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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使的長統靴


  “我親愛的伙伴,我親愛的伙伴!”塔彭絲一邊喊著,一邊擺弄著一塊涂了很多黃油的松糕。
  湯米瞪著眼睛看了她一兩分鐘,然后咧嘴笑了笑。他低聲說道:
  “我們應該小心加謹慎為好。”
  “那是當然,”塔彭絲興奮地說,“你猜不到吧,我現在是赫赫有名的福瓊博土,而你是貝爾警監。”
  “你怎么可能成為雷金納德·福瓊呢?”
  “那是因為我特別喜歡吃熱黃油。”
  “那也只是讓人高興的一面,這誰都學得會。”湯米說,“但還有另一方面,那就是你必須能辨別被嚴重毀容的各种各樣的面孔,以及讓人慘不忍睹的形形色色的尸体。這你辦得到嗎?”
  塔彭絲將一封信扔給了他,算是作為答复。湯米看后,惊奇得連眉毛都揚了起來。
  “啊,是美國大使倫道夫。威爾莫特。真奇怪,他怎么會有求于我們呢?”
  “明天十一點正我們就會知道的。”
  第二天,美國駐英大使倫道夫·威爾莫特先生准時到了布倫特先生的辦公室。他清了清嗓子,以极為庄重且富于個性化的表情開始講話。
  “我此次專程來拜訪——布倫特先生——請原諒,我是特意要与布倫特先生本人談話的,不知您是不是——”
  “當然是的,”湯米說,“我就是西奧多·布倫特,本偵探所的頭。”
  “我一向喜歡和部門的頭打交道。”威爾莫特先生說,“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樣做都要讓人滿意些。布倫特先生,我剛才正准備說的是,這事讓我很生气。當然,此事也勿須去打扰倫敦警察廳。因為不管怎樣說,我本人并未受到絲毫的傷害。事情報可能是由于一個小小的誤會所造成的。但是,我卻看不出這誤會又是如何產生的。我可以肯定地說,這其中毫無犯罪的跡象,然而我只是想澄清這件事。如果對所發生的事情不知其來龍去脈的話,這會使我很惱火的。”
  “那是肯定的。”湯米說。
  威爾莫特繼續講述下去。他說話慢條斯理,任何瑣碎的細節也不漏掉。最后,湯米好不容易才插上嘴。
  “你所說的情況大概是這樣的,”他說,“一周前你乘坐‘游牧號’輪船到達倫敦。不知怎么搞的,您的長形帆布用具袋和另外一位先生的混淆了。那位先生叫拉爾夫·韋斯特哈姆,他姓名的首字母与您的相同。于是,您拿了韋斯特哈姆先生的帆布袋,而他卻拿了您的。韋斯特哈姆先生很快發現了這個錯誤,便把您的帆布袋送到了大使館,然后把他自己的取走了。您看,我沒說錯什么吧?”
  “絲毫不錯,所發生的一切就是這么一回事。那兩個帆布袋的式樣肯定完全相同,再加上行李標簽上寫的姓名首字母都同樣是R.W.,這就很容易造成失誤。對此,我是可以理解的。我自己是在我的貼身男仆向我報告后才知道這件事的。那位韋斯特哈姆先生是位參議員,我一向對他很欽佩。是他叫人來取走他的帆布袋,并把我的那個送還了我。”
  “但我不明白——”
  “你馬上就會明白的。剛才講的只是事情的開始;昨天,簡直太巧了,我競碰見了韋斯特哈姆參議員。我以開玩笑的口吻對他提起了這件事。使我大吃一惊的是,他似乎并不知道我在講些什么。在我講述完所發生的一切后,他完全加以否認。他下船時根本沒有錯把我的袋子當作他自己的拿走——事實上,他的行李中壓根儿就沒有長形帆布用具袋之類的物品。”
  “這多么奇怪啊!”
  “布倫特先生,這事确實讓人納悶。這似乎是太莫名其妙了。如果有人想偷我的帆布袋,他很容易就能辦到,完全犯不著采用這种兜圈子的辦法。不管怎么說,我的帆布袋沒有被盜,因為已經物歸原主。從另外一個角度來分析,如果它确實因誤認而被拿走,那為什么要冒充韋斯特哈姆參議員呢?這真叫人摸不著頭腦——正是想解開這個謎,我來想把這事的底細查清楚。我希望你不會因為這事太平常而不愿承擔。”
  “噢,我怎么會呢?這事雖小,但頗有誘惑力。正如您所說,盡管它表面上看來讓人莫名其妙,而在很多方面卻需要讓人信服的解釋。首先,倘若真是偷梁換拄的話,那就應該查清偷梁換柱的目的何在。您剛才說,那帆布袋返回到你手中時,里面的東西一件不少,對吧?”
