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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沒有時間驕傲了


  第二天早晨,帕特麗夏用力敲埃勒里的房門。他開勒門,發現帕特麗夏一身外出服。
  “諾拉想見你。”
  帕特麗夏好奇地往房內四下瞧瞧。露迪早已經清掃過房間,但它很快又亂七八糟勒,很象埃勒里已經用心工作了一段時間的樣子。
  “我馬上來。”
  埃勒里神情疲憊,胡亂收拾一下桌上鉛筆潦草寫就的紙張,打字机滾筒上還卷著一張紙。他會上打字机蓋子,把紙張收進書桌抽屜,鎖上,鑰匙隨手丟進衣袋里,穿上夾克。
  “在工作啊?”帕特麗夏問。
  “晤……對。這邊走,萊特小姐。”
  奎因先生走出房間,鎖了門。
  “是你的小說嗎?”
  “差不多吧。”
  兩人走到二樓。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就是也是也不是。我一直在……你也許可以把它叫做偵察。”埃勒里將帕特麗夏從頭看到腳,“你要出門啊?打扮得真漂亮。”
  “今天早上打扮漂亮是有特別理由的,”帕特麗夏說:“事實上,我必須讓自己看起來不可抗拒。”
  “你确實做到了。但究竟要上哪儿呀?”
  “女孩子不能對你保守秘密嗎,奎因先生?”到了諾拉臥室前,帕特麗夏扯住埃勒里,并注視他。“埃勒里,你一直在反复看你對這個案子所做的筆記,對不對?”
  “沒錯。”
  “發現了什么嗎?”她急切地問。
  “沒有。”
  “該死!”
  “很奇怪,”埃勒里嘟噥著說,伸出一個手臂摟住帕特麗夏。“有件什么事困扰了我好几個星期,在我頭腦里飛轉,但我抓不到它……我以為它可能是我遺漏了的一件事實——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知道,我……哦,我是根据你們這些人的事情和相互關系去寫的,所以,發生的事都記在我筆記里。”他搖搖頭:
  “但我卻無法理清它們。”
  “也許,”帕特麗夏皺眉,“有個你不知道的事實吧。”
  埃勒里把帕特麗夏推開到一臂的距离。
  “對,”他慢慢地說,“很可能就是這樣。你知道有什么事情——”
  “你知道的,埃勒里,如果我知道什么,我都會告訴你的。”
  “我總覺得奇怪。”然后他聳聳肩,說,“晤!我們過去看諾拉吧。”
  諾拉坐在床上看《萊特鎮記事報》,病容憔悴。埃勒里惊詫地看到她兩手皮膚變得那么透明。
  “我時常說,”奎因先生咧嘴笑道。“要測驗一個女人的魅力——就要看她冬天早晨在床上的樣子如何。”
  諾拉面色蒼白地微笑著,拍拍床。
  “我通過測驗了嗎?”
  “特优通過!”埃勒里說著,在她床邊坐下。
  諾拉表情愉快。
  “全是依靠化妝粉、唇膏,對了,還有兩頰,當然,頭上這條絲帶也有幫助。迷人的騙術!帕特麗夏親愛的,坐。”
  “我真的得走了,諾拉,你們兩個可以談談——”
  “但是,帕特麗夏,我希望你也一起听。”
  帕特麗夏瞥瞥埃勒里,他眨眨眼,她只好在床的另一邊罩有印花棉布的椅子上坐下。她好像有點緊張,諾拉講話時,埃勒里一直看著她。
  “首先,”諾拉說,“我欠你一個道歉。”
  “誰,我?”埃勒里吃惊地說,“為了什么,諾拉?”
  “為了上星期指責你告訴警方那三封信和那本《毒物學》的事。當時達金局長說要逮捕吉姆,我一時昏了頭。”
  “你瞧,我根本忘了。”
  諾拉握住他的手。
  “那种想法很不應該,但當時我想不出除了你還有誰會說。你知道,我以為他們早知道——”
  “諾拉,那件事你沒有責任,”帕特麗夏說,“埃勒里理解的。”
  “但還有別的事,”諾拉哭著說:“我可以為丑陋的想法道歉,但卻抹不掉我對吉姆所做的事。”她下唇在顫抖。“假如不是我,他們根本不會發現那些信!”
