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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杜本絲又在做什么了吧。”湯美歎气地說。
  “對不起,我听不清楚你說什么。”
  湯美改變了念頭,望著柯蘿冬小姐。柯蘿冬小姐個子瘦小,一頭灰發。灰發已慢慢從染發劑恢复原狀,利用染發劑為了使自己看來更年輕(其實沒有多大效果)。她使用种种色調,如优雅的灰色、霧露般的煙色、鋼鐵般的藍色以及其他有趣的顏色,使她看來像六十到六十五歲的老婦人,以便從事調查工作。她臉上顯現出一种苦行增似的驕傲与對自己成就的絕對自信。
  “啊,沒什么,柯蘿冬小姐。”湯美說。“只是--只是想一些事情,只想一下。”
  于是,湯美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他想,杜本絲,今天會做什么事呢?一定會做出傻事。可能坐那奇妙、形同廢物的玩具,從山丘上往下滑,以致玩具破成碎片,她可能折斷什么地方的骨骼,而半死不活。也許是坐骨。近來常有人折斷坐骨。不知為什么坐骨比其他骨骼容易斷。就在這一剎那,杜本絲一定做了傻事或無聊的事。不,也許沒做傻事,也沒做無聊的事,卻做了非常危險的事。對,是危險的事!雖然不是從現在開始,卻很難讓杜本絲遠离危險的處境。湯美模糊地想起過去种种事件。突然,過去熟悉的字句從心底涌起,他不禁出聲念出來:
  命運之門……
  勿穿越其下,啊,隊商啊,別唱著歌穿越。
  你听到群鳥死滅的沉默中,
  還有像鳥鳴的聲音嗎?
  柯蘿冬小姐立刻有了反應。使湯美大感意外。
  “弗雷克,”她說,“是弗雷克啊。在這几句之前是‘死亡隊商……災厄之洞,恐怖之砦’。”
  湯美凝視她,突然若有所悟。柯蘿冬小姐以為他要她去調查詩的問題:這几句引文的出處以及詩人的底細。柯蘿冬小姐覺得為難的是,她調查的范圍實在太過廣泛。
  “我正想到我的妻子。”湯美辯解般說。
  “哦。”柯蘿冬小姐說。
  她眼中浮現出不同的神情,望著湯美。她以為他們夫婦間有了什么爭執。她可能會告訴他婚姻問題協調中心的住址,好讓他去請求調解夫妻間的糾紛和爭執。
  湯美急忙說道:“我前天請你調查的事情有沒有什么結果?”
  “唉,已經調查過。沒什么麻煩。索摩塞特大廈非常有用。你所需要的東西,只要里面都有,就好辦了。我已調查了名字、住址、出生、婚姻与死亡。”
  “什么,那些全是梅麗·喬丹的?”
  “是的,是梅麗·喬丹。還有瑪麗亞和波理·喬丹。也有摩莉·喬丹。你所要的是不是在里頭?你看看。”
  柯蘿冬小姐把打字的小紙片送給他。
  “哦,往往。非常謝謝。”
  “此外還有一些住址,是你前几天問我的,只有達林普少校的住址還沒找到。近來,大家都常常搬家。我想再過兩天就可以知道。這是赫塞泰醫生的住址,他現在住在沙比登。”
  “謝謝。”湯美說,“從他開始。”
  “還要再調查嗎?”
  “是的。我要六個人的名單,其中有些不是你工作范圍內的人。”
  “啊呀,可是,”柯蘿冬自信地說,“我什么都能做啊!到可以找到的地方才容易找到,這說法雖然有點奇怪,不過,要說得明白易懂,的确如此。我記得——哦,很久以前,當我第一次從事這种工作的時候,我才知道塞福利基咨詢中心多么有用。即使就最古怪的事情提出最古怪的詢問,他們也能夠回答,或告訴你能夠立刻得到消息的地方。可是,最近,他們已不干這种事了。說到調查,大部分都是‘如果你想自殺’之類事情,大概可以說是痛苦者的真正朋友。此外,遺囑的法律問題和關于作家的古怪問題。當然也不少,此外還有海外工作和移民的問題。哦,我工作的范圍也很廣呀!”
