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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三個大男人坐在一張圓形的小大理石桌旁。
  瑞斯上校和坎普探長都喝著濃濃的紅茶,安東尼喝的則是咖啡。來這里并不是安東尼的主意,而是另外兩個人要他來列席參考。坎普探長在驗明了安東尼的證件之后,不得不將他當同事看待。
  “要是你問我,”探長在茶杯里加了几塊糖,攪拌著,說,“我會說這個案子永遠上不了法庭。我們永遠找不到證据。”
  “你這樣認為?”瑞斯說。
  坎普點點頭,喝了一口茶。
  “僅有的一個希望是,找到那五個人當中任何一個購買或存有氰化鉀的證据。我卻到處碰壁。這將是一個知道誰干的,但卻無法證明的案子。”
  “那么你知道是誰干的?”安東尼問他。
  “呃,我相當确信。亞歷山大·法雷地夫人。”
  “原來你認為是她,”瑞斯說,“理由呢?”
  “我這就說。我認為她是那种醋勁很強的女人,而且也很專橫霸道。像歷史上的那個皇后--伊蓮諾什么的,她找到蘿莎蒙,要她在匕首跟一杯毒藥之間選擇一种死法。”
  “只是在這個桌子里,”安東尼說,“她并沒有給羅斯瑪麗任何選擇的余地。”
  坎普探長繼續說:
  “有人向巴頓先生告密。他開始怀疑——而我該說他的疑心是相當正确的。除非他想監視法雷地夫婦,否則他不會在鄉下買那幢房子。他一定對她表現得相當明白——一再地堅邀他們參加這次宴會。她不是那种‘走著瞧’的女人。再度專橫霸道,她把他結束掉!你會說,這都只是理論上基于性格的說法。但是我認為惟一可能有任何机會在巴頓的酒杯里動手腳的人,應該是坐在他右手邊的女士。”
  “而且沒有人注意到她那樣做?”安東尼說。
  “不錯。他們可能注意到——但是并沒有。因為她已經熟能生巧。”
  “真是能干。”
  瑞斯輕咳一聲。他拿出煙斗,開始裝著煙草。
  “只是有一個小問題。假定亞歷山大夫人是專橫霸道、醋勁十足、熱愛丈夫的女人,假定她殺人不眨眼,你認為她是那种會把連累人的證据,偷偷放進一個女孩子皮包里的類型嗎?一個全然無辜,從來沒有傷害過她的女孩?這是基德敏斯特家族的傳統?”
  坎普探長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扭動著,同時兩眼望著茶杯。
  “女人并不在乎公不公正,”他說,“如果你是這方面的意思,我該這么說。”
  “事實上,很多女人在乎,”瑞斯笑著說,“我很高興看到你不自在的樣子。”
  坎普轉向安東尼,逃避這個窘境。
  “對了,布朗恩先生(我還是這樣稱呼你,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跟你說,我很感激你迅速帶瑪爾小姐去見我,告訴我她的故事。”
  “我不得不快,”安東尼說,“要是我再等下去,說不定我帶不走她了。”
  “她并不想來,那當然,”瑞斯上校說。
  “她嚇死了,可怜的孩子,”安東尼說,“那是自然的。我想。”
  “非常自然,”探長說著又添了一杯茶。安東尼喝了一大口咖啡。
  “哦,”坎普說,“我想我們解除了她的負擔——她相當快樂地回家。”
  “喪禮以后,”安東尼說,“我希望她能到鄉下去住一段時間。二十四小時安宁,遠离露希拉姑媽的喋喋不休,會對她有好處的,我想。”
  “露希拉姑媽的長舌自有她的好處在,”瑞斯說。
  “那你盡管去听她說話好了,”坎普說,“幸好我在問她話時,不認為有必要記下來,否則那可怜的速記員不記得手抽筋才怪。”
  “哦,”安東尼說,“我想你是對的,探長,你說這個案于永遠審判不了,但是這是個很令人不滿的結果。何況我們還有一件事不知道——誰寫那些信給喬治·巴頓,告訴他說他太太是被謀害的?我們一點頭緒都沒有。”
  瑞斯說:“你仍然維持你的怀疑對象是不是,布朗恩?”
