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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站在艾蓮娜·馬歇爾的臥室里,兩扇落地窗外便是可以俯視海水浴場和大海的陽台。陽光照進房間里,閃亮在艾蓮娜的梳妝台上排放著的各种瓶瓶罐罐上,到處都是化妝品和美容院里用的東西。在這一大堆女性用的東西之間,三個大男人到處搜查著,柯根德巡官開開關關著抽屜,他哼了一聲,因為他找到了一束折好的信,他和溫斯頓一起把那束信翻閱了一遍。
  赫邱里·白羅則走到衣柜前,他打開了柜門,看到里面挂著各式各樣的禮服、洋裝和運動裝。他拉開另一邊的門,下面堆著的是透明的睡衣,上面一塊寬隔板上放的是好几頂帽子。另外兩頂硬紙板做的海灘帽,一頂朱紅、一頂淺黃和一頂很大的夏威夷草帽——還有一頂用深藍色亞麻布做的帽子,三四頂裝飾性的小帽子,想必价錢都不在少數——一頂深藍色的小圓形扁帽——一頂用黑色天鵝絨做成一叢羽毛狀的頭飾——一頂淺灰色的頭巾帽,赫邱里·白羅在那里看了好一陣,唇邊漾起了一絲笑意。他喃喃地說了聲:“唉,女人!”
  溫斯頓上校把那些信折了起來,“三封是年輕的雷德方寫來的。”他說:“那個該死的小蠢才。再過几年他就會學會不要給女人寫情書了,女人總會把信留下來,卻指天誓日地說已經燒了的。這里還有一封信,一樣的東西。”他把信遞過去,白羅接了過來。“親愛的艾蓮娜:
  老天,我覺得好傷感,要動身到中國去——也許就此會有好多好多年無法和你再相見,我想世界上再沒有那個男人會對一個女人瘋狂到我對你的那种程度。謝謝你的那張支票,他們現在不起訴我了,不過,也真是危險之至,而一切只是因為我想為你弄大錢。你能原諒我嗎?我想把鑽石戴在你的耳朵上——你那對可愛又可親的耳朵,還要把奶白色的大珍珠圍在你的頸上,只不過他們說最近珍珠不流行了。那么,弄塊大翡翠好嗎?對,就是這個,一塊大的翡翠,涼涼的,綠綠的,里面隱藏著火,不要忘了我——我知道,你不會忘了我的,你是我的,永遠屬于我。
  再見——再見——再見。
  J·N·”
  柯根德巡官說:“也許值得調查一下這位J·N·是不是真的去了中國。否則——呃,他說不定正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愛那女人愛得發瘋,將她理想化了,而后突然發現他被人當冤大頭耍了。我覺得這個人就是布雷斯特小姐提到的那個。嗯,我想可能很有用。”
  赫邱里·白羅點了點頭,他說:“嗯,這封信很重要,我認為很重要。”
  他轉過身去看了看那個房間——看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打開的衣柜,還有放在床上的一個大洋娃娃。他們走進了甘逸世·馬歇爾的房間,那就在他太太房間的隔壁,但是兩間房間并沒有門戶相通,他這邊也沒有陽台。房間所朝的方向相同,有兩扇窗子,但房間要小得多。兩扇窗子之間挂了一面鏡子。右手邊那扇窗邊的屋角里,放了一張梳妝台,上面擱著兩把象牙發刷,一把刷衣服的刷子和一瓶發水。左邊窗側的角落里則放了一張寫字台,上面有一架打開蓋子的打字机,旁邊是一大疊白紙。
  柯根德很快地檢查了一遍。他說:“看起來都很沒問題。啊,這就是他今天早上提起的那封信。發信日期是二十四號——也就是昨天。這是信封——上面還有今天早上皮梳灣郵局的郵戳,看來沒有問題,現在我們可以查他是不是可能預先把他的回信寫好了。”
  他坐了下來,溫斯頓上校說:“這件事暫時交給你去辦,我們在這個房間里四下看看。所有的人都給限制著不准走進這條走廊,大家都有點不樂了。”他們接著走進了琳達·馬歇爾的房間。那間房間朝東,望出去可以看見岩石和底下的大海。
  溫斯頓四下環顧,他喃喃地道:“我想這里也沒什么好看的。可是馬歇爾很可能把什么不想被我們找到的東西放在他女儿房間里,不過也不會吧,因為又不是有凶器,或是什么該丟掉的東西。”他又走了出去。
  赫邱里·白羅留了下來,他在壁爐架上看到一些很能引起他興趣的東西。那里最近燒過些什么。他跪了下來,很耐心地將他所找到的東西攤放在一張紙上,一大塊形狀不規則的蜡燭油——一些綠色的紙或是硬卡紙的碎片,很可能原是一張日歷,因為有塊沒有燒毀的碎片上有個“5”字,還有印著的字跡“……而行……”。另外有一根普通的針,一些燒毀的動物身上的東西,可能是毛發。白羅把這些東西整齊地放成一排,然后專心地望著。喃喃自語道:“‘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可能就是這個。可是這些東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真奇怪!”然后他撿起那根針,眼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他喃喃說道:“我的天!有這個可能嗎?”