  “的确如此。”湯美說。
  “救助酒精中毒患者,有許多協會,其中有該方面的專家。他們當中也有相當熟練的。我有一張名單——有理解力的——絕對可相信的協會——”
  “我會記住,”湯美說,“要是我發現了自覺症狀。現在不知已進展到哪种程度。”
  “啊,你不要緊,勃拉司福先生,看來你并沒有酒精中毒的症候。”
  “鼻子不是很紅嗎。”湯美說。
  “女人才比較麻煩,要讓她們戒酒。比較困難。男人也會复發,但不怎么引人注意。可是,真的,有些女人看來已完全治好,猛喝檸檬計,狀頗滿足。然而一天晚上,在宴會中,哦,又故態复萌了。”
  柯蘿冬小姐看看手表。
  “哎呀,對不起,我還有一個約會,立刻要到上格羅文諾街去。”
  “謝謝。謝謝你幫忙。”
  湯美開門,替柯蘿冬小姐穿上大衣,然后回到房間,說:
  “今晚,必須記得告訴杜本絲,由于過去的調查,我已給調查員一個印象:因為妻子嗜酒,婚姻生活面臨崩潰局面。啊,其次是什么?”
  其次是在托特南宮廷路旁的廉坐餐廳跟人會面。
  “哎呀,真想不到!”一個年紀相當大的男子從坐位上站起來說,“不錯,确是紅發湯姆,想不到竟然是你。”
  “不可能。”湯美說,“紅發已經越來越少了。現在,可是灰發湯姆了。”
  “那里,我們都一樣。身体可好?”
  “表面上沒什么大變化。可是,感覺上已經不行,越來越不行了。”
  “上次跟你見面,已經過了多久?兩年?八年?十一年?”
  “哪有這么久。去年秋天,我們不是在馬爾特斯·卡茲的宴會上見過面嗎?你不記得啦?”
  “啊,不錯。真遺憾,那家店舖已經倒了。以前就常覺得它會倒。房子蓋得不錯,便東西不好吃。近來,做什么?仍然跟諜報活動有關?”
  “不。”湯美說,“已經從諜報活動中抽身了。”
  “哎呀。這們豈不白白浪費了你的才華!”
  “那你呢,穆登·夏普?”
  “啊,我年紀太大。已經不能以這种方式替國家服務了。”
  “最近已經沒有諜報活動了嗎?”
  “似乎還很盛行,可能起用一些年輕聰慧的人。這些年輕人都剛大學畢業,正為就業艱難東奔西闖。你現在住在哪里?今年送你圣誕卡,其實,拖到一月才寄出,結果信封上注明‘住址錯誤’,又送了回來。”
  “哦,現在住在鄉下,靠近海,叫霍洛圭。”
  “霍洛圭。霍洛寺嗎?我仿佛有點忘記。以前在那儿有你負責的案件,是不是?”
  “不是我那時候?”湯美說,“我住進去以后,才听到這件事。是以前的傳說。至少是六十年以前了。”
  “跟潛水艇有關,是不是?潛水艇的設計圖賣給了某人。我忘了對方是什么人。可能是日本人。也可能是俄國人——啊,還有很多人。似乎跟敵人的代理人在李堅特公園見面,好像是跟大使館的三等秘書見面哩。美麗的女間諜可不像過去在小說中出現那么多。”
  “其實,我有几件事想請教你,穆登·夏普。”
  “哦,你盡量問吧,我現在可是過著平穩無事的生活啊。馬捷莉——你記得馬捷莉嗎?”
  “當然記得。我差點赶上你們的婚禮。”
  “我知道,但是,你沒赶上。我記得,你好像是坐錯了火車。你坐上開往蘇格蘭的火車,不是坐上開往蘇瑟爾的火車。總之,你沒有來。不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你究竟有沒有結婚?”
  “哦,我結婚了。可是,不知為什么竟然不能持久,一年半就結束了。馬捷莉已經再婚,我仍孤家寡人一個,不過倒過得滿愉快。我住在小波隆,那儿有不小的高爾夫球場。姊姊跟我住在一起,她是寡婦,有點錢。所以我們一起過得很好。她耳朵有點聾,听不見我說的話,我只好大聲吼叫。”
  “你說你听過霍洛圭,真的和間諜有關系?”
