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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一陣敲門聲。
  “進來。”雷斯應道。一個侍應生走進來。
  “對不起,先生。”他對白羅說,“道爾先生想見你。”
  “好,我去一下。”
  白羅站起來,走出吸煙室,沿著甲板通往船艙的梯路,來到貝斯勒醫生的房間。
  臉頰不知是羞赧亦或發高燒而通紅的希蒙,背靠著枕頭。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白羅先生,你來了真好。我有點事情想請你幫忙。”
  “什么事?”
  他臉上紅得更厲害。
  “是……是有關賈姬的。我想見見她。你認為──你會介意──介意她嗎,如果你叫她來一趟?你知道我一直躺在這儿想著……那可怜的孩子──她從來只不過是一個孩子──而我竟如此對待她……我……”他結結巴巴了。
  白羅有趣地看著他。
  “你想見賈克琳小姐?我去找她來。”
  “謝謝你。你真是太好了。”
  白羅應他的請求而去,發現賈克琳·杜貝爾弗蜷縮在了望廳的一個角落里,膝上放著一本書,但她看也沒看。
  白羅溫柔地說:“小姐,請跟我來。道爾先生想見你”賈克琳驀地坐直身子,臉色泛紅──接著變為蒼白。她顯然感到很困惑。
  “希蒙?他要見我……見我?”
  白羅發覺她半信半疑。
  “你會來嗎,小姐?”
  “我……嗯,當然我會來。”
  她像個溫順的孩子跟著他走,一個困惑的孩子。
  白羅踏進貝斯勒醫生的房間。
  “賈克琳小姐來了。”
  她跟在他身后走進來,身子晃了晃,站住了……呆呆地立在那儿,雙眼瞪著希蒙的臉。
  “你好嗎,賈姬?”希蒙顯得同樣尷尬。他繼續道:“你肯來真是太好了。我想跟你說一句……我的意思是……”
  她打斷了他的話,急促而絕望地說;
  “希蒙……我沒有殺林娜。你知道我沒有那樣干……
  我……昨晚确實發瘋了。噢,你能原諒我嗎?”
  希蒙這時說話較順暢了。
  “當然我會原諒你。沒事了,完全沒事了!我要說的就是這句話。我想你會有點擔心,你知道……”
  “擔心?一點點?噢,希蒙!”
  “我見你就是想告訴你,現在什么事也沒有了。瞧,你昨晚只是有點神經緊張心弦稍微繃緊了,那是很自然的事。”
  “噢,希蒙!我可能已經殺了你!”
  “不會的。那小小的家伙……”
  “你的腿!或許你再也不能走動……”
  “看著我,賈姬,不必過慮。到亞思溫,他們會立刻替我照X光,拿走彈頭,一切使會恢复正常。”
  賈克琳抽咽了兩下,接著沖上前,跪倒在希蒙床邊,掩著臉啜泣起來。希蒙尷尬地拍摸著她的頭。當他的目光跟白羅接触的時候,后者歎一口气,走了出去。
  离去時,白羅斷斷續續听到:
  “我怎會這股狠毒?噢,希蒙……我真正抱歉。”
  外面珂妮亞·羅柏森正斜倚船杆。她轉過頭。
  “哦,是你,白羅先生。今天天气這樣好似乎有點怪异。”
  白羅仰頭看天。
  “太陽照耀時你見不到月亮,”他說,“但當太陽消失……
  噢,當太陽消失……”
  珂妮亞嘴唇微張。
  “抱歉,我不懂。”
  “我是說,小姐,當太陽沉下,我們就會看見月亮。事實就是這樣吧?”
  “怎么……怎么,當然是啊。”她怀疑地看著他。
  白羅哂然一笑。
  “我不小心几乎說出了蠢話。”他說。
  他漫步走向船尾,經過隔壁房間時,他停住了一會,听到房內片段的談話:
  “真沒良心──也不想想我為你所做的事——一點也不体諒你可怜的母親——一點也不曉得我所受的苦……”
  白羅的嘴角緊繃起來。他舉手敲門。
  房內突然靜默下來,鄂特伯思太太應道,“誰?”
  “羅莎莉小姐在嗎?”
  羅莎莉在門口出現,她的樣子嚇了白羅一跳;眼圈黑黑的,嘴邊布滿皺紋。
  “什么事?”她充滿敵意地問道,“你想做什么?”
  “可以跟你談几分鐘嗎,小姐?請隨我來。”
  她的臉色立刻沉下來,怀疑地掃了白羅一眼。
  “我干嘛要?”
