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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瑪蒂達姑婆的忠告


  瑪蒂達姑婆仔細地看著他,似乎要觀察他任何細微的反應。她那銳利的老鷹之眼,發射出十足的光芒,比任何時候都要精湛。
  “你那樣子是听過這個名詞是吧?”她說。
  “這句話什么意思呢?”
  “你不知道?”她的眉毛高抬著。
  “我發誓,如果說謊的話我會死。”史德福裝著一副儿童的嗓音說。
  “我們小的時候總愛這樣說,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真的。”
  “但是,你听人家這樣說過?”
  “是的,有個人對我這樣說。”
  “某一個很重要的人?”
  “可能是,我想可能是。您所謂‘重要’的定義是什么?”
  “這個嘛,可以因人而异。你最近負責了不少很重要的任務,不是嗎?曾經代表我們這個可怜的,困難重重的國家參加各种的會議,我相信你一定盡了你最大的心力,而且也是你們同事中最出色的一個。不知道你們可曾談出什么結果來?”
  “也許沒什么很具体的,”史德福·納宇說,“做這种事情的人,畢竟不能過分的樂觀。”
  “只有盡力而為,不是嗎?”瑪蒂達姑婆指正他。
  “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只可惜,最近的人們經常‘盡力不為”,可是他們反而都有好的報酬,這又是為什么呢?您知道嗎,姑婆?”
  “我可能不大知道。”
  “您不是每一件事情都知道的嗎?”
  “倒也不盡然,我只是東挑西選,然后再把它想出一個道理來。”
  “哦?”
  “我還有一些朋友,一些具有真知灼見的朋友。當然他們不是聾得像石頭一樣,就是半個瞎子,要不然就是一腳跨到棺材里,至少都已經不是能挺著脊梁走路的老年人。可是,我們的某些部分仍在活動,而且效果更好,例如,這里吧,”她拍拍自己覆蓋著小心梳理的白發的頭部。“我們發現目前的情形頗值得警惕,而且有些人意气非常消沉,情況比以前嚴重。這只是我們觀察的許多結論之一。”
  “不是一向都是這樣子的嗎?”
  “外表上是大同小异,可是他們用消极代替了積极,這是我們從外圍觀察的結論,而你這個身在其中的人,應該可以知道那种一團糟的情形。最近我們又得到一個結論,好像有某些行動在展開,而且有人在操縱。這其中一定有不少危險的陷阱存在,這股暗流正在秘密地蠢動著,并不只是我們這一個國家,而是同時在許多國家進行。
  “每個國家都有一股新的秘密武力,都是一些視赴湯蹈火為常事的年輕人所組成的,這就是危險的地方。這些人愿意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不幸的是,他們也未經大腦深思就胡亂相信,只想改變他們所不滿的現狀。他們不但沒有創造性,還有很深的破坏性。有創造性的年輕人寫詩著書,也許作曲畫畫,把他們一部分的乖戾情緒發泄在疏導性的活動里,他們就不會有問題。可是一旦人們為了破坏而破坏,而且從其中得到那种變態的樂趣時,魔鬼就有机可乘地把他們導向錯誤的方向。”
  “您一直說‘他們’,指的到底是誰?”
  “但愿我能知道,我也很希望了解真相呀!”瑪蒂達姑婆說,“我們要有任何具体的結論,我會告訴你的。然后,也許你可以采取什么行動。”
  “可惜,我想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
  “事實上也沒有必要讓人相信,而且最好還是免開尊口為妙。現在的人都不可信任,尤其是那些當政的人,或与政府有關的,或運气不好就想選個什么來當當的政客。現代的政客,根本沒有時間來關心天下的事,他們只著眼在自己的家鄉,自己的選區,到目前為止,捐款盤上的東西還夠他們花用。他們腳踏實地做了他們相信對地方有益的事,但當人們不再滿意時,他們惊呆了。他們不能覺察自己的落伍,反而開始以謊言來欺騙大家,終于使人們產生一种印象,就是:政治家認為他們有說謊的天賦權利。這种情形的變化,其實并不久,大約開始于包德溫先生那次著名的談話。他提到:假如說了實話,就會失去選票。連首相都有這种想法!還好,老天爺垂愛,我們還有几個好人,雖然很少。”
  “您建議應該怎么改善呢?”
  “你要問我的意見?我的沒錯嗎?你知道我今年几歲了嗎?”
  “快九十歲了吧?”她的侄孫提醒她。
  “才沒有那么老呢!”瑪蒂達姑婆有點不悅地說,“我像九十歲了嗎?”
