安多弗謀殺案現在与其他兩件案子扯上了關系。
  蘇格蘭場則相信,最大程度的公眾化是抓獲凶手的最佳机會。英國的大眾都正在改造成為一支業余偵探大軍。
  《每日閃耀》報用以下標題強烈地刺激人們的靈感:
  他可能就在你的城鎮中!
  波洛先生,當然,身處事件的最激烈之處,那些寄給他的信件被發表和摹寫出來。他因未能阻止犯罪而遭到大規模的攻擊,同時又有人為他辯護,說他正處于揭露凶手的前夕。
  記者們繼續不斷地糾纏著他要求采訪。
  波洛先生今日所言。
  其后總會有半個欄目的蠢笨的文章。
  波洛先生就時勢闡述重要見解。
  波洛先生在成功前夕。
  黑斯廷斯上尉,波洛先生的摯友,向我刊特別代表透露……
  “波洛,”我叫喊道,“請相信我,我可從未說過那樣的話。”
  我的朋友會心平气和地回答:
  “我知道,黑斯廷斯——我知道。口說之言和筆錄之詞——它們之間往往會有一道惊人的鴻溝,總有辦法把原意顛倒成完全相反的詞句。”
  “我只是不想讓你以為我說過……”
  “別擔心吧。這一切無關緊要。這些愚蠢的話甚至可能會有所幫助。”
  “怎么會?”
  “Eh bien(法文,意為:那么。——譯注),”波洛嚴厲地說,“如果我們這位瘋子讀到我据說是在今天的《每日趣事》中說的話,他會喪失把我作為一個對手的全部敬意。”
  我可能有這樣一种印象,覺得在案情調查方面還沒有什么實質的進展。相反,蘇格蘭場与許多郡縣的地方警局都在努力不懈地追蹤最細小的線索。
  酒店、管理出租房屋和寄宿房子的人,所有位于犯罪地點的廣泛區域內的地方,均受到細致的盤查。
  許多想象力丰富的人們聲稱“見到過一個外表极其怪誕、眼睛不斷打轉的人”,或是“注意到一個人,他長著陰險的臉,在鬼鬼祟祟地踱步”,他們提供的數百個故事,都經過了极其嚴格的篩選。所有的消息,甚至是最含糊不清的那一類,都沒有被忽視,火車、公交車、有軌電車、鐵路服務員、售票員、書攤、文具店——所有這些地方都進行了不折不扣的檢查和驗證。
  相當多的人士受到了扣留和盤問,直到他們能夠提供他們在出事當晚的行蹤,使警察滿意為止。
  檢查的結果倒也并非完全空白。某些證詞留下印象,并因有可能的价值而被記錄下來,但由于沒有進一步的跡象而起不到任何作用。
  如果說克羅姆与他的同事們盡心盡力,在我看來,波洛則异常地懶散。我們不時地吵嘴。
  “可你要我做些什么呢,我的朋友?例行公事的查問,警局要比我做得好得多。你總是——總是要我像狗一樣玩命地奔跑。”
  “而你靜坐在家中,就像是……就像是——”
  “一個神經兮兮的人!黑斯廷斯,我的力量在于我的大腦,而不是雙腳!我在你看來輕閒無事,其實我從頭到尾都在反思之中。”
  “反思?”我叫道,“這是反思的時候嗎?”
  “是的,絕對是的。”
  “可你通過反思,會有些什么收獲呢?你內心里十分清楚這三件案子的實情。”
  “我可不是在反思案情——而是凶手的心理。”
  “瘋子的心理。”
  “正确。因而,在短時間內不能下定論。當我獲知凶手是什么樣子時,我就能發現他是誰,我始終在收獲更多的東西。在安多弗的凶案之后,我們對凶手了解些什么情況呢?我們几乎是一無所知。在貝克斯希爾凶案之后呢?則多了一點了解。徹斯頓凶案之后呢?又多了一點。我開始見到——那可不是你所樂意于見到的——一張臉和外形的輪廓,而且看到一种心理的輪廓。那是一种向某些固定方向遠行和工作的心思。在下一場凶案之后——”
  “波洛。”
  我的朋友心平气和地看著我。
  “但,是的,黑斯廷斯,我想几乎毋庸置疑,還會有另一場謀殺。有許多東西是依靠la chance(法文,意為:机會。——譯注)。到目前為止我們的inconnu (法文,意為:陌生人。——譯注)一直很幸運。這次時運很可能會与他背道而馳。可是無論如何,在下一場凶案之后,我們會有無數的了解。罪行正在可怕地暴露出來。試想,改變一下你的方法,你的品位,你的習慣,你的思維態式,那樣你的心靈就是你行動的表現。總會有混淆的跡象——有時就好像是有兩股智力在運作著——而不久,我知道,大体的輪廓就會凸現出來的。”
  “是誰呢?”
  “不,黑斯廷斯,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我知道他是哪一類人……”
  “然后呢?”