  “我的仆人說什么也沒丟。他應該更清楚。”
  “請允許我冒昧地問一句,袋里都有些什么呢?”
  “主要是長統靴。”
  “長統靴!”湯米感到很失望。
  “是的,”威爾莫特先生說,“是長統靴。很奇怪,是吧?”
  “請原諒我再問一下,”湯米很有禮貌地說,“你沒有把任何秘密文件,或者類似的重要東西縫在靴子的襯布里,或者塞在空的靴跟里吧?”
  那位大使似乎被這個問題逗樂了。
  “即令是秘密外交文件,我想也用不著那樣鬼鬼祟祟的。”
  “當然,這只會發生在小說里,”湯米略帶歉意地說道,并且很得体地微笑著,“但是您看,我們至少已討論到有關這件事的一些實質性問題。誰去使館拿那個帆布袋——我的意思是——另外的那個帆布袋?”
  “估計是韋斯特哈姆的一個仆人吧。据我所知,那是個极普通的人,并且沉默寡言。我的貼身仆人看不出他有什么可疑之處。”
  “您知道那帆布袋被打開過嗎?”
  “這我可說不准。我估計沒有。你也許想問我的仆人几個問題吧?對這事,他應該比我更能准确地回答你的問題。”
  “威爾莫特先生,我想這將是最好的辦法了。”
  大使先生在一張名片上潦草地寫下几個字,然后把它遞給了湯米。
  “我想你宁愿親自到大使館去做調查。對吧?如果你不去的話,我就叫那位仆人上你這儿來。另外,我還應該告訴你,他的名字叫理查茲。”
  “威爾莫特先生,謝謝您!不用麻煩了,我應該親自上大使館去。”
  大使先生站起身來,看了看手表。
  “啊,上帝!我還有一個約會呢。恐怕要晚了。就這樣吧,布倫特先生,再見。我把這事交給你處理了。”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湯米望了望塔彭絲。她剛才是以魯賓遜小姐的身份嫻靜地坐在那儿,一直在記事本上迅速地寫著,“老搭檔,你對這事的看法如何?”他說,“剛才那老家伙說,發生的整個事情讓人莫名其妙。你看出了什么名堂沒有?”
  “我是什么也看不出。”塔彭絲輕松地回答道。
  “不管怎么說,這終歸是個開始!很顯然,這件事的后面肯定有很复雜的背景。”
  “你這樣認為嗎?”
  “這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假設。我們必須牢記歇洛克.福爾摩斯順藤摸瓜的推理,但有時也不妨摸瓜順藤去刨根究底——我的意思是采取逆向推理的辦法。我這人總是急于了解有關案件的所有情況。但愿福爾摩斯的搭檔華生有一天會從他的筆記本上發掘出适用于任何案件的偵破方案來,那我就是死了也會瞑目的。總之,我們必須赶快行動了。”
  “确實應該如此。”塔彭絲說,“那位尊敬的威爾莫特先生辦事并不很迅速,但卻很穩妥。”
  “福爾摩斯她能洞察一切人。”湯米說,“啊,對不起,我應該說他——而不是她——能洞察一切人。當談到某一位男性大偵探的特點時,我老愛混淆,將他說成她。”
  “啊,我親愛的伙伴,我親愛的伙伴!”
  “塔彭絲,請多采取點行之有效的行動,少背誦點那些無益的話。”
  “偵探故事的經典詞句無論重复背誦多少遍也不會嫌多。”塔彭絲鄭重其事地說。
  “還是吃點松糕吧。”湯米表示和解。
  “謝謝,在上午十一點鐘我是不吃松糕的。唉2這案子多沒勁呀。長統靴,為什么會是長統靴呢?”
  “行了,”湯米說,“那又為何不可呢?”