  “才不呢,您看起來像個六十六歲的富態老佛爺。”
  “這還差不多,雖然不是真話。假如我能從我的那些退役的海軍上將、陸軍將領,甚至是空軍元帥那儿得到一些內幕消息——他們也還有朋友,而且經常聚會——也許我們可以分析出一點端倪來。嗯,‘年輕的齊格飛’,目前我們需要線索來探察這句話的涵義。我不知道這是代表一個人?一句暗號?一個組織的名稱?一個新出世的彌賽亞?或者只是個熱門歌星。可是這句話的确掩護著某些事——嗯,這幕戲不是也有一段主題音樂嗎?我把華格納都請上閣樓去了——,”她暗啞的聲音哼出一小段几乎無法辨識的旋律。“齊格飛的號角響徹四方,對不對?你干嘛不去弄架錄音机呢?然后把這一段音樂錄進去。”她用眼鏡盒子敲著旁邊的小几。“我們可能會誤打誤撞地触動某個人心靈深處的秘密,而誘使他說出點什么來。甚至使他們認為你是同路人而讓你進入他們的組織,那么我們就知道了。”
  “您的點子的确非常高明。”史德福欽佩地說。
  “到我們這种年紀,除了出點子外,還能做什么?”老姑婆說,“我們既不能到處逛,也不能出門去聊天,連到花園蒔花散步都有問題。只能坐在椅子上,想一點什么奇怪的東西。再過四十年,你就知道這种滋味了。”
  “您剛剛說的一件事,使我很感興趣。”
  “只有一件?”瑪蒂達姑婆說,“比例很少,不是嗎?虧我講了半天。是哪一件?”
  “您說我可能誤打誤撞地給某個人一种特別的印象,這可能嗎?”
  “這可能是一條路,到時候就憑你的判斷去認清好人与坏人,然后設法去發覺其中的秘密。你要學著去滲透,然后挖掘,就像一只死亡甲虫一樣。”她謹慎地說。
  “所以我就必須要在晚上吱吱地叫,以宣布某些人的死亡羅?”
  “事情總要這樣做。我們的東廂就有一只這樣的死亡甲虫,把它清除掉還得花不少錢。你想把這個世界弄清洁也要很高的代价。”
  “比請個滅虫公司要花更多的錢倒是真的。”史德福·納宇說。
  “這倒沒關系,”瑪蒂達姑婆說,“人們并不在乎金錢花費的多少,只要能使他們真正的動心。就像購買東西一樣,又好又便宜的東西,反而令他們怀疑。這是天下人的通病,并不只是我們。我是說,現在的我們和過去并沒有區別。”
  “為什么這樣說?”
  “我們是一群能做大事的人,我們能打下一個大帝國,可是我們并不擅長于經營,終于我們能体會大帝國并非絕對的需要。純粹是給自己找麻煩。洛比使我相信這個道理。”
  “‘洛比?’有點耳熟。”
  “洛伯特·修翰。一個很老的朋友,右半身已經不能動了,可是還能說話,借著助听器也能听得很清楚。”
  “他原來還是全世界最著名的生化學家,也是您的一群‘密友’之一?”
  “我們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我們很喜歡在一起談話。”
  “哪來那么多話呀?”
  “當然,我們并不同行,我的數學一向鴉鴉烏,還好我們小的時候,女孩并不要高分的數學來參加會考。洛比就是一個數學天才,大概四歲時,就有很好的表現。他也很愛說話,因為我很幽默,經常能使他開怀大笑,所以他最喜歡和我在一起。我也是一個好听眾,而他的言論也确有許多獨到之處。”
  “您也一樣,所以我會很喜歡來看您,來向您請教一些解決困難的方法。您的思考一向都是指導我前進的明燈,每當想起您的話,總覺得非常溫暖。尤其這一件事,您還有很多可以告訴我的,可是——”
  “我的孩子,時間還沒到。不過,我會把這件事牢記在心頭。隨時讓我知道你進行的程度,你下星期要到美國大使館去參加一次宴會,是不是?”
  “您怎么知道?我是收到了請帖。”
  “而且你也答應要去了吧?”
  “這是職責所在。”他好奇地望著她。“您的消息怎么這樣靈通呢?”
  “哦,是咪麗告訴我的。”
  “咪麗?”
  “咪麗·柯曼,美國大使夫人,很迷人的一位太太,嬌小溫柔,標准的南方佳麗。”
  “噢!您是說她。”
  “我們通了几次電話,我還邀她下鄉來玩。我總覺得她就挺符合我們一句俗話說的:袖珍型的維納斯。”瑪蒂達姑婆說。
  “這倒是一個很別致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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