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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三、复仇女神


  不論這夜出了什么惊險的事,反正賴菲爾先生一點也不知道。
  他在床上睡得正酣,鼻孔里正輕輕發著鼾聲,突然有人抓住他的肩膀,猛烈地搖著。
  “呃——搞——搞什么鬼啊?”
  “是我,”瑪波小姐說:“其實?我該換個別的字眼。我想希腊人有個名稱的。沒搞惜的話,我該叫复仇女神。”
  賴菲爾先生掙力地把頭自枕頭上抬了起來,看著她。瑪波小姐站在月光中,頭上包著一個松松的粉紅毛線頭巾,怎么看也不像個复仇女神。
  “喔,你就是复仇女神,是嗎?”賴菲爾愣了半晌才說。
  “我希望如此——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你可否清楚地告訴我,你深更半夜跑來跟我說這些是干什么?”
  “我看我們得立刻采取行動了。得赶快了。我怎么一直這么蠢。笨极了。一開始我就該知道這是怎么回事的。這么簡單。”
  “什么這么簡單,你在說些什么呵?”
  “好多事你都睡過去了,”瑪波小姐說:“我們發現了一具尸体。起初我們還以為是莫莉·肯道,結果不是,是幸運·戴森。在溪里淹死的。”
  “幸運,呃?”賴菲爾先生說:“淹死了?在小溪里。是自己跳水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
  “有人把她淹死的。”瑪波小姐說。
  “喔,我懂了。至少我覺得我懂了。這也是你為什么說那么簡單了,是不是?葛瑞格·戴森始終是第一個最有可能的人,結果正是他,是不是?這就是你的看法吧?你怕他會逃脫掉。”
  “我以為你說已經有人殺了人了的。”
  “那個謀殺是殺錯對象了。另外有人隨時還會被謀殺。這是千鈞一發的時刻,我們得赶緊防止它發生。我們得赶快去。”
  “你的這番話倒的确很動听,”賴菲爾先生:“你是說我們?
  你認為我能做什么呢?沒人扶著,我連走都不能走。你跟我兩個人哪有能力阻止得了謀殺的發生呢?你差不多快一百歲了,而我的一把老骨頭也差不多要散了。”
  “我想的是賈克森,”瑪波小姐說:“你說什么賈克森都會听從的,是不是?”
  “那當然了,”賴菲爾先生說:“特別是我告訴他不會白做,會另有重賞。你是叫我這么做吧?”
  “正是。叫他跟著我,并且服從我的一切命令。”
  賴菲爾先生看了她大概不到六秒鐘,就說:“好的。我看我是得賣我的老命了,反正也不是頭一次了。”他扯起嗓門喊著:“賈克森。”同時拿起手邊的電鈴,摁了起來。
  不到半分鐘,賈克森就從通往隔室的門里走了進來。
  “您摁電鈴是叫我嗎,先生?出了什么事嗎?”他看著瑪波小姐問道。
  “賈克森,你好好听著,你跟著這位女士去,瑪波小姐。
  她叫你到哪儿你就去哪儿,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所有的命令你都得遵從。懂不懂?”
  “我——”
  “听懂了沒有?”
  “是的,先生。”
  “听我的話做,我不會虧待你的,”賴菲爾先生說:“不會少給了你的。”
  “謝謝您。先生。”
  “跟我來,賈克森,”瑪波小姐說。她又轉頭對賴菲爾先生說:“我們會叫華德絲太太到你屋里來,由她扶你下床隨我們一道去。”
  “一道去哪里?”
  “到肯道夫婦的木屋去,”瑪波小姐說:“我想莫莉會回去的。”
  莫莉自通往海灘的小徑上走了上來。眼睛直直地瞪著前方。不時喘气之間,還抽噎地小聲哭著。
  她步上了涼廊的台階,站了半晌,推開落地窗戶邁進了臥室。燈光亮著,但是屋子是空的。莫莉朝床邊走去,坐了下來,她坐了片刻,一再地用手摸著額頭,眉頭緊緊皺著。
  之后,她用不定的眼神四下張望了一下,將手伸往床墊下面,摸出了藏在那里的一本書,她彎下頭去,翻著書籍找她要看的段落。
  外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倏地抬起頭來,慌忙把書往自己的后背推了過去。
  提姆·肯道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進來,看見莫莉,他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謝天謝地,你跑到哪儿去了,莫莉?我到處在找你。”
  “我去小溪了。”
  “你去——”他的活沒有說出來。
  “是的,我去小溪那邊了。可是我不能在那里等,我不能。
  水里有個人——她,死了。”
  “你是說——你知道我還以為是你的嗎?我剛剛才知道原來是幸運。”
  “不是我害她的。真的,提姆,我沒有害死她。我知道我真地沒有。我是說——如果是我,我總該記得的,是不是?”