  “諾拉親愛的,”帕特麗夏告近她,說,“你知道你不能哭的,你如果老是這樣哭,我要去告訴米洛叔叔,那他就不會讓任何人來陪你了。”
  諾拉拿起手帕到鼻子下邊,抽抽鼻子。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沒把它們燒了,竟然做這么笨的事——把它們藏在衣櫥中的帽盒里!我原來是想,我能找出那些信是誰寫的,我肯定吉姆沒有——”
  “諾拉,”埃勒里溫和地說,“忘了它吧!”
  “但實際上是我把吉姆送給警方的!”
  “才不是。別忘了上星期達金來的時候,早就准備要逮捕吉姆了。事前詢問你一下只是出于形式。”
  “那么,你認為他們發現那些信和那本書以后,并不會有什么不同的結果?”諾拉急切地問。
  埃勒里站起來看著窗外冬季的天空。
  “晤……不會有太不同的結果。”
  “你騙我!”
  “海特太太,”帕特麗夏堅定地說,“你一個早上說的話夠多了,埃勒里,快走開!”
  埃勒里轉過身來:
  “帕特麗夏,你姐姐因為怀疑所受的苦遠比因為知道事實而來得多。諾拉,讓我告訴你确實的情況。”諾拉兩手緊抓著被子。“假如達金在知道那些信和那本書之前,就准備逮捕吉姆的話,顯然他和卡特認為他們有充分理由逮捕他。”諾拉輕輕啊了一聲。“因此,有了那三封信和那本書,他們只是有了更充分的證据而已。這是事實,你必須面對它。別再譴責自己,理性點,讓自己重新康复起來。你必須和吉姆站在一起,給他勇气。”他靠上前捧起她的手,“諾拉,吉姆需要你的力量。你擁有他所缺乏的力量,雖然他見不到你,但如果他知道你在背后支持他,就不一樣。所以你不要動搖,要相信——”
  “是的,”諾拉吸口气,兩眼發亮。“我有信心,告訴他,我有信心。”
  帕特麗夏繞過床來,在埃勒里的面頰上吻了一下。
  “你和我同路嗎?”兩人走出屋子時,埃勒里問。
  “你要去哪儿?”
  “法院。我想去看吉姆。”
  “晤,那我開車送你。”
  “別擱下你自己的事——”
  “我也要去法院。”
  “看吉姆?”
  “別問我問題!”帕特麗夏有點歇斯底里地大聲說。
  兩人在沉默中開車駛下山丘區。路面有冰,車輪防滑鏈軋出愉快的樂音。萊特鎮冬景怡人,到處是白色、紅色和黑色,沒有深淺;它擁有鄉村景色丰富但簡單的洁淨,仿佛格蘭特·伍德(美國30年代地域派的代表畫家,作品具有冷靜、嚴峻的寫實主義風格。)的畫到了鎮上,行人多了起來,而且融雪泥泞,空气中有股卑劣的味道;商店看起來都無精打采、陳舊污濁;路人在寒天中疾走,沒有人微笑。
  到廣場時,因交通緣故,他們的車子必須暫停一下。一名女店員認出帕特麗夏,伸出擦了指甲油的手指,指指帕特麗夏給一個滿臉青春痘、穿“狂風霹靂舞”皮裝的小伙子看,帕特麗夏重新踩油門時,看見那兩個人興奮地交頭接耳。
  剛踏上法院外的台階時,埃勒里說:
  “萊特小姐,別走那邊。”
  他帶帕特麗夏繞道走向側門人口。
  “為什么?”帕特麗复問。
  “新聞記者都擠在大廳,”奎因先生說,“我想我們最好別回答任何問題。”他們搭乘側門電梯。
  “你來過這里了,”帕特麗夏緩緩說。
  “是的。”
  “我想我要親自去看看吉姆。”帕特麗夏說。
  鎮監獄設在法院的最上面兩個樓層。他們走出電梯,步入會客室時,立刻感到蒸汽和消毒藥水的气味扑鼻而來,害得帕特麗夏拼命吞咽口水。但見到值勤警察沃利·普萊尼茨基時,她總算還能擠出一個微笑。
  “這不是帕特麗夏小姐嗎?”警察扭怩地說。
  “嗨,沃利,那塊老勳章怎么樣了?”
  “很好,很好,帕特麗夏小姐。”
  “我念小學時,沃利常讓我在他的勳章上哈气,以便把它擦亮。”帕特麗夏大聲說。“沃利,你別左腳右腳磨蹭著呆在原地。你知道我是來做什么的。”
  “我想我知道。”沃利·普萊尼茨基嘀咕道。
  “他的囚室在哪儿?”