  “長統靴,這肯定很無聊。”她搖了搖頭,“誰會去偷其他人的長統靴呢?這事從頭至尾都是愚蠢的。”
  “他們有可能拿錯了包。”湯米設想道。
  “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如果他們想得到的是文件,那就可能去拿公文遞送箱,而不是普通的包。一提到大使先生們,人們聯想到的只會是重要的秘密文件之類的東西。”
  “但長統靴使人聯想到腳印。”湯米若有所思地說,“你認為他們是否想在某個地方留下威爾莫特先生的腳印嗎?”
  塔彭絲暫時放棄了自己的推測。她很認真地考慮著湯米的看法。最后,她搖了搖頭。
  “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她口气很堅定,“相反,我相信長統靴并不是這個案件的關鍵,我們應該認清這一點。”
  “也罷,”湯米歎了一口气,“下一步就該去找理查茲。他也許會為解開這個謎帶來一線希望。”
  湯米出示了大使先生的名片,便獲准進入了美國使館。
  不——會儿功夫,一位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來見湯米,他的舉止极其謙卑和溫順。
  “先生,我是威爾莫特先生的貼身仆人理查茲。我知道您想見我,是吧?”
  “是的,理查茲。威爾莫特先生今天上午与我見了面,他建議我來這儿問你几個問題。主要是關于那個長形帆布用具袋……”
  “先生,我知道威爾莫特先生對這事很不高興。我真看不出是什么原因,這事畢竟沒產生任何嚴重的后果。從來取另外那個布袋的人口中,我得知那布袋是屬于韋斯特哈姆參議員的。很顯然,我确實已經犯了個錯誤。”
  “那人是什么模樣?”
  “他是個中年人,一頭灰發。我這樣說吧,他顯得很有教養,舉止也很高雅。我想他准是韋斯特哈姆參議員的貼身仆人。他留下威爾莫特先生的布袋,然后把另外的那個拿走了。”
  “布袋被打開過沒有?”
  “先生,您說的是哪一個?”
  “嗯,我的意思是你從船上帶回來的那個。我當然也想知道另外的那一個——就是威爾莫特先生自己的布袋被打開過沒有?”
  “先生,沒有。它仍然像原先我在船上時綁好的那樣。我應該說,那位紳士——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曾打開檢查過——他發現不是他們的,就立即又關上了。”
  “沒丟什么東西吧?哪怕很小的東西也沒丟吧?”
  “先生,我想沒有。事實上,我是很肯定的。”
  “現在來談談另外的那個布袋。你曾經打算整理過里面的東西嗎?”
  “是的,先生。我正要把它打開的時候,韋斯特哈姆的仆人恰好到這儿來了。那時我剛解開繩子。”
  “你到底把它打開過沒有?”
  “先生,事實是這樣的,我和那人一起把它解開過,其目的是确認這一次不再犯任何錯誤。那人說沒問題了。他把布袋再次捆好后就拿走了。”
  “那里面有什么東西?也是長統靴嗎?”
  “先生,不是。我很奇怪,里面主要是衛生間里的用品。
  我還看見一罐浴鹽呢。”
  湯米決定不再按那條線索詢問下去。
  “在船上時,你沒發現有人碰過你主人放在客艙的東西吧?我這也僅是設想而已。”
  “嗯,沒有,先生。”
  “也絕沒有發生任何值得怀疑的事嗎?”
  “我也拿不准那究竟會有什么意義,”他自言自語道,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值得怀疑的事嘛——讓我想想看。”
  他猶豫了一會儿。
  “啊,我記起來了—一—”
  “說吧,”湯米焦急地說,“是什么?”
  “我想這与帆布袋的事并沒有絲毫聯系。嗯,在船上有一位年輕的女士。”
  “是嗎?你說有一位年輕的女土。她干了些什么?”
  “先生,她在船上暈倒過。她的名字是艾琳·奧哈拉。那位女士挺討入喜歡的。她長得很秀气,個子不高,頭發黑油油的,看起來有點像外國人。”
  “請往下講!”湯米催促著,他有點等不及了。
  “剛才我說她有點奇怪,她就暈倒在威爾莫特先生的船艙外面。她請我去找醫生。我當時曾先把她扶到沙發上,然后急忙去找醫生。我費了點勁才把醫生找到。當我把他帶到船艙來時,那位年輕的女士居然又恢复正常了。”
  “啊,真的!”湯米也感到奇怪。
  “先生,您如何考慮——”
  “要知道該如何去考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湯米含含糊糊地說,“那位奧哈拉小姐是單獨一個人旅行嗎?”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
  “你上岸后沒再見過她嗎?”