  “Et alors,je vais a.la peche.(法文,意為:那么,我去釣魚。——譯注)”
  正當我一臉疑惑,他繼續說道:
  “你想,黑斯廷斯,一個經驗老道的釣魚者知道該用什么樣的魚餌喂給什么樣的魚。我是在對症下藥地喂餌。”
  “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呢?你与那位傲慢的克羅姆那無休止的‘哦,是嗎?’一樣糟糕。Em bien(法文,意為:好吧。——譯注),然后他將會吞餌上鉤,我們就收緊線輪……”
  “与此同時,四處都有人們在死亡。”
  “三個人。而每周,怎么講——大約會有120個人死于道路交通。”
  “那可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對死者來說,這也許恰好一樣。對其他人而言,對親戚、對朋友,——是的,的确有所不同,可這件案子中至少有一件事情令我欣喜。”
  “不管怎樣,讓我听听有什么事情可如此欣喜?”
  “這樣挖苦毫無意義。令我感到欣慰的是,這件案子中并沒有什么錯誤的陰影籠罩在無辜者身上。”
  “這難道不是更坏嗎?”
  “不,不,絕對不是。沒有什么事情要比生活在怀疑的氛圍中更可怕——看看那些注視著你的眼睛,眼中的愛變成了恐懼——沒有什么事情要比去怀疑那些与你親近的人來得可怕。這种怀疑相當惡毒——是种有害的瘴气。不,對無辜人士的生命毒害,至少這一點,我們不能歸咎于ABC。”
  “你不久將會為這個人尋找借口。”我挖苦地說。
  “為什么不呢?他可能認定自己是正當的。我們則可能,會因同情他的觀點而告終。”
  “真的嗎,波洛!”
  “哎呀!我令你感到震惊。首先是我的惰性——然后是我的觀點。”
  我搖頭,沒有作答。
  “同樣,”波洛停了一兩分鐘之后說,“我有一种設想,它肯定會使你感到高興——因為它很積极,不消极。而且,這种設想需要大量的談話,并且确實不帶有思想。”
  我不太喜歡他的口气。
  “那是什么呢?”我疑心地問。
  “受害人的朋友、親戚和仆人們對他們所知道的全部情況都會進行篩選。”
  “那么,你是否在怀疑他們將有些事情隱而不宣?”
  “他們并不是有意要這樣做。可是,告知你所了解的每一件事往往意味著選擇。如果我要你向我复述一遍你昨天干的事情,你可能會答复:‘我九點鐘起床,九點半吃早餐,我吃了雞蛋、薰肉和咖啡,我又去了俱樂部,等等。’你卻并沒有包括:‘我弄破了指甲而必須剪掉它。我打電話定購洗面液。我洒了一點咖啡在台布上。我刷了帽子并帶上它。’一個人不可能把每件事都講出來,人們會選擇他們認為重要的情況。可他們的想法通常是錯誤的!”
  “可怎么才能獲得正确的情況呢?”
  “正如我剛才所說,只要通過對話就行。通過聊天!通過談論某一件發生的事,或某個人,或某一天,通過反复談論,多余的細節就必定會呈現出來。”
  “什么樣的細節?”
  “自然,我并無所知也不想去發現。可等過了足夠長的時間之后,普通的事物會重新擁有价值。在三場謀殺暗中,并沒有某個事實,也沒有任何意見与案件相關,這与所有确定的規則相違背。有些細微的事件,有些瑣碎的評論必定可能會是個點子!我想,這好比大海撈針——可是在海水之中确實有針存在,我對此很确信!”
  這在我听來极其含糊不清。
  “你難道不理解嗎?你的智慧還不如一個當女仆的姑娘那樣敏銳。”
  他仍給我一封信,信是用一种傾斜的寄宿學校的手法很清晰地寫的。

   親愛的先生:
     我希望您會原諒我冒昧寫信給您。自那兩件
   与可怜的姨媽如出一轍的謀殺案發生后,我一直
   在思考。看來我們大家都有相同的處境。我在報
   上見到了那個年輕姑娘,我是指那個在貝克斯希
   爾被謀殺的年輕姑娘的姐姐。我大著膽子寫信給
   她,告訴她我正到倫敦來謀職,并問她我是否可
   以去為她或她母親做事,因為我認為兩個頭腦會
   胜過一個頭腦,而且我不會要太多工資,只是為
   了發現那個惡魔是誰,如果我們能從所知道的事
   情中悟出些什么,我們可能會更好地查明案情。
     那位年輕女士回信寫得极友好,并說她在一
   件辦公室工作,住在一家旅店,可她建議我寫信
   給您。她還說,她也在考慮著一些与我相同的問
   題。她說我們處于同樣的麻煩之中,我們應該站
   在同一個立場上。所以我寫信給您,告訴您我來
   到倫敦,這儿有我的地址。
     希望我沒有麻煩您。尊敬您的
                  瑪麗·德勞爾

  “瑪麗·德勞爾,”波洛說,“是個非常精明的姑娘。”
  他撿起另外一封信。
  “讀這封吧。”
  這是富蘭克林·克拉克的來信,信中說他也來到倫敦,如果沒什么不方便的話,會在第二天拜訪波洛。
  “別絕望,mon ami(法文,意為:我的朋友。——譯注),”波洛說,“行動就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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