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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离開“納瑟屋”之后,波洛到村子里去,詢問之下,找到了塔克家住的農舍。他敲敲有一陣子沒有人回應的門,因為他的敲門聲被里頭塔克太太尖銳的聲音所淹沒了。
  “……而你在想什么,吉姆·塔克,你穿著靴子怎么上我的油耗布?我告訴過你一千次了。我整個上午都在擦洗,而現在你看看。”
  几聲微弱低沉的響聲表示出塔克凶手對這些話的反應,整体上听來是安撫的隆隆聲。
  “你沒有理由一直忘記,都是你急著听收音机的体育新聞。啊呀,脫下靴子要不了你兩分鐘的時間。還有你,葛瑞,你小心你那根棒棒糖,粘粘的手指頭可不要碰到我最好的銀茶壺。瑪瑞蓮,有人在敲門,有人,你去看看是誰。”
  門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大約十一二歲的小孩狐疑地探頭出來看著波洛,一邊腮幫子鼓起來含著糖,她是個胖小孩,有對藍色小眼睛,有點小豬般的可愛相。
  “是位先生,媽。”她叫喊。
  几縷頭發垂在有點怒气的臉上,塔克太太走到門口。
  “什么事?”她尖聲問道。“我們不需要……”她停頓下來,一陣微微相識的表情掠過她臉上。“啊呀,我想想看,我那天不是看見你和警方的人在一起嗎?”
  “啊呀,太太我把痛苦的回憶帶回來了。”波洛說著堅決地跨進門。
  塔克太太以苦惱的眼光快速瞄了他雙腳一眼,然而波洛尖頭的亮漆皮鞋只走過干路,沒有泥巴落在塔克太太擦得發亮的油耗布上。
  “進來吧,先生。”她說著退回屋子里,推開右手邊一個房間的門。
  波洛被引進一整洁得惹禍的小房間里,里頭有一股家具擦拭劑的味道,一組黑橡木大沙發,一張圓桌,兩盆天竺葵,一座精巧的銅制壁爐炭圍,和大量的各式陶瓷裝飾品。
  “坐,先生,坐。我不記得名字,真的,我不認為我會听過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赫邱里·波洛。”波洛快速說。“我發現我再度來到這里,就過來拜訪一下,向你表示我的哀悼之意,同時問問你是否有任何進展,我相信殺害你女儿的凶手已經被發現了。”
  “沒有他的聲影。”塔克太太帶著些怨恨說。“這真是可恥到极點。如果你問我,我的看法是這种事如果發生在我們這种人家警方根本就不費心,警方到底是什么?如果他們全都像巴比·賀斯金那樣,整個國際不到處都是罪案那才怪了。巴比·賀斯金只會把所有的時間花在偷看停在公地上的那些車子里。”
  這時候,已經脫掉靴子的塔克凶手,出現在門口,穿著襪子走路。他是個大塊頭、紅臉的男人,帶著溫和的表情。
  “警方沒問題。”他以粗嘎的聲音說。“像其他任何人一樣有他們的麻煩,這些瘋子不那么容易找到,看起來跟你我一樣,如果你懂我的意思。”他加上一句,直接對波洛說。
  替波洛開門的小女孩出現在她父親背后,而一個大約八歲的小男孩探頭國她的肩膀,他們都极感興趣的盯著波洛看。
  “這位大概是你們的小女儿吧,我想。”波洛說。
  “那是瑪瑞蓮,那是。”塔克太太說,“而那是葛瑞,過了說你好,葛瑞,還有注意你的禮貌。”
  葛瑞退了回去。
  “害羞,他。”塔克太太說。
  “非常有禮,我相信,先生。”塔克先生說,“你過來問關于瑪蓮的事。啊,那是件可怕的事,絕對是。”
  “我剛剛去拜訪了福里亞特太太。”波洛說,“她好像也深深這樣感到。”
  “從那以來,她就一直心情惡劣。”塔克太太說。“她年紀大了又受了惊,那樣發生在她自己的地方上。”
  波洛再度注意到每個人都不自覺地假定“納瑟屋”仍然是屬于福里亞特太太的。
  “讓她感到在這一方面負有責任。”塔克先生說,“并不是那件事跟她直接相關。”