  提姆緩緩地往床頭坐了下來。
  “你沒有——你真的沒有嗎——?不。你沒有,你當然沒有!”他几乎嚷了起來。“不要那么想,莫莉。幸運是自己跳水死的。她當然要尋死了。希林登跟她早斷了。她就去頭朝下躺在水里了——”
  “幸運不會那么做的。她是絕不會那么做的。可是我沒有害她。我發誓我沒有。”
  “親愛的,你當然沒有!”他伸出手臂去摟著她,可是她掙開了。
  “我恨透了這個地方。本該是陽光遍地的。看起來是陽光一片,其實不然。有陰影——大片黑影。而我就陷在里頭——逃不出來——”
  “噓!莫莉。真是天知道,小聲點!”他走進浴室,拿了一個玻璃杯出來。
  “听我的,喝下去。你會鎮定下來的。”
  、“我——我什么也喝不下去。我的牙齒打顫得要命。”
  “你喝得下去的,親愛的。坐下,來,在床上坐下。”他摟住了她。把玻璃杯送到了她的唇邊。“對了,喝下去。”
  窗外有人說話了。
  “賈克森,”是瑪波小姐清晰的聲音:“快過去,把那個杯子搶過來,拿好。小心點。他力气不小,可能會動粗。”
  賈克森這個人是有几點特性的。他是個訓練有素的人,他受的訓練正是服從命令。他也是個對金錢十分貪婪的人,何況他的主人已經答應賞他一大筆錢了,而他的主人又是一個有權勢的人。他也是個孔武有力、練過功夫的男人。他做事不問為什么,只曉得去做。
  他一個箭步,躍進了屋中,一手伸往提姆往莫莉口邊的杯子,另一支手臂抱緊了提姆。手腕猛地一扭搶過了杯子。提姆發狂地想要掙脫,但被賈克森牢牢地制服了。
  “你搞什么名堂——放開我。放開你的手。你瘋了?你這是干什么?”
  提姆仍在死命地掙扎。
  “抱緊他,賈克森,”瑪波小姐說。
  “怎么回事?這儿是怎么回事?”
  賴菲爾先生由伊淑·華德絲扶著走進了屋內。
  “你還問怎么回事呢?”提姆喊著:“你的保鏢發瘋了——
  完全瘋狂了,還問怎么回事呢!叫他放開我。”
  “不行。”瑪波小姐說。
  賴菲爾先生轉過身來面向瑪波小姐。
  “該發言了吧、复仇女神。”他說:“總到了言歸正傳的時候了吧。”
  “我也太笨、太傻了。”瑪波小姐說:“可是我現在全明白過來了。把那杯他想給他太太灌下去的東西拿去化驗,我敢打賭——不錯,我敢賭我這條老命,那里頭一定有可以致人死命的催眠藥物在里頭。同一個模式,我告訴你們,這跟白爾格瑞夫少校跟我說的故事,同出一轍。太太憂郁、悲觀,想要尋短見,丈夫及時救了她。可是第二次她卻如了愿。一點不錯,同一個方式。白爾格瑞夫跟我說了這個故事,正要拿一張照片給我看,一抬眼卻看見——”
  “從你右肩看過去的——”賴菲爾給她接一句。
  “不是,”瑪波小姐搖著頭說:“自我的右肩看過去,他不會看到什么。”
  “你這是怎么說呵?你告訴過我……”
  “我說錯了。完全弄錯了。我笨得無以复加。我以為白爾格瑞夫少校是往我的右肩看過去的,而且像對什么東西怒目而視的——但是他是不可能看見任何東西的,因為他用左眼看的,而他的左眼是玻璃眼球。”
  “我想起來了——他是有一只玻璃眼睛,”賴菲爾先生說:
  “我給忘了——或是根本沒怎么注意。你是說他什么都看不見了嗎?”
  “他當然看得見,”瑪波小姐說:“他能看,不過只能用一只眼睛看,那就是他的右眼。因此,說明白了,他一定是在我的左后方看見什么了,而不是在我的右后方。”
  “你左后方有什么人在嗎?”
  “有的,”瑪波小姐:“提姆跟他的太太就坐在不遠的地方。
  坐在一大叢芙蓉花旁邊的桌子那儿。他們在那儿結帳。所以說,少校抬頭一看,他的左玻璃眼自我的右肩膀上閃爍了一下,但是他右眼所看到的卻是個坐在芙蓉花旁的男人;那人的面孔雖然老了一點,卻跟那張照片上的人是一模一樣的,正巧也在芙蓉花旁邊。提姆也听過少校常說的那個掌故,他也發覺少校認出他來了。那他當然得殺掉他。后來,他又得殺維多莉亞,是因為她看見他在少校的屋里放了一瓶藥。起先,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提姆·肯道有時候得進客人的屋子,這是很自然的事。也許他是進去把客人忘記在餐廳里的物件放回去的。可是,后來她想了想不對勁,又跑去問他,那他當然得把她除掉了。可是,今天這個才是他真正要下手的,他計划了好久的。我告訴你們,他是個謀殺妻子的男人。”
  “你鬼扯些什么,簡直——”提姆·肯道大吼起來。
  突然一聲嚎叫,瘋狂、憤怒的哭喊。伊淑·華德絲一下子把賴菲爾先生甩開,几乎沒把他摔在地上,她跑了過去,狠命地跟賈克森拉扯。
  “放開他——放開他。不是真的,一個字也不會是真的。
  提姆——我親愛的提姆,這不是真的。你絕不會殺人,我知道你不會的。你怎么會。都是你娶的這個鬼女人。她到處亂講你的坏話。都是謊話,沒一句是真的。我相信你。我愛你,也信任你。別人說的我都不會相信的。我——我——”
  這時,提姆·肯道終于克制不住了。
  “天知道,你這該死的賤女人,”他說:“你能不能閉嘴,你要把我送上絞刑台嗎?你給我閉嘴。閉上你那張丑惡的大嘴!”
  “可怜的傻東西,”賴菲爾先生緩緩地吐了一句:“原來是這么回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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