  “露絲·萊辛?不錯,我仍然認為是她。你告訴我她對你坦誠地說愛上喬治。羅斯瑪麗一向待她相當刻薄。她突然發現了一個除掉羅斯瑪麗的大好机會,而且相當确信只要除掉羅斯瑪麗,她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嫁給喬治。”
  “你所說的我都同意,”瑞斯說,“我承認露絲·萊辛有足夠的能力計划并執行謀殺,而且或許缺乏怜憫心。不錯。我同意第一次的謀殺是她干的,但是,我就是想不通第二次也是她下的手。我就是想不出她會因為惶恐而毒死一個她所愛而且想跟他結婚的人!還有一點--為什么她看到艾瑞絲把裝氰化鉀的紙袋丟到桌子底下時不說出來?”
  “也許她并沒有看到,”安東尼有點怀疑地說。
  “我相信她看到了,”瑞斯說,“我問她話時,就覺得她保留了什么沒告訴我。而且艾瑞絲·瑪爾自己也認為露絲·萊辛看到她丟。”
  “對啦,上校,”坎普說,“讓我們听听你的。你也有個腹案,我想?”
  瑞斯點點頭。
  “說出來以示公平。你听過我們的了——而且還提出反駁。”
  瑞斯的雙眼若有所思地在坎普和安東尼的臉上轉來轉去,最后停在安東尼臉上。
  安東尼的雙眉上揚。
  “可別說你還是認為是我下的手!”
  瑞斯緩緩地搖搖頭。
  “我想不出任何你會殺害喬治·巴頓的理由。我想我知道誰殺害了他——也殺害了羅斯瑪麗·巴頓。”
  “誰?”
  瑞斯沉思地說:
  “奇怪我們都認為凶嫌是女的。我怀疑的也是女的。”
  他停了一下然后平靜地說:“我認為凶手是艾瑞絲·瑪爾。”
  安東尼推倒椅子站了起來。他的臉色暗赭,一陣內心掙扎之后,他控制住了自己。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有點顫抖,但是仍然像平常一樣輕快而帶著嘲諷的意味。
  “讓我們徹底地討論一下可能性,”他說,“為什么是艾瑞絲·瑪爾?如果是她,為什么她要自動告訴我們那個紙袋是她丟到桌子底下的?”
  “因為,”瑞斯說,“她知道還露絲·萊辛看到了。”
  安東尼考慮著這個回答,他的頭側向一邊。最后,他點點頭。
  “好,通過,”他說,“繼續。為什么你最怀疑她?”
  “動机。”瑞斯說,“羅斯瑪麗繼承了一大筆遺產,而她卻沒有份。根据我們所知,她可能感到很不公平而自我掙扎了好几年。她知道如果羅斯瑪麗死后無嗣,那么所有的財產都將由她承繼。而羅斯瑪麗在流行性感冒之后變得意志消沉,精神沮喪,很不快樂,正是處在自殺的證詞能被接受的狀態中。”
  “說得真對,把那女孩說成了怪物!”安東尼說。
  “不是怪物,”瑞斯說,“我怀疑她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對你來說可能是個牽強的理由——維多·德瑞克。”
  “維多·德瑞克?”安東尼瞠目結舌。
  “敗家子。你知道,我听露希拉·德瑞克說話并沒有白費。我了解整個瑪爾家的事。維多·德瑞克——不折不扣的魔鬼信徒。他母親,智力低而且無法專心。海克特·瑪爾,軟弱、邪惡、酗酒。羅斯瑪麗,感情不穩定。一部軟弱、邪惡和不穩定的家庭史。遺傳傾向因素。”
  安東尼點燃一支煙。他的手顫抖著。
  “你不相信一朵正常的花朵可能開在軟弱或甚至不良的樹枝上?”
  “當然有可能。但是我不敢保證艾瑞絲·瑪爾是一朵正常的花。”
  “而且我的話不能算數,”安東尼緩緩地說,“因為我愛上了她。喬治把那些信拿給她看,她大起恐慌而殺害了他?就是這樣發生的,是嗎?”
  “不錯。在她那种情況下,是會大起恐慌的。”
  “那么她是怎么把那東西摻進喬治香檳酒杯里的?”