  “算我請求你好嗎?”
  “哦,好吧。”她走出甲板,順手關上房門。
  “怎樣?”
  白羅輕輕挽著她的臂膀,沿甲板走向船尾。他們經過艙房,拐個彎,船尾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身后尼羅河起伏不定。
  白羅把肘擱在欄杆上,羅莎莉則筆直站著。
  “怎樣?”她再度問道,仍然充滿敵意。
  白羅選擇詞句緩緩說道:“小姐,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但我想你是不愿回答的。”
  “那你帶我來這儿似乎是多此一舉了。”
  白羅一根手指順著欄杆慢慢移動。
  “小姐,你習慣于承擔一切……但不能堅持太久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小姐,對你而言,壓力太大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羅莎莉說。
  “小姐,我所說的都是事實——明顯而丑惡的事實。就讓我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吧!小姐,你的母親是個酒徒。”
  羅莎莉沒有答話。她的嘴張開,又合上。她看來首次感到不知所措。
  “你不必說什么,小姐,讓我來替你說!早在亞思溫的時候,我已經很留意你們母女的關系,立刻体會到,盡管你用盡一切不孝之詞,實質上你卻在設法維護自己的母親,免得她遭受某种東西的傷害。我很快便知悉那東西是什么。事實上,早在我碰到你母親喝得醉醺醺的那天早上之前,我已知曉了。而且,更發現她是屬于偷喝的類型,因而顯得更難應付。雖然你已步步為營,但所有酒鬼都是那么狡猾,她設法購得一批酒,并且順利地不被你發覺。我想你是昨天才知道她的藏酒處。所以昨晚,你母親一睡著,你便悄悄把那些酒拿到船的另一邊(因為你們的房間恰巧靠近岸邊),拋進尼羅河里。”
  白羅停下來。
  “我說得對嗎?”
  “不錯,你說中了。”羅莎莉突然激動地說。“我想,我真不該不說出來。但我不愿弄得人人皆知。這似乎太……太荒謬了……我是說……我……”
  白羅替她說完。
  “你被怀疑作殺人凶手,是太荒謬了,對嗎?”
  羅莎莉點點頭。
  接著她又哭起來,“我盡了最大的……免得每個人知道……真的這不是她的過錯。她實在很灰心。她的作品不再受人歡迎;人們早已厭倦了那些無聊的性故事……這打擊太大了,所以她才開始酗酒。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諒解她的怪誕行為,后來我發現了,我嘗試去阻止她。她一陣子很正常,然后突然又開始狂飲起來,跟人大吵大鬧。真可怕!”
  她打了一個冷顫。“我得隨時監視著──制止她……然而,由于這個原因她開始不喜歡我。她……她討厭我。我想她有時甚至憎恨我。”
  “太不幸了!”白羅說。
  她猛地轉向他。
  “不要替我難過,不要同情我。這樣容易得多。”她歎口气,長長的、心碎的歎气。“我好疲倦……徹底的疲倦。”
  “我了解。”白羅說。
  “別人以為我很可怕。傲慢、憤怒、坏脾气。我實在不能自己。我已經忘記了怎樣……怎樣善待別人。”
  “正如我所說,你獨自承擔這負重擔太久了。”
  羅莎莉緩緩地說:“能夠說出來一是個很大的解脫。
  你……你一直對我很好,白羅先生。我恐怕自己卻時常很粗暴地對待你。”
  “朋友之間是不需要過份有禮貌的。”
  怀疑的神色驟然重回她臉上。
  “你……你要去告訴每個人嗎?我想你必定會說出去,因為我拋下船的那些該死的瓶子。”
  “不,不,沒有必要。只要告訴我一件事:當時是几點鐘?一點十分?”
  “大概是吧!我記不清楚。”
  “現在告訴我;梵舒樂小姐見到你,你見到她了嗎?”
  羅莎莉搖搖頭。
  “沒有。”
  “她說她從房門口望見你。”
  “我想我不會見到她。我只是沿著甲板向河面張望。”
  白羅點點頭。
  “那么,當你望向甲板時,看見其他人了嗎?”
  接著是一片沉默。羅莎莉皺起眉,似乎在努力思索。
  最后地肯定地搖搖頭。
  “沒有,”她說,“我沒有見到任何人。”
  赫邱里·白羅緩緩地點點頭。但他的眼神是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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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校:琵吉,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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