  “帕特麗夏小姐,馬丁法官現在正和他在一起。按照規定,一次只能會見一個訪客——”
  “誰管那些規定?沃利,帶我們去我姐夫的牢房!”
  “這位紳士是記者嗎?海特先生不肯見任何記者——羅伯茨小姐除外。”
  “他不是記者,他是我和吉姆的一個朋友。”
  “我也猜他不是記者,”普萊尼茨基還是嘀咕地說。
  接著,他們開始走一段長長的路,先經過許多扇上鎖和沒鎖的鐵門、水泥台階,然后又是好几扇上鎖和沒鎖的門以及台階;每多走一層階梯,蒸汽和消毒藥水的气味就更強烈些,也使得帕特麗夏更加臉色發青。最后,她緊抓住埃勒里的胳膊,但下巴倒是始終抬著沒有低下。
  “到了。”
  埃勒里輕聲說,帕特麗夏連咽了好几下口水。
  吉姆見到他們時,立刻跳起來,瘦凹的雙須迅即紅潤起來;但他很快又坐下,面頰血液也漸漸消散,然后沙啞地說:
  “你們好,我不知道你們要來。”
  “你好,吉姆!”帕特麗夏高興地招呼。“你好嗎?”
  吉姆四下看著牢房。
  “還好,”他淡淡一笑說。
  “總算還干淨,”馬丁法官抱怨道,“比起老的鎮監獄,這里好多了。唔,吉姆,我走了,明天再談。”
  “法官,謝謝你,”吉姆同樣對法官淡淡一笑。
  “諾拉很好,”帕特麗夏勉力說,好像吉姆問了她似的。
  “那很好,”吉姆說。“她很好,是嗎?”
  “是的,”帕特麗夏聲音發酸。
  “那很好,”吉姆再說一遍。
  謝天謝地,這時埃勒里說:
  “帕特麗夏你不是說另外有事嗎?我要私下和吉姆談談。”
  “怎么談都不會對你有半點用處的,”馬丁法官生气地說。埃勒里似乎覺得,這位老法官的憤怒是對眼前的情況而發。“這孩子現在已經沒有原來的理性了!我們走,帕特麗夏!”
  帕特麗夏蒼白的面孔轉向埃勒里,低聲說了些什么,而后軟弱地朝吉姆笑笑,同法官一起离開了牢房。看守員普萊尼茨基搖搖頭,隨即將牢房門重新鎖上。
  埃勒里站著俯看吉姆,吉姆正呆望著牢房光禿禿的地板。
  “他要我說出來,”吉姆突然喃喃說。
  “晤,那你為什么不說呢,吉姆?”
  “我能說什么?”
  埃勒里遞給他一支煙,吉姆接下,但埃勒里點燃一根火柴舉給他時,他卻搖搖頭,緩緩把那根香煙撕碎。
  “你可以說,”埃勒里气息有點急,低聲說,“你可以說那三封信不是你寫的,《毒物學》中砒霜那部分也不是你划線的。”
  霎時,吉姆的手指停止折磨那支香煙——但馬上又繼續摧毀的工作。他那無血色的嘴唇一抿,做出几乎要大叫的樣子。
  “吉姆——”吉姆瞥一眼埃勒里,然后走開。“你真的會計划毒害諾拉嗎?”
  吉姆沒有任何動作顯示他听見了埃勒里的話。
  “吉姆,你知道嗎,一個犯了罪的人把事實告訴他的辯護律師和朋友,會比保持沉默好。因為假如這個人沒有罪都保持沉默的話,反而等于犯罪——對自己犯了罪。”
  吉姆什么也沒說。
  “你自己不幫助自己,要你的家人和朋友怎么幫助你呢?”
  吉姆嘴唇動了動。
  “吉姆,你說什么?”
  “沒有。”
  “事實上,這個案件,”埃勒里輕快地說,“你的沉默不利于你自己的程度,還不及不利于你太太和將出世孩子的一半。你怎么能這么笨、這么冷漠,以致拉著他們跟你一起沉淪?”
  “不要說這种話!”吉姆嘶啞地說。“出去!我沒有要你來!我沒有要馬丁法官為我辯護!我沒有要求任何事情!我只想自己一個人呆著!”