  “這,我坦白承認,我不知道。”
  “很感激你還有不知道的事。”安東尼前后搖動著他的座椅。他的兩眼露出凶光。“你真有种對我說這些。”
  瑞斯平靜地說:
  “我知道。但是我考慮的結果是非說不可。”
  坎普覺得有趣地注視著他們兩個,沒有說任何話。他心不在焉地不停攪拌著茶水。
  “很好。”安東尼說著又站起了起來,“情況改變了。不再是坐在這里,喝著惡心的飲料,空談理論的時候了。這個案子非得解決不可。我們非得掃除一切困難,弄個水落石出不可。這勢必是我的工作,而我總有辦法做到。我不得不埋首研究我們不知道的几點,因為我們一旦知道,整個事情就很清楚了。
  “我再重述一下問題所在。誰知道羅斯瑪麗是被謀害的?誰寫信告訴喬治的?為什么要告訴他?
  “再來是謀殺案本身。第一次不去管它,太久了,而且我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發生的。但是第二次是在我眼前發生的。我親眼看到的。因此我應該知道是怎么發生的。在喬治的杯子里下毒的最好時刻是余興節目進行的時候--但是不可能是在那時候下的毒,因為節目一完他馬上喝了酒。我看到他喝下去。他喝過以后,沒有人在他杯子里加任何東西。沒有人碰他的杯子,然而下一次他再喝的時候,卻摻滿了氰化鉀。他不可能被毒死,但卻被毒死了!他的杯子里有氰化鉀,但是沒有人可能把它放進去!我們有進展了吧?”
  “沒有,”坎普探長說。
  “有的,”安東尼說,“現在事情進入了召魂術的領域里。或者是靈魂顯現。我來簡述一下我的通靈理論。我們都在跳舞的時候,羅斯瑪麗的鬼魏飄近喬治的杯子,加入了一些實体化的氰化鉀——任何一個鬼魂都能用靈媒体放射物質制成氰化鉀。喬治回來,敬她酒,結果--呵,天啊!”
  瑞斯和坎普好奇地注視著他。他的雙手抱住頭部。他顯然精神极度痛苦地前后搖動。
  他說:
  “就是那個,……就是那個,……皮包……服務生……”
  “服務生?”
  坎普警覺了起來。
  “不,不,我不是你那個意思。我曾想過我們需要的是一個不是真的服務生而是通靈人的‘服務生’——一個前一天就安排好的服務生。但是我們所有的卻是一個一直都是服務生的一個服務生,以及一個小服務生,一個天真無邪的服務生,一個沒有涉嫌的服務生。但是他扮演了他的角色!啊,天啊,是的,他扮演了主要的角色。”
  他注視著他們。
  “你們還不明白嗎?‘一個’服務生在香檳里下毒,但是‘那個’服務生并沒有。‘一個’,不定冠詞。‘那個’定冠詞。喬治的杯子!喬治!兩者截然二分。還有,錢--很多很多的錢!而且誰知道——也許還有愛?不要把我當瘋子一樣看。來,我說明給你們看。”
  他离開椅子站了起來抓住坎普的手臂。
  “跟我來。”
  坎普舍不得地喝光他那半滿的杯子。
  “總得先付錢吧?”他喃喃地說。
  “不,不,我們過一會儿就回來。來吧,我必須在外頭說明。來吧,瑞斯。”
  推開椅子,他把他們帶到走廊上。
  “看到那邊那電話亭了吧?”
  “看到了,怎么樣?”
  安東尼揚掏口袋。
  “真气人,我沒有銅板。算了。我想了一下,還是不要那樣做了。回去吧。”
  他們回到咖啡室里,坎普走在前面,瑞斯被安東尼抓住手臂跟在后面。
  坎普皺著眉頭坐了下來,拿起他的煙斗。他小心地吹了吹,從腰袋里拿出一根發夾挑著煙絲。
  瑞斯一臉迷惑地對著安東尼皺眉頭。他往椅背上一靠,端起他的杯子,一口喝光。
  “他媽的,”他粗暴地說,“里面有糖!”
  他抬起頭看過去,正好看到安東尼逐漸笑開來的臉。
  “喂,”坎普從他的杯子里喝了一口時,不禁失聲說,“這是什么鬼東西?”
  “咖啡,”安東尼說,“我不認為你會喜歡。我就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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