  赫邱里·白羅從爐架邊他跪著的地方站起來,慢慢地在這個房間里四下看過一遍,他臉上的表情完全變了,變得很沉郁,甚至有點冷。在壁爐左側有個架子,上面放著一排書。赫邱里·白羅沉吟地把所有書名仔細看過。一本圣經,一本很舊的莎士比亞戲劇選集、韓福瑞·華德夫人所寫的《威廉·艾許的婚事》、夏洛蒂·楊吉原著的《年輕的繼母》、艾略特的《大教堂謀殺案》、蕭伯納的《圣女貞德》、瑪格麗特·宓西爾女士著的《飄》,還有狄金遜·卡爾的《焚燒的庭院》。
  白羅抽出了兩本書,《年輕的繼母》和《威廉·艾許的婚事》,翻開來看看扉頁上模糊的印章,就在他要把那兩本書放回去的時候,卻看見另外一本給擠到這些書本后的書,那本書的開本較小,外面是棕色軟皮做的封面,他將書取出,打了開來,慢慢地點了點頭,喃喃地說道:“原來我還是對了……不錯,我對了,但是另外那件事——難道也可能嗎?不,不可能的,除非……”
  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捋著胡須,一面不停地想著那個問題,又輕輕地自言自語道:“除非——”
  溫斯頓上校在門口探進頭來,“喂,白羅,你還在這里?”
  “來了,來了。”白羅叫道。他匆匆地走到走廊里。琳達隔壁的房間就是雷德方夫婦住的,白羅看了看,馬上就注意到里面顯示出兩种截然不同的個性——一邊非常整洁有序,他想這是克莉絲汀整理的,另一邊則十分凌亂,恰是派屈克個性的表現。除了這种個性的表現之外,這個房間卻并不引起他的任何興趣。再過去一間是羅莎夢·戴禮的,他在那里多逗留了一刻,只是為了欣賞這個房間的主人,他注意到放在床邊几上的几本書,以及在梳樁台上那些貴重但簡單的化妝品,同時鼻子里也聞到羅莎夢·戴禮常用的香水那种优雅的香味。
  羅莎夢·戴禮的房間再過去,在走廊北側盡頭是一扇打開的落地窗門,通往一座陽台,陽台上有梯子直達底下的岩石。溫斯頓說:“客人在吃早飯前去游泳的,就走的是這條路——當然是喜歡在岩石上跳水的人才走這邊。”
  赫邱里·白羅的眼睛里流露出很感興趣的眼光。他走到外面,低頭望去,底下有一條小路通往開鑿出來的梯階,曲曲折折地直通下面的海邊。另外還有一條小路繞過旅館通往左側。他說:“可以從這道梯階下去,由左邊繞過旅館,接上從堤路那邊過來的大路。”
  溫斯頓點了點頭。他將白羅的說法再引申道:“可以不經過旅館就從島的這邊到那邊。”
  他說:“可是還是有可能被人家由窗口看到。”
  “什么窗口?”
  “公共浴室朝這邊的兩扇窗子——朝北的——還有職員浴室,以及一樓的衣帽間,還有撞球間。”
  白羅點了點頭,他說:“不過前面那几個地方的窗子上都裝的是毛玻璃,而早上天气好的話,也沒人會去打撞球。”
  “一點也不錯,”溫斯頓停了一停說:“案子要真是他干的話,正是走的這條路。”
  “你是說馬歇爾先生?”