  “實際上提議瑪蓮扮演受害人的是誰?”波洛問道。
  “來自倫敦寫書的那位太太。”塔克太太很快地說。
  波洛溫和地說。
  “可是她在這里是陌生人,她甚至不認識瑪蓮。”
  “是馬斯特頓太太把女孩子們集合在一起的。”塔克太太說,“而且我想大概是馬斯特頓太太說要瑪蓮擔任的。而我必須說,瑪蓮感到夠高興的了。”
  波洛感到,他再度面對一面白牆,不過他現在知道了奧利弗太太當初找他來時的感受,某人在暗中操縱,某人透過其他确認的人遂行他自己的心愿。奧利弗太太、馬斯特頓太太,她們都是傀儡頭子。他說:
  “我一直在想,塔克太太,不知道瑪蓮是不是原先就認識這個……呃……殺人狂。”
  “她不會認識那些人。”塔克太太高洁地說。
  “啊,”波洛說,“不過如同你先生剛剛所說的,這些瘋子很難辨認出來。她們看起來就像……呃……你我一樣。可能有人在游園會上跟瑪蓮說過話,或者甚至在這之前。以十分無害的態度跟她做朋友,送給她禮物,或許吧。”
  “噢,不,先生,沒有那种事。瑪蓮不會接受陌生人的禮物,我給她的教養不至于如此。”
  “可是她可能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害處。”波洛堅持說。“假設給她東西的是某個好太太。”
  “你的意思是說,像住在磨房小屋的年輕雷奇太太。”
  “是的。”波洛說。“像她那樣的某一個人。”
  “曾經給過瑪蓮一支唇膏,她。”塔克太太說。“非常生气,我。‘我不准你把那髒東西涂在你臉上,瑪蓮,’我說。‘想想看你爸爸怎么說。’呃,她說,神气活現地,是住在羅德家小平房的那位太太送給我的。說些我听得進去的話,她。呃,我說,‘年不要听信倫敦來到太太們說的話。她們可好,在臉上涂涂抹抹的,把眼睫毛涂得黑黑的等等,那是她們的事。但是你是個高尚的女孩,我說,你給我好好用肥皂和清水來洗臉,直到你再多長大一些再說。’”
  “可是她并不同意你的話,我想。”波洛微笑著說。
  “我說話算話。”塔克太太說。
  胖乎乎的瑪瑞蓮突然覺得好玩地吃吃笑了起來。波洛以銳利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雷奇太太是不是還給了瑪蓮其他任何東西?”他問道。
  “相信她還給了她一條圍巾或什么的——她不再用得上了的。一种俗麗的東西,不過品質不太好,我看得出品質來。”塔克太太點點頭說。“年輕時在‘納瑟屋’做過事,我。在那些日子里太太們都穿戴得体的東西,沒有顏色俗麗的東西或是這一切什么尼龍和人造絲的;真正的好絲。啊,她們有些波紋皺絲衣服本身就夠突出了。”
  “女孩子喜歡鮮艷一點的衣服。”塔克先生縱容地說。“我自己就不在意一些鮮艷的色彩,不過我不喜歡那些髒兮兮的唇膏。”
  “我對她有點凶。”塔克太太說,眼睛突然蒙朧起來,“而她就那樣可怕地走了,事后想想真希望我沒對她講話那么凶。啊,近來好像是除了麻煩事和葬禮之外什么都沒有。禍不單行,他們這樣說的,這句話夠真實的了。”
  “你們另外又失去了親人?”波洛禮貌地問道。
  “我太太的父親。”塔克先生解釋說。“深夜坐他的船渡河從‘三犬’酒館回來,一定是上碼頭時失足掉進河里去了。當然他那种年紀的人應該乖乖待在家里,可是老人家你拿他沒辦法,總是在碼頭上閒逛,他。”
  “父親一向對船很內行。”塔克太太說。“以前常為福里亞特先生看船,那是好几年好几年以前了。”她接著又開朗地說,“并不是父親去世多叫人傷心。你可能也會這樣說。九十多歲了,他,而且很多方面都惹人生气。總是胡言亂語地說些荒唐的話,是他走的時候了。不過當然,我們得好好埋葬他——人兩次葬禮接踵而來花費很多錢。”
  波洛略過這些經濟上的問題沒听進去——一項記憶隱隱浮現。
  “一個老人——在小碼頭上?我記得跟他說過話。他是不是叫——?”