  “沒有,先生。”
  “那好。”湯米說。他考慮了一兩分鐘后又說:“我想就談到這儿吧。理查茲,謝謝你了。”
  “先生,應該謝謝您。”
  一回到偵探所的辦公室,湯米立即把与理查茲談話的內容詳細地告訴了塔彭絲。她非常用心地听著。
  “塔彭絲,你對此有何想法?”
  “啊,我親愛的伙伴,醫生們總是對突然的昏厥持怀疑態度!那是太容易辦到了。不管是艾琳還是奧哈拉,听起來都太像愛爾蘭人的姓和名了,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不管怎么說,事情最終有了突破口。塔彭絲,你知道我馬上要做什么嗎?登廣告我那位年輕的女士!”
  “什么?”
  “對,廣告上就說艾琳·奧哈拉小姐某月某日乘坐某號輪班,我們現在急于獲得有關她的任何信息。如果真有其人,那她自己便會來應答廣告,要不就會是其他人來給我們提供有關她的情況。就目前情況來分析,這是惟一的一線希望。”
  “那你也別忘了應對她保持警惕。”
  “那是當然,”湯米說,“但人總要有點冒險精神。”
  “可是,我仍然看不出他們做這件事的真正動机是什么。”塔彭絲的眉頭緊鎖著,“倘若是一伙竊賊拿了大使的包,過了一兩個小時后再把它送回來,那么從中他們可能會得到什么益處呢?除非那包里裝有他們想复制的文件,然而威爾莫特先生一口咬定,包內根本沒有這類東西。”
  湯米凝視著她。
  “塔彭絲,你對這事的分析很有見地。”他最后說道,“你的話使我茅塞頓開。”
  事隔兩天后,湯米一人單獨待在西奧多·布倫特先生那間簡朴的辦公室里。他正抓緊机會讀著最新出版的惊險小說。塔彭絲則出去吃中飯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艾伯特出現在門口。
  “先生,有位年輕的女土想見您。她是西塞莉·馬奇小姐。她說她是看到一則廣告后才來這儿的。”
  “馬上請她進來。”湯米惊喜地說,隨手把小說扔進了旁邊的一個抽屜里。
  過了一會儿,艾伯特把那年輕的女士帶了進來。湯米剛來得及打量那女土一眼——她一頭金發,長得漂亮极了,這時突然發生了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艾伯特剛走出去才關上的那扇門被猛然地撞開了,門口赫然出現一個彪形大漢。他看上去像是西班牙人,皮膚黝黑,扎著一條鮮紅的領帶,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手中握著一把亮鋅掙的手槍。
  “哈哈:這就是那愛管閒事的布倫特先生的辦公室嘍!”
  他以一口流利的英語說道,“乖乖地把雙手舉起來——赶快——否則我就開槍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湯米只好順從地舉起雙手。那姑娘蜷縮在牆邊,嚇得呼呼地喘著粗气。
  “這位年輕的女士必須跟我一塊走。”那人說道,“你出來,我的小姐,你必須跟我走。你以前當然沒看見過我,但這無關緊要。我不愿讓我的計划被你這樣冒失的毛丫頭毀掉。
  我似乎記得你是‘游牧號輪船’上的一位乘客。你肯定已經偷看到与你毫不相關的事情,但我絕對不會讓你向這位布倫特先生泄露任何秘密的。布倫特先生真是絕頂聰明,居然會使出登廣告的高招來。可他卻不曾料到,本人一向關注報紙的廣告欄,因此,我才有可能得知他要耍什么小花招。”
  “你的話太使我感興趣了。”湯米面帶微笑地說,“請繼續講下去。”
  “布倫特先生。嬉皮笑臉可幫不了你什么忙。從現在起,你已被挂了號。放棄對這事的調查,我們就會相安無事。要不然的話——只有上帝才能拯救你!任何阻撓我們計划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湯米一聲不吭,這時,他瞥見這非法闖入者的身后好似有個鬼影在晃動。
  事實上,他所看見的那個影子又遠比任何鬼魂更使他感到恐懼。直到這個時候,他也根本不會想到艾伯特的存在。他剛才已經确認艾伯特早已被這神秘的陌生人解決了。
  倘若他還真顧得上考慮艾伯特的話,那他所想到的也只是艾伯特已被打昏躺在外面辦公室的地板上。
  現在,他可看清了,艾伯特已奇跡般地避開了那陌生人的注意。艾伯特并沒有按机警的英國人慣用的方式奔出屋外去叫警察,恰好相反,他已准備單槍匹馬地干。那陌生人身后的門悄然無聲地被半打開了,只見艾伯特站在門的間隙處,手中拿有一卷粗繩子,湯米惊慌地脫口大聲喊叫著阻止他,可是為時已晚,怒火中燒的艾伯特已經快得迅雷不及掩耳地拋出一個索套,將那入侵者的頭部死死勒住,然后使勁猛地一拉,只見那人雙腳离地朝后倒下,不可避免的事發生了。那人握著的手槍摔在了地上,砰地一聲走了火。湯米只覺得一顆灼熱的子彈呼嘯著從他耳邊飛過,射進了他身后的牆內。
  “先生,我逮住他了!”艾伯特高聲叫道,他因胜利而興奮得滿臉通紅,“我用套馬索把他套住了。先生,我一有空就練習使用套馬索,現在可派上用場了。你能幫我一下忙嗎?