  “老實說,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也記不十分清楚。當時可熱鬧了一陣子,一個絕無可疑的年輕优秀的海軍軍官,百分之九十是英國人,而且絕對可以信任,想不到竟然不是這么回事。他是被雇的——我不記得是被誰雇的,想必是德國人。是在一九一四年戰爭爆發以前。不錯,我想一定是這樣。”
  “那案件似乎牽連了一個女人。”
  “我仿佛記得听過關于梅麗·喬丹的事。不,我并不十分清楚。當時是報紙的熱門新聞。而且我想就是那個人的妻子——我是說那個毫無可疑的海軍軍官。他的妻子跟俄國人接触--不,不,那是以后的事。真是亂七八糟--的确很像這樣,妻子覺得丈夫的收入不夠,也就是說她自己的收入不夠。所以——喂,你為什么要挖這發了毒的故事?它現在跟你有什么關系?你曾為以前坐上露茜泰妮號,或与露茜泰妮號一起沉沒的人做過一些事,是不是?哦,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案件跟你,或你的太太有牽連吧。”
  “跟我們兩人都有牽連。”湯美說,“因為太古老了,我真的已經完全忘記了。”
  “跟一些女人有關系,是不是?例如名叫珍·費希,或者叫珍·怀爾之類。”
  “是珍·芬恩。”
  “她現在在哪里?”
  “和美國人結了婚。”
  “哦,好极了。一談到老朋友或他們的事,勁就來了。談到老朋友,不知道他們已死,會叫你大吃一惊,如果還沒死,更叫你大吃一惊,這是一個非常難為的世界。”
  湯美說:“不錯,這是一個非常難為的世界。”這時,服務生走了過來。吃什么好呢?……之后,他們的談話就全集中在菜肴上。
  那天下午,湯美又有另一個約會。這次在辦公室等待的是一個頭發斑白、神情凄愴的人,顯然為湯美撥出時間見他,深覺可惜。
  “真的我不能說什么。當然我也知道一點你要談的事——當時喧騰過一陣子——還導致政界的大地震——但是,真的,我對此事一無所知。真的是這樣,這种事不會長久持續吧?只要報紙又挖到其他有趣的丑聞,就會很快從人們心里消逝。”
  當一些意外的事情突然出現,或他的怀疑被一些极其特殊的事件突然勾起的時候,他會道出一些自己生活上的有趣事項。他說:
  “對,這件事可能有幫助。你去拜訪一下這個住址,我已經訂了約會時間。是個很好的人,什么都知道。在這方面是頂尖人物,絕對是頂尖人物。是我女儿的教父,對我非常好,常常盡可能給我方便,所以我要他見見你。我說,你很想知道一些事情的重要信息,還告訴他你是一個好人,他答應了愿意听听你的問題。他已知道一點你的事,當然歡迎你去,是三點四十五分,這是住址,這是城里的辦公室,你們不會見過吧?”
  “我想沒見過。”湯美望著名片和住址說。“不錯,的确沒見過。”
  “看到他,你一定不會認為他無所不知,我的意思是臉孔寬大而且黃色。”
  “哦。”湯美說,“寬大而且黃色?”
  事實上,他并不大相信書。
  “他是頂尖人物。”頭發斑白的朋友說,“絕對是頂尖人物,你去看看,也許可以告訴你一些事情,祝你好運。”
  抵達城里辦公室時,一個三十五歲到四十左右的男子出來迎接湯美,這男子用一种可以忍受任何困境的堅毅目光望著湯美,湯美覺得自己受到怀疑,仿佛自己把炸彈藏在沒人知道的容器里,或想干劫机、綁架、搶公司一樣,湯美不禁焦躁起來。
  “你跟羅賓遜先生約好見面,是嗎?約几點鐘?哦,三點四十五分。”那男子對照了一下簿子。“湯瑪斯·勃拉司福先生吧?”
  “是的。”湯美說。
  “好,請在這儿簽名。”
  湯美在指定的地方簽名。
  “詹森!”