  “莫德爾,先生,那是我娘家的姓。”
  “你父親,如果我記的沒錯,以前是‘納瑟屋’的主園丁吧?”
  “不,那是我大哥,我是家里排行最小的——我們一共有十一個。”她有點驕傲地加上一句,“納瑟這地方有莫德爾家族的人已經好几年了,不過現在都分散了,父親是我們家族留在這里的最后一個。”
  “‘納瑟屋’里總是有福里亞特家族的人在。”
  “對不起你說什么,先生?”
  “我在重述你父親在碼頭上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啊,說一大堆荒唐的話,父親,我得不時相當凶的叫他閉嘴。”
  “這么說瑪蓮是莫德爾的孫女。”波洛說。“嗯,我開始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下,內心极感興奮。“你說,你父親淹死在河里?”
  “是的,先生。喝太多了一點,他。他從哪里弄到的錢,我不知道。當然他在碼頭上幫人看船停船的不時拿到小費,他非常精明把錢藏起來不讓我知道是的,恐怕他是喝太多了一點。失足,我想是,在离開他的船上碼頭時。所以他就掉進去被淹死了,他的尸体第二天浮上舵口。你可能說,以前沒出過事真是奇怪,他九十二歲了,而且眼睛已經瞎掉了一半。”
  “事實上還是以前的确沒這樣出過事……”
  “啊,算了吧,意外遲早會發生的……”
  “意外,”波洛深思地所。“我感到可疑。”
  他起身。他喃喃說道:
  “我該早就猜測出來,很久以前就猜測出來,那孩子實際告訴過我……”
  “對不起你在說什么,先生?”
  “沒什么,”波洛說。“我再次為你女儿和你父親的死向你致上我的哀悼之意。”
  他跟他倆握握手,离開了農舍。他自言自語:
  “我笨——真笨,我看每一件事情的角度都錯了。”
  “嗨——先生。”
  一聲謹慎的輕喚,波洛回過頭看,那胖乎乎的孩子瑪瑞蓮正站在農舍牆壁的陰影下。她召他過去,輕聲細語地開口講話。
  “媽媽不時什么都知道。”她說。“瑪蓮那條圍巾不是小平房的那個太太給她的。”
  “那么她是從哪里得到的?”
  “在多港買的,還買了一些唇膏和香水——巴黎的牌子——好笑的名字。還有一罐打底乳霜,她在廣告上看到的。”瑪瑞蓮吃吃的笑著。“媽媽不知道,藏在她的抽屜后頭,瑪蓮,在她的冬季內衣底下,經常進公車站的洗手間里去打扮自己,在她去看電影的時候。”
  瑪瑞蓮再度吃吃的笑起來。
  “媽媽從來都不知道。”
  “你媽媽在你姐姐死后沒有發現這些東西嗎?”
  瑪瑞蓮搖搖她金黃蓬松的頭。
  “沒有。”她說,“它們現在在我那里——在我的抽屜里,媽媽不知道。”
  波洛看著她,心里考慮著,說:
  “你好像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瑪瑞蓮。”
  瑪瑞蓮有點不好意思地露齒一笑。
  “伯德小姐說我再怎么用功都上不了公立中學的。”
  “公立中學并不是一切。”波洛說,“告訴我,瑪蓮是怎么弄到錢買這些東西的?”
  瑪瑞蓮專注地看著一根排水管。
  “不知道。”她喃喃說。
  “我想你一定知道。”波洛說。
  他不覺可恥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枚兩先令半的硬幣,再加上另外一枚。
  “我相信,”他說,“有一种非常吸引人的新式唇膏叫‘洋紅吻’。”
  “听起來好像很棒,”瑪瑞蓮說,她的手伸向那五先令。她快速低聲說:“她常常到處窺探,瑪蓮。常常看見一些行為——你知道是什么。瑪蓮答應不告訴別人,他們就給她一件禮物,知道吧?”