  這家伙勁可大啦。”
  湯米赶緊跑去協助他那忠誠的仆人,同時暗下決心不再讓艾伯特有過多的空閒時間。
  “你這該死的笨蛋,”湯米說道,“你為什么不跑去叫警察?就因為你這愚蠢的行動,他差一點就敲碎了我的腦袋。”
  “哎!我這還是第一次經歷這九死一生的場面呢!”
  “我是在關鍵時刻把他套住了。”艾伯特說,他那高興勁絲毫沒有減弱,“先生,只有大草原上的小伙子能干的我也會了,我太高興了。”
  “你确實不簡單。”湯米說,“但是我們不是在大草原上。
  我們現在是生活在高度文明的大都市里。”
  “怎么樣,我尊敬的先生,”他又對已被制服的對手說道,“現在我們該怎么處置你呢?”
  回答他的只是一串用外語罵罵咧咧的粗話。
  “閉嘴!”湯米大聲呵斥道,“我听不懂你所說的任何一個字,但我明白你的那些話是不該在一位女士面前說的。小姐,也請你原諒他。在這小小的欣喜之中,我竟忘了你的芳名,還請你多多諒解。”
  “我叫馬奇。”那姑娘說。此刻她臉色仍然蒼白,渾身也還抖個不停。接著,她走到湯米的身邊,低頭看著那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陌生人。“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我現在可以去叫警察來。”艾伯特自告奮勇地說。
  湯米抬起頭來望著那姑娘,發現她微微地擺了擺頭表示否定。于是他不失時机地接受了對方的暗示。
  “這一次我們就饒了他,”他決定道,“然而我倒非台高興把他踢下樓去——但愿這會教會他今后在女士面前要放規矩點。”
  湯米給那人松開套索,使勁把他從地上拖了起來,然后迅速地把他推出了外面的辦公室。
  傾刻問,只听見一陣尖厲的叫喊,然后是砰的一聲悶響。湯米走了回來。他滿臉通紅,但是喜形于色。
  那姑娘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眼睛瞪得圓圓的。
  “你——弄疼他了吧?”
  “我希望如此。”湯米答道,“這些南歐人在沒被弄疼之前就聲嘶力竭地大吼大叫,我還真不敢肯定到底弄疼了他沒有。馬奇小姐。我們是否可以回到我的辦公室去繼續我們的談話?我想我們不會再被打扰了。”
  “先生,為防万一,我會把套索准備好的。”艾伯特興致勃勃地說。
  “把它放到一邊去!”湯米嚴厲地命令道。
  他跟著那姑娘走進了里面的辦公室。他坐到自己的辦公桌旁,而那姑娘則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我真不知道從哪儿說起。”那姑娘說,“你剛才也听那入講了,我是‘游牧號輪船’的乘客。奧哈拉小姐,就是你打廣告尋找的那位女土,也在船上。”
  “非常准确。”湯米說,“這個情況我們已經知道了。我想你一定了解她在那艘船上做了些什么,否則那粗魯的家伙便不會气急敗坏地跑來搗亂。”
  “我把我所了解的全都告訴你。美國大使也在船上。有一天,當我經過他的船艙時,我看見那個女人在里面。她在那儿鬼鬼祟祟的,我便停下腳步看了一下。你猜怎么著,她手里拿著一只男人的長統靴——”
  “一只長統靴?”湯米興奮地說,“噢,對不起,馬奇小姐,請往下講。”
  “她正在用一把小剪刀拆開靴子的襯里,然后,她好像又把什么東西塞了進去。正在這時,醫生和另外一個男人沿著過道走了過來,她急忙倒在長沙發上,又立刻呻吟了起來。我又等了一會儿,從他們的談話中我斷定她是假裝頭暈。我說的是假裝——因為我剛才看見她的時候,她顯然完全不像要暈倒的樣子。”
  湯米點了點頭。
  “還有呢?”
