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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馬路上的男人


  “爸爸!”疾如風打開卡特漢伯爵私人圣所的門,探頭進去說,“我要開我的西班牙車進城去。我再也受不了這里的單調沉悶。”
  “我們昨天才剛回家來。”卡特漢伯爵抱怨說。
  “我知道。好像已經回來一百年了。鄉下是多么的沉悶乏味!”“我不同意你的說法,”卡特漢伯爵說,“是宁靜,沒有錯——宁靜,而且舒适极了。我無法告訴你我有多高興回來讓崔威爾侍候。他對我的舒适設想得無微不至。今天早上才有人過來問,說他們能不能在這里舉行少女團大會,令我處境非常困窘——不得不拒絕——事實上,我或許不該拒絕。不過崔威爾替我解除了為難。我忘了他是怎么說的——一些巧妙极了的話,不可能傷到任何人的感情,又讓對方完全打消了念頭。”
  “對我來說,光是舒适還不夠,”疾如風說,“我需要刺激。”
  卡特漢伯爵毛骨悚然。
  “難道我們四年前有過的刺激還不夠嗎?”他哀愁地問道。
  “我就要再找些刺激,”疾如風說,“并不是說我在城里就可以找到。不過,不管怎么樣,我可不想在這里打呵欠把下巴都打脫了。”
  “根据我的經驗,”卡特漢伯爵說,“想惹麻煩上身的人通常都會惹上麻煩的。”他打起呵欠,加上一句說,“不過,我自己倒不在意上城去一趟。”
  “好,走吧,”疾如風說,“不過要快點,因為我急著要去。”
  正開始站起身子的卡特漢怕爵停頓下來。
  “你說你急嗎?”他怀疑地問道。
  “急死了!”疾如風說。
  “那好,”卡特漢伯爵說,“我不去了。在你急的時候坐你開的那部西班牙車——不,這對上了年紀的人不公平。我還是留在這里好。”
  “隨你的便。”疾如風說著轉身而去。
  崔威爾來到。
  “怕爵,牧師非常急著要見您,少年團的身分不幸引起了爭論。”
  卡特漢伯爵低吼了一聲。
  “伯爵,我好像听您在午餐時說,您今天上午會散步過去跟牧師談這個問題。”
  “你這樣告訴過他了?”卡特漢伯爵急切地問道。
  “我告訴他了,伯爵。他听我這樣一說就离去了,好像火燒屁股一樣,恕我這樣說。我希望我這樣做沒錯,伯爵?”
  “當然你這樣做得對,崔威爾。你總是對的,只要你盡力不可能會錯。”
  崔威爾親切地微微一笑,告退下去。
  在此同時,疾如風正在門口大鐵門前不耐煩地猛按汽車喇叭,一個小女孩全速地從門房里沖出來,跟在她身后的母親直喊著叫她小心車子。
  “快點,卡蒂。那是如同往常一般匆忙的小姐。”
  疾如風的個性的确是急,尤其是在開車的時候。她有技術,有膽量,是個駕車好手;要不是如此,以她那种恣肆的速度,不知道要出多少事。
  這是個清爽的十月夭,有著藍藍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陽。空气中強烈的气味令疾如風雙頰泛紅,”充滿了活力。
  她已經把杰瑞·衛德那封未完成的信寄出去給住在小修道院區的羅琳·衛德,同時附上几筆說明。那封信所給她的古怪印象在白日里有點朦朧了起來,然而還是令她感到那封信需要解釋。她打算找個時間問問比爾·艾維斯里,要他把那次悲劇收場的聚會作更詳細的說明。這是個可愛的早晨,她感到特別舒服,西班牙進口車飛馳著。
  疾如風一踏油門,車子立即起了反應。一哩接一哩飛快地過去,交通燈志很少而且相隔得遠,疾如風開起車來順心极了。
  然后,毫無警覺地,一個男人從樹篱里搖搖擺擺地出來到馬路上,正好擋在車前。及時剎住車子是不可能的。疾如風用盡全部力气,扭轉方向盤,車干脫出右邊路面,差點掉進壕溝里——差一點點。這是個危險的動作,不過卻成功了。
  疾如風几乎可以确信她閃過了那個人。
  疾如風跳出車子,往回跑。她除了軋過一只失散的母雞外,從沒軋過任何更重要的東西。此時她并沒有心思想到這次車禍几乎可以說并不是她的錯。那個男人似乎是喝醉了,但是不管醉不醉,她把他撞死了,她相當确定是她把他給撞死了。她的心猛跳著,令她几欲作嘔。
  她蹲在那平伏地上的人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他翻轉過來。
  他既未呻吟也未出聲。她看出他是個年輕人,面目還算清秀的年輕人,穿著高雅,留著牙刷般的小胡子。
  她看不出有任何外傷,但是她相當确定他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快要死了。他的眼睛半張,眼皮跳動。凄慘的眼睛,褐色、受苦的眼睛,像狗的眼睛一樣。他好像掙扎著想說話。疾如風把耳朵貼近。
  “什么,”她問,“什么?”