  波洛放開那五先令。
  “我明白。”他說。
  他朝瑪瑞蓮點點頭,轉身离去。他再度喃喃自語,不過這次意義加強:
  “我明白。”
  這么多的事現在都歸入其位了,并不時全部,還沒有明朗——不過他走對了路線。一直都有一條十分明顯的路線在,要是他早有那份腦筋看出來就好了。跟奧利弗太太的初次交談,麥克·威曼一些不經心的話,在碼頭上跟老莫德爾的意味深長的交談,布魯伊絲小姐一句啟發的話——伊亭尼·狄索沙的來到。
  一座公用電話亭緊臨著村子里的郵局,他走進去撥了個號碼,几分鐘后他在跟布朗德督察通話。
  “呃,波洛先生,你在哪里?”
  “我在這里,在納瑟坎伯。”
  “可是你昨天下午還在倫敦?”
  “到這里來搭上一班好的火車只要三個半小時的時間。”波洛說,“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什么問題?”
  “伊亭尼·狄索沙的游艇是什么樣子的?”
  “我可能猜得出來你在想什么,波洛先生,不過,我向你保證沒有那种事。并不是用來走私的,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沒有什么隱藏隔間或是密室之類的,如果有的話我們會查出來的,上頭沒有任何可藏尸的地方。”
  “你錯了,朋友,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問你那一种游艇,大或小?”
  “噢,非常新奇,一定值很多錢,一切都非常帥气,嶄新的油漆,豪華的設備。”
  “正是。”波洛說。他的聲音顯得那么滿意,令布朗德督察感到相當惊异。
  “你在想什么,波洛先生?”他問道。
  “伊亭尼·狄索沙。”波洛說,“是個有錢人,這一點,朋友,非常具有意義。”
  “為什么?”布朗德督察問道。
  “這跟我最近的想法相合。”波洛說。
  “那么,你有了想法?”
  “是的,我終于有了想法,直到現在我都一直很笨。”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全都一直很笨。”
  “不,”波洛說,“我是特別指我自己,我運气好一直有一條十分明顯的路線擺在我面前,而我卻沒看出來。”
  “但是現在你确實是在追查什么吧?”
  “我想是這樣。”
  “听我說,波洛先生……”
  然而波洛已經挂斷了,在搜出口袋里所有的零錢之后,他又挂了個叫人長途電話給倫敦的奧利弗太太。
  “不過。”當他告訴接線生電話號碼及他的要求之后,他又加上一句,“如果她在忙就不要打扰她叫她听電話。”
  他記得有一次奧利弗太太是多么痛恨地責備他,說他打斷了她的創作靈感,結果使得世人失去了一個環繞著一件老式長袖毛背心的神秘有趣故事。然而接線生不了解他的顧忌。
  “呃。”她說,“你是要叫人還是不要?”
  “要。”波洛所,在他自己的不耐之下犧牲掉奧利弗太太的創作靈感。當奧利弗太太的話聲傳過來時,他松了一口气,她打斷他致歉的話語。
  “你打電話過來真是好极了。”她說。“我正要出去上‘我如何寫作’的電視節目,現在我就可以叫我的秘書打電話去說我有要事不能去了。”
  “可是,太太,你不要讓我耽誤了……”
  “不是耽誤。”奧利弗太太歡欣地說。“我自己太傻了。我是說,你能說什么你是怎么寫作的?我的意思是,你得先想到什么,而當你想到時你就得強迫自己坐下來把它想出來,就這樣而已。這只要花三分鐘的時間就說明完了,任何談話節目就結束了,而大家都會非常厭倦,我想不透為什么每個人都總是這么熱衷要作家去談寫作,我認為一個作家的工作是寫作,不是談話。”
  “可是我想要問你的差不多就是你是怎么寫作的。”
  “你可以問。”奧利弗太太說,“不過我或許不知道答案。我是說,只要坐下來寫就是了。你等我半分鐘,我為了上節目戴著一頂非常可笑的帽子——我得把它脫下來,它把我的額頭搔得痒痒的,”停頓了一下,任何奧利弗太太松了一口气的聲音再度傳過來,“時下帽子其實只是個象征,可不是嗎?我是說,不再是為了合理的原因而戴它們,保持頭部溫暖,或是遮太陽,或是把臉藏起來不讓不想看見的人看見。對不起,波洛先生,你在說什么嗎?”
