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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里一個舒适惱快的早晨,赫邱里·白羅正坐在他整洁的書桌前,男仆喬治走過來,恭敬地低聲說:“先生,有位女士要見您。”
  “什么樣的女士?”
  他一向喜歡听喬治正确詳細地描述。
  “大概四十到五十歲之間,打扮不怎么整齊,看起來有點藝術家气息,穿著很好的步行鞋子,講話帶愛爾蘭土腔。身上穿蘇格蘭呢外套和裙字……不過上衣有花邊,脖子上接著一串像冒牌貨似的埃及珠鏈和一條藍色紗巾。”
  白羅輕輕地聳聳肩。
  “我想,”他說:“我沒興趣見她。”
  “先生,要不要我告訴她,您不大舒股?”
  白羅想了想,看著他說:
  “我猜你一定跟她說過我正在忙,沒辦法分身吧?”
  喬治又輕咳一聲,答道:“先生,她說她是特別從鄉下來見您的,等多久都沒關系。”
  白羅歎了口气,說:“唉!要來的總是會來,躲也躲不掉。要是一位戴著假埃及珠鏈的中年太大決心見鼎鼎大名的赫邱里·白羅,而且已經老遠從鄉下跑來了,就絕對不會罷休。見不到我,她絕對不會走的,帶她進來吧,喬治。”
  喬治安靜地走出去,不一會儿,就正式通報道:“柯羅德太太來訪。”
  —身穿舊蘇格蘭呢套裝,絲形飛揚的來客,臉上綻放著笑容。她熱心地伸手走向白羅,頸土的珠鏈搖得叮叮當當作響。
  “白羅先生!”她說:“我是受幽靈指引來見你的。”
  白羅輕輕地眨眨眼。
  “是嗎?夫人,也許你愿意坐下來,慢慢告訴我……”
  他沒有机會再說下去。
  “我是從兩方面得到指引的,白羅先生,一個是自動書寫,一個是奎加板。是前天晚上的事。艾華利夫人(她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和我一起用那個板子。我們一直重复得到一樣的字母編寫:H·P·H·P·H·P。當然,我一下子想不出是怎么回事,總要過一會儿才懂。你知道,活在這個星球上的人沒辦法一下子就看得很透徹。我拼命回想什么人的名字是這兩個字母編寫成的,我想一定和最后一次的降神會有關系——那种感覺實在很強烈,可是我偏偏過了些時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來我買了一份《圖畫郵報》(你看,又是幽靈的指引,不然我都買《新政治家》),上面就有你的照片,還把你過去的杰出表現介紹得很清楚。每件事都一定有它的目的,你不覺得很神奇嗎?白羅先生。不用說,幽靈就是有心指派你來說明這件事。”
  白羅一邊打量她,一邊沉思著。奇怪的是,最吸引他注意的,是她有一對十分精明的淺藍色限睛。這么一來,她那种不十分有條理的說明方式,也顯得有了重點。
  “那么有什么——柯——柯羅德太太,對吧?”他皺皺眉:“我好像以前听過這個姓氏——”
  她用力點點頭。
  “我大伯……戈登·柯羅穆……非常富有,報上經常提到他。他一年多前被人炸死——我們都覺得非常震惊:外子是他弟弟,在當醫生,林尼爾·柯羅德醫生。當然,”她壓低聲音說,“他不知道我來向你請教,不然絕對不會同意,我發現醫生的眼光都很實際,都覺得靈魂世界很不可思議。他們只相信科學,可是要我說啊,科學算得了什么——它有什么能耐呢?”
  赫邱里·白羅覺得,除了不厭其煩地詳細說明巴斯德、李斯德……等科學家所發明的各种精巧的家電用具的好處之外,這個問題似乎沒有其他回答方式了。可是林尼爾·柯羅德太太當然不會要听這种答案。事實上,她的問題也像其他很多問題一樣,根本不是問題,只是一种矯飾。
  赫邱里·白羅簡單扼要地問她:“你覺得我能幫你什么忙呢?柯羅德太太。”
  “你相信靈异世界嗎?自羅先生。”
  “我是個虜誠的天主教徒。”白羅謹慎地說。
  柯羅穗太太用同情怜憫的微笑一揮手,說:
  “盲目!教會都是盲目的——偏見、愚蠢,不肯接受另外一個世界的真相和美感。”
  “我十二點還有個重要約會。”白羅說。
  這句話說得正是時候,柯羅德太太俯身向前,說:
  “那我得赶快說到正題。白羅先生,你能不能找到失蹤的人?”