  “對,不管有沒有勒索的事,我還是覺得問題在他身上,而他的態度——哎,他那种態度真太不幸了。”
  赫邱里·白羅淡然地說:“也許吧——但是不能憑態度斷定凶手。”
  溫斯頓說:“那你認為他沒有嫌疑嗎?”
  白羅搖了搖頭,他說:“不,我不會這樣說。”
  溫斯頓說:“我們先看柯根德在打字那件不在場證明上查的結果如何,同時,我再把這一樓當值的女佣找來問問,很多問題要靠她的證詞來決定哩。”
  那個女佣年約三十歲,精神勃勃,做事很有效率,而且很聰明。她的證詞非常清楚,馬歇爾先生大約在十點半過后不久上樓來回到自己房間里,她當時正在打掃,他請她盡快收拾。她后來沒有再看到他回來,可是過了一下之后,听到有打字的聲音,她說那大約是十一點差五分左右。當時她在雷德方夫婦的房間里打掃,然后她到走廊盡頭戴禮小姐的房間去清掃,在那里就听不見打字的聲音了。据她記得到戴禮小姐房里時,大約是十一點剛過,她還記得走進門時听見皮梳灣教堂的鐘敲十一點。十一點一刻的時候,她下樓去吃喝她十一點該用的茶點。然后她就到旅館另一邊的几個房間去收拾。在回答警察局長的問話時,她說明在這邊打掃過的几個房間,依序是:琳達·馬歇爾小姐的房間,兩間公用浴室,馬歇爾太太的套房,馬歇爾先生的房間,雷德方夫婦的套房,還有戴禮小姐的套房。馬歇爾先生和馬歇爾小姐的房間都沒有附帶浴室。在她打掃戴禮小姐的房間和浴室時,她并沒有听到任何人從門口經過,或由階梯下到底下的海邊去,可是如果什么人悄悄走過的話,她也可能听不見什么動靜。
  溫斯頓接著問了些關于馬歇爾太太的事。
  這位叫葛萊德絲·納瑞可德的女擁說,馬歇爾太太平常不會那么早起床的,所以她在十點剛過就發現馬歇爾太太的房門開著,人已經下樓了的時候,不禁感到吃惊,這實在是一件不尋常的事。
  “馬歇爾太太一直都是在床上吃旱點的嗎?”
  “啊,是的,局長,一向如此,而且都吃得不多,只喝茶和桔子汁,再加一片土司面包,像很多太太小姐們一樣要保持苗條。”沒有,這天早晨她并沒有覺得馬歇爾太太的神態有什么反常之處,她看起來跟平常一樣。
  赫邱里·白羅喃喃地道:“小姐,你對馬歇爾太太的想法如何?”
  葛萊德絲·納瑞可德瞪著他,說道:“呃,這可不該由我來說,是吧?您哪。”
  “當然可以由你來說啦,我們急于——很急于听听你的印象是什么。”
  葛萊德絲有點不安地看了警察局長一眼,他馬上在臉上裝出副既同情而又帶有鼓勵的表情,其實他對這位外國同事所采取的訊問方法感到相當尷尬。他說:“啊——對,當然,說吧。”
  葛萊德絲那种做事效率突然不見了,她的手指摸索著身上穿的印花衣服,說道:“呃,馬歇爾太太——她實在不是個真正的淑女,你想必也會這樣說吧,我的意思是說,她比較像個女戲子。”
  溫斯頓上校說:“她本來就是個女演員。”
  “是的,您哪,我就是這個意思,她向來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她并不——呃,她要是不想對人家客气的話,就不會對人家客气,一下子笑容滿面,一下子或者因為什么東西找不到了,或者是她按鈴叫人而人家沒馬上去,或者是她送洗的衣服沒送回來,她馬上就會變得很凶而且很坏。我們所有的人都不喜歡她,可是她的衣服很漂亮,而且,當然她也是個很漂亮的太太,所以很自然的會有很多人仰慕她。”
  溫斯頓上校說:“對不起,我不得不問你一個問題,不過這件事很重要,你能不能告訴我她和她丈夫之間的情形怎么樣?”