  “只是惊歎了一聲,奇怪。”波洛說,聲音中帶著敬畏。“你總是給我一些想法,我好多年不見了的朋友海斯亭也一樣,你現在就給了我另外一個問題的線索。不過不要再談那些了,讓我來問你問題吧,你認不認識一個原子科學家,太太?”
  “我認不認識一個原子科學家?”奧利弗以惊訝的聲音說。“我不知道,我想可能認識吧,我是說,我認識一些教授之類的,我從來就不太确定他們實際上在做些什么。”
  “可是你在你的‘尋凶’比賽中把一個原子科學家列為涉嫌人之一?”
  “噢,那個!那只是赶時髦。我是說,我去年圣誕節去買給我侄儿的禮物時,除了科幻小說、太空和超聲波之外什么都沒有,所以當我開始构想‘尋凶’比賽時,我想,‘最好找個原子科學家當主要涉嫌人,時髦一點。’畢竟,如果我需要一點專業上的玩意時,我總可以從亞力克·雷奇那里得到。”
  “亞力克·雷奇——莎莉·雷奇的丈夫?他是原子科學家嗎?”
  “是的,他是。不是哈維爾的。威爾斯某個地方,卡迪夫,或是布列斯托,是嗎?他們租住的小平房只是去度假的。是的,這么說,當然,我的确還是認識一個原子科學家。”
  “或許就是在‘納瑟屋’遇見他才讓你想到原子科學家的吧?可是他太太并不是南斯拉夫人。”
  “噢,不是,”奧利弗太太說,“莎莉是純正的英國人,這你當然知道吧?”
  “那么你怎么想到南斯拉夫籍太太的?”
  “我真的不知道……難民,或許吧?學生?住在招待所從樹林闖過去說些破英語的那些外國女孩?”
  “我明白……是的,現在我明白了很多事。”
  “也該是時候了。”奧利弗太太說。
  “對不起?”
  “我說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奧利弗太太說,“我是說,差不多是你真明白的時候了,直到現在,你好像什么事都沒做。”她的聲音帶著責備的意味。
  “一個人不可能一下子什么事都想出來,”波洛自我防衛說。“警方,”他加上一句話,“完全被困住了。”
  “噢,警方,”奧利弗太太說。“要是蘇格蘭警場的頭子是個女人……”
  波洛認出這句聞名的話語,連忙打斷。
  “事情复雜,”他說。“极為复雜。不過現在——我私下告訴你——現在我想出來了!”
  奧利弗太太保持平靜。
  “也許吧,”她說:“可是已經有兩條人命不見了。”
  “三條。”波洛更正地說。
  “三條人命?第三個是誰?”
  “一個叫莫德爾的老人。”赫邱里·波洛說。
  “那我還沒听說過,”奧利弗太太說,“報紙上有嗎?”
  “沒有,”波洛說,“直到現在,除了看作是意外死亡外還沒有人怀疑過什么。”
  “不是意外嗎?”
  “不是,”波洛說,“不是意外。”
  “呃,告訴我是誰干的——我是指,這三件謀殺案——或是在電話中你不能說?”
  “這种事不在電話中說。”波洛說。
  “那么我要挂斷了,”奧利弗太太說。“我受不了。”
  “等一等,”波洛說,“我還有事要問你。哎呀,是什么事?”
  “這就是上了年紀的跡象,”奧利弗太太說。“我也一樣,忘掉一些事情——”
  “有件事,小小的一點——令我煩惱。我當時在船庫里……”
  他回想,那堆漫畫書報。瑪蓮涂寫在邊緣上的字句。“阿爾伯特跟杜琳要好。”他當時感到缺了什么——他必須問奧利弗太太的什么。
  “你還在嗎,波洛先生?”奧利弗太太問道,在此同時接線生要求再投錢。
  再投過錢后,波洛再度開口。
  “你還在嗎,太太?”
  “我還在,”奧利弗太太說。“我們不要再浪費錢在彼此間說在不在上,是什么事?”
  “是非常重要的事,你記得你的‘尋凶’比賽過程吧?”
  “呃,當然我記得。實際上這正是我們目前正在談的,不是嗎?”