  “這就是你想告訴諾拉的話嗎?”埃勒里問。
  吉姆气喘吁吁,在牢房床邊坐下,兩眼流露出凄慘,這促使埃勒里向門口走去,叫普萊尼茨基來開門。
  都是訊號:懦弱、羞愧、自怜……但另外一項——固執,拒絕談任何事情,似乎表明自我表白將帶來危險……
  埃勒里隨警衛經過受嚴密監視的走廊時,腦中有某個細胞挾帶一道巨大但不相稱的光芒進裂了,他甚至因而停止了前進的腳步。那個老普萊尼茨基不得不轉過身來,惊奇地注視他。可是埃勒里接著搖搖頭,繼續前行。這次,他差點抓到它了——只是憑著直覺。也許下一次……
  帕特麗夏在法院大樓二樓結霜的落地窗外深吸一口气,想看看玻璃窗是不是會反映出她的樣子。她緊張地摸摸貂皮帽子,努力擠出一兩個微笑——沒有很成功——便步入室內。比爾考克斯小姐見到她,惊恐地仿佛撞見了鬼。
  “比爾考克斯,檢察官在嗎?”帕特麗夏低聲問。
  “我……去看看,萊特小姐,”比爾考克斯回答。
  她赶忙逃開了。
  卡特·布雷德福親自匆匆出來迎接。
  “帕特麗夏,進來。”
  他神情疲倦,顯出惊訝。他站到旁邊讓帕特麗夏過去。帕特麗夏經過時,听到卡特气息不均勻的呼吸。她心里暗忖:“噢,主啊,說不定,說不定還不太遲。”
  “在忙呀?”
  卡特的桌上堆滿法律文件。
  “是的,帕特麗夏。”
  他走到辦公桌后站著。桌上一大本裝訂好的文件翻開著——他示意帕特麗夏去坐一張皮椅時,伸手偷偷把那本文件合上,合上后,手仍放在上面。帕特麗夏坐下,疊起雙腿。
  “晤,”帕特麗夏四下望望。“老樣子——我是說,這間新辦公室好像沒什么改變,卡特。”
  “這房間大概是唯一沒有改變的。”
  “你不用對那些法律文件那么小心防著,”帕特麗夏微笑:“我又沒長X光眼。”他听了臉一紅,移開他的手。“我的化妝也一點儿不像馬塔·哈莉(一次大戰期間為德軍效力的,竊取聯軍軍事机密的荷蘭舞女。)。”
  “我不是——”卡特很生气,話沒說完,手指依老習慣,插進頭發中。“瞧,我們又吵架了。你今天這樣打扮,讓人看了很舒服,帕特麗夏。”
  “在我開始顯出年紀的時候,”帕特麗夏歎口气,“多謝你這樣說。”
  “顯出年紀!才不,你——”卡特用力咽口水,然后和先前一樣生气地說:“我想你想得要命。”帕特麗夏僵硬地說:“我想我也想念你。”
  哦,老天!這根本不是她有意說的話。但是,分別這么久之后,像這樣在一個房間中單獨相見,實在很難……很難撇開感情……复雜的感情。
  “我曾夢見你,”卡特干笑一聲。“是不是很傻?”
  “反正,卡特,你很清楚你只是禮貌地這樣說說而已。人們才不夢見彼此呢——我是說像你講的那种。一般人只會夢見有長鼻子的動物。”
  “那是在我打磕睡睡著以前,”他搖搖頭。“不過,做夢或不做夢都一樣,你的面孔——我不知道為什么,不是很好看的一張臉。鼻子不對,嘴巴比卡梅爾的嘴巴大,而且斜眼看人的樣子真滑稽,像只鸚鵡——”
  這時,她投入他怀抱,好像間諜電影的情節,只差她并沒有事先這樣編好劇本。這一節本來是准備到后面才上演——作為卡特愿意當個甜蜜的、助人的、自我犧牲的好男孩時的報酬。當然,她現在心髒扑通扑通直跳也不在劇本中——不是在吉姆被關在她頭頂上六樓的牢房中時,也不是在諾拉躺在鎮上另一邊一張床上,試圖抓住什么東西時。
  但他的嘴唇貼在她的嘴唇上,壓著,壓著。
  “卡特,不,不要現在。”她推開他,“親愛的,請——”
  “你叫我親愛的!該死,帕特麗夏,你怎能這樣折磨我好几個月,把史密斯那家伙往我眼前推——”
  “卡特,”帕特麗夏難過地說,“我想先……和你談談。”
  “我討厭談話!帕特麗夏,我多么需要你——”
  他親她的嘴,吻她鼻尖。
  “我想和你談談吉姆,卡特!”帕特麗夏絕望地叫。
  她感覺他一下子冷卻下來了。他放開她,走到有窗戶俯視法院廣場的牆邊,呆呆向外望。車子、行人街道或萊特鎮灰暗的天空,他都沒看見。
  “談吉姆什么?”他聲音平板地問。
  “卡特,看著我!”帕特麗夏乞求。
  他轉過身。
  “我不能。”
  “不能看著我?的确是!”