  一個看似神經質,二十三歲左右的男人,像幽靈一樣,從玻璃隔開的桌子后面出現。
  “帶勃拉司福先生到四樓羅賓遜先生房間。”
  “是。”
  詹森領先走向電梯,這電梯對乘客似乎常有自己的觀點。門開了。湯美走過去,門在距离他背后一寸的地方關上,差點夾住他。
  “下午,天冷起來了。”詹森說。他的態度非常親切,因為眼前這個人獲許去見位居要津的人物。
  “不錯。”湯美說,“一到下午,天好像就冷起來了。”
  “有人說是大气污染造成的;也有人認為是北海引來的天然瓦斯造成的。”詹森說。
  “啊,這我倒第一次听到。”湯美說。
  “我也不以為然。”詹森說。
  電梯經過二樓、三樓,終于到了四樓。這次,湯類以一寸之差逃离了閉上的門。詹森領人來到面對走廊的門口,詹森敲問,有了回應后,才打開門,讓湯美進去,并且說道:
  “是勃拉司福先生,已經約好的。”
  詹森走出房間,關上門。湯美在前走,一個极大的桌子仿佛占了房間一大半,桌子后面坐著一個体重和上身都頗為巨大的漢子。果如朋友所說,臉孔寬大而黃色,湯美看不出他是哪一國人,不管是哪一國人,似乎都說得過去。湯美認為他可能是外國人。德國人?還是奧地利人?也許是日本人,也可能是地道的英國人。
  “啊,勃拉司福先生。”
  羅賓遜先生站起來,像湯美握手。
  “占了你的時間,真對不起。”湯美說。
  他覺得自己曾經見過羅賓遜先生,或者引起過羅賓遜生生注意。總之,他有點發窘,因為當時羅賓遜先生顯然是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依湯美推測(不,現在馬上感覺得到),他現在依然是個非常重要的人物。
  “据說你想知道一些事情,你的朋友,啊,叫什么呢,曾經告訴我大概的情形。”
  “我也許不該為這种事麻煩你。我不覺得那是很重要的事,只是——只是——”
  “你說只是想象嗎?”
  “有些是內人的想象。”
  “我倒听過嫂夫人的事,也听過你的事,等等。最近的可是‘M或N’?不,是‘N或M’吧?唔,我記得。連細節全記得清清楚楚,你逮捕了那海軍中校,是不是?雖是英國海軍的軍人,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匈奴’。我現在仍常常把德國兵稱為‘匈奴’,當然,現在情形已經不同,都是歐洲共同市場的成員,也就是說全部進入育幼院了。你當時作了很多事,實在很了不起,嫂夫人也一樣了不起,簡直像看儿童讀物呢,我現在還記得,是呆,呆頭鵝吧——露出了馬腳?你到哪里去?上樓下樓。在嫂夫人的房間里!”
  “好嚇人,連這种事也記得。”湯美滿含敬意地說。
  “不,這沒什么。當一個人記起一些事時,誰都會覺得惊奇。其實,只在腦海中浮現一下而已。真可怜,連你也不覺得它有別的意思嗎?”
  “是的,相當有意思。”
  “這回是什么事,碰到什么啦?”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
  “盡量說出來吧?最好不要字斟句酌,只要說出來給我听听就行,哦,請坐。讓你的腳減輕負荷吧,你不知道——哦,不,你知道,年紀大了——讓腳休息,非常重要。”
  “我年紀已經夠大了。”湯美說,“除了進墳墓,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要是我就不會這樣說。其實,到了某种年紀,其余的日子就跟可以永久活下去沒有兩樣。啊,你要說的到底是什么事?”
  “簡單地說,我和內人搬了新家,搬家常帶來許多騷動。”
  “我知道,唔,我知道這類事情,電工占据了地板,他們挖了洞,你掉下去,而且——”
  “我們的前任房主把書留下來賣給我們,這些書本來是他們的,但他們不需要了,各种儿童讀物,例如亨第及其他類似的。”
  “我記得,我記得小時候曾看過亨第。”
  “在內人看過的一本書中,有人畫了底線,在字的下面畫線,把這些句子連在一起,就成了一句話,而且,從這儿開始就出現了怪事——”
  “啊,那很有意思。”羅賓遜先生說,“如果是怪事,我倒想听听。”
  “是這么一句話:‘梅麗·喬丹不是自然死亡,凶手是我們當中的一個’”
  “非常,非常有意思。”羅賓遜先生說,“我第一次碰到這种事情,真的是這樣嗎?梅麗·喬丹不是自然死亡,誰留下來的?有線索嗎?”
  “似乎是小學生模樣的男孩子,姓帕金森,這家人住過我們現在的房子。這男孩子想必是帕金森的家人之一,叫亞歷山大·帕金森,至少他是埋在那儿的教堂墓地。”
  “帕金森?”羅賓遜先生說,“等一等,讓我想一想,帕金森——唔,這名字好像曾在什么事件上听過,但一時想不起是誰,是什么事,在什么地方。”
  “我們非常想知道梅麗·喬丹是什么人。”
  “因為她不是自然死亡,啊,這倒是你的專門領域。不過,說來的确奇怪。你對梅麗·喬丹知道些什么?”