  “我很不愿意告訴你下面的情況。我——我好奇心很強。不妨告訴你,我一直喜歡看一些离奇的小說。我當時想,她會不會把一顆炸彈,或者是一根毒針,或許是什么類似的東西塞進了威爾莫特的長統靴里去了。當然,我的想法也許很荒謬——但是我當時确實是這樣想的。過了一會儿,當我第二次經過那船艙時,發現里面沒人。我就溜了進去,仔細地檢查了那只長統靴。我從襯布里抽出了一張紙。我剛把那張紙拿在手上,就听見乘務員走了過來。我急忙跑出船艙,以免被他發現。我把那張紙緊緊地攝在手里。回到我自己的船艙后,我急忙打開一看,布倫特先生,你說怪不怪,那上面只寫了《圣經》上的几個短句。”
  “只是《圣經》上的几個短句?”湯米感到很奇怪。
  “至少我當時是這樣認為的。我真的不能理解那紙上寫的是什么,因此我想也許那是某個宗教狂寫的東西。但不管怎樣,反正我認為毫無必要把它歸還原處。于是,我就保留了那張紙,也沒再多去考慮。直到昨天,我才用它給我的小侄子折了一只船,讓他放在浴缸里划。那紙被弄濕了,結果我發現上面顯出了一种奇异的圖案。我急忙把它從浴缸里拿出來,又赶緊把它展平。是水把暗藏的秘密顯示出來了。
  紙上的圖案是個線路圖——看起來像是個港口。事情剛發生,我便看見了你們的廣告。”
  湯米從椅子上猛地站了起來。
  “這一點是最重要的。現在,我全明白了。那圖案很可能是個重要軍港的防衛計划。那個女人把它偷到了手。她害伯有人跟蹤,便不敢把它藏在自己所攜帶的物品里,而是設法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事后,當她重新得到那個裝長統靴的布袋的時候,卻發現那張紙無影無蹤了。馬奇小姐,請告訴我,你是否把那張紙帶來了?”
  那姑娘搖了搖頭,“我把它放在我的店里了。我在邦德大街開了一家美容院。事實上,我是紐約‘仙客來牌化妝品’的代理商。這就是為什么我要去美國的原因。我想那張紙可能很重要,因此,在我來這儿之前,我就把它鎖在保險柜里了。先生.是不是也應該把這事告訴倫敦警察廳呢?”
  “是的,很有必要。”
  “那么,我們現在就應該上我那儿去,拿上那張紙,然后直接去倫敦警察廳。你的意見呢?”
  “今天下午我非常忙。”湯米說,擺出了他那特殊職業的慣用架勢,又看了看表,“倫敦大主教希望我為他處理一樁案子。那案子很奇特,涉及几件祭飽和兩位副牧師。”
  “既然如此,”馬奇小姐說,她站了起來,“我只好一個人去了。”
  湯米抬手示意叫她別走,“剛才我正要講——”他急忙說,“大主教可以等一下。
  我會給他留下几句話,由艾伯特轉告。馬奇小姐,我十分肯定,如果不把那張紙安全地交由倫敦警察廳保管的話,你將隨時面臨危險。”
  “你真這樣認為嗎?”那姑娘怀疑地問道。
  “那是當然。對這种事我很有把握。請原諒。”他在面前的記事本上飛快地寫下几行字,然后撕下那頁紙疊好。
  他拿上帽子和手杖,對那姑娘表示他已做好准備陪同她前往。來到外面辦公室,他態度极嚴肅地把那張疊好的紙條交給了艾伯特。
  “我應邀出去處理一樁特急案件。如果倫敦大主教來了,你給他解釋一下。你把這張便條交給魯賓遜小姐,上面是有關這案件的簡要情況。”
  “先生,我一定照辦。”艾伯特說。他的表演無可挑剔。
  “那么公爵夫人的珍珠怎么辦?”