  葛萊德絲遲疑了一陣,她說:“您不是——那不會是——您不會認為是他干的吧?”
  赫邱里·白羅很快地問道:“你說呢?”
  “哦,我可不會這樣想,他是個很好的人。馬歇爾先生不會做這种事的——我敢說他絕不會做這种事的。”
  “可是你并不真的非常确定——我從你的語气里就听得出來。”
  葛萊德絲很勉強地說道:“在報上到底也看過不少新聞啦!那些牽扯到嫉妒的事情,如果的确有什么曖昧——當然每個人都在談論——我是說,說她和雷德方先生有什么的。而雷德方太太又是那樣好,那樣沉靜的一個女人,實在叫人覺得可惜。雷德方先生也是個很好的人。可是男人碰到像馬歇爾太太這种女人,好像就會不由自主了——她那种女人向來是要隨心所欲的。我想。做太太們的恐怕得好好忍耐了。”她歎了口气,頓了頓,“可是如果馬歇爾先生發現了這件事的話——”
  溫斯頓上校緊跟著追問道:“怎么樣呢?”
  “我不是說一定會怎么樣,只是我覺得——有時候她也——很怕他。他是個很沉靜的人,可是他并不——并不很隨和。”
  溫斯頓說:“可是你沒有什么确切的證据?比方說他們彼此之間說過些什么話。”葛萊德絲慢慢地搖了搖頭。溫斯頓歎了一口气,繼續說道:“哎,關于馬歇爾太太今天早上收到的几封信,你有沒有什么可以告訴我們的?”
  “大概有六七封吧,我記不清楚确實的數目。”
  “是不是你送上去給她的?”
  “是的,我像平常一樣從辦公室拿了信,放在早餐托盤里一起送上去。”
  “你還記得那些信是什么樣子嗎?”
  那個女孩子搖了搖頭,“只是普通的信件,有些是廣告和傳單吧,我想,因為都給撕碎了丟在托盤上。”
  “那些撕掉的信呢?”
  “丟進拉圾箱了,現在正有一位警員先生在檢查。”
  溫斯頓點了點頭。“字紙簍里的東西呢?倒在那里了?”
  “也在垃圾箱里。”
  溫斯頓說:“唔——好,好,我想目前沒什么別的事了。”他有點疑問地看了白羅一眼。
  白羅把身子俯向前來,“你今早打掃琳達·馬歇爾小姐房間的時候,有沒有清理壁爐?”
  “沒有什么好清理的,您哪,又沒生過火。”
  “在壁爐里也沒什么東西嗎?”
  “沒有呀,什么都很干淨。”
  “你什么時候去打掃她的房間的?”
  “大約是九點一刻吧,她下樓去吃早飯的時候。”
  “你是不是知道,她吃完早飯之后有沒有再回過房間?”
  “我知道,她在十點差一刻的時候上樓來的。”
  “她是不是就留在自己房間里了?”
  “我想是吧,后來在快到十點半的時候,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
  “你沒有再進她的房間嗎?”
  “沒有,那間房間已經打掃好了。”
  白羅點了點頭,他說:“還有一件事情我想知道的,今天早上有誰在吃早飯以前去游過泳的?”
  “另外那邊和上面那層樓的情形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這几間的情形。”
  “我只要知道這個就好了。”
  “呃,今天早上只有馬歇爾先生和雷德方先生去游過泳,我想,他們總是一大早就下水去的。”
  “你有沒有看到他們呢?”
  “沒有,可是他們濕的游泳衣像平常一樣晾在陽台的欄杆上。”
  “琳達·馬歇爾小姐今早沒去游泳嗎?”
  “沒有,她的游泳衣是干的。”
  “啊,”白羅說:“我要知道的就是這一點。”
  葛萊德絲·納瑞可德自動地說:“她大部分時間都去早泳的。”
  “其他三位呢?戴禮小姐、雷德方太太和馬歇爾太太。”
  “馬歇爾太太從來不去,戴禮小姐去過一兩次吧,我想,雷德方太太很少在吃早飯之前游泳——只在天特別熱的時候才會,可是她今天早上沒有游泳。”
  白羅又點了點頭。然后問道:“不知道你今天在負責打掃的房間里有沒有發現那里少了個瓶子?”