  他想要說什么,她看得出來,很想要說。而她無法幫他,無能為力。
  終于,話聲傳了過來,有如吹气一般:
  “七鐘面……告訴……”
  “什么?”疾如風再度問。他想要說出的是個人名——盡他剩下來的所有力气想要說的:“什么,要我告訴誰?”“告訴……杰米·狄西加……”他終于說了出來,然后,突然頭往后一倒,身体發軟。
  疾如風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從頭到腳都在發抖。她從沒想到這么可怕的事會出在她身上。他死了——她把他撞死了。
  她盡力提起精神。現在她該怎么辦?醫生——這是她第一個想到的念頭。可能——僅僅只是可能——這個人只是昏過去,還沒死。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不可能。但是她強迫自己采取行動。不知為什么,她必須把他弄上車,帶他去最近的醫生家里。這是條偏僻的鄉間馬路,沒有人可以幫助她。
  疾如鳳盡管看來苗條,卻強壯有力。她有鞭繩一般的肌肉。她把西班牙進口車盡可能開近過來,然后,使盡她所有的力气,把那沒有生气的軀体拖進車里。這是件恐怖的工作,她咬緊牙關,終于完成了。
  然后她跳進駕駛座,發動而去。几哩路后,她駛進了一個小鎮,詢問之下,很快地便到了醫生家里。
  卡西爾醫生,一個和藹的中年人,吃惊地進入他的診療室,看到一個顯然瀕臨崩潰的女孩在那里。
  疾如風唐突地說:
  “我——我想我害死了一個人。我撞到了他。我把他帶過來了。他現在在外面車子里。我——我的車子大概開得太快了,我想。我總是開車開得太快了。”
  醫生老練地瞄了她一眼。他走向一個架子,倒了一杯什么東本。他端過來給她。
  “把這喝下去,”他說,“就會覺得好點,你受了惊。”
  疾如風順從地喝下去,她死白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醫生滿意地點點頭。
  “這才對。現在我要你靜靜在這里坐下來。我出去處理。
  在我确定那可怜的家伙沒有希望之后,我會回來,然后我們再談。”
  他离開了一段時間。疾如風望著壁爐架上的時鐘。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他怎么還不回來?
  然后門一開,卡西爾醫生再度出現。他變了個樣——疾如風立即就注意到了——更陰森,更警覺。他的態度還有其他一些她不太明白的意味,一种壓抑住的激動。
  “年輕的小姐,”他說,“我們來談談。你說,你撞到了這個人?告訴我車禍确切是怎么發生的?”
  疾如風盡她所能地解說。醫生聚精會神地听著。
  “就這樣;車子并沒有輾過他的身体?”
  “沒有。事實上,我以為我閃過了他。”
  “他走路搖搖晃晃的,你說?”
  “是的,我以為他喝醉酒了。”
  “而且他從樹篱里出來?”
  “那里正好有道鐵門。我想。他一定是從鐵門里出來?”
  醫生點點頭,然后身子靠回椅背上,拿下夾鼻眼鏡。
  “我一點也不怀疑,”他說,“你是個非常魯莽的駕駛員,而且總有一天你會輾死某個可怜的人。但是這一次你并沒有。”
  “可是——”
  “車子碰都沒碰到他。這個人是挨了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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