  “簡直一無所知。”湯美說,“當地人似乎也記不清楚,沒有人談到她,充其量只有些人說她是以工作換取膳宿的女孩或家庭教師,沒有人記得,他們說馬摩塞爾或弗羅萊因,真是非常困難。而且,她已經死了——”
  “死因是什么?”
  “有人從院子里摘來了指頂花葉子和菠菜,吃了就死去,怎樣,僅此不足以致命吧?”
  “不錯,僅此不會致命。不過,如果把過量的莨菪鹼放進咖啡或飯前的雞尾酒里,知道梅麗·喬丹一定會喝,那——那指頂花葉子就會發生作用,造成意外事件,那個叫什么亞歷山大·帕克的小學生卻沒有為此受騙。他有別的想法,是不是?難道沒有其他資料,勃拉司福?是什么時候的事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還是更早以前?”
  “更早以前,据代代相傳的流言說,她是德國間諜。”
  “我記得這案件——大為轟動,一九一四年以前在英國工作的德國人,都被認為是間諜。受牽連的英國人總被說成‘毫無可疑’的人,對這些毫無可疑的人,我向來就相當小心,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最近不會提起了。我是說,即使該案的記錄資料公開,也不會再成為引起大眾興趣的東西了。”
  “嗯,不錯,這類東西都概略。”
  “唔,現在必是如此,而且只跟當時被竊的潛水艇机密有關。啊,也有關于飛机的消息。這類消息很多,較能引起大眾興趣。其實,還有很多其他事情,也有政治方面的。我國著名的政治家大量出場,這些家伙,人們都說:‘唔,他是一個真正的廉洁之士。’擔任公職的人,真正的廉洁常跟‘毫無可疑’一樣,都是很危險的,真正的廉洁,哪有這回事!”羅賓遜先生說,“說到這個,我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戰了。有些人簡直跟世人評定的廉洁背道而馳。有一個人就住在這附近,他在海岸那邊另有小小家屋,他培養許多信徒稱頌希特勒,他說我國唯一的机會就是跟希特勒聯手,這家伙表面看來确是高貴之士,也有很好的意見,并且大喊消滅貧窮、不自由和不公正——這類口號。對,不能說是法西斯,卻提了法西斯燈籠;西班牙的情形也一樣,跟佛朗哥聯手,一切就由此開始;此外還有雄辯滔滔的墨索里尼。戰爭前,常有許多促成戰爭的原因,許多事情未呈現到表面,誰也不知道。”
  “你看來好像每件事都知道。”湯美說,“對不起,說這种話也許不應該,不過,能遇到什么都知道的人,實在令人興奮。”
  “啊,大概因為我常常多管閒事,我探究原因或背景,多听,就可以知道許多事情,也從以前身受牽連、知道許多消息的老朋友那里听到很多事情,你有意尋找這類人吧?”
  “是的,”湯美說,“确是如此,我也見了以前的朋友,他們又見了其他的老朋友,所以有許多朋友知道的事和自己知道的事,以前沒有放在一起思考的事,現在重新听到,有時倒真覺得非常有趣。”
  “不錯。”羅賓遜先生說,“我了解你的目標——你的意向,你會遇到這种案件,實在很有意思。”
  “問題是,”湯美說,“我不十分了解——我是說我們也許涉足到無聊事情上了,難得買了一幢房子,而且是我們以前想要的房子。我們隨自己喜好加以整修,還想造一個如意的庭園。但是,總之,我想說的是我不希望再受這類事情束縛。在我們這方面來說,那只是好奇心。以前發生過的事情,想知道發生的原因,這也是人之常情,并沒有什么目的。因為做這种事,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知道,你只想知道而已。人本來就這樣嘛。因此,人才去探究,才飛到月亮,才為海中的發現而轟動,才在北海發現天然瓦斯,才不從樹木或森林而從海中發現供給我們的氧气。人常發現許多東西,一切都源自好奇心。沒有好奇心,人跟烏龜有什么不同?烏龜的生活倒非常舒适呢,整個冬天在睡眠中度過;依我所知,只吃草也能活過夏天,也許不是很有意思的生活,卻是非常和平的生活,另一方——”
  “另一方面,也許可以說人更象貓鼬。”
  “嗯,你讀過吉卜齡,我真高興。近來,吉卜齡的真正价值并沒有獲得充分承認,他真了不起,現在讀起來仍然很了不起,短篇小說好极了,我不認為吉卜齡已得到充分了解。”
  “我不想做出傻事,落入話柄。”湯美說,“我不希望被卷入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中。現在,也許跟誰都沒有關系。”
  “那倒很難說。”羅賓遜先生說。
  “說真的,”湯美說。他現在已被妨害极重要人物的內疚意識鎮懾。“說真的,我不打算去發現真相。”
  “我想你不能不去發現真相,好滿足你的妻子。唔,我听過她的事,可惜,不曾見過,据說是個了不起的女性,對不對?”