  “瓶子?什么樣的瓶子?”
  “不幸得很,我不知道——可是若是那個房間里真少了什么的話,你會不會注意到呢?”
  葛萊德絲很坦白地說:“是馬歇爾太太房間的話,就不會知道了,這是事實,她那里的瓶瓶罐罐實在太多了。”
  “其他的房間呢?”
  “呃,戴禮小姐的房間里,我也不敢确定,她也有很多冷霜和化妝水,可是其他的房間就會注意到了。我是說,如果真特別去看看,或是說真去注意的話。”
  “可是你并沒有真去注意?”
  “沒有,因為我沒有像我說的特別去看過。”
  “那,你現在去看一看如何?”
  “好的。”
  她离開了房間,那件印花衣服悉率作響。溫斯頓看著白羅說道:“這是怎么回事?”
  白羅喃喃地說道:“我那井然有序的頭腦被一些小事弄亂了!布雷斯特小姐今天早上在吃早飯之前到岩石下面去早泳,她說上面丟下來一個瓶子,差點打中了她,所以我想搞清楚是誰扔的那個瓶子?又為什么要扔?”
  “哎呀,隨便什么人都會丟掉個瓶子什么的啦。”
  “才不呢。首先,只是由旅館東廂的窗子丟出去的,那也就是說,是從我們剛才檢查過的某一間房間的窗口扔出去的。現在我問你,要是在你的梳妝台上或是浴室里有個空瓶子的話,你會怎么辦?我告訴你,你會扔進字紙簍里,不會那么麻煩地走到外面陽台上,再把瓶子扔下海去!因為第一,你很可能會砸到別人,第二,那樣也太麻煩了。這樣做法,只會是因為不希望某种特殊的瓶子被別人看到。”
  溫斯頓瞪著他,說道:“我常听我跟他辦過一兩次案的賈普督察說你的腦筋有七彎八拐,你可不是打算跟我說艾蓮娜·馬歇爾其實不是被扼死,而是被人以放在某個神秘瓶子里的神秘藥物給毒死的吧?”
  “不是,不是,我想那個瓶子里裝的不是毒藥。”
  “那裝的是什么呢?”
  “我一點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會感興趣。”
  葛萊德絲·納瑞可德走了回來,有點上气不接下气地說:“對不起,先生,可是我看不出少了什么東西。我有把握說馬歇爾先生房間里什么都沒少。琳達·馬歇爾小姐和雷德方夫婦的房間里也一樣,另外我也确定戴禮小姐房里的東西沒有少,可是馬歇爾太太房里,我就說不准了,我剛才說過,她那里東西太多。”
  白羅聳了下肩膀,他說:“沒關系,暫時不用管他了。”
  葛萊德絲·納瑞可德說:“還有什么別的事嗎?”她對他們一個個地望去。
  溫斯頓說:“我想沒有了,謝謝你。”
  白羅說:“謝謝你,沒事了。你确定沒有什么——完全沒有什么是你忘記告訴我們的吧?”
  “關于馬歇爾太太的事嗎?”
  “隨便什么事,所有不尋常的,不合情理的,說不通的,有點特別,很奇怪——等等,反正是會讓你心里想到,或是會跟你同事提起說:‘好奇怪!’的事情。”
  葛萊德絲有點怀疑的說:“呃,你總不會說是那一類的小事吧?”
  赫邱里·白羅說:“不要管我的意思怎么樣,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哪,你的确在今天碰到過在心里想到‘真奇怪’的事嗎?”他把那三個字說得頗有點諷刺的味道。
  葛萊德絲說:“其實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有人在放水洗澡,不過我倒真跟樓下當值的愛喜說,好奇怪,怎么會有人在十二點左右洗澡。”
  “誰的洗澡間?誰在洗澡?”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只是听到有廢水從這邊的水管排下來,我就跟愛喜說了那話。”
  “你能确定那是有人在洗澡嗎?不是誰在洗手?”