  白羅揚揚眉。
  “有這個可能……嗯,”他小心地說;“可是親愛的柯羅德太大,警方去查一定比我方便多了。該有的儀器他們都有。”
  柯羅德太太還是不屑地一揮手。
  “不,白羅先生,我是被指引到你這儿來想辦法的。听我說,我大伯戈登臨死之前沒几個禮拜,娶了個年輕寡婦安得海太太。据說她前夫死在非洲(可鈴的孩子,她一定很傷心),非洲——是個神秘的國家。”
  “神秘的‘洲’,”白羅糾正她道,“也許吧。非洲什么地方……”
  她馬上接口道:
  “中非,巫毒教跟相信死尸复活能力的那种經教的發源地……”
  “相信死尸复活是西印度群島的事。”
  柯羅德太太又搶著說:
  “還有巫術,各种見不得人的神秘儀式,那种地方,一個人很可能失蹤之后就再也不會出現了。”
  “是的,是的,”白羅說,“可是倫敦的皮考得利廣場也一樣啊。”
  柯羅德太太又是一揮手,表示不屑听到皮考得利廣場。
  “最近我已經有兩次經驗了,白羅先生,是一個叫羅勃的鬼魂傳遞給我的消息;每次的信息都一樣,‘還沒死’。我們覺得很奇怪,因為我們都不認識叫羅勃的人。等我們進一步請問的時候,又得到‘R·U,R·U,R·U’,然后是‘告訴R·告訴R。’我們問:‘是不是告訴羅勃?’‘不是,是羅勃要告訴你們一件事,R.U。’我們問:‘u代表什么?’接下來,白羅先生,最重要的答案出來了:‘藍衣小男孩,藍衣小男孩,哈哈哈!’你懂了嗎?”
  “不,”白羅說:“我不懂。”
  她用伶憫的眼光看著他。
  “有一首童謠叫做‘藍衣小男孩’,歌詞里說他‘在草堆下面睡著了’,‘安得海’這個姓氏就是‘在草堆下面’的意思,這下你懂了吧?”
  白羅點點頭,极力克制著頭腦中的問題!既然羅勃這個姓氏可以直接用字母拼出來,那‘安得海”又何必那么神秘兮兮、見不得人似的躲躲藏藏呢?
  “我大嫂名叫羅莎琳,”柯羅德太太用胜利的口吻說:“你懂嗎?怪不得我們會弄不清楚‘R’宇。現在我們總算懂了,那個鬼魂一定是說:‘告訴羅莎琳,羅勃·安得海還沒死。’”
  “啊哈,那你告訴她了嗎?”
  柯羅德太太似乎有點吃惊。
  “喔……這……沒有。你知道……我是說,人都很多疑,我相信羅莎琳一定也一樣。而且話說回來,要是我告訴她,她也許會很不安,猜想他不細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在做些什么事。”
  “可是他居然會從空中說話?嗯,不錯,用這种方法來說明他還在人間,可真有點奇怪,對不對?”
  “噢,白羅先生,你對我們這一行還不夠了解。何況我們又怎么知道實際情形到底怎么樣呢?可怜的安得海上校(也許是少校)說不定正被人關在非洲某個黑暗角落的監牢里呢。如果能找到他,把他交還給他親愛的小羅莎琳,想想看,她會有多快樂!噢,白羅先生,是鬼魂指引我來找你的,你一定不會拒絕靈异世界的要求吧!”
  白羅沉思著看了她一會儿。
  “我收費相當高,”他說,“甚至可以說非常高!而且你要求的工作并不容易。”
  “喔,老天……真是太不幸了!我們夫婦很窮……真的很窮。老實說,我本身的情況比外子所了解的更糟,我在鬼魂的指引下買了些股票,可是到目前為止,情形都很不樂觀——其實是糟透了。股票一直下跌,我想現在恐怕連賣都賣不出去了。”
  她用那對失望的藍眼珠望著他。
  “這件事我連外子都不敢說,可是卻告訴了你,只是想說明我目前的處境。不過當然啦,親愛的自羅先生,如果能使一對年輕夫婦團聚,真是一件高尚的使命……”
  “親愛的夫人,光是具有高尚的品格,是沒辦法支付火車和飛机的費用的,還有電報、詢問證人等等,都是要花很多錢的。”
  “可是如果能找到他——要是安得海上校能夠生還,那,我可以保證……一定可以……呃可以報答你。”
  “喔,這位安得海上校看來,好像很富有嘍?”
  “噢,不,不是的,不過我擔保……我可以保證……呃……金錢方面絕對沒問題。”
  白羅緩緩地搖搖頭。
  “對不起,夫人,我沒辦法接受。”
  她仿佛有些難以接納他的答案。
  好不容易,她終于走了。白羅站起來,皺眉沉思著。此刻他終于想起,柯羅德這個姓氏為什么那么耳熟了。空襲那天在懼樂部听到的話,又回到他腦海中。波特少校用高昂煩人的音調絮絮不休地說那個沒人想听的故事的情景,仿佛又歷歷回到他的眼前。
  他想起摺報紙的沙沙聲,以及波特少校突然張大嘴的惊愕表情。
  可是他擔心的是剛剛离開的那位熱心中年婦女。那种從容不迫的靈媒態度,言談之間的模棱兩可態度,飛揚的絲巾、領上叮叮降略的項鏈,還有跟這些不太和諧的淺藍眼珠中的精明眼神。
  “她到底為什么來找我?”他自語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那個地方叫——”他低頭看看桌上的名片——“溫斯禮村”。
  整整五天之后,他在晚報上看到一小則新聞,上面說有個叫恩納可·亞登的男人死在溫斯禮村,离著名的溫斯禮區高爾夫球場三哩的一個舊式小村庄。
  赫邱里·白羅再度自語道:“不知道溫斯禮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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