  “啊,我想是的。”
  “很好,我喜歡彼此忠實的夫婦,他們會享受他們的婚姻生活,并且一直享受下去。”
  “其實,我酷似烏龜。我想我們夫婦都是,我們已上了年紀,很疲累。到這种年紀。身体即使還非常強健,也不愿意目前的生活被搞得亂七八糟。我們不希望多管閒事,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羅賓遜先生說,“不必為此辯解,你想知道,像貓鼬那樣知道,勃拉司福太太也一樣,從我听到和她有關的事以及別人談她的事看來,我敢說她會設法探知。”
  “你認為她比我更能設法探知嗎?”
  “是的,你似乎不像她那樣熱心探知真相。但是,在可以深知這一點,你并不亞于她,因為你有發現信息來源的門路。那么古老的事,即使要找到信息來源也不是容易事。”
  “所以,我才不得不來打扰你,其實,我自己是做不來的,幸好有穆登·夏普。我的意思——”
  “我認識你說的那個人,以有羊肉片腮胡自鳴得意,才得到這個綽號。人很好,未退休前干得很不錯。他知道我對這類事情很感興趣,才要你來看我,我很早就開始探查,而且有所發現了。”
  “所以,現在,”湯美說,“現在已身居最高地位。”
  “誰告訴你的?”羅賓遜說,“一派胡言。”
  “我可不以為然。”湯美說。
  “唉,有人躍居最高地位,有人被推上最高地位,至少我是屬于后者,我原來就被迫做過几件很重要的工作。”
  “是那——那件与法蘭克福有關的事嗎?”
  “啊,你已听到傳言了?你最好忘掉,流傳太廣并不好。你不必認為我今后會拒絕你來問我問題,我也許可以回答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例如,我說有些事情曾在几年前發生過,這些事情一旦暴露,就是現在,也許仍會產生出很有趣的結果。至于現在依然持續的事,甚或确實可靠的事。也可能會帶來一些信息。不管什么人、什么事,我都不會輕輕放過。不過,我不知道我能給你什么幫助。我們先訂個暗號吧,讓我們再享受一下興奮的滋味,領受真正成為中心人物的气氛。‘酸苹果的果子凍’,如何?你說:內人做了酸苹果的果子凍,你要不要一瓶?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是說——我會找到一些和梅麗·喬丹有關的東西?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會變成怎么樣。總之,她已經死了。”
  “是的,她已經死了。但是——你要知道,有時會因為擅听人言,而對某人抱著錯誤的想法。或者因為所讀的東西,而有這种錯誤想法。”
  “你是說我們對梅麗·喬丹怀著錯誤的想法,換句話說,你認為她不是重要人物,是不是?”
  “啊,不,應該是极其重要的人物。”羅賓遜先生望望手表說,“我必須下逐客令了,再過十分鐘,有客人要來。是個非常無聊的家伙,但他是政界要人。想來你也知道近來的社會情況,政府,政府,不管到哪里,都會和政府照面、在辦公室、家里、超級市場、電視或私生活中。這就是我們現在越來越需要的。你和你太太正在玩的是一個小小的游戲。但是,你們是站在享受私生活的立場,所以從私生活背景去查查,如何?也許會有所發現,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希望是五五之比。
  “我不能再說下去,有些事情只有我知道,我也許會在恰當的時候再告訴你。但,事情已經過去。說也沒有用。
  “我只告訴你一件事,在你調查時也許會有所幫助。你可能已經看過,就是某某海軍中校的審判——名字忘記——是因進行諜報活動才交付審判,而且判了刑。這個理由就很充分了。他是賣國賊,僅此就足夠了。可是。梅麗·喬丹……”
  “呃?”
  “你想知道梅麗·喬丹的事,好,我告訴你一件事,也許可以做你思考時的參考。梅麗·喬丹是——不錯,你可以稱之為間諜活動,但她不是德國間諜,她不是敵國的間諜。怎樣,你好好听著!”
  羅賓遜先生隔著桌子向前探出身子,放低聲音說:“她是我們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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