  “啊!我很确定,放掉洗澡水的聲音是不會听錯的。”
  白羅表示不需要再多留她了,于是他們放葛萊德絲·納瑞可德离去。
  溫斯頓說:“你不會認為有人洗澡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吧?白羅?我是說,這方面沒有什么關系,又不是有血漬要洗掉,這正是——”他猶豫起來。
  白羅插嘴道:“你要說的是,這就是扼殺的好處!沒有血漬、沒有凶器——不用丟掉或藏匿什么!除了体力之外什么也不需要——只不過還要有行凶的本性!”他的語气非常憤怒,充滿了激動的感情,使溫斯頓為之退縮。赫邱里·白羅微帶歉意地笑了笑,“哎,哎,”他說:“洗澡的事也許不重要,誰都可能洗個澡的。雷德方太太在去打网球之前,或是馬歇爾先生、戴札小姐,我剛說過,誰都可以洗澡,這沒什么。”
  一名警員敲了敲門,把頭伸進來說:“戴禮小姐找你們,她說想再見你們二位,她說,她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們。”
  溫斯頓說:“我們現在就下去。”
  他們所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柯根德。他苦著臉。“勞駕一下,局長。”溫斯頓和白羅跟著他走進了康素太太的辦公室里,柯根德說:“我找韓德查過了打字的事,沒有問題,至少要花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打得完。如果說中間還得停下來想一下的話,恐怕花的時間還更多。我想這時間是沒有問題的了。還有,你看看這封信。”他把信遞過來。

  “馬歇爾先生大鑒:

  在閣下度假期間,致函相扰,殊感抱歉,惟与百利公司所簽合約,發生未能預見之緊急狀況……”

  “等等,云云。”柯根德說:“發信日期是二十四號——也就是昨天,信封上是昨天由倫敦發出的郵戳,和今天早上皮梳灣收到的郵戳。信封和信紙上的字是同一部打字机打的,由內容看來,馬歇爾完全不可能事先准備好回信。數字都是從信里引出來的——整件事完全沒有問題。”
  “唔,”溫斯頓不快地說:“這下好像洗刷了馬歇爾的嫌疑,我們得另起爐灶了。”他跟著又道:“我得去見戴禮小姐,她現在正在等著呢。”
  羅莎夢很爽快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微含歉意的笑容。她說:“實在抱歉得很,這件事也許不值得來麻煩你們,可是人有時就是會忘記事情的。”
  “什么事呢?戴禮小姐?”警察局長指了指一張椅子。
  她搖了搖頭,“哦,小事情,不值得坐下來談,只不過是這樣的,我跟你們說過,我一早上都在陽光崖上,其實這話并不完全确實,我忘記了中間我還回到旅館一次,又再出去。”
  “那是几點鐘呢?戴禮小姐?”
  “應該是十一點一刻吧。”
  “你說,你回到旅館里?”
  “是的,我忘了我的太陽眼鏡,起先我以為沒關系,后來我眼睛有點累,所以決定回來拿一下。”
  “你直接回你房間,然后又出去的嗎?”
  “是的,不過,我也去看了下甘——呃,馬歇爾先生,我听到他打字机的聲音,就想今天天气那么好,他卻坐在屋里,實在是太笨了。我該叫他出去。”
  “馬歇爾先生怎么說呢?”
  羅莎夢有點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道:“呃,我打開門的時候,他正忙著打字,皺著眉頭,一副專心的樣子,所以我就悄悄地走了,我想恐怕他都沒看到我進去。”
  “那這——又是几點鐘的事?戴禮小姐?”
  “正好十一點二十分,我出去的時候,看了下走廊上的鐘。”
  “這等于是最后再加了個蓋子,”柯根德巡官說:“女佣听到他在打字,至少到十一點五分,戴禮小姐在十一點二十分又看見他,那個女人死在十二點差一刻。他說他在房間里打字前后有一個小時,看起來,他的确是在房間里打字,這下馬歇爾先生的嫌疑就洗刷清楚了。”他停了下來,有點奇怪地看了看白羅,問道:“白羅先生好像在想什么事。”
  白羅沉吟地說道:“我在想戴禮小姐為什么突然自告奮勇地來提供這個額外的證据。”
  柯根德巡官有點警覺地抬起了頭,“你想其中有詐?不是她‘忘了’的問題?”他想了一兩分鐘,然后慢吞吞地說:“我說,我們這樣看吧,假設戴禮小姐并不像她所說的早上在陽光崖,那套話根本是騙人的,假設在她跟我們說完之后,她發現有人在別處看到了她,或是說有什么人上了陽光崖,卻發現她不在那里。所以她很快地再編一套說詞,來告訴我們,以解釋她不在那里的原因,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她特別說到馬歇爾先生并沒有在她探頭進去的時候看見她。”
  白羅喃喃地道:“嗯,我注意到了。”
  溫斯頓不敢相信地問道:“你難道是說戴禮小姐也牽扯在這案子里嗎?胡說八道,我覺得真是太荒謬了,她怎么會呢?”