  湯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怎么辦?那她也只得等。”
  他与馬奇小姐一道匆匆走出辦公室。他們剛下到樓梯中間,就与正在上樓的塔彭絲相遇。湯米走過她身邊時不高興地說:“魯賓遜小姐,你又遲到了。我馬上出去處理一樁很棘手的案子。”
  塔彭絲站在樓梯上傷了一會儿,看著他們离去的背影。
  突然她的眉頭一皺,便迅速地上了樓,進了辦公室。
  湯米和那姑娘來到街上,一輛出租車正朝著他倆開過來。湯米剛要招手,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馬奇小姐,你喜歡步行嗎?”他認真地問道。
  “是的。可是我們為什么要步行呢?乘出租車不是更好些嗎?乘車顯然要快得多。”
  “或許你剛才沒注意到,那出租車司机在街那一頭的不遠處拒載了一位乘客。他一直在等待著我們。你的敵人在監視著你呢。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們最好步行到邦德街去。在這樣擁擠的街上,想必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們。”
  “那也好。”那姑娘說,但她似乎很不以為然。
  他們一直朝西走去。正如湯米所料,大街上人潮如流,他倆行走的速度很慢。湯米保持著高度的警惕。走著走著,他突然把那姑娘拉向街邊,而她往四周望了望,卻看不出任何值得怀疑的跡象。
  湯米望著她,很內疚地說:
  “你看起來精疲力竭,肯定是受到了那人的惊嚇。走,我們到那家咖啡屋去喝上一杯濃濃的咖啡。我想你不會不愿意喝一點白蘭地吧。”
  那姑娘搖搖頭,隨之淡淡地一笑。
  “那我們還是喝咖啡吧。”湯米說,“我想,喝咖啡安全點,我們不至于會冒中毒的危險。”
  他倆慢慢地喝著咖啡,消磨了一段時間。然后又繼續赶路,這一次,他倆加快了步伐。
  “我看我們已經把他們甩掉了。”湯米說著,扭頭朝身后望去。
  所謂“仙客來化妝品有限公司”實際上只是邦德街上的一家小店。櫥窗里挂著淺紅色塔夫綢的帘布,里面作為擺設裝飾的也僅是一兩瓶潤膚香脂和一塊香皂。
  西塞莉·馬奇走進店內,湯米緊跟其后。屋內顯得很狹小。左邊擺有一個玻璃柜,里面放著一些梳妝用品。在玻璃柜的后面站著一個灰發的中年女人,看上去气質很高雅。她看見西塞莉·馬奇走進來,只是微微地點了一下頭,接著又与她正在服務的女顧客談起話來。
  那位女顧客身材瘦小。她的背部朝著湯米他倆,因此,他們看不見她的臉。她正緩慢費勁地講著英語。屋內的右邊擺著一張沙發、几把椅子和一張小桌,桌上放著几本雜志。有兩個男人坐在那儿一很顯然,他們屬于那類陪伴太太,而又百無聊賴的丈夫。
  西塞莉·馬奇穿過房間,徑直朝最里面的那扇門走去。
  她開門走了進去,然后讓門半開著,以便讓湯米好跟著她。
  正當他進門那一刻,那位女顧客突然大聲叫道:“哈哈!我想我該行動了。”只見她朝著他倆身后沖去,將一只腳插進正要關上的門縫里。与此同時,那兩位男人迅速站起身來,一個緊隨那女人沖進那扇門內;另一個几步跑到女服務員跟前,用手將她的嘴死死地捂住,使她來不及叫出聲來。
  此刻,在那扇還在搖晃的門后也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湯米剛才進門那功夫,他的頭猛然被一塊布罩住,隨之,一股難聞的气味便鑽進他的鼻孔內。也只在頃刻之間。
  罩在他頭上的那塊布又一下子被扯下來。這時,他听見一個女人正歇斯底里地喊叫著。
  湯米眨了眨眼,又連著咳了好几聲,這才看清了面前的情況。在他的右邊,站著那個几小時前見過的神秘的陌生人。而正忙著給他戴手鈴的卻是剛才那兩個男人中的一個;
  在他的正前方,西塞莉·馬奇正徒勞地扭動著,她竭力想從緊緊抱著她的那位女顧客手中掙脫出來。那女顧客轉過頭來,她戴著的面紗松開后掉了下來,出現的竟是塔彭絲的臉。
  “塔彭絲,干得漂亮!”湯米說著向前走去,“讓我來幫你的忙。奧哈拉小姐一一也許你喜歡叫做馬奇小姐吧,我要是你的話,就乖乖地站著別動。”
  “湯米,這位是格雷斯警督,”塔彭絲說,“我一看完你留下的便條,就立即給倫敦警察廳通了電話。然后,格雷斯警督和另一位先生就与我在這小店外會合了。”
  “逮到了這家伙真叫人高興。”警督說道,指了指他的俘虜,“他是被迫捕的要犯,但是我們從未怀疑過這個地方一一我們一直認為這是——家正經的美容院呢。”
  “是的,”湯米和气地說,“我們确實應該細致入微才好!