  “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波洛說。“我沒看你發給參加比賽者的情節大綱。認真來說,那對查出凶案似乎并不重要。我錯了,是重要,你是個敏感的人,太太。你被你周圍的气氛所感染了,被你所遇見的人的個性所感染。而這些都轉入你的情節大綱中,你自己并不知道,不過你富有創造力的頭腦從它們得到了靈感。”
  “你說得真美,”奧利弗太太說,“不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一直都比你自己所了解到的更了解這件罪案。現在來說我想問的那個問題——實際上是兩個問題,不過第一個問題非常重要,當你開始計划‘尋凶’比賽活動時,你有沒有指定尸体要在船庫里被發現?”
  “不,沒有。”
  “你本來打算安排在什么地方?”
  “在那夾在屋旁石楠花叢里的可笑小涼亭里,我想那是恰當的地方,可是后來有個人,我不記得到底是誰,堅持數應該安排在那幢怪建筑里。呃,當然那是個可笑的主意!我的意思是說,任何人都可能相當不經意得逛到那里去,不必根据線索就能發現尸体,竟然有人這么笨。當然我無法同意。”
  “所以,你就接受了安排在船庫的建議?”
  “是的,就是這樣。真的沒有什么可以反對安排在船庫里的,盡管我仍然認為安排在那小涼亭里比較好一些。”
  “是的,這是你在我們見面的第一天大致跟我說過的技巧。還有一件事,你記不記得告訴過我說有一條最后的線索寫在給瑪蓮消遣的漫畫書報上?”
  “當然記得。”
  “告訴我,那一條線索是不是象(他极力回想他當時站在那里所看見的那些涂寫的字句):阿爾伯特跟杜琳要好;喬治·波奇在樹林里吻徒步旅行的女孩;彼得在看電影時吻女孩子,這一些字句?”
  “老天爺,不是,”奧利弗太太以有點震惊的聲音說。“不是像這樣可笑的字句。不,我寫的是十分直率的線索。”她壓低嗓聲,以神秘兮兮的口吻說,“‘找找徒步旅行者的背包’。”
  “對了!”波洛叫起來。“對了!當然,寫著這句話的那本漫畫不得不被拿走,那可能讓某人起了念頭!”
  “那個背包,當然是在尸体旁邊地板上——”
  “啊,可是我想的是另外一個背包。”
  “你這可把我給搞糊涂了,”奧利弗太太埋怨說。“在我的謀殺故事里只有一個背包,你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東西嗎?”
  “一點也不,”波洛說,“也就是說,”他禮貌地加上一句說,“我很想一听,當然,不過——”
  奧利弗太太很快打斷他的“不過”。
  “非常巧妙,我想,”她說,聲音中帶著作家的驕傲意味。“你知道,在瑪蓮的背包里,那應該是那個南斯拉夫籍太太的背包,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是的,是的,”波洛說,准備再度墜入五里霧中。
  “呃,在里頭是一個裝著那個鄉紳毒死他太太的毒藥的藥瓶,你知道,那個南斯拉夫女孩曾經來這里接受護士訓練,而布朗德上校為了錢毒死他太太時她在屋子里。而且她,這個護士,拿到那個藥瓶把它帶走,然后回去向他勒索。那,當然,就是他殺害她的原因。這符合吧,波洛先生?”
  “符合什么?”
  “符合你的想法。”奧利弗太太說。
  “一點也不,”波洛說,不過連忙接著又說,“不過,我還是向你表示敬賀,太太。我确信你設計的‘尋凶’比賽那么巧妙,沒有人贏得獎品。”
  “可是他們有人贏得了,”奧利弗太太說,“相當晚,大約七點。一個非常自大的老太太,看起來相當愚蠢,她找到了所有的線索,成功地到達船庫,可是當然警方人員在那里,所以她那是就听說了謀殺的事,我想,她一定是全游園會最后一個听說的。不管怎么樣,他們把獎品給了她。”她滿意地接著又說,“那個說我喝酒像魚喝水一樣的可怕年輕人只找到山茶花園為止。”
  “有一天,太太,”波洛說,“你要把你這整個故事告訴我。”
  “實際上,”奧利弗太太說,“我正想把它寫成一本書,把它浪費掉了可惜。”
  或許可以在此順便一提,大約三年后赫邱里·波洛讀到了艾爾瑞德妮·奧利弗寫的“樹林里的女人”,他覺得奇怪為什么書里的一些人物和事件令他感到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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