  柯根德巡官咳嗽一聲道:“你還記得那位美國女人,賈德納太太的話吧,她好像暗示說戴禮小姐很愛馬歇爾先生,這就是動机呀,局長。”
  溫斯頓不耐煩地說:“艾蓮娜·馬歇爾不是死在女人手里,我們要找的凶手是個男人,我們在這個案子里要查的是男人。”
  柯根德巡官歎了口气,他說:“唉,這倒是真的,我們總是又回到老問題上來了,是吧?”
  溫斯頓繼續說道:“最好派一個警員去核計查對一下時間,比方說從旅館繞到島那頭的梯子頂上要多久,讓他跑一趟,走一趟。也要算過上下梯子要用的時間,最好再找人查查用小筏子從海水浴場到小妖灣要多久時間。”
  柯根德巡官點了點頭。“我會處理的。”他很自信地說。
  警察局長說:“我想找一個人現在去小妖灣。看菲力浦有沒有發現什么。還有我們听說過的妖精洞。應該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那里等過的痕跡,呃?白羅?你看呢?”
  “絕對要查,很有可能哩。”
  溫斯頓說:“要是什么人從外地溜上小島,那正是藏身的好地方——如果他知道有那個地方的話。我想本地人都知道吧?”
  柯根德說:“我想年輕一代不會曉得,自從這里的旅館開業以后,這些海灣都成了私產,漁夫和野餐的人都不去那里了,旅館里的人又都不是本地人。康素太太是在倫敦土生土長的。”
  溫斯頓說:“我們可以把雷德方帶去,他跟我們說過這個地方的。你呢?白羅先生?”
  赫邱里·白羅遲疑了一下,用很重的外國腔說道:“不,我跟布雷斯特小姐和雷德方太太一樣,不喜歡爬直梯子。”
  溫斯頓說:“你可以坐船繞過來。”
  赫邱里·白羅又歎了口气,“我的胃在海上就不舒服。”
  “胡說,老兄,今天天气很好,海平靜得像小池塘,你不能讓我們失望呀。”
  赫邱里·白羅看來一副不想答應這個英國人懇請的模樣,可是正在這時候,康素太太從門口探進頭來,“我希望沒有打扰各位。”她說:“可是藍恩先生,你知道,就是那位牧師,剛剛回來,我想你們大概想知道這件事。”
  “阿,是的,謝謝你,康素太太,我們馬上見他。”
  康素太太走進了房里,她說:“我不知道有件事是不是值得一提,可是我听說再小的意外,也不該忽視——”
  “對的,是什么事呢?”溫斯頓不耐煩地說道。
  “沒什么,只是差不多一點鐘的時候,有一位太太和一位先生來了,是從對岸來吃中飯的。我們告訴他們說這里出了點意外,在這种情形下,沒辦法供應午餐。”
  “知道他們是什么人嗎?”
  “我一點也不知道,當然也沒請教他們的尊姓大名,他們表示很失望,也很好奇的想知道出了什么樣的意外,當然,我什么也不能跟他們說。我看他們是夏天來玩的有錢人。”
  溫斯頓很唐突地說:“啊,好,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件事。也許并不重要,可是,什么事都記得——呃——是對的。”
  “當然,”康素太太說:“我希望能盡我應盡的責任。”
  “對,對,請藍恩先生到這里來。”
  史蒂文·藍恩像平常一樣很有活力地大步走進了房間。
  溫斯頓說:“我是本郡的警察局長,藍恩先生,我想你已經听說這里出了什么事吧?”