  為何有人只需要使用大使先生的布袋一兩個小時呢?我以逆向推理的方式來考慮這個問題。假設那另外的布袋才是非常重要的,那么也才會有人想把這個布袋交由大使先生保管一兩個小時。這是多么發人深省!因為外交使節的行李是免于海關檢查的。他們這樣做的目的顯然是走私。可是走私什么呢?絕對不可能是龐然大物。我立即聯想到毒品。接著,在我的辦公室里就發生了那場鬧劇。他們當然已經看到我登出的廣告,因此便企圖使我失去線索一—一或者造成錯覺,最終完全誤入歧途。無法查清這樁案子。但是,當艾伯特使出索套的絕招時,我偶然注意到這位漂亮女土的眼中那副麻目不仁的表情。那自然与她所扮演的角色并不相符。這位陌生人采取突然襲擊的手段,其目的是讓我相信她。我當時便將計就計,使出渾身解數裝作一個輕信他人的傻瓜偵探——听信了她那胡編亂謅的故事,然后讓她把我騙到這儿來。然而,在臨行之前,我卻仔細地留下了如何處理這特殊情況的簡要指示。不僅如此,我還以种种借口拖延我們到達這儿的時間,目的當然是為你贏得充足的時間。”
  西塞莉·馬奇小姐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看。
  “你這個瘋子。你指望在這儿找到什么呢?”
  “我記得理查茲說過,他曾看見過一罐浴鹽。警督先生,我們就從浴鹽開始查起,您看如何?”
  “先生,這是個极好的主意。”
  格雷斯警督拿起一個精美的罐子,將里面的東西全倒在桌子上。那姑娘哈哈大笑起來。
  “全是純淨的晶体,嗯?”湯米說,“難道這全都是碳酸氫鈉嗎?”
  “應該試試那保險柜。”塔彭絲提醒道。
  在屋內的牆角有一個鑲在牆里的小保險柜。鑰匙正插在鎖眼里。湯米走過去把它打開,仔細地看了看,隨即惊喜地叫了起來。原來那保險柜的背板竟是一個暗藏的壁洞的門。那寬大的壁洞內整齊地放著許多排同樣精美的浴鹽罐。
  他拿出一個罐來,又把蓋子撬開。罐內上面一層還是那种粉紅色的晶体,而下面卻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格雷斯警督也惊愕地叫了一聲。
  “先生,你終于找到了。那些罐子里十有八九都裝有純淨的可卡因。我們早已得知在這附近有一個毒品的集散點,毒品就從這儿秘密送往倫敦西區。但是,我們還無法找到任何線索。先生,你這是一鳴惊人啊!”
  “更為准确地說,這個胜利應該屬于布倫特的卓越偵探大師們。”當他倆走出店門來到街上時,湯米興高采烈地對塔彭絲說,“做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可以獲益匪淺。你的諄諄教誨終于教會我如何去識別過氧化物之類的化學藥品。而你那金燦燦的頭發也确實使我常常豁然開朗。我看我們應該按常規給大使先生寫一封信,告訴他這件事已圓滿處理完畢。那么現在——我親愛的伙伴,我們該去喝杯茶,再多吃几塊熱气騰騰的黃油松糕了。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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