  “不能從這個案件中抽身。這就是你今天來的目的,不是嗎——來請求我?”
  帕特麗夏再度坐下,翻找她的唇膏。她的嘴唇因接吻而不成樣子了。可是她兩手發抖,只好把皮包扣上。
  “是的,”她很慢很慢地說,“不但這樣,我還希望你辭掉檢察官職務,為吉姆辯護——像埃力·馬丁法官一樣。”
  卡特沉默很久,最后帕特麗夏不得不抬頭看他。他正极端痛苦地注視她,但當他開口時,聲音倒挺溫和。
  “你不可能是認真的。法官年紀大了,他又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而且,他反正不能坐庭審理這個案子。但我剛被選上這個職位不久,我宣誓過,那個宣誓對我意義重大。我痛恨做個像政客那种裝腔作勢的人,只知道拉選票——”
  “但你就是這個樣子!”帕特麗夏怒火中燒。
  “假如吉姆是無辜的,他自然會重獲自由。假如他有罪——假如他有罪,你不會希望他得到自由吧,你會嗎?”
  “他沒有罪!”
  “這正是陪審團要裁決的事。”
  “你卻早已經裁決了!你在內心里詛咒他死!”
  “帕特麗夏,達金和我必須搜集證据,我們不得不如此,這點你不明白嗎?個人情感不能摻雜其中。我們兩個人為這件事,心情都覺得糟透了……”
  帕特麗夏快要哭出來了,她又因此而生自己的气。
  “諾拉整個一生還有她即將出世的孩子,都跟‘這件事’緊密相關,這對你沒有一點意義嗎?我知道沒有人能中止審判,但我希望你站在我們一邊,我希望你幫幫我們,而不是傷害我們!”
  卡特咬著牙。
  “你說過你愛我,”帕特麗夏大叫:“你怎么可能愛我,而同時——”她惊恐地發現自己因啜泣而聲音嘶啞。“整個鎮都反對我們,他們朝吉姆扔石頭,對我們丟泥巴。萊特鎮哪,卡特!以前是一個姓萊特的人建立這個鎮的,我們全家人都在這里出生,不只我們几個小孩,連爸爸、媽媽、特碧莎姑媽、布盧菲爾德一家,還有……我現在已經不是周末晚上在果園區你車子的后座上,讓你摟著脖子親吻的那個被寵坏的小女生了!世界已經破碎了,卡特——我已經長大,親眼看著它碎掉。噢,卡特,我的驕傲已經蕩然無存——連防衛也沒有了——告訴我,你會幫助我!我好害怕!”
  她掩起面孔,放棄了情感之戰。什么都沒有意義了——像她剛才說的,她原來想的,都沒有意義了,一切都在淚水中浮沉、喘息、掙扎。
  “帕特麗夏,”卡特痛苦地說,“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這下完了。她現在沉沒了,死了;但是,一种絕決的另類生命使她從椅子中一躍而起,并對卡特大聲尖叫:
  “你不過是個自私、詭詐的政客!你希望看著吉姆死掉,看爸爸、媽媽、諾拉、我,還有所有人受苦,好促成你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噢,這是個重大案件,紐約、芝加哥和波士頓記者都等著听你每一句話!你的大名和相片——檢察官布雷德福,年輕、有為……你說呀,說我職責所在,是的,不,不許發表……你這個可恨、空洞的沽名釣譽的混蛋!”
  “帕特麗夏,你講的這些我心里早想過了,”卡特回答時,倒奇怪地沒有一點怨恨。“我想我不能指望你從我的角度去看——”
  帕特麗夏笑了起來。
  “傷害之外更加侮辱!”
  “假如我不做這件事,假如我辭職或离開,別人會接手,那個人可能對吉姆更不公平。帕特麗夏,假如我提出公訴,才能确保吉姆得到公平的處理——”
  她跑了出去。
  檢察官辦公室門外對面走廊邊上,一個人正耐心等候著,是奎因先生。
  “噢,埃勒里!”
  埃勒里溫和地說: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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