  “是的——啊,不錯——我一回來就听說了。真可怕……真可怕……”他瘦瘦的身子顫抖著,放低了聲音道:“這么久以來——自從我到了這里以后——我就注意到——非常注意到——我們身邊有邪惡的力量。”他熱切的眼光轉到白羅身上,他說:“你還記得吧?白羅先生,我們几天前談過的話?談到真正有邪惡存在的問題?”
  溫斯頓正打量這個瘦高個子,覺得很難弄清他是個什么樣的人。藍恩的目光回到他身上,那個牧師帶著微笑說:“我敢說這話讓你感到很荒謬,近來大家都不相信有邪惡了,我們廢除了地獄之火!我們不再相信有魔鬼!可是撒旦和撒旦的使者再也沒有像今天這么有勢力過。”
  溫斯頓說:“呃——呃——是的,大概吧。藍恩先生,這是你在行的事,我這行比較無聊——只是要破這件謀殺案子。”
  史蒂文·藍恩說:“多可怕的字眼,謀殺!這是世人最早知道的罪惡之一——該隱無情地殺死了他無辜的兄弟……”他停了下來,兩眼半閉。然后用比較正常的聲音問道:“我有什么可以效勞之處?”
  “首先,藍恩先生,你能不能把你今天的行動告訴我?”
  “可以。我今早很早就出發健行,我很喜歡健行。我走過這附近鄉野很多的地方。今天我去了圣培爾,大約在离此地七英里遠的地方——沿著彎曲的小路上下狄逢丘陵和山谷,非常好玩。我隨身帶著午餐,在一個小樹林子里吃的。我也去了他們那里的教堂——教堂里有一些以前的玻璃碎片——可惜,只有些碎片而已——另外還有一面畫得很好的屏風。”
  “謝謝你,藍恩先生,你在路上有沒有碰到什么人呢?”
  “沒有和人談話,有次一輛車子經過我身邊,還有兩個騎腳踏車的男孩子、几頭牛。不過,”他微笑道:“如果你要我提出證明的話,我在教堂的來賓簽名簿上留下了名字,你可以去查一查。”
  “在教堂里你也沒有見到什么人嗎?——比方說,執事,或是堂守?”
  史蒂文·藍恩搖了搖頭。他說:“沒有,教堂里沒有人,游客也只有我一個。圣培爾是個很荒僻的地方,村子离教堂還又有半英里路呢。”
  溫斯頓上校很輕快地說:“你可別以為我們——呃——怀疑你的話,我們只是要查問每個人的行蹤,你知道,這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而已。碰到這种事,就一定要照規矩來。”
  史蒂文·藍恩用柔和的語气說:“哦,我很了解。”
  溫斯頓繼續說道:“第二個問題,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可以對我們有所幫助的?關于死者的任何事情?可以讓我們知道凶手是誰的線索?或是你听到、看到的事情?”
  史蒂文·藍恩說:“我什么都沒听說。我能告訴你的是:我一看到艾蓮娜·馬歇爾,馬上很本能的就知道她是邪惡的中心,她就是邪惡!是邪惡的化身!女人可以是男人生活中的助力与靈感——但也可能會毀滅男人。她會把一個男人往下拖到和禽獸一般的地步。那個已經死了的女人正是這樣一個女人。他代表了人類所有的原始本性。她就是圣經上所記述的妖女,現在——她在作惡的中途被擊倒了。”
  赫邱里·白羅只動了下身子。他說:“不是被擊倒了——是被扼死的,藍恩先生,是一雙人的手扼死的。”
  那個牧師的兩手顫抖,十指拳曲。他的聲音低沉而哽咽地說:“真可怕——真可怕——你難道一定要這樣說嗎?”
  赫邱里·白羅說:“事實如此。藍恩先生,你可知道那雙手是誰的嗎?”
  藍恩搖了搖頭,他說:“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溫斯頓站了起來,朝柯根德看了一眼,對方向他微一頷首。溫斯頓說:“呃,我們該去小妖灣了。”
  藍恩說:“事情就——發生在那里嗎?”
  溫斯頓點了點頭。藍恩說:“我能——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溫斯頓正要加以婉拒,白羅卻搶先一步說道:“當然可以,陪我一起坐船去吧,藍恩先生,我們馬上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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